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会在老处女的课上睡着,并且鼾声如天响。我还记得当时梦见张中剑笑眯眯地对我说了句什么话,然后就是一个雷声霹雳,老处女的尖叫声永远可以让黄河永卷万年长流,因为这个时候黄河源头的雪山已经有报道说此地发生雪崩,死难人名如下。
“陈子悦!你简直目无法纪!放学去扫厕所,一礼拜!”她发飙的声音弥漫了高二年级整个楼层。我一边心虚地对点手指表示委屈,一边在心中恶狠狠地问候了她的祖宗十八代!居然叫我扫厕所,没天良啊!诅咒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陈子悦你好可怜……昨天晚上又看动画片啊!”隔壁同桌递过来一张慰问的纸条,眼神关切可是却充满八卦的意味。
我不敢有太大举动,点了点头,写过去:“《樱兰》出到十二集了!”
回复换来同桌的唏嘘声,看来步我后尘不乏人在。
二、
在我们这所平民学校里,校长每天耷拉着眉毛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检查整个学校的清洁卫生。也不请义工,所有一切都是包给学生打扫,省去一大笔开销。
可想而知厕所的空气会让多少人窒息得晕倒。
我拿一块手帕在从脑后系到前面,在鼻子下打了个结,操起笤帚和水桶,很无奈地往厕所里走。现在天已经半黑,所有人都走光了,也没有人会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不过真的很怒啊……只不过是打了一个小盹而已,就要扫一礼拜厕所!唔,不过惟一值得欣慰的是,在睡梦中梦见了张中剑那个猪头,一脸坏笑的样子。
当时流行的一句话,说:叫你练刀你不练,偏偏要去练剑;叫你练上剑你不练,偏偏要去练下剑;叫你练金剑你不练,偏偏要去练银剑;剑术那么多你不练,偏偏要练醉剑,到最后,剑就是你,你就是剑,终于人剑合一,彻底地变成了一个剑人……
张中剑就是上剑和下剑的中庸人种,笑起来的时候很没品,不记得他刚才想跟我说什么话……我打开厕所的门,还没有来得及回想起他在梦中跟我说的话,便被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吓得呆住了。
那团蜷缩在厕所里的东西好像发出嘤嘤的啜泣声,听见响动,抬起头,扁扁嘴唇,用一双圆润漆黑的眼睛望了我一眼,终于“哇”的一下放声大哭了起来,伸出一只粉嘟嘟的手,朝我扑过来。
“我迷路了……迷路了!”
我眨眨眼睛,摸到一个肉乎乎的身体。
我掏掏耳朵,听到的是一个奶声奶气的腔调。
可是,为什么他会不停地拍打着身后一对看起来十分逼真的翅膀?
可是,为什么他的头顶上还有一个金黄色的圆圈?
“呜呜呜……”
我回了回神,那个看起来很像天使的小肉球正趴在我的身上,很没种地哭泣。
“你想让我带你出去?”我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看起来很天真的家伙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是天使吗?”
继续点头。
“天使下凡还迷路会不会被其他天使鄙视啊?”
仍然点头。
“那我不说出去,你可以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真的很小……”
一直点头。
“请你帮我把这个厕所打扫干净吧!不然我的工作没有做完,是不能带你出去的哦!”感觉这个天使很笨的样子,真的很好哄,说什么都点头,不知道我一会带他去学校附近的假山叫他把石头都变成金子给我会不会灵验……
我觉得自己的牙齿在闪出邪恶的光芒。
“可是我现在没办法帮你……”他极为小声地低下头,有些害羞地把手指咬在嘴里,胡乱发出“嗯嗯”的声音。
“为什么!你不是天使嘛!”我靠,调戏我!我的嗓门一下子变大,怒气冲冲地抓起了手中的笤帚。
他一下子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小手使劲抓住我的衣领,小腿一蹬,直接赖在我身上不走。“天黑了,我没有法力了……又找不到路,没吃饭,呜呜呜……”
拜托!没屁用就不要找借口!我翻了个白眼,简直想拍死他。要不是看在他真的是个天使,拍死他上帝估计要找我喝茶的份上,我早动手了。
“好,那么可以不可以拜托你,把你的尊臀从我身上移开,我先把厕所打扫干净再带你去吃饭……有力气了再认路……”
他这才磨磨蹭蹭从我身上爬了下来,蹲在一边,看我一边挥洒着汗水一边冲马桶洗厕所扫厕纸。
三、
疯了疯了。动画片里都说女主角总是会碰见奇遇。不是穿越时空变成一个无所不知的神人,就是拥有了无所不能的超能力,我还以为自己真的撞到大运,捡了一个会点石成金的天使,想不到想不到,我一边冲马桶一边呈45度角仰望天空,为什么掉什么不好,偏偏掉一个这样乌龙的天使下来!
碎碎念啊碎碎念……
咦,为什么我觉得那个45度角的方向,好像真的有什么黑色的影子朝我逼近,我眯起二百度的近视很努力地想分辨清楚,只听“哐啷”一声,我的水桶被某个不明飞行物命中,然后有一个爆怒的声音在我的身边骤然响起:“是哪个没长眼睛的人把水桶放在这里!”
然后……
然后……
然后……
一条笔直修长的腿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是一袭湿漉漉的黑色衣服勾勒出来的性感身材,魅惑无比的美型脸孔,我赶打包票,只要他去演《王的男人》,李俊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为什么他的头上会有两个黑色的犄角?
不过,为什么他的嘴角会有四颗突起的牙齿?
现在这四颗牙齿的主人正扯出一抹笑容,让我无端打了个喷嚏……好冷!
“哇……”那个天使又哭了起来,真是受不了。
我回过头去吼他:“你可以不要在男女主角刚刚邂逅的浪漫时刻破坏气氛吗!?”
粉嫩的小手横向一指,小嘴里含糊不清地指着那个掉在水桶里刚刚爬起来的黑衣男子哭诉道:“是我的,我先来的!”
什么你的我的?
我举着笤帚准备清场,为了维护上天掉下来的爱情而做斗争,尽管斗争对象可能会是一个失去法术又饿着肚子还迷了路的天使……
“是吗?”那个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嘴角上翘的一抹邪恶的笑意,却是始终看向我的身后。
“那个,有什么话等我打扫完厕所再说……”我飞快地抓起水桶,把剩下的水朝马桶里一泼,把笤帚以最快的速度归位,然后冲过去,看着两个似乎在对峙中的人(呃,暂时这样称呼吧)说,“麻烦你们现在把行头换一换,我们出去吃饭吧!貌似大家都饿了!”
四、
地点是KFC,因为我的皮包里所剩不多——在那个天使没有恢复法力之前,我是不可能拥有一大堆像假山那么大体积的金子的!而且这家KFC的服务生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帅哥,我和同桌阿静每次都来这边一边吃汉堡一边研究帅哥的三围体重爱好以及他的一切八卦。
现在的状况是,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带着一个有点沮丧的小肉孩,外加一个穿着制服兴奋不已的高中女生,一起来共尽晚餐。
托盘端过来。
黑衣男很专注地盯着汉堡,瞬间汉堡消失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的嘴里,我只看见他的咬嚼肌和喉结动了一下,然后那个汉堡就这样平空消失了!
“啊哈,那个,汉堡好吃吗?”开始向黑衣男进攻。
“唔。”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果然够酷,我喜欢!
那个小天使也毫不含糊地抓起鸡翅连骨头都不吐就咽了下去,被卡到之后又急忙抓住可乐一阵猛灌……
“他是魔鬼!你不用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朝他流口水……”某些生物一但有力气了,便会开始反击。
恶魔是有犄角的,而且身着黑衣!
一时间我想起这个理论,讪讪地朝天使的座位靠进了一点。
恶魔的嘴角又扯出刚才那种冰冷的笑容,他的面孔在我的眼前无限放大,终于几乎贴到我的鼻尖上。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死掉?”他冷冰冰的语气配者邪恶却又魅惑无比的表情,那张脸如此贴近在我的面前,我觉得心几乎在一瞬间被凝固住了。死?那么遥远的概念,我从来没想过。不过我倒是有快被他迷死掉的感觉……那眼神,那嘴角,那脸孔,真的可以杀死人呢!
啊啊啊啊啊,我又犯花痴了!
不知道是真的被迷倒了还是因为他太帅导致我眩晕,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了起来,恶魔的脸孔变得无比遥远,天使的胖手开始在我的脸上拍打了起来,我好像看见张中剑那个猪头在嘲笑我,说陈子悦你这个大色女,你又花痴了!
五、
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因为窗帘的缝隙里透过来的一缕阳光。我眯着眼睛,摸摸枕头,好像是我家的那只胭脂猪抱枕。再偷偷睁开一条缝,场景是熟悉的房间。什么嘛!我记得昨天晚上因为那个恶魔的逼近害我晕了过去,满以为醒来后会发现类似失身啦,绑架啦,被SM啦或者其他少儿不宜的画面。
可是!居然没有!
我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对着天花板惆怅地叹气。难道是做梦?不可能!老处女的爆栗还在后脑勺上隐隐作痛,手上也有劳作后的痕迹,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天使的翅膀,小小的,在背后拍动……对了,还有那个恶魔,邪恶的笑容和头顶上的犄角!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头顶上响了起来。“唰”的一声,窗帘被一个人拉了开来,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那个人的身上,闪闪发亮。
头顶的光环,长长的羽翼,还有一身洁白的长袍。头发柔软地披在耳后,温和的笑容里有让人镇定安神的效果,我的天,又是一个可以让裴勇俊羞愧到自杀的帅哥……
“你醒啦!”那个家伙的声音——呃?听上去好耳熟。眨眼。再眨眼。然后眨眼。
“扑哧”一声笑:“是我啦!晚上因为照不到太阳,所以会变成小孩的样子,现在你看见的我,才是平常的样子啊!”他的眼睛笑成两弯月亮,睫毛好长。阳光从他的身体里穿透过来,好像浑身都沐浴在金子里一样。
啊,好想把这些金子据为己有啊!我流着口水很花痴地看着这个帅哥天使,好好……幸亏我昨天没有一时怒气把他拍死……上帝为了奖励我如此好心,所以才派个帅哥天使下凡给我的吧!窝活活活活……继续爬进被子里咬住被子的一角死死抽搐。
咦,为什么被子里还有一个凶悍的小肉孩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在瞪我?犄角和犬牙,我伸出手摸了一摸,几乎被他咬到手指。挖哈哈哈哈,笑得不行,又重新从被窝里翻滚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躲在我的被子里?”
“我怕光不行啊!”那个小恶魔很恼怒地吼了一声。
想到他昨晚的性感身材,再把头探进被窝,和现在的小肉孩进行对比,我又忍不住爆笑了起来。我记得他的裤腰上,还扎了一根低腰的皮带,探进去一看,那个肥肥胖胖的小肚子上,皮带还松松垮垮地围在上面,只是风格上,有很大反差。
“啊,我忘记了!”天使笑眯眯地把窗帘又拉了起来,遮住外面透过来的阳光,乐不可支地把恶魔从被子里挖了出来,这感觉和昨晚的又截然不同,是一个笑容可掬温暖如春的男子带着一个脸色臭臭的孩子,呃,原来天使和恶魔,在白天黑夜是互换的角色啊……
“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从帅哥的迷惑中回过神来,这才往后跳开一步,指着他们两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的家伙,“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我身边?”我高举一只镇纸,对着小恶魔的方向威胁道。
“谁愿意来这个破地方?”小恶魔嘟囔了一句,小胖手指着我钱包里的身份证。
“哦。”我醒悟过来,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外面的太阳这么大了,糟糕,瞄了挂钟一点,都八点半啊!我早上考历史啊!
真是**人怨!
抓起书包叼了个饼干就要往外冲,天使同学跟在我的身后叫:“等等我嘛!”恶,一个大男人还加一个“嘛”字,真是有够嗲。我瞪了他一眼,他讨好似的展开一个笑脸说:“我会隐身的!我会做历史题目的!让我跟着你嘛!”
我皱起眉头,他飞快地将上半身隐去,只留下两只腿露在外面,以此证实他可以隐身的。
想不到小恶魔怪怪地坏笑起来。“哼,你别听他乱说,这样低级的天使,只能隐去半个身子而已。”
言罢,某天使背后黑线。
“懒得理你们!”我锁了门走人,以最快的速度朝学校跑去。
刚刚看到一个红绿灯,红灯刚闪,还是黄灯的时候,我瞬间拔脚就准备往前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马路对面居然冲过来一辆卡车,体积庞大到让我瞬间目瞪口呆地僵在那里。
空气在瞬间凝固住了。
我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撞上,每一个细胞都在慢慢地向我倾诉着被撕裂的苦痛。
张中剑,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我过马路,总会有卡车撞向我,而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这一次,却你不在我的身边……
身体在一瞬间被高高扬起在天上,那一刹那,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六、
我没有死吗?我无力地晃晃脑袋,手脚不能动弹,可是意识仍然清醒。我没有梦见张中剑,没有看见他的那张很没品的脸,没有看见他习惯追着我的脑袋骂我,目光里一片混沌,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动了动嘴唇,远方依稀可以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
“可是她带我们去吃汉堡和鸡翅!还有可乐!”好像是天使的声音。
“白痴,没用的东西,一点人间的垃圾就把你收买了!”恶魔的怒吼总是最让人心底不爽的东西。
“我不要。”天使委屈的声音在说:“何况她是我先找到的,一切决定轮不到你来做!”
“哼哼。”恶魔冷冷地嘲讽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力气去思考,疲倦和疼痛再次袭来,我又昏睡了过去。
张中剑在我屁股后面踢了我一脚。
“陈子悦,你要再不醒就要睡死过去啦!”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叫嚣,好吵。我想伸出手去拍他,可是怎么拍都拍不到。“张中剑,”我喃喃自语地摸着额头想,“这又是做梦吧……”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觉得浑身像被石头砸过,被锥子锥过,被人殴打过,反正没有一个地方不痛。
天使坐在我的床前,又变成了小肉孩的模样,看见我睁开眼睛,急忙扑上来,端起一碗东西就给我灌……
“什么啊……”我含糊不清地一边吃一边问,味觉还不错。
他又恢复了白天沐浴在阳光中的金色笑容,不过眼睛里稍微氤氲了一点湿气。等等——怎么看起来又是要哭的样子?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洁白的墙壁,蓝白条纹状的病号衣,好像是医院哎……
恶魔不怀好意的表情一脸慵懒地靠在门框之上,嘴角咧开,有邪恶的光芒闪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天使的很欠扁的笑脸和邪魅帅气的恶魔,心底闪过一丝奇怪的疑问。
“你们,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我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
和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的思维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我不会臭屁到以为是因为我运气好,我够可爱,我与众不同,我得到了上帝他老人家的垂青……可是,这些古怪的事情,只会在小说和漫画里出现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因为我看够了《樱兰》才有的吧?
知道他在夜晚法力全失,所以我毫不犹豫地伸出人爪,即准又狠地抓住了天使乱拍的小翅膀。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很没种的天使又“哇”地一下哭了起来,嘴里哇啦哇啦含糊不情地叨念着:“是我救的你,你还这样对我……地球太可怕了,我要天堂去……”
真是无语。
我翻了个眼皮,龇牙咧嘴地忍住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引起的痛楚。
恶魔幸灾乐祸地闪了过来,一把拽过小胖天使,将他拎到角落里,不住地嘲笑。“我早说过了,人类都是忘恩负义的动物。”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冷冷地抱着胳膊,看着天使眼角犹带泪珠的睫毛,一下一下抽泣地眨动着。
“你胡说!”小天使带着哭腔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响了起来,他揉着两只粉拳,在眼睛下不停地揉圈圈,看起来就像《樱兰》里的HONEY。
他耸耸肩,一付不想争辩的邪恶又慵懒的模样。“你先来,你的确有优先夺取权。但是,如果那个期限到了,也难保……”
小天使收起眼泪,突然一下好像咸蛋超人一样伸出手臂做了一个前进状,振臂高呼:“你放心,我会完成任务的!”
继续保持无语凝噎的状态,原来天堂里也流行咸蛋超人啊,哦也。
不过,他说的任务是什么呢?
难道是上帝他老人家真的派了先遣部队来找我喝茶?
我突然觉得浑身颤栗了起来,我一不违法犯罪,二不为祸社会,顶多就是在教室里打了一会小瞌睡……
小肉孩转过脸,又变成委屈掉泪的模样,想亲近我,又怕被我虐待,只好缩在角落里拿翅膀上掉下来的羽毛画圈圈。
唔。说起来我还是有点过分。“喂……”我有点不情愿地叫了一句。
“不要打我!”他哭得淅沥哗啦,瑟缩在角落里不停地颤抖。
“神经病,我又不是要打你。我跟你道歉啦!刚才对不起。”我看见他原本四散的眼泪突然停了下来,有点不信任地看着我,眼睛眨啊眨……
“哇……”他又一下哭了起来,扑到我的身上,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悦悦,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恶魔的嘴角不屑地“嗤”了一声,打开窗子,我看见他的身体突然一下子隐在夜色之中,和那抹黑暗融为一体,蓦然一下不见了踪迹。
这才是真正的隐身吧!
我想起那个只会半隐身的天使,心中不由向往起那个帅哥恶魔来。这才是我理想中的爱人啊……法力高强,嘴角永远挂着一抹邪恶的笑,就好像,就好像……张中剑那只猪头一样!
我身旁的天使骤然一下头顶上的光圈发亮了起来,比平时的光芒耀眼不止一倍。
“咦?为什么会这样?”
我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上,手穿过那道光,有种奇妙的视觉效果,就像是被圣光照耀,手的四周弥漫着一种神奇的东西。
小天使拍动着翅膀,扭动身体有些欣喜地说:“啊!是人间有人在想念我!”他双手合十,面对着刚刚打开的窗户,朝着天空喃喃自语:“上帝啊,请把我的祝福传达给思念我的人!”
原来想念一个人,即使他死去了,也是可以感知到的。
我看看迷样的夜空,还有夜空上闪烁的星星,突然很想问:“那么张中剑,你能感觉到我在想你吗?”
默默低头,看向我的右手,是啊,张中剑就是拉着我的这只手,然后灵魂就飘飘忽忽地离开了他的身体,这样的,蓦然远去了。
七、
就在我痴痴凝视窗外夜空的唯美浪漫的时候,突然很不和谐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原本寂静的沉默。
小胖孩的翅膀立刻在一瞬间消失,那道光圈也越来越淡,在两秒之后立即消失,又恢复成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的样子。
我咳嗽了一声,说了句:“进来。”
进来的是两个我绝对没有想到的人。是张中剑的爸爸妈妈。一脸关切的模样,手中还拎了一只保温瓶。
“阿、阿姨,伯伯……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张伯伯叹了口气:“你一个人,以后要格外小心,过马路怎么不看红绿灯呢?”
我的确看了……可是那辆卡车硬要闯嘛,我也没办法!应该抓住他,拖去罚款、管教、吊销驾驶执照!
“好了好了。”张妈妈在打圆场,打开那个保温瓶说:“阿姨给你炖了一点汤,你乘热喝吧。”
泪眼婆娑啊。
“咦,这个漂亮的小孩子是谁啊?”张妈妈转向那个小笨天使……“好可爱!”
叹气,为什么这个笨天使不会隐身呢?还要我来圆谎:“呃,这是我家新搬来的邻居的孩子。和我关系好,知道我出车祸了,就一个人跑过来看我。”
“哎呀,这么晚了!他一个人跑出来的?”张妈妈母性的光辉在四处洋溢。“不如这样吧,悦悦你好好休息,这个孩子我们顺便送他回去。”
笨天使突然一下抓着我的手,咬住嘴唇,一副相当不情愿的样子。他的手把我拉得紧紧的,几乎让我的手变成残废。
张妈妈一点一点把他的手掰开,然后笑眯眯地说:“跟姐姐说声再见吧!”
“再、再见……”他说话的声音抽抽噎噎,又像要哭的样子。
心里一边骂那个笨天使,一边不停给他使眼色。一会你偷偷溜回来嘛!真是的!
我一边跟张妈妈和张伯伯挥手,一边呲着嘴很不淑女地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恶魔的影子飘飘忽忽飞了过来,他的黑色风衣在夜空中划出一个飘逸的弧线,在窗楞上借力,然后一个漂亮的跳跃动作,跳在我的床前。
他的手上,多了一把会反射月光的镰刀。
原本露在我脸上的花痴表情,我觉得现在肯定已经结成冰块了。
四颗闪亮牙齿的光在镰刀表面反射了一下。恶魔的嘴角依然是那样邪恶地上翘,我条件反射地打了一个喷嚏,那种刺骨的寒意又涌了上来。“你,你想做什么?”
他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镰刀,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背对着我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望着窗外问我:“还是那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死掉的一天?”
死?这个概念,那么虚幻飘渺,却又是每一个人必须经历的宿命。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声尖叫,虽然我没有亲耳听到,不过是后来别人的转述,可是那句话,却让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地死去。
那声尖叫是母亲发出来的。
她的声音穿越了我的耳膜:“这个孩子不详,她会把身边所有爱她的人,全部克死!”
她说完那句话,便难产而死了。
所以,我的生命里,总有很多爱我的人为了保护我而死去。
先是爸爸。然后奶奶。爷爷。舅舅。姨妈。
最后,是张中剑。
八、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静下心来,冲着一个手拿镰刀的恶魔讲述我十几岁生命里,最喜欢的一个男生。
是啊,虽然我一直说他的不是,取笑他的名字,骂他是个猪头,可是我一直那么那么喜欢他啊。
认识张中剑的时候,是初三。
姨妈刚刚在一场车祸中去世。我戴着黑纱,面无表情地在作业本上狠狠地画着谁也不懂的符号。为什么爱我的人都要这样一个一个死去?为什么母亲的语言都是灵验的?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呢?
放纵在青涩的岁月里,无情嬉戏。让过度的叛逆来剿灭心中的伤痕。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忘却掉那段陆续失去亲人的悲戚。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张中剑。他也是有着上翘的嘴角,看起来十分邪恶的笑。他会敲我的脑袋踢我的屁股,用一切暴力的因素来让我正常。
正常地饮食。
正常地作息。
正常地学会爱和被爱。
正常地学会了微笑。
身边出现的小灾小难,他在的时候,总是会帮我分担。我总是见到头顶上会掉下一块砖头,原本应该砸到我的,却被他一下子拉开躲过;过马路的时候,即使是绿灯,也会有横冲直撞的卡车朝我冲过来。被他拉着我躲过了很多次,可是终于有那么一次没有躲过去……我握着他的右手,看见他的嘴角在最后仍然扬了起来。他说:“陈子悦你这个大色女,我救了你,我会上天堂的……所以,你要是再哭,我就选择去地狱做恶魔,然后跑到人间来骚扰你……”
我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可是,究竟哪一个才是你呢?
恶魔的嘴角又露出那种和张中剑一模一样的笑容,他咧着嘴,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为什么那个笨蛋天使刚才的光环会那么亮么?”
“因为人间有人在想他。”我回答。
恶魔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依然深重。
因为人间有人在想他……
那个时候,我的心里面想着的,就是张中剑啊!
我捂住了嘴——难怪刚才他一声不吭地跟着张妈妈和张伯伯走掉,难怪刚才他在一见两个人的时候就默不做声,难怪他连回头朝我道别的举动都没有!
他!
难道那个小胖天使就是我一直想念,一直在梦里梦到的那个猪头张中剑吗?
九、
我紧紧握着拳头,想着原来那个又爱哭又没用又死笨的天使就是张中剑的时候,连恶魔的镰刀离我的脖子越来越近都不知道。直到那冰冷刺骨的刀锋在抵住了我的脖子,我才回过神来,慌乱地迎上恶魔的眼眸。
一潭水,深不见底。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略带血腥意味地舔了舔舌头,“你可知道,你这条命,是多少人为你延续的?”
多少人?
多到我已经不愿意用数字去代替那份感恩与亲情了吧。
我的命,不过是上帝或者撒旦手中的一只蝼蚁,一缕浮尘,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拿去。我并不眷恋这个世界,可是,毕竟有那么多人为了我的存在而付出生命,而我,又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我不要死!”我摇着头,怒视他。
“呵呵。”他咧开唇,低声笑了起来,“你以为那个笨蛋天使还会来救你吗?”
“会的!他会的!”他只是和张妈妈张伯伯出去,一定会再回来的!
恶魔的眼神透着两枚深不见底的旋涡,望进去,是无垠的深邃。
我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来,从奋力辩解到喃喃低语:“他会来的……会来的……”
镰刀的角度转了一下,脖子上有生冷的温度传来。
恶魔用嘲讽的声调幽幽说道:“人类总是想当然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思考问题。肉眼凡胎,你看不出来那两个人类是大天使假扮的么?我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才从窗子里暂时离开的。”他轻轻哼了一声,又继续说:“那个笨蛋天使的任务,是要把你的灵魂带回天堂,可是三天过去了,他不仅没带回你的灵魂,还救了你……大天使只好来把他带回天堂去做惩罚。只不过因为是他先来的,我只好乖乖地等了三天。这一回,只好委屈你跟我回地狱去了……”
他刚才用力的抓住我的手,难道就是道别的预兆?
被许多人延续的生命,终究是走不到尽头的吗?
我记得初三那年的中考,语文作文是一个题目:愿望。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喜欢的男生拉着手,一起慢慢变老。看时光荏苒一转沧桑。可是这个愿望在我考完试的那天就已经破灭了。
后来也会做梦想到很多愿望。每次生日自己一个人吹蜡烛的时候总是想为死去的亲人们许上一个愿望。不过我想我自己的愿望,就是一个人,坐在摇篮里,慢慢地闭上眼睛。花白的头发和厚厚的老花镜会成为我最后的点缀。听过儿孙的嬉戏笑闹,也看过世间的沧桑炎凉,该有的一切,全部都在时间里渐渐湮没消散。
可是我没有想到,死亡居然一直都离我寸步不离。
缠绕。嘶咬。吞噬。
大概是年龄太小,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此刻依然领悟不到死的可怕和痛苦。我只是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怔怔发楞。
“张中剑。”我说。
“什么?”
“你长得很像他。”临死之前,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所以我肆无忌惮地抚上了他的颊,一片冰凉的颊。那眼神和那唇角的笑意,和张中剑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似乎是触到了人气,让他的脸颊那么无端地模糊了一下。
就像是水面上的一幅倒影,被手指一碰,便模糊而不可见了。
十、
只是这如许的瞬间,他却把镰刀收进了腰间,然后闷声不吭地背对着我,继续抬头看天。
“喂,你不是要杀我嘛!”真无趣,我都打算去地狱然后和这个帅哥恶魔双宿双飞了……结果他又不杀我。
“我不是杀你,只是取走你的灵魂。”他背对着我,冷冷地哼了一声。
那怎么突然又不动手了?我好奇地呆坐在病床上,心想如果刚才他动手明天的报纸头条一定是:高中少女惨遭车祸,抢救无效隔日死亡……
他的脸看起来有些踌躇和伤感。扭过头对上我的眸子。仍然是一潭深水。
“你知道么?人类很少能触摸到恶魔的身体。”他淡淡开口,眉头有些微蹙。
我抬起手肘看看我的右手,那上面有一条长长的血痕,是张中剑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我推开,自己滚在汽车轮下的时候留下的。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做死神的手下了。替他来人间虏获一个个濒临死亡的灵魂……”恶魔似乎想学我,开始讲述身世。
“我看见过人类死亡的瞬间,挣扎也有,痛苦也有,平静也有,甜蜜也有。不过你刚才在我的镰刀之下,却丝毫没有反应。人们总是伸出手想抓住我,阻止我夺去他们的魂灵,可是他们的手往往是穿过我的身体,根本碰不到我……”
“哦?”
“我曾经问过死神,‘人间有没有人能够真正地碰触到我?’死神说:‘有。’”
“是谁?”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深邃的目光笔直地看向了我。
“是我爱的人,或者,爱我的人。”
“张、张中剑?!”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为什么你一下是天使,一下又会变成恶魔?一会救过我的命,一下子又要把它夺走?反复无常的张中剑,不按常理出招的张中剑,长得很帅可是笑得很没品的张中剑!
我冲过去,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熟悉却冰冷。
可是却是真实存在。
但是,为什么我会看见他的身体在我的拥抱中越来越淡,越来越暗?冰冷的触觉逐渐消失,剩下的,只是我和空气维持在一起的拥抱姿势。
我的两份爱,一个是挥着翅膀的天使,一个是笑容邪气的恶魔,他们的前身,却都是那个欺负我却对我好的张中剑!
难道一个人的灵魂,也可以一半变成天使,一半化做恶魔吗?
医院的电闸不知道什么时候拉断了。
我的视线一片漆黑。
然而为什么我能够感觉到,一个天使,还有一个恶魔的呼吸呢?
十一、
日子过得很漫长,老处女经常接到我的自动申请,去清扫厕所。她看向我的眼神就好像“撞车撞出后遗症”的意味。其他同学再也不会因为打瞌睡而会被罚扫厕所,从此肆无忌惮。
我好想把时间倒带回那天的傍晚,我在厕所里面捡到一个迷路的天使,还有一个帅气的恶魔。可是无论我怎么打扫,即使累得像条狗一样,仍然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是啊。天使和恶魔,本来就不是人间应该有的东西。
然后我又让自己每天做梦,长时间停留在睡眠状态。可是无论怎么样,也没办法梦到张中剑那头猪。
有时候路过医院,仰头看看那扇恶魔曾经频繁飞进飞出的窗子,我就会想,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取走我的灵魂?
我在被子里发现一根白色的羽毛,我又会想起他拿一根羽毛缩在墙角委屈地画圈圈的模样,不知道他被大天使们如何惩罚呢?
张中剑的妈妈破天荒又来给我送汤。
我很想抓住她的手,让她把天使给我还回来……可是她的笑脸,她的话语,哪一样都和张妈妈一模一样。大天使带走了那个小胖天使,应该不会再回人间假扮张妈妈了吧。
所以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喝下了张妈妈给我的汤。
晕过去之前我知道我自己又一次上当了!这又是那个该死的大天使假扮的!
“悦悦……”睁开眼,天使的小肉手便横在我的眼前,他见我睁开眼睛,开心地扑了上来。“你醒啦!”
“是啊!我这是在哪里?”四周是看起来漆黑一片的地方,分外诡异。
他笑眯眯地解释说:“这里是你的梦境啊……我求了大天使好久,他们才肯让我在你的梦里见你一次。”
大天使是个坏蛋!我在心里小声诅咒了一句,又迫不及待地问他:“他们有没有惩罚你啊?”
他点了点头,眼圈突然间又红了起来:“悦悦……我以前在天堂里,不知道我的前身是谁。大天使派我下凡人间去收你的灵魂,带你一起来上天堂,我才知道原来我以前是悦悦喜欢的男生啊!我不忍心收走你的灵魂,只好拜托恶魔也不要这样做,我想让悦悦快快乐乐地活在人间……”
“是你,拜托他的?”我捏紧了拳头,鼻子一酸:“他消失了!在我面前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如果他不取走我的灵魂,是不是死神也会惩罚他?是不是?”我揪住小天使的肩膀,拼命摇晃。
“哇……”他一下子又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也是你的前身!你们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张中剑!”我怒吼了起来,身体因为不可遏制而颤抖,死神会怎么样严厉惩罚他呢?全是因为我啊……一个天使,一个恶魔,我都不愿意让他们因为我,在另一个世界里还受到严酷的苛责。
“死神,你不是要我的灵魂吗?拿去好了!只要你放过他!放过他!”我朝着无尽的黑暗歇斯底里地嘶吼。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哪怕托一个梦,在梦里敲我的头,踢我的屁股也好啊!
我觉得眼睛里有洪水泛滥而出。
天使抱住我嘤嘤哭泣:“悦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吵死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黑暗的梦境里。
我掏了掏耳朵,停止了骂街的行径。然后和天使抱在一起屏气凝神看着一团人影慢慢地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是恶魔!
他的四颗犬牙在黑暗里闪了一下光。风衣的后摆在走动中甩出帅气的波浪。嘴角微微上翘,邪魅的笑依然保持不变。
“死神说人间有人要自动捐献灵魂,所以派我出来看看……”他慵懒地靠在一跟柱子上,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我。“是你吗?”
我抹了抹眼睛上的泪水,咧开嘴来傻笑。“死神有没有惩罚你啊?”
“有。”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脸,然后低下头,用嘴唇一点一点吻干我脸上的泪水。被他的嘴唇碰触的感觉酥酥的,麻麻的,让我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低头看见天使嫉妒地扯我的衣角。
死神和大天使对他们的惩罚,分别是什么呢?
我在心里面偷偷幻想自己的结局,却怎么也不敢奢望它实现。
他伸出手,我以为这一次又要拥我入怀,想不到天使却钻了出来,钻进了他的风衣里面。
一下子抱空的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悦悦!我们要走了哦!”肉天使跟我挥了挥手,眼泪还沾在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上。
“去哪里?”我想上前追问,却发现此时无论如何也挪不开脚步。
恶魔的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死神和大天使给我们的惩罚,现在我们要去履行了……”
“再见!”他们两个人的嘴唇同时发出这个音节,一个挥手,一个微笑,天使消失在恶魔的风衣里,而恶魔的背影,也一点一点在黑暗中失去踪迹。
有些时候,我想伸出手去抓住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有些时候,我真的很想挽留住他们两个,一个天使,一个恶魔。
有些时候,我会拿着那根羽毛看着夜空,我会希望,大天使和死神能够把张中剑又给我还回来。
可是,这些瞬间的愿望,总是像我的中考作文那样,一出生,便会在萌芽状态消散地无影无踪。
因为,我再也没有在梦里,梦到有一个天使跟我微笑;还有一个恶魔,他倚在黑暗的柱子旁,嫌我的牢骚很吵。
十二、
我再也不会在老处女的课上打瞌睡,因为我再也不要去罚扫厕所。
每天精神熠熠地听课,生怕她抓住我的小辫子又找借口体罚。
不过今天刚刚打开书本,却看见老处女领进来一个男生。她告诉我们说,那个男生是新来的转校生。
他有着黑亮柔软的头发,笑起嘴角会微微上翘,露出可爱的四颗虎牙。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很想跑上讲台去敲他的头,踢他的屁股,然后大声喝问他:“张中剑,你这个猪头男,你终于回来了!”
(完)
2006年7月5日13:38分
眉儿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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