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这里,插口道:"怎么你外祖父没有带你外祖母一起回英国?"
老邦摇摇头说:"她走不了!我的外祖母,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她们部族里每100年只出现一个的圣女-贾塔-的侍女!-贾塔-你知道吧?"
我默默点了点头。我对世界各国的神话,都有研究-贾塔-是马来西亚神话里的海中女神,人首而蛇身。当时亚洲的许多古神话之中,都有这种人首蛇身的形象。马来西亚四面沿海,对大海极其倚重,所以-贾塔-在他们神话里的地位也就极高。相传这位女神身躯极大,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主宰海洋潮汐,众生生死!而她的性格,也像大海一样极难捉摸。发怒的时候可以摧城灭国!友善的时候也可以泽被苍生。老邦见我点头,知道我了解-贾塔-的掌故,便继续说下去。
原来这位-贾塔-虽然生性喜怒无常,但唯独有一个地方,始终被她垂青,那就是老邦外祖母在此长大的康姆查根岛。这座岛上,自古有个奇怪的习俗。每隔100年左右,就会出现一个身具异能的少女,可以和-贾塔-心灵相通,所以岛上部族也就受到-贾塔-的保佑。据说二战期间日军将领山下奉文几乎攻下了整个马来半岛,但无论陆军海军,只要试图登陆与马来半岛咫尺之遥的康姆查根岛,就会遇到灭顶的风浪阻拦。以至于整个二战期间,这座小岛都得以避居世外,宛如桃源仙境。二战结束之后,这座岛上的小镇就被人称为"萨兰姆",马来语即"祝福"之意。寓意他们受到了海神-贾塔-的祝福。
而老邦的外祖母,就是"萨兰姆"部族这100年中的圣女。部族中自古流传的规矩,圣女终身不能离岛,否则部族不但会失去-贾塔-的祝福,还会受到变本加厉的报复!所以二战结束之后,老邦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自此天各一方。由于间关万里,交通不变,这些年来都没有多少联系。还是在老邦进入军情九处之后,经常有机会游历世界,这才重新找到了他的外祖母。这次九处突遇灭顶之灾老邦也知道非同小可。苦思无计,这才躲到这里来,希望借外祖母的力量躲避六处特工无所不至的追杀。结果他刚到岛上,就发生了矿石失窃事件。
我听到这里,才大致弄清其中曲折缘故。便问道:"那么那块石头,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老邦说:"你是华人。有一个词,你一定比我了解!"
我问:"哪个?"
他说:"逆天!"
我听了,顿时如梦方醒。"啊"地低呼了一声。马来西亚这个国家的神话,非常奇怪。不像中国神话那样,最后无论上古大神、宗教神仙、民间土神都欢聚一堂,其乐融融。马来神话之中,天空和海洋,是自古对立的!-贾塔-是海中的女神,但她的神力却被其他天神所限制,不能延伸到陆地。相反天神的领域,也不能及于海上。因此天神和海神之间,展开过几次大战-贾塔-作为海神的一员,对抗天神,在我们中国神话里,就叫做"逆天"!
老邦知道我已隐约猜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相传天神和海神连番恶战,海神终于不敌。最后-贾塔-被天神制住,深囚海底。相传就在那时,她扶着康姆查根岛放声痛哭,有七滴眼泪,落到世间尘土之上,化为七颗宝石,深藏在千丈岩层之下……"
我好奇发问:"那块古查矿产在岛上挖出来的石头,就是七颗宝石之一?"
老邦点头道:"对。真正的宝石,就在铁矿里面,而这七颗宝石的存在,也只有每一代的圣女才能感觉得到!圣女们世代不离康姆查根岛,一个最重要的责任就是守护这七颗宝石。我的外祖母已经83岁了!她不能亲自来追回宝石,只好委派我代劳!"
我试探着问:"倘若你们最终找不回宝石,会怎么样?"
老邦顿时面如死灰,说:"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只有我外祖母才知道,总之是一定会发生极可怕的事!-贾塔-被镇在海底,起码已经有四五千年。她的眼泪一旦重见天光,会怎么样,我怎么能知道?"
他反复否认着,而我看他的脸色,他应当是知道的。但我也不好再问。
这时我们的车已经向吉隆坡以西追出将近40公里,却始终没有看到对手的影子。我心中焦躁,加大油门猛追。老邦的神态却渐渐平和下来,说道:"冯,不要急!如果在陆上追到,动起手来,他们人多,我们也远远不是对手。只要不被他们甩的太远,我只怕他们不出海!"
我听他这么说,知道他预先已有安排,点了点头,问:"知不知道对手是什么人?"
这时我已经将老邦引为同盟。因为从他的话语,言之成理,实在没理由怀疑这是人家的东西。何况又尚有同事之谊。即使基金会传来的指令,也只是让我们保护这块宝石的平安,并没有明确指出将来不能把宝石还回原岛。何况目前的局势,是宝石在第三方手上。无论我和老邦以后如何,这第三方都无疑是敌非友。我们现在非先联手对敌不可。老邦也说道:"说起来真是巧,恐怕他们都想不到,康姆查根岛上竟会有我这样军情九处出来的人。冯,你还记不记得03年我们在加利福尼亚?"
我当然记得!2003年发生在加利福尼亚的迄今为止最大的麦田圈事件,是我进军情九处之后第一次出外勤任务,也是我第一次亲身参与调查超自然事件。那一次九处派出的人员当中,就有老邦。而美国政府负责招待我们的,是CIA里一位很有名的特工,代号叫做"面包"。面包是美国人的主食,随处可见,看起来很普通,离了它又不成。这位CIA里的"面包",人如其名,在那次探险中给我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是我的第一次出道,将来有机会,这个故事也会讲给大家听。
且说我一听老邦说起加利福尼亚,就立即想起来,说道:"-面包-?"
老邦点点头,说:"我不会看错的。"
我却蹙起眉头,说:"-面包-当年在CIA里,级别就已不低。现在又过去了六七年,能让他亲自主持的行动,也算非同小可了!老邦你们怎么会惹上这样的对头?"
老邦愤愤道:"还不是古查矿业那些没脑子的猪头,就知道用机器瞎挖!挖出了东西,又拿不准。自己吓得老鼠一样,跑到吉隆坡去,请了一堆神棍和降头师来辟邪。那些人哪个跟三教九流没点勾搭?这才引动CIA,已经算贾塔保佑了!"
我惊奇地问道:"那东西很邪?可是你们镇子不是叫做萨兰姆吗?"
老邦保持着一贯的语气:"贾塔的眼泪本身当然是不邪的。但他们把海神的眼泪带进内陆,出了怪事,还能怨谁?宝石自己想回来!"
这时一辆车追了上来,车载音响里传出声音:"冯,我是金列科娃。情况怎样?下一步怎么办?"
我说:"碰上一个老朋友,可以合作,先追回石头!前边港口停车。"
两辆车一先一后到了码头。我、老邦、阿奎斯都跳下车来,后面金列科娃牵着老狗也赶了上来,问道:"对手现在是什么方位?"
马上有一个码头工人跑过来,对着老邦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这可能是马来当地的土语,我们几个人除老邦外没一个听得懂。老邦听了一阵,点点头,也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那工人立即领着我们往港口里跑,一直跑到港口管理处,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对老邦也很是恭敬,把我们一直带到码头上,指着一艘船对老邦说了几句。老邦对我们说:"就是这个,上船,追!"
我往下一看,这艘船可太寒酸了。虽说是机动船,船舷两侧的铁皮都已经锈迹斑斑,船头上挂着几张破网,看样子连做渔船都不合格。但老邦的神情,却似乎很是满意,当先跳了下去。我心说老邦如此放心,自有他放心的道理。便也拔脚想要下船。哪知这么往起一抬,脚竟没抬起来!我愣了一愣,低头一看,那条老狗正站在我的身边,紧紧咬着我的裤脚。我轻轻扯了一扯,老狗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响声,紧咬着不放。
从见到这老狗以来,这是第一次见它有所动作。金列科娃说她到新加坡别墅之前,这条老狗就在那里了。如果把那里作为末日基金会的基地,老狗加入基金会的年头,只怕比我们每个人都早。而且尽管它已经老到皮包骨头,又懒又馋还有点瘸,但我和阿奎斯在最初接触它的时候,都有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据我暗中留意,阿奎斯在别墅里从不和老狗保持太近的距离。这种紧要关头被这条老狗咬住裤脚,它是在向我暗示什么?
我心念一动,望向金列科娃。金列科娃立即摇头说:"不要以为我也能洞穿它的思维。"
这时老邦已经跳下船来,在船上连声喊我。我无奈之下,只好蹲下身来,抚摸着老狗的脊背,低声说:"不要闹了,我有正事。松口!"这样说了几次,那老狗才不情愿地松开牙齿。我一跃下船,阿奎斯和金列科娃也跟了下来。但老狗却局促不安地在岸上绕着圈子,始终不肯下船。
老邦说:"可能它怕水。这样,先把它留在岸上。我会让人照顾他的。"随后向那西装革履的人说了两句,西装连连点头。老邦叫一声:"抓紧了!"握住船舵,轰的一声,铁皮船便迎空蹿了出去,激起来的连天白浪一直拍到码头上!
我完全想不到这样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性能竟然如此之强。要不是我下盘稳固,又紧紧抓住船舷,这一下险些把我摔进水里去。看阿奎斯和金列科娃,也都神色不宁!老邦哈哈笑道:"看不出来吧?1946年的船魂,可不是玩笑!"
我们一听这话,顿时肃然起敬。才知道原来这艘锈得看不清船标的小船,里边的发动机竟然是当年太平洋战争胜利之后,从海底打捞出来的盟军沉船的零件!海军舰艇的旧时代,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达到巅峰,以战列舰为首的庞大舰队将舰船本身的性能和战力催升到了一个极值!此后海军航空力量的崛起彻底改变了海上舰船的发展方向,但六十年前世界一流的战舰零件,即使只是部分,在六十来年后照样可以令这样一艘小船霸气十足!这艘小船从发动开始,就基本没怎么挨着水面,简直像一条浮水而飞的飞鱼!怪不得老邦那么有底气,说只怕对手不出海!
老邦一边驾船,一边从腰里掏出一个手机。我一看,还顶不上那奇瑞QQ呢?黑白屏幕的诺基亚!只见老邦拨了个号码,扯着嗓子呜里哇啦喊了一通后,把手机揣了起来,回头对我笑笑说:"奇怪吗?没办法。我那点老底,全他妈让军方给冻结了。现在在这边花的都是我外祖母的。她们那个小镇子,靠海吃饭,有这个就不错了!"我笑着点了点头。老邦也冷笑道:"我们镇子,别的没有,就是船多!他奶奶的,在海上,老子先让他跑一天一夜!"
我见他这么一个蓝眼睛的白人,发起狠来,气势竟不亚于昔年纵横中国广东福建沿海的大海盗张保仔,不禁和金列科娃相顾而笑。阿奎斯却是始终相当紧张,眼神一转不转地盯着海平线,突然道:"船!"
我们定睛一看,果然海天之间,已经隐隐现出一个黑影!老邦怪叫一声,将锈船开得有如浪里白龙,一条长长的水路从船后远远延伸开去!不多一会,我们就已追到目力可及的距离之内了。我精神一振,吩咐道:"准备战斗!"一抬手接过阿奎斯掷过来的箱子,先将一柄匕首绑在腿侧,拿起一个弹夹,看了一看,插在MP5冲锋枪上,将枪架在船舷上。金列科娃也身手利落的从武器箱里拼起一把狙击步枪。阿奎斯更是打仗不用准备的人。他的武器箱就摆在脚下,一会动起手来,随机应变。
依我的性格,本来不是好勇斗狠的人。但是刚才在机场大厅,被他们的狙击手衔足痛打,狼狈不堪!就是前一段和Q先生的随从交手,也没吃过这样的大亏!此刻仇人见面,心里倒真憋着一股恶气。
何况前面船里为首的那个CIA特工"面包"也非良善之辈。CIA在世界各地每年殉职的特工,动以数十计。"面包"在他们系统里混了将近30年,身经百战,尚且不伤不死,其人的厉害可想而知!尽管我和老邦都与他有一面之缘,但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就算谈判,也得先拿枪口压下对方再说。
大家都兴致颇高地准备迎战,却听老邦大喊道:"不必!-贾塔-祝福过的子民,在海上动手用不着枪!"说着伸手向四周一挥,我们瞩目看时,在海上隐隐出现了一大群黑点,总共不下百数之多!阿奎斯喃喃地说:"都是船!都是船!"
这时那些等候已久的船队,已经在水路上把"面包"他们乘坐的那艘快艇去路完全堵死。而我们正以极高的速度衔尾猛追。老邦之前说他们部族别的没有,船有的是。我还以为他是发狠,原来竟是真的!尽管那些船十九都是普通的小渔船,但想必是受了老邦的外祖母的命令,合力抢夺本族中的圣物,尽皆勇不畏死。"面包"的快艇见势不妙,再想绕路逃走,已是有所不及。只听得嗒嗒嗒嗒一连串的轻响,一条拦路的小船上顿时腾起火光。小船上简陋的船舱,顷刻之间就被密集的弹雨扫得千疮百孔。我和阿奎斯不约而同骂了一声。这样对无辜平民扫射,真是已经超出了道德的底线。说时迟那时快,那艘快艇以扫射开路,紧接着整艘快艇凭借着极高的速度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那条小渔船上。小渔船毫无抵抗之力,顿时就被碾进了水里!
金列科娃目光敏锐,奇怪道:"船上没有人?"
老邦说:"是的。没有人。一百多艘,都是空船!"这时我们的船速,却慢慢减了下来。最后老邦松开掌舵的手,锈船静静划开海面,终于停了下来。距离那艘快艇,至少还有200米的距离。我问:"不追了?"老邦说:"不必追了。我们事先算过水路,知道它会到这里……结束了!"
那艘快艇硬碾过了小船,却也速度大降,停了下来。像这样高速之下的对撞,即使对方船体远远不如己船坚固,在相对速度的作用下,也能造成极高的伤害,这也正是机场上空严禁飞鸟的原因所在,否则说不定一只大雁就会撞毁一架客机。那些小船密密层层地横在水路上,倘若快艇再以高速前进,非在一条接一条的小船上撞毁了不可!但他们停在水面之上,周围一层又一层的都是空船,这景象也怎么想怎么诡异。料来此刻在舱中的"面包"等人,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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