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凉风吹在王过的脸上,他觉得非常凉快。
由心底里发出来的一种凉快。
虽然他在天劫宫里的地位不算很高,但他的确是个高手,而且对于手下的训练,更有他的一手。
很少人能想象得到,“猪天王”竟然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就连杜岱也未必能想得到,虽然他早已知道“猪天王”就是王过。
这一次他看来是死定了。
但忽然间,王过的颈际,出现了一把银亮如雪的刀锋。
凉快已变成冰冷。
王过浑身都陷入冰冷如雪的境界中。
虽然他全身上下,还没有流出一滴血,但他全身的气力,和所有的斗志,都已在这一刹那间完全丧尽。
他没有反抗,甚至连回头去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他在江湖上,也算得了是一号有头有脸的人物,直到现在虽然沦落为天劫宫“恶猪庄”的“猪天王”,但他毕竟是王过,一个他自己觉得很了不起的王过。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种遭遇。
这柄刀的刀锋无声无息的,悄悄地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假如这柄刀的主人要杀他,那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没有反抗,没有回头,甚至连话都不敢说。
他只听见背后一个人冷冷的说道:“你错了!”
王过不懂。
他问:“我什么地方错了?”
那人道:“你以为投身在天劫宫门下,就可以高枕无忧,这是大错。”
王过额上已冒出了汗珠。
“你是来杀我,为亲人报仇的?”
那人道:“我没有亲人死在你的手下,你所杀的人,我一个也不认得。”
王过松了口气。
“既然大家无仇无怨,什么事情都总可以慢慢商量。”
背后那人淡淡一笑。“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否则你现在还焉有命在?”
王过点头不迭。
背后那人淡淡道:“我叫龙城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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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过一凛:“这就是风雪之刀?”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这不是风雪之刀。”
王过又是一怔:“你若是雪刀浪子龙城璧,用的怎会不是风雪之刀?”
龙城璧又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我的刀已经丢了。”
王过吸了口气:“你这柄刀岂非很珍贵的,怎会丢了?”
龙城璧道:“人在江湖,别说是一柄刀,就算是性命也随时可能会丢掉。”
王过又连连点头。
龙城璧道:“这十八个剑手是不是都很听你的话?”
王过道:“不错。”
龙城璧冷冷道:“你叫他们马上停手吧。”
王过犹豫着。
龙城璧的刀已压紧了一点。
王过脖子上忽然一阵冰凉,他的脖子已在流血。
虽然他的外表看来很刚硬,而且武功也很不错,但他到底不是那种视死如归的人。
他立刻下令:“你们统统住手。”
但他的命令没有生效。
那十八个剑手仿佛都变成了聋子。
王过的脸色又变了。
“你们马上给我停手,这是命令。”
但他们根本连睬都不睬他,仍然向杜岱展开缠斗。
王过吸了口气,对龙城璧道:“他们都不听话。”
龙城璧冷笑:“他们不听话,你就得死!”
王过突然身子一矮,向前狂窜出去。
龙城璧没有追。
虽然他知道王过这种人百死不足以蔽其辜。
但他还是没有向他追杀。
他只是唬吓王过。
但王过只是逃出了五丈,就已忽然惨呼倒下。
第三节
龙凤双拐再加上老雁侯的雁翎刀,终于把那十八个剑手杀败。
龙城璧没有上前助他们一臂之力。
因为他早已看出,即使自己上前,也是多余的。
凭陆太君和老雁侯的武功,已足够把他们解决。
恶猪庄是天劫宫的第一重门户,现在这里已被攻破。
但就在这时候,司马血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樊巨人己死在温无意的毒镖下!
这是一个极庞大的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要进攻天劫官,收拾天劫魔君阎一孤。
樊巨人本来和天劫宫混在一起,但自从杜飞萼被杀之后,他发誓要为杜飞萼报仇。
柳红电虽然已经死了,但樊巨人仍然不肯罢休。
他要亲眼看见阎一孤死。
这个进攻天劫宫的计划,不知如何给他刺探出来,自然是少不了他的份儿。
可惜,他却是群豪之中,最倒霉的一个。
当恶猪庄展开血战的时候,他悄悄闯进天劫宫。
哪知他一上来就遇上了温无意。
他并非温无意的敌手。
温无意用了一枚毒镖,击中了他的胸膛。
樊巨人虽然身材魁梧,但当他中了这一枚毒镖之后,立刻就倒了下去。
温无意得意之余,派人把樊巨人的尸体悬挂在天劫官门外的一株大树下。
第四节
听见了樊巨人的死讯,每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
陆太君叹了口气,说道:“这人是个爽直的汉子,又怎斗得过温无意这条老狐狸。”
突听杜岱重重一咳。
“老夫老了,不中用了。”
龙城璧安慰道:“杜前辈何出此言?你老人家依然是宝刀未老……”
杜岱苦笑一声,凄然道:“我的弟子、女儿,都给天劫宫害死,卫空空是个名重江湖的大侠,又已死在谢白衣的剑下,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店竹权,竟给天劫官掳走,现在樊堡主又给杀了,老夫又岂能不添伤感?”
龙城璧皱了皱眉,忽然又在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说话。
杜岱面容一整,瞳孔里闪过了喜悦的神色。
“你说的是真话?”
龙城璧淡淡一笑:“晚辈有欺骗你的理由吗?”
杜岱想了一想,点点头道:“不错,你不会骗我,也没有理由骗我,更何况我一向都很信任你,想不到我忽然糊涂起来了。”
司马血忽然道:“我们现在攻进天劫宫,先把唐竹权救回来再说。”
第五节
一阵山风,吹在阎一孤的脸上。
阎一孤在天劫宫里的一座花园内,享受着一顿丰富的美食。
虽然强敌已至,虽然局势已达到了决定胜负存亡的阶段,但他还是轻松的很。
他最喜欢的酸辣鸡片汤虽然已经凉了,但甘酸辛辣的滋味还是令他感到胃口大开。
两只蒸得较滑的湖蟹,使得他赞不绝口。
侍侯他的奴仆感到有点奇怪。
平时,无论厨房里的酒菜弄得怎样好,他也绝不会开口称赞的。
但今天却是例外。
他的心情是不是真的很轻松?
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都明白,天劫宫已遭遇到群雄的攻击,又有谁能轻言可以必胜这一仗?
第六节
天劫宫的外表,看来就像是神话里的迷宫。
还没有到过天劫宫,四周就已遍布奇门异阵。
在这里,很容易迷路,而且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来。
但这些阵法却没有难倒率师来犯的群豪。
陆太君对于这种阵法,可说是个大行家。
再加上老雁候杜岱,这些奇阵全都变成了废物。
宫门没有关闭。
而且居然有八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在恭候着。
杜岱冷笑又冷笑。
“这算是什么玩意?”
他的说话还没有完,就有一人带着满脸笑容走了出来。
他就是温无意。
温无意的笑容看来很友善。
但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出,这人非但不友善,而且比最歹毒的毒蛇还更危险。
陆太君冷喝了一声,道:“姓温的,你勾结柳红电,干尽伤天害理的事,今天实在容你不得。”
温无意摇摇头,笑道:“太君准是喝了酒,说话有点糊涂了。”
陆太君冷冷道:“我就算再老三十年,也绝不会看错人,尤其是你这种卑鄙的小人。”
温无意叹了口气,道:“江湖上的朋友都说太君和蔼可亲,今日看来,却是令人大为失望。”
说到这里,眉头一皱沉吟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温某且回去向宫主说一声……”
他回去向宫主说什么?
没有。
这“没有”的意思,就是“没有了下文”。
他这句说话只是“指冬瓜画葫芦”,胡扯一顿,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暗器已突然出手。
陆太君是江湖上的女中豪杰,江湖经验极为丰富,岂会吃这一套?
但世事实在是玄妙的很。
一向处事极为小心谨慎的陆太君,竟然就在这一刹那间,给温无意用五枚毒镖击中了小腹。
温无意冷笑,欺身劈出一掌,猛切陆太君的咽喉。
陆太君若没有中镖,这一掌必然难以得手。
但她受伤在前,这一掌她竟然没有闪避开去。
一声闷哼,陆太君脸色大变,身躯跄踉后退八九尺。
杜岱怒喝道:“温无意,休猖狂!”
“呼!”的一声,一掌向前推去。
温无意没有退避,他咬紧牙关挥掌相迎。
这是硬拚,拚的不但是掌力,而且简直是在拼命。
拼命的一击。
岂料温无意掌力之强,又在杜岱意料之上。
杜岱突然脸上冒汗,汗出如浆。
温无意又已胜券在握,掌上劲力再增三分。
杜岱再也无法支撑,人如断线风筝向后倒飞开去。
温无意顷刻间连挫两高手,脸上不禁微露得意之色。
陆太君中了毒镖,伤势极为严重。
她对司马血轻声说道:“温无意武功之高,远在我意料之外。”
司马血和龙城璧同时点头。
陆太君又说:“你们千万要小心他的毒——”
说到这里,人已咽气。
龙城璧黯然道:“倘若时九公在这里,她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司马血沉吟半晌,忽然道:“他岂不是曾经送给你不少碧血灵芝丸?”
龙城璧苦笑一声,道:“我已在两个月前全都用掉了。”
司马血一呆,继而不禁摇首浩叹。
“这是命中注定,实在无可奈何。”
温无意叮着他们两人,道:“两位一直包庇着龙虎天尊,恐怕对你们没有什么好处。”
龙城璧冷冷一笑,道:“你与阎一孤要赶尽杀绝,对你们又有何好处?”
温无意道:“那是我们的事,你不必多管。”
司马血突然大笑,道:“我们偏喜欢管!”
温无意嘿嘿冷笑:“就凭你们两人的力量,就想捣垮天劫官,那是妄想。”
忽然间,一人淡淡笑道:“还有许某人。”
一个白袍人,飘然而至。
温无意目光一亮。
“医谷谷主许窍之!”
“正是许某。”
温无意冷冷道:“本宫早已知道,收藏着龙虎天尊的,就是医谷中人。”
许窍之淡淡道:“医谷上下,一直都等待着天劫宫率师来犯,但你们似乎还缺乏了进攻医谷的勇气。”
温无意道:“本宫没有攻进医谷,你们倒杀上门来了?”
许窍之道:“阎一孤一直死心不息,非要把龙虎天尊杀害不可,可惜这两位老人家福大命大,而且还有很多肝胆相照的朋友,以致你们一直都无法得手。”
温无意目光一闪,道:“其实我们也不是非杀龙虎天尊不可。”
龙城壁冷冷道:“这一点在下倒是相信。”
温无意道:“何以你会相信?”
龙城壁道:“龙虎天尊武功已失,即使将来伤毒能够治愈,最多也只能恢复二至三成的功力。”
温无意干笑着,道:“你知道的事倒也不少。”
龙城璧道:“纵然知道的不算很多,却也不会完全不知道。”
他冷笑着,又道:“天劫宫一直追杀龙虎天尊;其实只是借题发挥,你们最大的目的,是要藉着这一件事,大力诛除异己。”
温无意“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龙城璧接道:“樊巨人就是你们要诛除的其中一人,虽然他一度曾经为天劫宫效力,但你们对他并不感到满意,早就想把他剔出来。”
温无意皱了皱眉,终于说道:“这人的头脑若非太简单,就是太不识时务,阎宫主对他的确很不满意。”
龙城壁冷冷道:“但你们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把他除掉,所以故意派柳红电去杀杜飞萼,逼他反叛天劫宫。”
温无意道:“他真的反叛本官,那是死罪。”
龙城璧冷冷道:“他现在已死了,但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温无意摇摇头。
他回答很但白:“没有半点好处。”
他接着又道:“也许唯一的好处,就是我们又不必担心这人会反叛。”
他的说话似乎很滑稽。
但龙城璧却很了解。
只有最可怕的人,才能说出这种听来似乎很“滑稽”
的说话。
龙城壁忽然笑了,就像是真的听见很滑稽的说话一样。
温无意也在笑。
笑声中,温无意无声无息的发出了十二枚毒镖。
他的飞镖很快,也很准。
世间上使用飞镖的人不知凡几,但能够与温无意相提并论的高手,恐怕算不出十人。
铿!
龙城璧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间拔刀。
虽然他手中的已不是风雪之刀,但却仍然具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力。
温无意的飞镖虽然阴险狠毒,但当龙城璧拔刀的时候,他的飞镖已全都打了个空。
龙城壁的人在半空,刀也在半空。
刀锋发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呼啸声,猛地向温无意迎头而下。
这是八条龙刀法里的“飞龙钻海”。
温无意倒退三尺,堪堪避过。
龙城壁脸上杀气似严霜,接着“龙游四海”,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狠,疾劈胸膛要害。
温无意脸色骤变。
龙城壁的八条龙刀法,实在不容任何人小觑。
温无意终于亮出了他的武器,那是一把尺半长的金蛇软剑。
这一把金蛇软剑,他已多年没有使用过,但这一次,他已再无保留的余地。
但龙城壁的刀已取得绝对的优势。
温无意剑法极高,却已无法平反败局。
司马血冷冷笑道:“姓温的,今天你是死定了!”
他的说话还没有完,龙城璧的刀忽然已劈在温无意的面门上。
温无意的剑势已老,他是绝对无法闪过这一刀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龙城璧的刀忽然折断了。
第七节
险死还生的滋味实在令人很难忘记。
温无意在江湖上也曾经历过不少巨风浪,但最凶险的经历,却还是这一次。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双黑漆如墨的铁爪忽然从旁闪出,而且一下子就把龙城璧的刀折断。
这一只铁爪若来迟一刹那,温无意现在已是个死人。
连司马血都感到很意外。
虽然龙城璧手里的并不是风雪之刀,但世间上又有几人,能把龙城璧手里的刀折断?
这一只铁爪的模样很难看,但却很实用。
阎一孤看着这一只铁爪,脸上露出了很满意的神色。
为了这一只铁爪,他已花了不少心血,在十年前,他己能把它操纵自如。
这双铁爪长两尺,在阎一孤双手操纵之下,简直比善于绣花的少女的手还更灵活。
这一只铁爪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较轻易把敌人的武器,生生折断,而且更可以把敌人的心藏活活的挖出来。
阎一孤喜欢这种武器。
虽然凭他现在的武功,本来就不必使用任何武器,但他仍然喜欢这一只铁爪。
铁爪上仍然系着那半截已断折了的刀锋。
阎一孤看了很久,忽然道:“这虽然不是风雪之刀,却也很不错。”
第八节
刀虽己断,但劲力还是令人侧目。连温无意都不禁脸色一变。
他的手里早已扣着一把毒镖,当龙城壁被阎一孤铁爪震开的时候,他的毒镖也已准备出手。
但就在此际,一人冷冷道:“把龙城璧留给老夫。”
一个白衣老人,脸罩寒霜的出现在温无意背后。
“谢白衣?”龙城壁不禁脱口道。
“正是谢白衣。”白衣老人冷冷一笑,接着拔出他的刀。
他拔出的刀,赫然是昔年风雪老祖亲手赐给龙城璧的风雪之刀。
谢白衣和龙城璧有一段化解不开的仇恨,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温无意果然没有放出毒镖。
他不放毒镖的最大理由,并不是真存心把龙城璧让给谢白衣,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什么把握可以把龙城璧杀死。
阎一孤看见了谢白衣,不禁发出了得意的微笑。他相信一定可以杀掉龙城璧。就算谢白衣无法杀龙城璧,龙城璧也是必死无疑。因为除了谢白衣之外,还有温无意和自己。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怎样拼命。
第九节
谢白衣的脸上木无表情。
龙城璧和他对立相视,过了很久,龙城璧才道:“你生平做过多少错事?”
谢白衣摇摇头,道:“不知道。”
龙城璧又道:“你可知道你错得最厉害的,是哪一件事?”
“不知道。”谢白衣仍然是那一句回答。
龙城璧冷冷道:“你杀了卫空空!”
谢白衣这一次点头:“不错,老夫杀他,就是为了要把你逼出来!”
龙城璧眼角的肌肉在跳动,他沉声说道:“这一件事你错得很厉害。”
谢白衣似笑非笑地道:“老夫倒不觉得!”
他目注着龙城璧,接道:“你可知道你错得最厉害的是哪一件事?”
龙城璧没有说话。
谢白衣冷笑,忽然把手中的雪刀一扬,道:“你不该放弃这把刀,因为你现在就要死在你自己的刀下。”
“刀下”二字甫出口,他的人已向龙城璧扑去。
他衣袖飞扬,劲风激荡猎猎作响,雪刀在他的手里,居然也很具一番威力。
龙城壁以断刀迎敌,气势似乎不及谢白衣凌锐。
只见雪刀寒芒闪耀,肃杀之气直逼眉睫而来。
谢白衣刀极快。
但龙城璧的身法更快。
晃眼间,谢白衣的已攻出了十八刀,但却俱被龙城壁闪过。
谢白衣冷笑。
“你不敢还刀?”
他的说话还没有完,龙城璧的刀已反击过去。他一反攻就是八刀。
这八刀极快,快得令人有眼花缭乱之感。谢白衣似是一阵错愕,身形一退再退,居然一退就退了八丈之远。
他退到了阎一孤的身边。
阎一孤沉声道:“谢老,你不必怕,这小子今天势难再活着出去。”
话犹未了,谢白衣的肩上已中了一刀,登时血如泉涌。阎一孤的铁爪突然出手,一爪就向龙城璧的咽喉上抓去。
谢白衣虽然右肩受伤,但他立刻以左手使刀,疾劈龙城璧双足。
两人一个攻上路,二个攻下路,龙城璧又陷于极危险的境地。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一件令人绝对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龙城璧双腿依然纹凤不动。
他对于谢白衣削足之刀居然不理不睬。
他的腿看来必断无疑。
何况除了谢白衣这削足一刀之外,还有阎一孤插喉的夺命。
算来算去,龙城璧都是非死不可。
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发生。
龙城璧是谢白衣欲剥其肉、啖其血的大仇人,他这一刀,照理是绝对不会留情的。
但到最后关头,他这一刀居然没有真的向龙城璧双足削了下去。
阎一孤的铁爪已几乎触及龙城璧颈际肌肤,眼看立时就可以把这个雪刀浪子置诸死地。但他突然觉得腰间传来一阵冰冷的寒意。
阎一孤虽然内力湛深,但这时候却也不禁为之浑身痉挛。
他双手的力量忽然完全消失。
龙城璧的人也在转瞬间远离他,仿佛飘到另一个世界。其实飘到另一个世界的人并不是龙城璧,而是天劫魔君阎一孤。
谢白衣那一刀,竟然在最后一刹那,狠狠的刺在阎一孤的腰间。
第十节
阎一孤的腰在流血,眼珠也仿佛在滴血,他看错了一个人,也看错了一件事。
谢白衣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谢白衣最想杀的人,并不是雪刀浪子龙城璧,而是阎一孤!
极度的痛楚,极度的愤怒,使阎一孤的视线渐渐觉得很模糊。
但他仍然没有立刻倒下去。
忽然间,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其中一个人是顾十行。
在顾十行的身边,还有一条青色的人影。
阎一孤竭力振作,尽量使自己的视觉清楚一点。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
这人的年纪和龙城璧不相上下,身上穿着一袭几乎看不见任何皱纹的青色长袍。他的腰间有剑,一把平凡的剑。阎一孤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也没有见过这一把剑。
奇怪的是,他居然会猜出这人是谁。
他如梦初醒,惨笑道:“你莫非就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青袍人点头。
顾十行也在点头。
刹那间,温无意已明白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怒声道:“顾十行,你干的好事!”
顾十行冷冷道:“对于整个中原武林来说,我干的本来就是好事。”
温无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谢白衣根本就没有杀卫空空,他只是在制造气氛,让别人以为他和龙城璧的确已结下无可化解的仇怨。
拉拢谢白衣加盟天劫宫,全是顾十行一手做成的事,而谢白衣根本就和龙城璧早有联系。
龙城璧没有杀沈青鹤,这一点谢自衣也是早已知道的。
彻头彻尾,这只是一出戏。
而这出戏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让温无意和阎一孤上当。
他们已上当。
谢白衣把握了最适当的机会,令阎一孤永无翻身之日。
阎一孤最后的一句说话是:“谢白衣,你大无耻!”
谢白衣给他的回答是:“对付无耻之徒,手段何必光明正大?”
也许有人会不同意谢白衣这句说话,但无论怎样,他确已很成功地,把阎一孤杀死。
服气也好,不服气也好,阎一孤已败了。他一败涂地,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温无意亦然。虽然他也是大好大恶之辈。但他对于阎一孤,倒是一片忠心。
虽然他没有拼尽最后一口气,为阎一孤报仇,但他却不惜一死,在黄泉路上陪伴阎一孤。
他自断心脉,带着绝望和愤怒离开了人世。
是以后人评论温无意,都认为他毕竟还是一条汉子。
最少,他没有摇尾乞怜,也没有像一只丧家犬般落荒而逃。
第十一节
风雪之刀确是一柄宝刀。它不但是神利之器,也代表着正义的力量。
倘若不是早有联系,龙城壁又怎会随便把它交在江湖匪类的手上?”
顾十行不是歹人。他一直都是戴着一副邪恶的面具,在天劫官里负起了一个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任务。
他是谢白衣派出去的人。早在许多年之前,谢白衣就已走了这一着棋手。
事实证明,他这一着棋子很高明,天劫宫就是给顾十行一手捣翻的。
在一座方亭下,凉风阵阵,外面星光满天。唐竹权也已喝得满天星斗。
他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酒量惊人。
但酒量最惊人是另一回事,就算你能喝一千斤酒不醉,但等到你喝到一千零一斤的时候,那仍然是非醉不可。
唐竹权并无千斤之量。
他只是喝了百来斤女儿红。
但他已有醉意,最少九分醉意。
百来斤女儿红,几乎已可以把人活活淹死。一个人怎能喝这许多酒?
这一点,很难解释,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看见力士倒拔巨树的时候,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但有一点必须补充的,就是他喝酒大多的时候,经常要到茅厕。
无论那是酒也好,是水也好,一个人即使肠胃容量再大,也是无法容纳百来斤的,龙城壁和卫空空都是酒徒,但他们喝的酒加起来还不及唐竹权的一半。
直到唐竹权似要躺下醉卧的时候,卫空空忽然问:“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龙城璧一笑。
唐竹权淡淡道:“有趣极了。”卫空空一怔,道:“阶下囚的滋味居然也会有趣极了?”
唐竹权道:“总比装死轻松得多。”
卫空空笑了。
唐竹权忽然跳了起来,就指骂道:“你们也未免太不够朋友。”
龙城璧悠然道:“你是说我们没有把‘装死’的事告诉你?”
唐竹权冷哼一声:“老子还以为卫空空真的死了,害得老子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噢!”卫空空点头,抱歉地说:“原来唐兄如此关心小弟,下次小弟若是要装死,必定找你陪伴陪伴。”
唐竹权道:“只怕下次是弄假成真,装死变成了真的死掉!那时老子可不奉陪了。”
龙城壁盯着唐竹权,道:“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没有醉。”
唐竹权道:“谁说老子没有醉,老子现在连你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而且快要口吐黄箭,来一个他妈的大大的出丑!”
突听一人大笑:“口吐黄箭乃英雄本色,想吐就吐,正是他妈的不吐不快!”
唐竹权还没有弄清楚这人是谁,果然已吐个不亦乐乎。他吐了之后卫空空给了他一颗比豆鼓还细小的药丸。
唐竹权吞下,不久就清醒了。
“这药不错。”他点头不迭,道:“还有多少?”
“只此一颗。”卫空空耸肩回答。
“此丸何来?”
“是一位老前辈送的。”
“此老怪物是谁?”
“此老前辈不能称为老怪物,尤其是唐兄更不能。”
“何解?”
“因为他就是令尊翁老人。”
唐竹权舌头一伸,不敢再说什么。
他转目向刚才大笑的人望去,原来是谢白衣。
唐竹权瞧了他很久很久,忽然问,“你真的相信龙城壁没有杀死沈青鹤?”
谢自衣笑道:“这本来就是一个骗局,而且沈青鹤一直都在老夫身边。”
唐竹权一呆。
“他究竟是谁?谁是沈青鹤?”
方亭外忽然又出现了另一条人影。
那人一笑,道:“我就是沈青鹤。”
自称沈青鹤的人,原来竟是顾十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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