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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邱飞不在北京的这段时间,杨阳的电影开机了,拍摄场景全在北京。剧本里一共有两个女人的角色,丁小乐演女二号。

  投资的老板对杨阳说:“女二号给你女朋友演,女一号让我女朋友演。”

  不知道老板从哪儿找了这么一个女的,没拍过东西,也没上过艺术院校,就是长得风骚点儿。

  杨阳说:“女一号最好还是找个有点儿名气的人来演,要不然没票房。”

  老板说:“她演完不就有名气了吗?”

  杨阳说:“但是这部片子人家还不知道她,不会买票进电影院的。”

  老板说:“没事儿,我不求票房大卖,只想找个演员玩玩,她演完这戏就算演员了。”

  杨阳说:“那你直接找个愿意和你好的演员不就得了吗,干吗要从头培养?”

  老板说:“要是能找得到我早就找了,这不是找不到吗。”

  该老板身高不到一米七,右脚还有点儿瘸,他妈生他的时候早产,把他生得有点儿吓人,即使是那些为了挣钱快点儿的演员,看了他的模样也很难接受。

  付强第一次拍故事长片,所以没用胶片,拿高清磁带拍的。拍摄中出现了点儿问题,有几场戏是在小卖部拍,说好拍两天给小卖部八百块钱,但是拍完小卖部以蹭脏了墙壁为由,要剧组给一千五,少一分不行。否则不让走。耽误半天拍摄可不是几百块钱的事儿,杨阳给了小卖部老板一千五,让大队人马转移到下个拍摄场景,他留下做善后工作。

  杨阳越想越可气,七百块钱能买好几桶涂料把墙刷好几遍了,觉得不能就这么着完了,于是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停在路边。别熄火,他捡起一块板儿砖,向小卖部的大玻璃窗狠狠砸去,然后撒腿就跑,钻进车里,让司机赶紧开车。

  玻璃是双层的,没碎,但整个裂了,小卖部老板追出来。骂道:“孙子,别跑!”

  出租车司机胆小,看见杨阳刚才的壮举,也看见老板追了出来,怕杨阳是罪犯,不敢拉。杨阳解释的时候,老板追过来了。

  挡在车前,报了警。

  警察来了。让他俩私了,小卖部老板张开就是一千块钱,杨阳说一块玻璃撑死一百块钱,老板说。我那玻璃是双层的,杨阳说,那撑死两百,老板还要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清理费。最终警察调解,让杨阳赔了六百,两人去派出所登记画押,折腾了半天,拍戏也耽误了,直接损失近万元。事后。杨阳总结道:“小不忍确实乱大谋!”

  半个月后。邱飞回来了,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给马杰还包。

  马杰说:“你留着用吧,说不定哪天哪根筋儿不对,又想出去了。”

  邱飞说:“我走够了,暂时不会了。”

  马杰说:“暂时不会了,那就是说以后还有可能。”

  邱飞笑了笑。

  马杰问邱飞:“这段日子去哪儿了?”

  邱飞说:“在南方找了几个山区转了转。”

  马杰问:“那你每天都干吗啊?”

  邱飞说:“走路,从早上走到晚上,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

  马杰问:“就光走啊?”

  邱飞说:“对,有时边走边思考点儿问题。”

  马杰问:“都思考什么了?”

  邱飞说:“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想完就忘。”

  邱飞见到周舟,周舟也没问他去哪儿了,只是说:“吃饭了吗?”

  邱飞说:“没吃呢。”

  周舟说:“想吃什么?”

  邱飞说:“还是我做吧,你想吃什么?”

  冰箱里只有几个生鸡蛋和半瓶酸奶,两人去楼下的饭馆吃。点完菜,周舟也没问邱飞这些天干了什么,邱飞觉得有必要主动交代。

  邱飞说,他大多数时间走在路上,感受沿途风土人情,因为每天接触的都是新鲜景象和信息,也没工夫儿想杂七杂八的琐事儿,心情异常轻松,偶尔看见跟自己生活方式和态度不一样的人,也会引发思考。也有时候跟当地人交朋友,比如他们在河边钓鱼,就凑过去看一会儿,闲扯几句,他们鱼食没了,就帮他们挖蚯蚓,泥土那种潮湿、新鲜的味道很好闻,沁人心脾。钓鱼的人累了,就帮他们盯会儿鱼漂,鱼咬钩了告诉他们,他们在两棵树中间拴一个吊床,谁累了就上去躺,钓鱼的人带着酒精炉,中午就把钓来的鱼炖了,邱飞包里有干粮,拿出来和他们一起吃,吃完他们继续钓鱼,邱飞上路。

  晚上,邱飞入住农家旅店,吃当地的饭,然后第二天吃完早饭继续上路,每天天一亮就自然醒,也不睡懒觉了,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快乐。

  周舟听完说:“你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

  邱飞说:“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没有家,没有你和我父母,我真想永远走在路上,但是不可能这样。”邱飞握住周舟的手说,“南方没暖气,每天晚上钻被窝的时候,那叫一个凉,晚上我还经常被冻醒,想你要是在就暖和了。”

  周舟抽出手说:“我不想只起到一个暖水袋的作用。”

  邱飞说:“我想你的时候并不是只渴望身体的暖和,一想起你在北京等我,我的心也暖和了,好几次梦见你离开我了,我不知道是心冷还是真冷,都特绝望,突然就醒了。”

  汤上来了,邱飞给周舟盛了一碗说:“回来的车上我在想,自由的日子我也过了,对结婚的恐惧也没了,咱俩让你妈再给选个日子,结婚吧。”

  周舟说:“你想结了就结啊,也不问问我想不想。”

  邱飞紧张起来,说:“你有什么新想法了?”

  周舟说:“你之所以恐惧结婚,也有我的责任,我想好了,如果结了,每礼拜有两天归你自由支配,想几点回家就几点回,不回来也行,但是得如实汇报干吗去了。”

  邱飞握紧周舟的手说:“咱俩现在就登记去吧。”

  周舟说:“抽风啊,人家早下班了。”

  邱飞说:“那咱们在门口等着,明天第一个登记。”

  周舟说:“明天周末,不办公。”

  这天晚上,邱飞在床上对周舟说:“咱们要一个孩子吧。”说完搂住周舟。

  周舟在邱飞怀里沉默了片刻说:“容我想想。”

  什么时候生孩子,这是周舟夜深人静后曾偶尔考虑过的问题之一,她的同学,孩子都有上幼儿园的了,她已经不年轻了,年龄马上也要以三开头了,过了三十,就过了生孩子的黄金年龄了。她妈也经常跟她唠叨这些,特别是跟邱飞有了领证的打算后,每次回家她妈都要提及这件事情,当时碍于工作压力和生活现状,周舟都含糊其辞不愿深聊,现在邱飞提起这个话题,周舟觉得也该纳入日程了,之前不愿意深度考虑的一个原因就是不知道邱飞是否愿意。

  七八年前,那时候邱飞和周舟正热恋的时候,曾说过对于孩子的态度,他说以前觉得父母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理所应当,孩子没有必要感谢父母,父母反而应该自责,是他们的不负责任,才使孩子们开始了痛苦的人生,什么赋予孩子生命,哺育孩子成长,全是扯淡,其实就是他们图一时痛快。那时候邱飞还是一个愤怒青年,仇恨社会,敌视一切,看什么都不顺眼,每天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后来随着他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愤怒少了,看法也变了,现在他能接受孩子了。

  尼采说,父与子——为了重新成功地拥有儿子,当父亲的有许多事情要做。

  邱飞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决定好好工作,给周舟和未来的孩子创造好的生活条件,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周舟的时候,周舟感觉邱飞真的已经由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

  几天后,周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邱飞:要吧。

  除了要孩子,周舟还有别的想法,她想辞职,趁着在家休息的这段时间,上个MBA辅导班,明年试试考考,这段时间既可以充电,又可以做生产前的准备,等生完孩子,正好可以利用恢复身体的时间去上学。两年,孩子生了,学也上了。邱飞说:“就这么办。”

  按两人目前的生活开销,邱飞的一份工资基本够了,每月两千块钱房贷是必须还的,其他就是吃穿行的费用,周舟还有一些积蓄,也可救急,所以周舟辞职并不会严重影响生活质量。

  周舟妈又给两人挑选了日子,6月16号,农历四月二十四,都是双数,皇历上说万事皆宜。

  周舟写好辞职报告,交给公司,当天开始收拾东西,做完交接工作便可离职。要好的同事还劝周舟:“现在正经济危机呢,不好找工作,你辞了职什么时候能上岗就不一定了。”

  周舟说:“两年后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邱飞和周舟去医院做身体检查,均健康,医生建议,为了下一代聪明健康,男方最好受孕前三个月戒烟戒酒,两人都要少熬夜,多锻炼,多吃水果蔬菜,并补充一条:男方少穿牛仔裤,以保持血气运行通畅。邱飞纳闷,男的青春期的时候,生理卫生书上就说少穿牛仔裤,以免摩擦刺激那里,造成非分之想,现在都成年了,还得少穿,做男人真苦。

  当邱飞和周舟开始酝酿下一代的时候,杨阳遇到麻烦了。

  丁小乐接了一个戏,要求会开车,丁小乐让杨阳教他,杨阳就把丁小乐拉到郊区的一片空地,教了她怎么摘挂挡、踩油门,让丁小乐试了试能上手了便把她一个人留下练车,杨阳打了一辆车去城里做电影的后期。片子拍完了,剧组解散了,带子都放在杨阳这,他在北影厂里找了一个机房,带着带子过去做后期。

  丁小乐不让杨阳走,让他再陪着练会儿。

  杨阳说:“我又不是陪练,我的时间宝贵着呢,没工夫耗在这儿。”

  丁小乐说:“我还不熟儿呢,万一撞车怎么办?”

  杨阳说:“这荒郊野地的连辆拖拉机都找不着,除了树,没的可撞,真要快撞树了,就踩刹车,然后倒回去就行了,开车不是教出来的,是练出来的,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说完拿上带子就走了。

  杨阳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到后排,带子放在里边,点上一根烟。司机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刚跟媳妇吵完架,这时一肚子气撒在杨阳身上,异常粗暴地说:“掐了。”

  杨阳觉得自己是上帝,没理他,继续抽。

  司机说:“我让你掐了你听见了吗?”

  杨阳说:“你丫他妈的会好好说话吗?”

  司机说:“车里不让抽烟你不知道啊!”

  杨阳说:“我不知道。你车里贴了吗?”

  司机说:“那我现在告诉你,不能抽烟!”

  杨阳掐了烟说:“行,我不抽烟就晕车,我一晕车就吐,没说不准晕车吧?”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让杨阳下去,杨阳不下,司机说他要回家睡觉不拉了。杨阳坐着不下,说你早干吗去了,今儿你不把我拉到地方不行,说着就要给监管局打电话说有人拒载。司机怕扣钱或停运,只好上路,把车开得飞快,晃来晃去,跟碰碰车似的,折腾杨阳。杨阳躺在后座上,脱了鞋,跷着二郎腿,心想,幸亏昨天没洗脚,用上了。

  到了北影厂门口,杨阳不慌不忙地穿鞋。司机催促快点儿,杨阳不管。还是不急不慢地系鞋带,这时杨阳的电话响了,是丁小乐打来的,杨阳接通电话下了车。司机不让走,说还没给钱呢,没见过你这样坐车,杨阳给了钱,继续和丁小乐打电话。

  丁小乐跟杨阳哭诉,说让她开车的那部戏黄了,副导演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她被顶了,顶她的那个人不仅会开车。还能给剧组赞助一辆车。

  杨阳说:“黄就黄吧。你哭什么啊。”

  丁小乐说:“我心理不平衡,苦练了半天。胳膊都练粗了,都快会漂移了,剧组突然一个电话说不拍就不拍了,耍猴呢!”

  杨阳说:“没事儿,你还学会了开车呢,也算有收获,下回我写个女出租车司机的戏让你演。”

  丁小乐破涕为笑说:“还是你对我好,我去找你吧。”

  杨阳说:“不用,你再练会儿,我完了事儿去找你,你没驾照上不了路。”

  杨阳到了机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没事儿人似的往沙发里一坐。付强已经到了,技术员也准备好了,两人看着杨阳问:“带子呢?”

  杨阳手一颤,水洒了一裤子,大喊一声:“我操,完了!”

  付强和技术员蒙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看着杨阳掏出手机,给丁小乐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杨阳上来就骂:“你他妈刚才干吗给我打电话!”

  丁小乐一头雾水,问:“怎么了?”

  杨阳瞪着眼睛,盯着地面说:“就他妈因为跟你打电话,带子落出租车上了!”

  杨阳一口一个他妈的,听得付强和技术员面面相觑。

  丁小乐说:“要发票了吗?”

  杨阳说:“我他妈带子都忘了还想得起来要发票?!”

  丁小乐被杨阳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阳说:“你说你非他妈那会儿给我打电话干吗,你早一分钟打,晚一分钟打都行,干吗偏偏那时候打啊,不就一个破戏吗,不拍就不拍呗,你非打电话跟我说什么啊!”

  丁小乐那边没动静,杨阳拿着手机沉默了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觉得还是得说点儿什么,于是说了一句:“操!”

  丁小乐在电话里哭了,这回杨阳有的说了,他说:“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哭!”

  丁小乐哭得更厉害了,杨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挂了电话。

  一共二十多盘带子,市场价格四千多块,但拍过了,就不止这些钱了,前期拍摄花了小两百万,也就是说,杨阳把两百万落在出租车里了。当然,这些带子对杨阳来说,值两百万,但对那个司机来说,可能连四千都不值。

  付强安慰杨阳:“司机留着也没用,说不定能送回来。”

  杨阳说:“没戏,我俩在车上一路对骂,他要是能还给我,得多有素质啊,我看他不像有的,再说了,他真要还我,也找不着我人啊!”

  技术员说:“让交通台帮着找找吧。”

  杨阳给交通台打了电话,描述了经过,并一再强调这些带子的重要性。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很热情,问杨阳是否记住这辆出租车的特征,杨阳说,黄绿相间的那种伊兰特,工作人员说,这不是特征,北京的出租车都这样,我们帮你广播几遍吧,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造化了。

  二十分钟后,交通台开始广播了,两个小时内广播了三遍,说哪位好心的司机师傅看到自己车后有这些带子,请与我们联系。

  杨阳在收音机前守了一天,一无所获,这时老板打来电话,问杨阳:“回放看完了吧,拍得怎么样?”

  杨阳笑着说:“很好!”

  老板也笑了,“很好就好!”

  丁小乐在杨阳挂了电话后,又哭了一会儿,然后赶往交管局,说明情况,要看看北影厂门口的视频监控,结果很不巧,那的监控器坏了,平时那很少出现交通事故,所以也没及时修,他们建议丁小乐去调北影厂的视频监控看看。

  丁小乐又去了北影厂,查看了监控录像,确实拍到了杨阳下车的过程,但是监视器正对车身,没有拍到前后的车牌号,车身上的公司名称也看不清楚,唯一能得到信息就是杨阳说的,黄绿相间的那种伊兰特。

  丁小乐又打114查询北京所有出租汽车公司的电话,一共近一百家,然后一一打过去问他们能不能通知到下面的司机捡到这些带子后联系她,公司都说尽量通知到,但同时也补充一句:您再通过别的方式找找,毕竟那么多司机,什么样的人都有,能不能拾金不昧,不好说。

  丁小乐打完这些电话,天已经黑了,手机也打没电了,杨阳并不知道她干了这些事情。丁小乐找了一个公用电话给杨阳打过去,杨阳见是陌生号码,以为是捡到带子的好心人,一接是丁小乐的,他大失所望,说打电话有事儿吗,丁小乐说该吃饭了,问杨阳饿了吗,杨阳说,你他妈就知道吃,我早就被你气饱了,说完挂了电话。

  丁小乐觉得委屈,给了公用电话老板四毛钱,然后站在街边又哭了起来,哭得直抽搐。老板看不下去了,说:“姑娘,别哭了,要不四毛钱还你吧。”

  第二天,杨阳让交通台继续广播,如果把带子送回来,有两万块钱酬谢。

  第三天,酬金变成五万块钱。

  第四天,酬金变成八万块钱。

  第五天,杨阳要把酬金变成十万块钱。

  交通台说:“没用了,能回来早回来了。”

  杨阳说:“那我涨到二十万。”杨阳想,卖了自己的车,也得把带子找回来。

  交通台说:“台不是给你一个人开的,都连着广播四天了,台长和听众都有意见了,他们要听郭德纲。”

  老板又打来电话,问杨阳剪得怎么样了,他要先睹为快。

  杨阳说:“带子找不着了。”

  老板说:“没事儿,不是已经采到电脑里了吗。”

  杨阳说:“采集之前就找不着了。”

  老板笑了笑,说:“这个玩笑开得很成功,真吓人。”

  杨阳说:“这不是玩笑,是真的。”

  老板的笑声戛然而止,说:“你在哪儿呢?”

  杨阳说:“我正努力把带子找回来。”

  老板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在哪儿呢?”

  杨阳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然后挂了电话。

  一个礼拜后带子仍杳无音信,杨阳大病了一场后一蹶不振,每天憋在家里,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多数时间躺在被窝里。

  丁小乐说:“你不能老这个样儿。”

  杨阳说:“那我该哪个样儿?”

  丁小乐说:“逃避也不是办法。”

  杨阳说:“谁逃避了?我只是休息而已。”说着又上了床。

  丁小乐说:“你又睡啊,这才几点啊。”

  杨阳说:“我他妈困了,跟几点没关系。”说完拿被子把脑袋一蒙,又睡了起来。

  老板的女人离开了他,女人说:“本以为跟了你能当上明星,陪你吃陪你喝陪你睡,现在带子没了,我还是回歌厅坐台去吧。”

  老板说一个礼拜内如果杨阳还不上两百万,就剁掉他两根手指,一百万一根,说着给手机上了一个约会提醒,说,从现在开始,七天后,手机一响,如果见不到钱,我就带人取他手指头去,说话算话。

  丁小乐去找老板替杨阳说情,老板喝着茶,神情悠闲,说:“没什么可说的,我不差钱,差的是气,我的女人因为他跑了,除非他的女人也得因为我跑了。”

  丁小乐说:“那我现在就和他分手,这事儿就算了。”

  老板说:“光你跑了还不行,你得因为我而跑。”

  丁小乐说:“就是因为你呀,你要不提这要求我还不和他分手呢。”

  老板说:“你得和我好,才算因为我而跑。”

  丁小乐把老板的条件告诉了杨阳,杨阳说:“和谁好是你自己的事儿,但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一个礼拜马上到了,杨阳突然消失了,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老板带着人去抄杨阳,扑了空,留人在楼下的车里监守。

  他们开着金杯车去抄杨阳的那天,杨阳看见了。其实他并没走远,他住在旁边楼的半地下室旅馆里,踩在椅子上透过墙上的窗户,看见老板把他的宝马停在楼下。带着从金杯里出来的一伙人气势汹汹地上了楼,没几分钟又气急败坏地下了楼,议论了一番后,两个人进了楼下的金杯车里,其余人撤了。

  那两个人二十四小时监守,轮流值班、睡觉,异常敬业,杨阳饿了只能叫外卖。

  杨阳还看见有一天丁小乐出去后三天后才回来。后来这种情况屡屡发生,直到有一天丁小乐拉着行李箱坐进一辆宝马里,车号杨阳熟悉,是老板的。

  这时,守在楼下的金杯车和人也撤了。

  杨阳从旅馆出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给邱飞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在北京消失了。

  杨阳告诉邱飞:“哥们儿,我完了。你替自己想想撤吧。”

  这时周舟已经辞职一个月了,两人的生活开销就靠邱飞的钱,杨阳一完,邱飞也没收入了。

  邱飞并没有把杨阳的事儿告诉周舟,近来周舟的精神状态不错,每天去上课,心无旁骛,过得很愉悦。

  碰上周舟没课在家看书的时候,邱飞仍然装作每天去杨阳那里上班。出门后,便坐上地铁,茫然地坐上一天,到了下班的时间再往回返。

  十几年前。邱飞考试不及格不敢回家的时候就坐在地铁里打发时间,直到不得不回了,才下车。那时候北京还只有一号线和环线,邱飞坐在环线里,绕着二环一圈又一圈,书包里装着成绩册,提心吊胆。

  现在北京又多了五号线、十号线、十三号线和八通线,可坐的线路多了,每条线坐一圈,一天也差不多结束了。然后装作刚下班的样子回家面对周舟。

  马上又该交下个月的房贷了,邱飞彷徨起来。

  邱飞向自己父母借了钱。交上房贷。邱飞妈说:“还是告诉周舟吧,瞒不住。”

  邱飞说:“算了,别让她陪着我郁闷了。”

  每天晚上,周舟睡了的时候,邱飞就在网上投简历,有电话打过来让他去面试的,邱飞就躲开周舟接,面试的时候,对方问邱飞,你接电话的时候怎么鬼鬼祟祟的,邱飞说:“那会儿我没吃饭,气虚。”

  经济危机了,裁员的公司比招人的公司多,招人的公司也都把工资压得很低,恨不得上了班还得给公司钱。

  危机了半年多,全球经济不见一点儿好转,危机第二波又来了。电视上几个专家正春风得意地为第二波危机来临的论坛开幕剪彩,邱飞不明白,都危机成这样了,他们还笑得出来,等哪天丢了工作,看他们还能不能笑得这么灿烂。

  周舟对邱飞的现状还一无所知,她每天快快乐乐,像个孩子一样,早上背着书包出去上课,下了课就按时回家,有时候背完单词还让邱飞考查。

  每次邱飞出门前,周舟不忘叮嘱:“别忘了给我带瓶酸奶回来啊。”周舟不爱喝超市卖的酸奶,喜欢喝小时候喝的那种瓷瓶酸奶,肚儿圆颈细,蜡纸封口,套一个红色猴皮筋儿。一瓶酸奶两块,一个月六十块钱,赶上三十一天的月,就是六十二块,以前不觉得这点儿钱算什么,但现在是个问题了。为了确保周舟每天能喝上酸奶,邱飞把烟戒了。

  有几天周舟没看见邱飞抽烟,问他,怎么不抽了,邱飞说:“对身体不好,老让你闻二手烟对你和未来的孩子也不好。”周舟也没多想,以为这真是邱飞戒烟的主要原因。

  虽然周舟并不知道邱飞的近况,但也有意识开始节省,一天大风,气温骤降,邱飞让周舟下课后赶紧打车回来,但周舟还是坐地铁倒公交,一个多小时才到家。邱飞说:“这么冷的天,你穿得不多,冻着怎么办?下回打车。”

  周舟说:“没事儿,反正也不着急,能省就省点儿吧。”

  邱飞准备做饭,发现家里只有一块豆腐和半棵白菜,就说:“出去吃吧。”

  周舟说:“还是在家做吧,便宜。”

  邱飞说:“那我下楼买点儿菜去。”

  周舟说:“不用了,白菜豆腐汤挺好。”然后从包里掏出几个猪蹄说,“超市打特价,我买了点儿备着,切俩咱俩晚上吃。”

  邱飞心里酸酸的,他觉得苦着自己没事儿,不能苦了周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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