留在大船上的所有人都目睹了这场悲剧的发生,他们惊愕、恐惧、惋惜。胡尔船长和另外五名水手怵目惊心的死亡,占据了他们整个头脑。刚才这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争斗,几乎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的,而他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灾难的发生。他们甚至没办法及时赶到,去救助幸存者,去用“浪子”号的船体阻挡脊鳍鲸的进攻。现在,胡尔船长和他的水手们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又过了一会儿,帆船也到达了现场。只见惠尔顿夫人跪在甲板上,两臂举向苍天。
“天啊,让我们祈祷吧!”她虔诚的声音在颤抖。
小亚克也哭着跪下了,这个孩子的心里也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迪克、娜安、汤姆和另外几个黑人都低下了头,肃立着。大家跟着惠尔顿夫人向上帝祷告,祈求上帝把他无边的恩泽,赐给那些刚刚来到他身边的灵魂。
“朋友们,让我们祈求上帝,求上帝给我们以力量!”惠尔顿夫人的声音在寂静中传得很远。
唉,他们确实应该不停地祈祷,要万能的上帝伸出援助之手,因为他们目前的处境太困难了。
没有了船长,没有了水手,“浪子”号漂浮在浩瀚的太平洋中间,前后左右距离陆地都有好几百海里,听凭风浪的摆布。
是什么样的恶魔把这条鲸鱼引导到“浪子”号旁边?又是什么更大的恶魔,促使聪明而不幸的胡尔船长,鲸鱼油的收成铤而走险?远洋渔业年鉴里又多了一笔空前的灾难,捕鲸艇上的人无一幸免。
可怕的恶魔!
“浪子”号上再也没有一个正式海员!
唯一的,是迪克·桑德,他15岁,见习水手。
如今他既是船长、水手长又是水手和全体船员。
船上还有一位母亲和她的幼子,他们在船上使“浪子”号的困难有增无减。
船上的几个黑人没有航海的最起码的知识!当然他们正直而勇敢、热情而有力量,只要船长指挥他们,他们无疑会立即行动起来的。
迪克·桑德双手抱肩,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凝望着他的保护人胡尔船长所消失的那一片海面。
胡尔船长与迪克情同父子!
迪克把目光移向远处,他找到一条航船,从那里得到些帮助,至少可以把惠尔顿夫人托付他们。
在没有最终抵达美洲以前,迪克是不会离开“浪子”号的,他绝不离开这条船!但是惠尔顿夫人一旦有了安全的保障,他的心会放下一半。
海面上空空荡荡,脊鳍鲸和捕鲸艇消失以后,再无任何东西出现在万里海面上。只有海水、云天。
年轻的见习水手明白,“浪子”号不在商船经常往来的航道上,别的捕鲸船也都在距此遥远的捕鲸区作业。
面对无数的困难,迪克·桑德认为首先要承认困难的客观存在。当然,在这同时,他在内心深处也向上苍祈祷。
迪克面对困难会怎么办?
先让我们看看尼古鲁,因为他又来到了甲板上。
捕鲸艇出事之后,他飞速离开了甲板,没有人注意他。在这场无法挽回的灾难面前,谁也不知道这个阴险的人的内心的感受。他长时间地盯着海面,一动不动,一如既往地沉默。
尼古鲁就这么贪婪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面无表情,发生的一切在他脸上没有任何影响,这是有点令人奇怪!惠尔顿夫人的话、虔诚的祈祷在他好像都充耳不闻。
尼古鲁走向后甲板,迎面就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的迪克·桑德。
在相距还有三步时,尼古鲁站住了。
“你有事吗?”迪克问。
“我想找胡尔船长谈谈,如果他不在,那就找水手长何维克。”尼古鲁的回答冷冰冰的。
“你不是故意的吧,你明知道他们都牺牲了!”
“那现在船上谁说了算?”尼古鲁的问话充满了挑衅。
“我!”迪克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15岁的船长?”尼古鲁耸了耸肩。
“是的,船长,15岁!”迪克向前跨了一大步。
尼古鲁向后退了几步。
“你们都记着,现在只有一位船长,他就是桑德船长,桑德船长是有办法让每个人执行命令的!”惠尔顿夫人不失时机地捍卫着迪克。
尼古鲁一弯腰,嘟嘟嚷嚷地念叨着些谁也听不清的话回厨房了。
对于桑德来说,船长的担子已经是责无旁贷地要挑起来了。
海风微吹,“浪子”号慢慢地驶出了那一红色小甲虫聚集的海面。
迪克看了看风帆受风的情况,又查看了甲板,心里想:以后不管再出什么事,自己都要坚决地承担起来。他看了看船上的人们,目光坦然、自信,人们这个时候也正看着他,目光在无言中交汇,信赖,互相地信赖在这目光的交流中完成了。
迪克客观地分析了自己的优势和弱点。
他有能力指挥汤姆他们,也有能力根据海上的不同情况安排船上的方帆,但是他还没有掌握通过计算来确定航船方位的知识。
再有那么四五年,迪克就可以完全掌握航海专业的所有知识!他就会用六分仪了,像胡尔船长那样,用六分仪算出日、月、恒星的高度;他就会用天文钟算出格林威治标准时间,通过对时角①的运算得到行船确切的经纬度;太阳、月亮和行星的位置都可以昭示行船所在的经纬点;挂满日月星辰的蓝天就是一座带指针的钟表,任何一种颠簸和震动都不能破坏其准确性,蓝天会百分之百准确地告诉他现在的时间和地点;借助于天文观测,可以确定目前的位置,误差只有一海里左右,测算已经走过的航程和将要走的航线都同样准确。
现在,迪克还没有掌握这一切。他只能靠推算测定船位,就是靠测程器计算里程,用航海罗盘调整航向,纠正偏离了的航线。
①时角:天文学术语,从日月或行星、船只和子午线三点构成的线角,按标准钟计时运算,可算出船只的经纬度。
迪克没有气馁。
惠尔顿夫人理解他,知道他是一个坚定而有主见的见习水手。
“感谢你,迪克。胡尔船长和水手们都牺牲了,‘浪子’号的命运掌握在你手里了,我相信你能够拯救我们!”惠尔顿夫人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颤抖。
“是,惠尔顿夫人,上帝保佑,我一定努力!”
“汤姆他们很可靠!”
“是的,他们会锻炼成水手的,我们一起干,只要天气好,就不会有事,天气不好,我们也会尽力,你和小亚克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当然所有的人都会安全的……”
他又重复了一句:
“上帝保佑!”
“迪克,你知道‘浪子’号现在的经纬度吗?”惠尔顿夫人问。
“很简单,看一下航海地图就知道了。胡尔船长已经在上面标出来了。”
“你能掌握航向吗?”
“让船头向东,这样大体上就是美洲的方向。”
“不过迪克,我们现在没有必要再去瓦尔帕莱索了,离我们最近的一个美洲港口就是目的地。”
“是的,惠尔顿夫人,不用担心,美洲的海岸线很长,到海岸是没问题的。”
“海岸在哪边?”
“就是这边。”迪克看了看罗盘用手一指。
“好,迪克,不管是瓦尔帕莱索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只要能到美洲海岸就行!”
“这一点完全可以保证,惠尔顿夫人,我一定会让你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登岸。另外,海岸附近也会有不少来来回回的商船,安全是可以保证的。你看,惠尔顿夫人,风向稳定了,由西北向东南,上帝保佑,这么刮下去,风向风力不变,我们顺风飞驰,船头的斜桅小三角帆和船尾的大方帆都鼓起来啦!”
迪克有点激动,这是航海专业人士所特有的职业性的激动,他相信自己的船是一条好船,在任何条件下,他都会指挥自如。
迪克想走上舵位指挥手下的人调整一下风帆,惠尔顿夫人又一次提醒他注意自己的经纬度。
这确实很重要。迪克从船长室里把航海图拿出来,图上有胡尔船长昨天标的船位。迪克指给惠尔顿夫人,纬度是43°35′,经度是164°13′,一天以来,“浪子”号基本上没动。
惠尔顿夫人低着头看图,太平洋右岸是代表大陆的棕色土地,从合恩角到哥伦比亚海岸,南美海岸像太平洋和大西洋之间的一条长堤。从图上看,“浪子”号要把人们送上美洲海岸实在太简单了。然而这是一种错觉,不熟悉航海图比例的人都会有这种错觉。惠尔顿夫人的错觉就告诉她自己,抬头看看,就会看到美洲大陆了。
如果按比例把“浪子”号标在航海图上,那么它就会比最小的显微纤毛虫还小,它只是个在数字概念中存在的点,就像这大海中的“浪子”号本身一样,太渺小了。
迪克没有惠尔顿夫人的错觉。他知道离大陆还很远很远,数百海里甚至还要多。但是他已下定决心,挑起了这副担子的同时,自己就已经变成了成年人了。
逆风变顺风,天上几朵卷发似的白云预示着风向会持续下去,要趁这阵西北风迅速行动起来。
迪克把船上的人召到了甲板上。
“朋友们,你们是船上最后的几个船员了,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一个人是无法开动这条船的。是的,你们不是水手,但是你们勤快、能干,请你们支持我,这样我们的‘浪子’号才能前进,船上的每一道工序是否能顺利完成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
“迪克先生,我们现在就是你的水手了,我们希望在你的指挥下把事情做好,别人能干的,我们也能干!”汤姆响应着。
“老汤姆的话很对!”惠尔顿夫人说。
“很好,汤姆。我们要小心,别出事故,我不想让你们张起太多的风帆,宁愿慢一点,也要安全,这是当前的客观条件所允许的。我会告诉大家每个人的具体工作的。我自己在舵位上,只要我还挺得住,我就不会离开舵位的,睡几个小时,我就能恢复精神。可是在我睡觉的这几个小时中,你们之中要有一个人代替我。汤姆,等会儿我告诉你怎样使用罗盘掌舵。并不难,稍加注意,你就能掌握住船的航向。”
“什么时候教我都可以!”汤姆回答。
“好,你跟我一起,站在我旁边,挨着舵轮,一直到天黑吧,等我累极了,你也就学会了,就能替我干上几个小时了。”
“那我呢,妈妈?我帮我的好朋友迪克干点什么呢?”雅克问。
惠尔顿夫人把他抱在怀里说:
“你能干很多事,迪克会教你掌舵的,你掌舵我们会一路顺风的!”
“没问题,妈妈,我向你保证,我掌舵一定顺风!”
如愿的雅克拍着手大叫起来。
“真的,船上的孩子只要上舵位,就会给船带来好运,我听船上的老水手们都这么说。”迪克笑着说。
接着迪克又转向黑人们:
“朋友们,立刻调整一下大方帆,向着西北风。按我说的做!”
“听从指挥,桑德船长!”
黑人们齐声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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