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目送车子远走时,我的心里想着,台北怎么会这么湿?
卓教授回到教室那天傍晚,二哥翩然来临。
卓教授正在办公室里休息,我们则忙于排练,铜风铃清脆响起时,荣恩第一个见到了来人。
“哥!”她几乎是惊声尖喊,荣恩奔向门口,扑起身,将来人抱个满怀。
二哥提着一只轻行囊,二哥非常修长俊秀,二哥穿着一身纽约雅痞风的吊带裤装,灵气迫人的眉目间含着一股锐芒。
二哥是个年轻女人。
几个认识二哥的团员纷纷围住她,崇拜之色溢于言表,我终于弄清了,这人是卓教授出名的门生之一,名字叫李风恒,只是不知道原来她就是二哥。印象中的李风恒非常模糊,她方才在台湾舞蹈圈走红,就彗星一现地乍然远去美国,只记得这该是朵优雅的水莲花一般的女舞者,没想到今天所见全然不同,百分之百的中性气质,用英风俊爽来形容她,再恰当不过。
办公室房门开启,许秘书扶着卓教授现身。
见到卓教授,二哥霍然换了一副神情,她与卓教授眼神凛烈相触,像是风暴一样的往事呼啸穿过两人之中。
二哥先展露了俊俏的笑容。她将行囊扔在地上,快步来到卓教授面前,两个人都非常激动,但她们的握手看起来又那么生疏、牵强。
全部的人围绕着她们,只有我看见了,两道泪水滑落许秘书的脸庞。她又迅速拭泪,擦干脸颊后,许秘书笑靥灿烂。
二哥与卓教授关在办公室里,密谈直到深夜,当她们出来时,大半的团员都下课了,只剩下几人继续练习,许秘书提着二哥的行李上楼,二哥将要住教室的阁楼。
然后许秘书撑着卓教授离开教室。
荣恩紧紧牵着二哥的手,像是再也不肯放开一样。
见到单独练舞的龙仔,二哥显出略微诧异的神情。现在的龙仔只能在我们下课之后使用舞坪。
“他叫龙仔。”荣恩说,“他不是团员,他只是见习生。”
“因为他听不见,他是聋子。”荣恩又加了一句。
“哦?”二哥静静望着龙仔,视线意味深长。
还没走的团员多半是留恋着二哥,因为时差问题,二哥还不想休息,这一来大家开怀了,都嚷着要打麻将。
荣恩连忙领着几人上仓库搬桌椅,我从不晓得在教室里还有麻将这项娱乐,二哥就在办公室里等着,她直接坐卓教授的宝座,她取过卓教授的烟盒就点了一根,她颇为张扬地搁腿上桌,纪梵希的中性皮鞋,不知道我穿起来能否有她的三分帅气。
现在教室里连我与龙仔共有八人,正好凑两桌,但是团员英华说她不会打,阿新说他不能打。还在读书的阿新经济向来就非常局促,大家还是撮弄阿新下场了,此时只剩七家。
“二哥打两岸,二哥打两岸。”大家起哄说。
二哥只是含笑,我并不知道打两岸是什么意思。
“好嘛好嘛,哥。”荣恩也央求着她。
众人摆好了器材,二哥才来到两张牌桌之间坐下,原来她一人要同时打两桌。我专心地砌好牌,发现二哥已经单手砌完了我这桌的牌,正在和另一桌人分筹码,那一桌打的是十三张,赌注也高,二哥正与他们高声讨论台底。
龙仔在我这一桌,打法比较特别,喊碰要五指伸展拍向海内,真的是碰一声,胡牌则要两手齐眉摇一摇。
因为坐在二哥对家,我看得见二哥另一桌的牌面,她总是凑复杂的大牌。野心真大。
见到我正若有所思地端详她的牌,二哥捻上香烟,笑嘻嘻几下将她另一桌的牌调乱,我再也看不懂了,二哥又索性将她在我这一桌的牌也都拨乱,然后继续行云流水地打两手乱牌,二哥两桌左右开弓,还要抽烟,再加上不停地说笑话,逗得两桌十分喧闹。
我这桌打得比较慢,另外一桌已经是北风底了,但是二哥在那边却一直连庄。
二哥最后站起身来,将牌子给了另一桌的阿新,“青发给你,说谢谢,嗯,乖。”然后她一回身,握住我要掷牌的手,说:“九筒拿来。”
我手上正是九筒没错,二哥胡了我的牌。
二哥也同时结束了两桌的北风圈。
“腻了,不打了。”二哥宣布说。
大家惨叫连连,除了阿新大赚了一笔,其余的人全给二哥赢得一干二净。
二哥将彩金给了荣恩,遣她出去买宵夜。
现在几个人随着二哥上了阁楼,从那边传来了阵阵笑语,龙仔继续练舞,我去换回了便服,犹豫着,要不要跟上阁楼,最后我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我的心里清楚,方才打麻将时,两桌同时结束北风圈,并不是巧合,而是二哥控制着全场的节奏。状况非常明白,二哥,这个雌雄莫辨的陌生人,会是舞团的新主宰。
二哥正在暖身,望着她我们全忘了自己的早晨功课。
二哥连做了几十个伏地挺身,我们都咋舌够了,她又劈腿压身快速完成左右拉背肌动作,然后是爆发式的松紧肌力练习,一派马莎葛兰姆风格的霸气,这是一个猛烈运动型的女舞者。
二哥的短发不需挽髻,她穿着卓教授封舞以后不再动用的那件黑舞衣。
二哥记忆力惊人,才一个早晨,她已分清了每个人的姓名及舞剧角色,连看几次我们的舞剧练习录像带,大致就进入了状况,对着带子,她练习克里夫的蓝衣天使,又呼我向前,帮助她合练舞步。
二哥的身体比克里夫轻多了,触手柔腻,但伸展坚韧,修长的她只比克里夫略矮了一些,力道却丝毫不逊我所习惯的蓝衣天使,降低了我在适应新舞伴上的生涩感,我们边练舞边修正她与克里夫的体型差异,她非常老练机灵。但我的身体只深深记得克里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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