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醒来,一开始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她躺在一个非常宽大的白色床铺上,白色的床单有浆过的清爽触感,眼前是一方斜斜面向床铺的大窗,望出去是广阔的天空;只有天空,没有其他任何景象,阳光恣意洒落在整个床上。
马蒂坐起来,清醒了,想起这是海安的家。
在这栋台北东区最昂贵的大楼十二楼,她躺在海安的客房里。昨天夜里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太困了,没有多作观察,就住进了这间豪华得像国际级饭店的客房。只记得她在宽敞的浴室里梳洗时,仿佛又听到海安开门出去了。
马蒂看表,十点多了,她打电话向公司请一天事假。事不宜迟,马蒂准备今天就去找房子,趁早搬出那个亟须平静的家。
马蒂正准备穿上昨天脱下的衣服,瞥见床尾脚柜上摆着一件毛巾布的晨袍,她穿上了,走出房间,眼前是一间特别打通的大起居室连开放式厨房,还有小型吧台。这个超大客厅至少有二十坪,就着两边靠窗的面向,错落着出乎一般居家格局的家具。在向东的落地窗前有一套沙发,向南的落地窗前又是一套白色床垫,立灯、窗帘处,入眼尽是白色。没有窗的墙边都是旧柜。通天落地的大型书柜,一直延伸到一间书房,至少马蒂看起来是书房,因为整间房环绕满书柜,柜里是各种中英文书籍,学过法文的马蒂竟还看到一整排法文诗集。
马蒂绕了一圈,没看到海安,而且也没看到卧房。除了她所住的那间客房,书房,一间显然是健身房,一间和式起坐间,还有超大型的客厅连厨房,她找不到海安的卧房。那么,海安是睡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床垫上了?床垫很整齐,没有睡过的痕迹。
让马蒂困惑的是,在这间大客厅里有两种出奇的东西。其一是落地镜,一共有四大面,让马蒂几次误以为撞见旁人;另外就是时钟,落地的复古式钟摆大座钟,马蒂略一点数,一共看到了六座,奇怪的是,没有两只钟的时间相同。
客厅角落的冲浴间里有声音传来,马蒂看见其中走出了一个清洁妇人。她含笑向马蒂点头,说:“小姐起床了?要不要用早饭?”
这妇人的友善与熟练给马蒂的感觉甚糟,好像海安常常有女客留宿似的。
“岢先生出去了?”马蒂问。
“大概吧,我一早来就没看到岢先生。”
马蒂着意看了每个桌面,没有留言。对于马蒂昨天的深夜求援,海安不但没有任何过问,现在将她一人留在家里,他竟也没有只字片语交代。
马蒂在开放式厨房的早餐吧前坐下,台上有壶热着的咖啡,她正需要,马蒂动手倒了一杯。她花了半小时慢慢喝咖啡,并在房子里漫游,很仔细地参观一整柜的CD唱片,海安还是未归。马蒂回房换回了衣服,离开海安家。
“小姐您慢走。”妇人在背后柔声地说。
马蒂回到家,动手将所有的物品堆到床上。很简单的资产,主要是她的一些上班衣物,还有那只装满陈年杂物的皮箱。
马蒂把所有的物件打包好,稍微试了一下,发现她一个人无力全数带走。她打了电话给小叶,小叶一听之下就答应过来帮忙。
在等小叶的空当里,马蒂曾经想动手写一封信给爸爸,但想想又作罢。能说什么呢?不过又是让爸爸左右为难的话。她瞥见床头边贴着的世界地图,小心地撕下来卷好,然后就坐在房中等候着。家里安静异常,阿姨正在午睡,并不知道马蒂房里的动静。
小叶来了,她们两人背负着行李,搭计程车回到伤心咖啡店。对于马蒂的离家,小叶很懂事地并不多过问。她一听及马蒂要找房子,即兴奋地说,对门的套房下个月到期,听说房客并不续租,她建议马蒂租下来,这样子住在伤心咖啡店楼上,工作方便,两人也可以做邻居。搬进去之前,暂时就住在小叶房里,两人挤一挤。马蒂欣然同意,两个人都开心了。
小叶陪马蒂整理行李。当马蒂打开那只皮箱时,小叶轻呼了一声:“好漂亮的杯子!”
是那只湛蓝色的骨瓷红茶杯,小叶将杯子捧在手中,左右摩挲。
“你喜欢?那送你好了。”马蒂说。
“不不,这是一只好杯子,不能送人。我告诉你怎么做,你把她寄在咖啡店里。”
“我把自己的咖啡杯寄养在自己的咖啡店里?”
“对,寄养在咖啡店里,用寄养架好好地摆起来,这样子不管何时,你都知道它在哪里,这样子很幸福,因为你能够天天看到它,天天碰到它,永远也不离开它。”小叶说,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了最后,像是在跟自己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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