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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周春一家的遭遇和金显昌的恶行,深深地刺激了我们。激愤之中,小赵忍不住对郝平发起火来,摇着他的衣襟叫着:“……说,你当时在干什么?你在这事情上起了什么作用?”
郝平流出了泪水:“我……我当时把萌萌从妈妈的尸体旁抱开了,捂住她的眼睛,怕她受到刺激,我……”
“不,我不是说这个!”小赵怒吼着:“我是问你,你在周春一家受害的过程中都干了些什么?你既然知道他是受害者,为什么不帮助他们……你还把真相瞒着我们,这到底是为什么?”
郝平嗫嚅着:“这……我怕……”
“呸——”小赵猛地推开郝平,唾液迸到他的脸上:“亏你能说出口,‘我怕’,你怎么说得出啊?你是人民警察,你的使命是保卫人民群众,可你却说你怕,如果警察都害怕恶势力的话,那人民群众该怎么办,怎么办?你说,你说呀!”
郝平擦着脸上的唾液,支唔着回答不出来。我正要制止小赵,听到背后有人轻轻地叫了声:“叔叔……”
是萌萌,她不知啥时被惊醒了,此刻已经坐起,揉着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小赵。
小赵赶忙住口回身,把萌萌紧紧抱在怀里:“啊,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别怕,睡觉吧,有叔叔在,什么也不要怕……不,从现在起,你不要再叫我叔叔,叫爸爸,行吗?”
小萌萌仰头看看小赵,慢慢摇摇头:“不,我有爸爸……”撇撇嘴,扎在小赵怀里无声地哭了。
小赵也抽泣一声,擦了一下眼睛对郝平说:“现在我明白了,怪不得她那么害怕进公安局,是因为你们抓了他爸爸。”把目光转向我,用坚定的口吻道:“她虽然不叫我爸爸,可我把她当成女儿,从今以后,我要把她永远带在身边,我要收养她,再也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我:“这……可是,苗佳……”
小赵坚定地:“她如果不同意,就不要跟我结婚!”
郝平感动地:“赵哥,你……”
小赵哼了一声:“你别再管我的事!胆小鬼,软骨头,你算什么刑警?你忘了在警校时你怎么说的了?哼……”转过头安抚小萌萌睡去,不再理睬郝平。
郝平求助地看着我:“李队长,我……”
我地拍拍郝平的肩膀,对小赵:“小赵,你不要太偏激,郝平有他的难处,你要理解他!”
郝平激动地接过我的话说:“是啊,我难道愿意这样窝窝囊囊吗?……赵哥,我没忘记咱们在警校发过的誓。我还记得,那是毕业前,我们几个好朋友在告别的宴会上,举起拳头发誓,一定牢记神圣使命,永远做一个正直的警官……可谁知夏城会这么复杂呀?开始,我想凭着自己的能力立足,可根本不行。在这里,你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没有靠山,没有钱,简直寸步难行,还谈什么保卫人民哪?我……“他突然抽泣了一下:“我混来混去,把心爱的人都让人夺去了……他要比我强还行,我也认了服了,你们看见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呀?可在夏城,我根本没法跟他比,我……我家本不是在这里,就是为了爱情,才费了不少劲分来的,没想到落到这一步。有时我真想不干这行了,凭我的身手,到哪儿当个保镖去肯定行,可又不甘心……”
郝平擦着眼睛就不下去了。小赵显然被打动,也不再吱声。我把一条毛巾递给郝平:“郝平,别激动,这儿也没外人,心里有什么苦水,也往外倒倒!”
郝平苦笑一声:“真的,这些话我从没当别人说过,怕让人笑话,有眼泪也得往肚里咽……我有点恨白冰,可细想想也不能都怪她,谁不希望生活得顺心一点呢……她本是正规大学本科毕业,可却半年多分配不出去,没单位接收……也不是没有,要去也行,都是不开工资的单位,可一些花钱走后门弄个文凭的,却都分到好单位……我俩找了很多人,都没办成。后来,我俩吹了,她跟小乔刚一处上,就分到了县委办当秘书……说啥呢,咱没本事,人家姓乔的本事大,啥也别说了!”
小赵被郝平的话吸引住了,盯着他道:“闹半天是这回事,你就认了?”
郝平:“不认又能怎么样?你说我熊我就熊了,跟你们说吧,我不怕跟犯罪分子做斗争,可是,你面对的不止是犯罪分子。你看他是犯罪分子吧,他却比你还吃得开……有些群众不理解,骂我们警察,可他们哪里知道,有些事根本就不是咱警察能左右了的……在夏城,有时警察不但治不了犯罪分子,相反,命运反而掌握在他们手中。就说金伟吧,他靠啥当的治安科长?我们局都知道,是金显昌给他出的钱,找的人,一活动,就提拔了……”
“哎,”小赵忍不住插嘴道:“我正要问金伟的事,他跟金显昌到底什么关系,一家子吗?”
郝平:“不是,他、还有金世龙,他们都不是一家人,可金显昌在夏城厉害,姓金的就都吃香了,都往他身边凑。听说他们在一起磕过头,拜了把兄弟,金显昌老大,金伟老二,金世龙老三。一共二十多人哪!”
“妈的,”小赵忍不住骂了一声:“怪不得!”
郝平又苦笑一声:“这回你明白了吧,对这一切,你说我能干什么,换了你又能怎么样?比我强的人很多,也有不服的,上告的,最后怎么样?周春的下场明摆在那儿……对,还有那个老党员……我不想象他那样生活,我还年轻,路还长啊……赵哥,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理解我吗?我不是胆小,我也不是软骨头,不信咱们去和犯罪分子面对面搏斗,我绝对不比你差,真那样,就是死了也是英雄烈士,可这夏城……赵哥,我怎么说你大概也不能理解,你听我说一件事吧……”
郝平说了件事,那是他刚参加工作不久,当时在治安科上班,一天夜里值班接到一个举报电话,说有人聚赌,赌资数万。因为当时没有领导在岗,又来不及找,他就和几个年轻民警去抓。按着说的地址,还真抓住了,桌子上确实摆着一摞摞百元的人民币。
可他们闯进去,报了身份后,赌博的几人只是稍稍一惊,马上又平静下来,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玩着。郝平说:“我没想太多,一把抓住一个人的胳膊,扭到了背后,还没等看清其的面孔,却被另一个赌徒一拳打在脸上。”
“什么?”小赵又忘情了:“他妈的也太猖狂了!他是谁?”
郝平还是苦笑一声:“小乔!”
“妈的!”小赵一下泄气了:“那么,另几个赌徒都是谁?”
郝平:“还能有谁?金显昌、才经理……最后那个你都想不到是谁?是郎书记!”
这时,我和小赵反倒不吃惊了。
郝平继续说着:“就因为这件事,我倒了霉,成了全局的笑柄,金伟说什么也不要我了,纪检监查还要查我。要不是徐队长收下我,真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呢……对,那晚的几个年轻民警中有小高,你们见过了,他就是从那以后被打发到夏镇派出所去的……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干什么不能那么认真,在夏城,执法是因人而异的,法律是给那些没权没势的老百姓定的!”
郝平不说了,我和小赵也没有开口。一时,屋子里一片沉静。
但是,我的心里却难以平静。我完全理解郝平的苦衷,对他要求太苛刻是不公平的。警察所以受到人民群众的尊敬,使犯罪分子害怕,是因为他背后有强大的法律作后盾,一旦法律变得软弱无力,或者对方有超越法律的力量支持,执法者自然就失去应有的权威,也就不再受人尊敬,不再使罪犯害怕,就陷于非常尴尬的处境。
沉默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这时候,能是谁呢?我以为是有人走错门了,就应了声:“门没锁,请进!”
2
门试探着慢慢开了,一个穿着便衣、戴着墨镜的男人走进来,并迅速把门关好,然后冲我微微一笑:“李队长。”又对郝平:“啊,小郝也在呀!”
郝平突然叫出声来:“韩政委……”
来人摘下墨镜,果然是韩政委。
我们三人都很吃惊。郝平道:“韩政委?你怎么这个样子?我从来没见你戴过墨镜啊?怎么晚上反而戴上了……”
韩政委微微一笑,不做解释,只是屋里四下看了看,自言自语地:“晚上没什么事,出来溜达溜达……哎,这房间条件不怎么样啊,住得惯吗?有什么困难没有?”
我说:“没什么,韩政委你有事吗?”
韩政委:“没有,随便溜溜。”看看小赵的表情,又转向我又一笑:“小郝也不是外人,我来解释一下,就是下班那会儿我对小赵同志的态度……当时人那么多,我只能那么说,你们别误解。”
我有点明白了:“啊,没什么,我们能理解。”
韩政委笑笑:“理解就好,理解万岁。其实,我想帮助你们,可我……郝平能知道是咋回事。好了,我该走了,你们唠你们的,谁也不要送!”
韩政委说着欲往外走,小赵突然叫了一声:“等一等!”韩政委站住后,他问:“韩政委,有件事向您请教一下,你认识金显昌吗,他这人怎么样?”
韩政委一怔,迟疑了一下:“这……金显昌?我不认识他……啊,你说的是金县长吧,我知道这个人,可从不和他打交道,更不认识他……你打听他干什么?”
小赵不答反问:“那么,夏城卖地的事情你知道吗?”
韩政委有点慌乱:“这……不,不知道,不知道……”转向我:“李队长,你还有什么事吗?天不早了,没事我走了,再见……别送,别送!”
韩政委说着重新戴上墨镜,急急走出去,并在外面把门紧紧关严。他的表现真让人莫名其妙。
小赵哼了声鼻子:“一问三不知,又是个滑头!夏城人咋都让人捉摸不透,象有好几副面孔似的!”
我问郝平:“郝平,这个韩政委为人怎么样?”
郝平想了想慢慢说:“他是后调到公安局的,我也不太了解他,只是觉着他文化水平挺高,可不太爱管事……不过也不能怪他,他现在的政委还是代理的,也不管案子,也就是个名,手中没什么实权。不过我也发现了,就个人品质来说,往往是没权的比有权的好一些!”
这话很有些哲理,可这不是探讨哲理的时候。郝平已经开了头,我还想从他嘴里知道更多的情况。当然,目前我和小赵最感兴趣的还是金显昌。虽然老党员介绍过他,可太过简单,这个恶棍到底是成了夏城的风云人物呢?
郝平说:“对他,我也没有正面接触过,有些情况也都是听别人说的,他起家还是在夏镇。对,你见着他家旁边的学校了吗?那就是他承包盖的,刚几年就要倒塌了。可他从这项工程里狠狠捞了一笔,成了发家的本钱。据说,他把在工程中捞的钱大部分送给了当时夏镇的党委书记,也就是现在我们夏城的郎书记,也就是从那时,他们俩就交上的。随着郎书记升官,金显昌承包的工程也越来越多,事儿越干越大,钱也挣得越来越多,两人的关系也就越来越铁。就说他办的富豪大饭店吧,里边啥事都干,不但聚赌,还色情服务,卖淫嫖娼,花花透了,可谁也不敢管,而且,连各种税费都不交,听说,郎书记也常常光顾,还有他的股份,人们都说那城是夏城的红灯区……这回,你明白为啥管他叫金县长啊,并不只是因为和他的名字发音相近!”
小赵:“这……明白了,姓郎的是书记,姓金的是县长……这是象征他们的关系呀!”
郝平:“对,夏城人都知道,就是他们两个决定着夏城的命运!”
小赵愤愤地:“妈的,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郝平:“行了,刚才我有些话说得过头了,你别放在心上。”
他终于理解了郝平。郝平叹口气:“说这干啥?咱俩谁跟谁。赵哥,还有李队长,咱别说夏城的事了,我这两天产生个想法,想请你们帮帮忙”
小赵急问:“什么忙?”
郝平:“我以前给你写信提过。我想离开夏城,调走,换个地方……这里我实在呆不下去了,不但憋气,生活也困难,今年四个多月没开支了,警衔工资也不兑现。人家胆大的敢搂,也没人管,咱胆小,受穷,也没人管,照这样下去,吃饭都困难了,别说白冰让人家夺去了,就是有对象,也结不起婚……你们能不能帮帮忙,把我调到你们那儿去。需要花钱,多少我都掏,就是贷款我也要调走!”
小赵又好笑又好气:“你这小子,怎么在夏城学成这样了,干什么先想到花钱……这事你得跟李队长说,我们那儿也超编,想调入相当困难,他总比我大,是副队长,看他能不能帮上忙吧!”
这我可没敢表态,因为小赵说得对,调转太困难了。我只能对郝平说,等回去看一看再说。但心里却对自己说,一定帮他把这事办成。
郝平说:“最好快一点,听说,白冰要结婚了,我……忍受不了,我想远远躲开她,尽快把她忘掉!”
听了这话,小赵又关切地看看郝平:“这……你真的和她彻底完了,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郝平酸楚地说:“那还能有假?现在夏城谁都知道她是小乔的对象,是郎书记未来的小舅子媳妇。听说,还是郎书记为他们搭的桥呢,我怎么能和人家竞争?现在,他们处得热乎着呢!”
小赵:“这……不一定吧。上次我在县委见到她,还真问过你们的事,虽然她口气挺冷,可我却觉得她的心里好象还有你?我看你也别灰心,有时间找她好好谈谈。”
郝平悲观地:“谈什么?我一看见她,心里就咯噔一下……说实在的,我心里到现在一直是个谜:吹就吹呗,可处了好几年,总该有个解释吧,她可好,一个‘别再找我了’,就算完了,还闪电似地和小乔好上了……我总觉得她不是这种人哪,怎么会这样呢……”
郝平说到这里摇摇头,好象要摆脱开这一切似的,转向我:“李队长,咱们别说这些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事当然有,太多了,可最关心的当然还是案子。我问:“对了,徐队长这个人怎么样子?他对这起杀人案到底什么意思,现在采取了哪些措施?”
这话提醒了郝平:“啊,我正想跟你们说这事。你们出去的时候,徐队长和我联系上了,让我告诉你们,他认为这案子肯定同金显昌有关,因为刘大彪和老七都曾经是金显昌的手下,这里边肯定大有文章。他还说,盲目寻找刘大彪,出动多少警力也不一定有效果,夏镇那边留下了几个弟兄调查,是掩人耳目的。现在他正带几个弟兄在秘密监视金显昌,想以此发现线索……当然,这是保密的,连局里人都不知道,参与监视的弟兄都是他信得过的,等一会儿我也过去……对了,他说他会尽力破案,嘱咐你们不要乱来,要保密……他那意思你不是也猜出来了吗?你们要理解他,他是个好人,可也相当为难……”
听了这些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徐队长那张苍黑色的脸也出现在眼前。看来,天涯处处有芳草,他虽然没对我们说,却在实际行动中协助着我们。
小赵却好象还不领情,哼了一声道:“都是好人,又都为难。这算什么事儿呢?警察办案抓坏人,好象做贼似的……徐队长现在在哪儿?”
郝平说:“在富豪大酒店附近,刚才金显昌进去了,他正在监视,让我后半夜接班!”看看表:“时间快到了,我得走了!”
小赵一听这个来劲了,奋然起身:“我也去!”
郝平急忙阻拦:“别别,徐队长不让你们参加……”
小赵却不听劝阻:“怕什么,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郝平拉住小赵:“你别乱来,我得跟队长说一声……”从怀中拿出对讲机:“队长,我是郝平,小赵他也要参加行动,怎么办,请指示!”
对讲机里响起徐队长的声音:“请李队长说话。”
我接过对讲机:“徐队长,我是李思明!”
徐队长的声音传过来:“李队长,你们不要参与我们的行动。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吧。刘大彪是个一条道儿走到黑的家伙,金显昌更是凶悍残忍的主儿,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虽然还不知道,可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一定还会有好戏上演,咱们要静观其变,因此我要监视金显昌。现在,你们太引人注目,参加行动可能会坏事……”
听完徐队长的话,小赵失望地叹口气,放弃了参加行动的打算,不过也挺感动,对郝平道:“徐队长还行,还够个刑警队长资格,这回我们不是孤军作战了。你告诉徐队长,真要发现金显昌有什么异常,一定通知我们!”
郝平告辞,小赵送了出去,两人又成了好兄弟。
屋子静下来,我陷入深深的思索中。目前,一些情况已经明朗:我们要追捕的周春虽然是杀人在逃犯,可他是被逼的,也可以说是无辜的。这是我在近年来办案中常常遇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个无辜的人,一个好人,因为通过正常渠道——包括行政的渠道和法律的渠道,无法伸冤,因而走向极端,采取非法甚至犯罪的手段解决问题,从而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受到法律的惩处。对这样的人,我们常常指责其不该采取这种手段,应该用法律保护自己,然而,这种指责是公平的吗?如果法律真的那么管用,他们怎会选择极端的道路?不能不承认,我们的社会还存在重大弊端,有的时候,会把好人变成坏人,把无辜的人逼成罪犯。在破案抓捕罪犯的过程中,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刑警,不能不时常面对这种心灵的折磨。因为你抓捕和惩处的本来是应该保护的,你保护的,可能恰恰是应该抓捕和惩处的。这种痛苦的滋味,是外人所不知的。
现在,我就又面临着这种折磨,而且,是远远超过以往的折磨。我爱小萌萌,我却要抓捕她的爸爸,我们同情周春,却要把他送入监狱甚至地狱,我们痛恨金显昌,却对他无可奈何,所做的甚至也是他所希望的。
然而,我们别无选择。
我抑制住这种感情,把思绪转移到案子上来。
周春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市里,又怎么和刘大彪哥俩遇到一起?看来,那绝不是巧合。我的思绪又回到那条黑暗的小巷,听到了里边传出那仇恨的说话声:“你们……太狠毒了”!
那句话是周春说的,他说的“你们”是刘大彪弟兄,他说他们狠毒,不就证明他是受害人吗?那么,是不是刘大彪弟兄到我们市就是为了杀周春呢?或者说,是为杀周春才跟踪到我们市,而周春为保卫自己的生命反抗,搏斗中夺过刀杀死了刘二彪?
如果这样,也可以解释刘大彪携带的匕首与刘二彪胸口那把为什么一样了。如果这样,周春就是正当防卫……
想到这里我的心轻松了一些。可这只是判断,或者说是我的良好愿望,并没有证据来证明。
那么,刘大彪弟兄为什么要杀周春呢?他们无冤无仇……一定是别人指使的。是谁?
他们曾是金显昌的人,而在火车上抢走刘大彪的人也是金显昌的人,如果刘家堡杀人案的凶手也是刘大彪的话,那就是说,金显昌派人抢走他,并不是要保护他,而是要除掉他。因为他听到我的电话,害怕刘大彪说出真情,累及自己。
这样分析,应该是站得住脚,而且是有部分事实证明的。
这似乎是一个链条,只是不太完整,在这个链条上还缺一个环节。那就是,如果是金显昌支使刘氏兄弟杀周春,他为的是什么?周春的饭店已经被他霸占,妻子已经跳楼自杀,他的告状也没有一点作用,而且又成了杀人未遂的在逃犯,自有警方追捕。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还要追杀他呢?
灭口。
对,是为了灭口。这对黑社会来说是家常便饭。
可是,为了灭什么口?难道周春手中还有什么可以致金显昌死命的东西?如果有,为什么不揭发控告他呀?
如果有,证据又是什么?他是如何获得的?
看来,还是要找到周春。
这是我思考的最终结果。
3
在我思考的时候,金显昌正在富豪大饭店的一个包房里。在场的除了他,还有才经理和金世龙。此时,金世龙正在对着一桌佳肴仰脖灌酒。金显昌在向他命令着:“……我把你弄出来,不是让你来喝酒的,酒有的你喝,可你现在要千方百计找到刘大彪,把他干掉!”
金世龙敞着怀,挽着袖子,胸部和手臂上的纹身都露了出来,那是一条恶龙的图像。他听了金显昌的话,放下酒瓶,抹了一下嘴巴,“这算个屁事,小菜一碟……当然,办这事大哥得大方点!”
金显昌生气地:“我他妈啥时亏待过你们?!”向才经理一摆脑袋,才经理拿出两捆钱。金显昌抓过去扔给金世龙:“花没了再来拿!”
金世龙笑嘻嘻地掂掂钱:“行,大哥是大方。不过,要是出了事,我再进去了,大哥可不能不管我呀!”
金显昌:“你放屁,自己的弟兄,我啥时不管来着?”
金世龙一笑:“那可不一定……刘大彪呢?”
金显昌沉下脸来:“你是不是给脸不要脸?让你干点事说道这个多?他怎么能跟你比?你放心好了,刘大彪现在已经是杀人犯,你干掉他就是让人发现了,也是为民除害,不但没事,还能当上勇敢公民,立功受奖呢!”
金世龙一拍脑袋:“大哥说得对,我咋没想到这一层呢……这么说,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干了!”
金显昌:“也不能太大胆,还要想点手段……对了,从明天起你没特殊事情就不要见我了,你还要放出风去,说不跟我干了!”
金世龙:“这……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怕出事连累上你呀?放心,我金老三啥时也不会出卖大哥。你不让我见你,有啥事咋办?打电话行不行?”
才经理:“不行,一切通过我联系,没钱你就冲我要!”
金世龙看了一眼才经理,现出一丝敌意:“你……”
才经理:“对,我。这是大哥的意思。”
金世龙想发火,看了一眼金显昌又忍住了。悻悻地对金显昌:“好吧,我一切听大哥的。大哥,您还有啥指示,没事我就走了。”
金显昌:“你打算怎么干?”
金世龙笑嘻嘻地:“这就不用您操心了吧!”
金显昌干脆地:“行,不管你用什么招儿,只要能干掉他就行!”
才经理在旁:“不过也要谨慎,不能让别人抓住把柄,也不能把事引到大哥身上来。”
金世龙白了一眼才经理:“你他妈咋的?要是不放心,我不干了,让给你去干!”
才经理生气地想说什么,又强忍住了。
金显昌问金世龙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金世龙现出暧昧的笑容:“我知道大哥心里急,可我从里边出来还没松快一下呢,怎么也得过了今晚再说呀!”
金显昌乐了:“你这小子,憋不住了……要是着急,楼上我房间那个就让给你!”
金世龙:“哪能呢?那是大哥享受的,兄弟我随便到街上找一个就行了……说真的,我还真得意这种野味,看她们吓得那个样,听她们叫的那个声稠,特别过瘾!”
才经理在旁忍不住又开口了:“你现在不能胡来,耽误了大哥的大事你担得起吗?”
“去你妈的吧!”金世龙恼怒起来:“你管你自己的事得了,老子的事用你管?我又不干你闺女?”
“你……”才经理气得向金世龙冲去,被金世龙一拳打坐在沙发上:“去你妈的,你这把筋骨想跟老子动手?!”才经理还想冲上,金显昌把他们拉开。“哎,老才,你别跟他一般见……”又对金世龙:“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咋能跟才经理这么说话?”
才经理气得一甩袖子走出屋去。金显昌看着关上的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金世龙道:“你这小子,以后不许这么说……”说着又笑起来。
金世龙:“妈的,我总看他来气。老板,我真不明白,你整这么个人在身边干什么?碍手碍脚的?”
金显昌:“你懂个啥?要想办大事,啥人都得用……他懂法律,脑瓜也好使,好多大事都是他帮着我办成的……何况,他还是我的光腚娃娃,小时候一个班念书,我竟抄他的作业了……今后你对他得尊重点!”
金世龙:“去他妈的吧,惹恼我,没准哪天我真把他那宝贝闺女干了!”
金显昌脸一拉:“去你妈的,胡说些啥……”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金世龙站起来:“行了大哥,我得办自己的事去了!”
金显昌笑道:“去吧,不过别太猛了,得怜花惜玉呀!”
金世龙走出去。金显昌用赏识的目光望着他的背影关上门,忍不住又笑了。
这是两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金世龙出去,才经理又走进来,大声对金显昌说:“大哥,你得管管他,不然,早晚会出大事的!”
金显昌收敛笑容:“对对,是得管管他……”又笑了:“不过,这小子真有点象当年的我……妈的,现在有了点名声和身份,却不能象当年那么随便了,真有点他妈的……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还有什么事吗?”
才经理:“这……地的事得抓紧哪,夜长梦多啊,得抓紧把合同签了哇!”
金显昌:“啊……那是,我已经催小乔好几回了,他总是说他姐夫一定帮忙,可就是没动静。现在还有好几个乡镇没态度,我看还得送点。不过,咱得想点办法拿住他,不能让他拿钱不办事!”
才经理:“那是,这回准备拿多少?”
金显昌:“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多拿点,要一下子打动他,只要他点了头,马上能翻番回来……对了,银行的货款怎么样?”
才经理:“没问题了,我跟许行长说得明明白白,百分之五的回扣,咱们贷一千万,他就可以得五十万。他开始还犹豫,当我把回扣钱先给他之后,他立刻表态了,说啥时需要啥时可以贷,只要能按时还上就行
金显昌:“这不成问题,地一到手,咱们就转手卖出动,啥钱都回来了……行了,天儿不早了,我也得放松放松了!”
金显昌说完走出去。才经理看看金世龙刚才坐着的地方,怒气又出现在脸上,抓起一个酒杯,猛地摔在地上。
还得写一写金显昌。因为还有一个很有意义的情节。
金显昌离开才经理后,走进饭店四楼的一间卧室,里边一个年轻女人正轻轻哭泣。
金显昌走近女人:“怎么?哭了?跟我姓金的睡觉不愿意?委屈你了?”
女人急忙摇头,擦眼睛:“不……不……”
金显昌:“那就是愿意了,脱衣服吧。说真的,我看上你,是你的福份。快脱!”
金显昌七手八脚脱个一丝不挂,伸手去拉女人,女人却挣脱开身子:“等一会儿……”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皮包,伸进手去。金显昌见状忽然一惊,脸上现出凶相,一把将女人的皮包抢过来:“你想干什么?”
女人害怕地看着金显昌,不知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金显昌把皮包里边的东西倒出来,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其中有一盒避孕套。
金世昌抓起避孕套问女人:“你是找这个?”
女人点点头:“嗯!”
金世昌笑了:“啊,我还以为……没事,上床吧!”
女人又去拿避孕套。金世昌一把夺过去扔掉:“咋的?你想用这个来应付我?”
女人小心地:“我……我怕万一……怀了孕,我男人知道……”
金显昌:“他知道又能怎么样?你就说是我的……对,你就给我生个儿子,给你十万元,怎么样……他要敢打你,你跟我说!”说着粗暴地扯掉女人的衣服。
这就是金显昌。这种事,他已经不知干了多少次。
4
在金显昌兽性发作的时候,夏城的一条街道上,金世龙正在上演着内容相同形式不同的一幕。
街道上,有两个年轻姑娘并肩走着。虽然天已经很晚,但还有人走路。所以,两个姑娘并没有感到害怕。其中一个姑娘还不时地回头看看:“爸爸怎么还不过来呀?”
就在这时,两辆摩托飞驶过来,在两个姑娘身旁停住,两个戴头盔的摩托手跳下来,抓住一个姑娘就往带跨斗的摩托跟前拖。姑娘惊叫起来:“啊……救命啊……爸爸——”
另一个更年轻的姑娘吓呆了,愣了片刻,扭头向后跑去。
听到呼救声,几个走路人奔过来。还有人嚷着:“怎么回事,干什么……”
一个摩托手摘下头盔,厉声对围观者道:“这女人是我老婆,谁敢管闲事?!”
他正是金世龙。
奔过来的行人听到这话,又急忙走开。
姑娘大叫起来:“不……我不认识他,救命……”
行人有的迟疑着欲上前,有的已经走开。金世龙捂着姑娘的嘴,一边往摩托上拖,一边嘻笑着道:“老婆,你这是干啥?咱两口子打架也不能不回家呀,快跟我走吧……”
正在紧急关头,两个年轻人的身影飞奔过来,嘴里还叫着:“住手——”原来是小赵和郝平,他们是在街上行走时听到姑娘的呼救声奔过来的。金世龙认出他们,急忙戴上头盔,骂了声:“妈的,真倒霉!走……”
金世龙和同伙欲逃走,小赵飞身上前,将金世龙掀下摩托,一把揪住:“哪儿跑……”掀掉头盔:“又是你?!”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在另一个少女的带领下奔过来:“怎么回事……”
被救的姑娘一下扑到男人怀里大哭起来:“爸爸……”
小赵揪住金世龙。“你跟我们走!”
金世龙挣扎着:“干啥,干啥?你们抓我干啥,带我去哪儿?要干啥……”
姑娘的父亲气冲冲走过来,对金世龙:“妈的,你欺负我女儿?我揍死你……”
金世龙对男人厉声道:“你敢,我是金世龙,我大哥是金显昌……我刚才是想和她交个朋友,怎么了?!”
父亲的手停在半空落不下去了,“你……你……”一跺脚转身一拉女儿:“走,回家!”
小赵急忙阻拦,并声明身份,让他们去公安局去作证。可中年男人坚决拒绝:“行了行了,作什么证?谢谢你了,反正也没出啥事,算了吧!”
小赵:“你……你……你怎么这样啊?你女儿差点让他祸害了,你当爹的怎么连个证也不作呀?!”
男人:“行了同志,我看想害我们的不是他,是你?你是不是夏城人……躲开,让我们走,我们不报案,你们爱咋处理咋处理吧!”
中年人带女儿离去,金世龙却笑嘻嘻走到小赵面前:“怎么样兄弟,放我走吧!”
小赵气得攥紧拳头挥起,可又无奈地松开,慢慢放下。只能象小孩子打架似地对金世龙哼了声:“今儿便宜你了,小心别在落到我手中!”
金世龙挑衅地:“那好,咱们就走着瞧!”跳上摩托离去。
郝平也和小赵道别,两人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小赵回旅店,郝平去见徐队长。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在不远的路旁停着一辆轿车。他们离去后,轿车也悄然离去。
车里坐着两个人。车启动后,一个中年男人恨恨地问开车司机:“你看清了,真是他?”
司机:“我还能认不出他来?这种事也只有他能干得出!”
中年男子恨恨地:“让他做孽吧,早晚遭到报应。”
司机:“可大哥还就得意他,常跟我们夸他能干,让我们跟他学!”
中年人:“你可不能跟他学,盗亦有道,听我的没错!”
轿车停在一幢住宅楼前。中年男子让司机下车前,拿出一叠钱给司机:“拿着吧,缺钱跟我吱声!”
轿车离去后,中年男子向住宅楼内走去。
他是才经理。
才经理是我这个故事中比较重要的一个人物,也是一个复杂的人物,现在,让我们去他家看一看。
才经理上楼后,悄声打开家门,走进门厅,换上拖鞋,放下包,听了听动静,脸上现出慈爱的笑容,轻手轻脚走到一个屋门前敲了敲。
屋内没有动静。才经理轻轻把门推开一道缝,看见一个清纯少女的侧影。她耳朵塞着耳机,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本书,口中在喃喃地说着英语。
她是才经理的女儿,名字叫才思敏,是做父亲的才经理给起的,从中可见其良苦用心。她长得十分美丽,今年十七岁,正是豆蔻年华。
才经理悄悄走进女儿的房间,看着女儿的背影,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慢慢伸出手蒙住女儿的眼睛。
女儿又高兴又吃惊地叫起来:“爸爸……”
才经理放开手,搂着女儿的肩头:“想爸爸了吗?一个人在家害怕没有?”
女儿怨艾地:“爸爸你怎么总这么忙啊,今天休大礼拜都不在家陪我!”
才经理:“爸爸有事!”
女儿:“什么事儿啊?”
才经理:“生意上的事,说了你也不懂……爸爸忙都是为了你呀,爸爸要多挣钱,要供你上最好的学校,让你有出息,离开夏城,远远离开,再也不要回来,如果可能,就送你去外国留学!”
女儿抚摸着肩头上父亲的和:“不,我才不去外国呢,我不离开你,就是去也要带着你。妈妈去世前嘱咐我,说你不容易,让我长大了多疼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才经理搂住女儿,眼中出现了泪花。
这时,包里的手机响起,他擦了一下眼睛,急忙走出女儿房间。
电话是金显昌打来的,他的口气不太高兴:“妈的,刚才小乔给我打来电话,说那两个外来的警察和记者找他姐夫告状去了!”
才经理小声地:“这……老板,我早都说过,咱们办事不能太莽撞,你看现在……”
金显昌声音粗重的:“这时候说这个有啥用?小乔说,地的事,他姐夫口气又变了,说风险太大,他得好好考虑考虑。”
才经理:“这……我看,他是不是找借口提高价码呀!”
金显昌:“我看也是,明天一早你过来,咱们想个办法对付他!”
在才经理通电话时,女儿思敏一直在门缝倾听着。等才经理接完电话,走出来问道:“爸爸,谁打来的电话呀?你们说些什么呀?”
才经理勉强笑了一下,对女儿应付道:“一个朋友……丽娜,不早了,你也别学了,睡觉吧!”
这就是才经理的家:父女情深,相依为命。
夜已深了,夏城已经静下来。从表面上看,夜色深沉,一片宁静。其实并不是这样,在黑色的夜幕掩护下,有很多事情在发生。
让我们离开才经理家,再到另一个家庭去看一看。
是周春的家。
因为是深夜,再加上整个院子没有人居住住,就显得格外寂静,而且,透出几分神秘和几分恐怖。
就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影小心地来到周家院子外面,四下看了看,翻墙进入。
人影从窗子进了屋子,划着一根火柴,可以看见屋内零乱的景象。
来人吹灭火柴,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再划着火柴,找出一支蜡烛点燃。
来人在屋中胡乱的翻动着,在墙根处拾起一个镶着照片的镜框,镜框的玻璃已经摔坏。
照片上是周春夫妻和小萌萌。一家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脸上都挂着微笑。
一把锋利的匕首慢慢接近照片,慢慢刺入照片上周春的胸部。恶狠狠地低声道:“周春,你等着,我早晚要找到你,把你千刀万刮,给我弟弟报仇!”
读者一定马上猜出,这人是刘大彪。
对,正是他。此时,他面容憔悴,目闪凶光,一副穷途莫路又困兽尤斗的神情。他的刀尖在照片上游走,慢慢停下来,落到小萌萌的身上。他似乎想起什么,眼睛闪了一下。
片刻,他扔下照片,又开始搜查屋子,翻翻这个,动动那个,又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发现里边零乱地挂着几件衣服。又打开一个柜子,里边有几个假发及一些化妆品。
留下点悬念吧,关于刘大彪我们就讲到这里,再讲我们自己的行动吧。
5
经过大半夜思考,我和小赵都觉得,尽管徐队长在采取行动,我们也不能无所事事地坐等,经过认真商量,我们决定去找白冰。不管怎么说,她是周春妻子的妹妹,应该知道一些什么。为了效果更好一些,我们又拉上了郝平,他们毕竟曾经是恋人,他在场,有些话会好说些。郝平本不想去,可经不住小赵生拉硬扯,只好同往。
路上,在我们的追问下,郝平进一步介绍了同白冰恋爱失败的经过。“白冰念的是大学本科,因此比我晚毕业一年。本来,我们感情非常好,谁知她毕业不久姐姐家就出了事,接着她就变了心,而且也不对我做任何解释,很快就和小乔好上了,到现在我也闹不明白她变心的原因。说她贪图权势吧,可我早就对她说过,自己一点靠山都没有,她说不在乎这个……我觉得,这可能和她姐姐家出事有关,可我不明白,她姐姐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呀?跟你们去也好,我也想借这个机会问她个明白,不然,心里闷得难受!”
郝平叹口气不说了。我们都陷入沉默。
对了,去白冰家,除了我们三人,还有一个小人儿,就是萌萌,前两次见到白冰,我感觉她对萌萌也不是一点感情没有,现在带上孩子,也希望能对白冰有所触动。一路上,萌萌被小赵抱在怀里,趴在小赵肩头,睁着大眼睛往后看着。在通过一道闹市区时,忽然出了怪事,她不知为啥从嘴里冒出一句:“爸爸!”
我们三人都听到了,都吃了一惊。
小赵急忙扭过萌萌的脸:“你说什么?!”
萌萌不回答,眼睛仍然向后看着。我们也把目光向后望去,只能看见街上混乱的行人。
奇怪。我问萌萌:“萌萌,你看到爸爸了?”
萌萌摇摇头,眼睛却仍然向后看着。
我们望去,仍然什么也没发现。
小赵忽然乐了:“萌萌,你是在管叔叔叫爸爸吗?!”
萌萌不出声,小赵用期望的目光望着她,但,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到底没弄清怎么回事,我们继续向前走去。
后来我们知道,萌萌确实看见了一个人,只不过那不是他爸爸周春,而是刘大彪。因为刘大彪穿着周春的衣服,使萌萌想起爸爸脱口叫了一声。
刘大彪有多么胆大,居然在跟踪我们。
可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
前面出现一片新天地,叫人耳目一新。
这是一片居民小区,几幢新建不久的住宅楼错落有致,住宅区内还栽种着鲜花绿草,空气也显得清新。
郝平手向前指了一指,“看见没有,这里是我们夏城的中南海,新开发的,楼价高得吓人,只有一些实权科局长和有钱人才买得起……白冰就住在南边那栋,这就是跟书记小舅子搞对象的好处,没等结婚,就住上了四屋一厅,据说,一百二十多平方……咱一个小警察,能给她这个吗?”
我们进了白冰的家。
这个家确实不错。我不懂住宅这一套,只是感觉十分宽敞,房间很多,而且做了精心装修,五十多英寸的彩电和新潮的海尔冰箱都非常引人注目。人在这里生活确实是会很舒适。
很让我们失望,白冰对我们的调查十分反感,态度和以前没有一点改变,而且更加冰冷,真象她的名字一样。当我们反复问了几遍后,她居然下了逐客令,生气地往外推着我们:“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们总缠着我干什么?对不起,请你们走吧,我不欢迎你们……”
小赵火了,一把抱起萌萌大声道:“白冰,你也太过份了,再怎么说,周春也是你的姐夫,萌萌也是你姐姐的骨肉,我们办这案子,其实也有帮助周春的意思,你怎么这么对待我们?走就走,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
小赵说完,抱着萌萌开门走出去。
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抱歉地对白冰笑笑:“对不起了,打扰您了,我们走……”对郝平一使眼色,“郝平,你不是有话要对白冰说吗?多呆一会儿吧!”
我说着迅速走出去,并从外面关上门。
后来,郝平大略告诉了我们走后,他在白冰家的情况。他虽然说得简略,但我们能想象当时的情景。我们走出去后,白冰垂了一下眼睛又抬起来,大声问郝平:“你怎么不走?有什么话要说,快点!”
郝平看着白冰,想说什么,却又忽然改变了态度,转身要走:“不,我没什么说的,我也走!”
“这……”
郝平这一手出乎白冰的意料,她反而一把拉住他:“等一等,既然来了,就把话都说出来,说完再走!”
郝平张了张嘴:“我……”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二人的目光碰到一起,都赶忙移开。室内一阵沉默。
是白冰打破了沉默:“郝平,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知道对不起你,当初我做出这个选择时,也非常非常……请你原谅我,忘了我吧,别再来找我,我受不了……”
白冰突然抽泣起来。郝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白冰,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这样,你受不了,我也受不了……那个姓乔的哪点比我强?你为什么跟他,难道就为了他姐夫的权势?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你姐姐死得多惨哪,小萌萌的命有多苦啊,你难道真的就无动于衷?李队长他们已经知道了你姐姐一家的遭遇,也非常同情他们,希望查明案情,为他们伸冤。你难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帮帮他们……”
然而,在郝平的质问中,白冰却从激动中渐渐冷静下来,等郝平住口后,她迎着他的目光道:“郝平,你别怪我,我有我的难处,我真不知道姐姐的什么事。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姐姐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我也就不去想这件事了。郝平,你走吧,一会儿小乔要来找我……”
“小乔?”郝平脸上现出嘲讽的笑容:“说到他我还真得问问你,白冰,你跟我说说心里话,他到底哪儿比我强?他哪点值得你爱?你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答案!”
白冰稍显窘迫,但马上又恢复常态:“好,我回答你,其实你自己也应该明白,他比你强的地方很多很多,你根本没法相比。比如,他能给我安排个好工作,能让我住上这个单元楼,他能用轿车接送我上下班,你能吗?跟着他谁也不敢欺负我,你能吗?我姐姐当初要是找这样的丈夫何以落得……”
白冰说着眼中有了泪花,郝平却气得吼起来:“你……你真坦白呀,我现在可明白了,你真的变了,你……你这不是找爱人,是在找权势,你无耻……”
白冰不语。郝平继续着:“他不就是有个好姐夫吗?你是爱他,还是爱他姐夫?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附炎趋势,竟然不惜出卖自己的感情、肉体……对了,你是不是跟他睡过了……”
“啪”,白冰突然给了郝平一个耳光:“你胡说……我……我……”她突然哭起来:“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我的……你快走吧,他要来了……”
郝平却就是不走:“不,我不走,他来了我也不走,你必须把真话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郝平到底也没问出来。就在他对着白冰吵嚷时,房门猛然打开,小乔冲了进来。
一对情敌碰上了,自然要撞出火花。
小乔在门外就听到了郝平的话,气坏了,冲进来一把扭住他的衣襟:“你他妈要干什么……”对白冰:“白冰,这是怎么回事?”
郝平看到小乔,委屈、愤怒、仇恨更是一起涌上心头,他忽然象变了一个人,反手扭住小乔继续冲白冰嚷道:“对了,现在他回来了,你看看,我们俩站在一起,你好好看看,我哪点不如他?哪点不如他?你说心里话,你到底爱他的权势钱财,还是爱他的人?你说呀……”
小乔气坏了,谁敢对他这样啊?他用两只手抓住郝平衣襟,攥紧拳头:“妈的,你还不死心?谁给你的胆子,敢来找我老婆麻烦?!”扭过头对白冰:“白冰,你告诉他,你到底爱谁?跟他说,让他彻底死了心,说呀!”
白冰已经迅速冷静下来,她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对小乔道:“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又勇敢地望着郝平:“你还要我说几遍?这回你听清楚,‘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喜欢他’!”她分开撕扯的二人,把小乔拉到自己身边,紧紧靠着他对郝平道:“你看见了吧,我是真的爱他,爱他,不爱你,我还要告诉你,我们就要结婚了!”
郝平听了这话只觉万箭穿心,站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小乔却得意万分,搂紧白冰对郝平大声道:“这回你听清了吧,死心了吧!哼,一个小警察跟我争老婆,我都觉得掉价,也不撒泡尿照一照……滚吧,听见没有,要是再发现你来找我老婆,可没你好果子吃!”
小乔打开门,抓住郝平的衣襟往外推。郝平冷笑一声,反抓住他的手臂,使出一个擒拿招术,一拧一推,小乔惨叫一声摔出好远,抖着手腕骂起来:“妈的,你敢跟老子动手,你不想在夏城呆了……”
郝平牙齿咬得吱吱直响,眼睛血红,向前迈了一步:“你再骂一句?!”
小乔吓得不敢出声了。郝平转头对白冰:“看见了吧,你爱的就是这样一个熊包!哼,没有他姐夫,我一个打他十个……好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祝你幸福。再见!”
郝平摔门出去。
6
案件查结后才知道,郝平出去后,这间屋子里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当室内只剩下白冰和小乔后,白冰的神情黯下来,浑身一软坐到沙发里。小乔揉着手腕坐到她身边:“你别跟他生气,呆一会儿我找金县长,安排人教训教训他,非出这口气不可!”
白冰听了这话急忙制止:“别……别,不要这样,你要这样做我跟你没完!”
小乔:“这……你是不是跟他还有余情啊。白冰,我对你可是一个头儿的啊,只要你跟我好,你要我干什么都行,你说,你要我干什么……对了,你刚才跟郝平说就要跟我结婚了,是真的吗?我都急死了,你说,咱们啥时结婚?只要你跟我结婚,让我干啥都行,我要给你买一台高级轿车,还可以旅行结婚,可以出国结婚,到香港,东南亚,哪国都行,你说去哪儿……可是,我也得把丑话说到前面,到这份上了,你要玩我,可别说我不客气。我的脾气你也知道,喜欢的东西弄不到手,就是砸了烧了也不能让别人得去!”
白冰听着小乔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之色,但马上又现出笑容,用拳头轻轻打了小乔一下:“你说些啥呀?说真的,我图的不是你的钱。可我不信你说的话,买这买那的,一台轿车得多少钱哪?你上哪儿弄钱去买呀?”
小乔:“钱还不好整?我已经跟金县长说了,买地的事要是办成了,他答应给我买一台车,现在,他正在求我姐夫帮忙呢……告诉你吧,只要我姐夫在夏城说了算,咱们整钱还不容易……”
小乔说着搂白冰接吻,白冰躲闪了一下,又停住了,但是,紧紧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幸福还是痛苦……
就在这一天,金显昌和才经理开始实施他们预谋好的一个计划。两人乘着奔驰轿车向县委驶去。车内三个人,开车的老五、金显昌和才经理。此刻,金、才二人都坐到后排,才经理手中还有一个沉甸甸的皮包。
快到夏城县委大楼时,金显昌问才经理:“你试过没有?好使吧!”
才经理拍拍腹部:“试过了,没问题!”想了想又说:“大哥,这么大的事,还是你自己去吧!”
金显昌:“不行不行,我太招风,他也想避嫌,怕有影响……你就去吧,咱俩谁跟谁,还不就是多个脑袋差个姓,他也知道咱俩的关系,你去和我去一样!”
才经理有几分感动地:“谢谢大哥的信任……可是,我有点怀疑,他能收吗?”
金显昌:“这你放心,办这种事我可不是第一回了,没一个不收的,他姓郎的为人我更清楚……你忘了,这两年我打麻将就输给他多少,他难道就真的认为他打得好赢的,还有那回他出国考察,我给了他五万……你放心去吧,那话怎么说来着?胆子要更大一点,步子要更快一点,你去吧,我知道,这事你没少操心,真要办成了,我会论功行赏的!”
才经理:“大哥你这话有点说远了,我愿意跟你干,并不完全是为钱,主要是你为人义气……哎,大哥,他应该明白你电话里的意思,为啥还要在办公室等咱们呢,在家里不是更好吗?”
金显昌笑了:“老才,别看你文化比我高,在看人看事上还真得跟我学。他这是瞒着老婆呢!没准,他心里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泡上哪个小蜜了,那不得花钱吗?”说着感慨起来:“妈的,这几年一些当官的胃口越来越大,办点啥事成本太高。这事办成了,不但要把姓郎的整个沟满壕平,还有那个小乔,要得打对他满意,没个几十万也不行。”
才经理:“没办法。不过,咱们当初是靠他跟郎书记牵上的线啊!”
金显昌:“那倒是,可他太贪了,总是找我要钱,好象个无底洞。这不,他说要结婚,让我给买台高级轿车!”
才经理:“那也不能白给他,得让他出点力!”
金显昌:“那是,所以我对他说,得帮我把这笔大买卖做成了才行,他也答应一定尽全力说动他姐夫。”金显昌说着骂起来:“妈的,这姐夫小舅子都一样贪,现在看,可我前些年托他送去的钱,至少有一半落到他腰包了……说起来真他妈叫人心里不平,就他这熊样儿的,文的武的要啥啥不行,在我手下混饭都不够格,我他妈还得跟他陪着笑脸说话……老才,你那天说的真对,这年头不当官光有钱也不行,帮我琢磨琢磨,我也得当官,掌权!”
才经理:“那是,等把这笔买卖做成了,咱们好好下番功夫……你看,小乔要不是有个姐夫当书记,能找到现在这样的好对象吗,长得多漂亮,还是大学毕业生呢,在咱夏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对了,她是周春老婆的妹妹,你知道吧!”
金显昌:“这我要不知道还算什么县长?妈的,要不是她跟了小乔,我早玩她了。看上去,她长得比她姐姐还漂亮……说起来,女人我见识得多了,象周春老婆那样的还真不多,有一股特别的味道,让人着迷,可惜她……妈的,也怪她,其实,我对她还真有了点感情,谁知她一直心里恨着我,竟然算计我,我也是没办法才……对了,你说,她会把那东西放到哪儿呢?到底在没在周春手里?”
才经理摇摇头:“东西藏哪儿我猜不出,但现在肯定没在周春手里,他告你都告疯了,要得到了东西还能等着?”
金显昌:“也对,可到底在哪儿呢……能不能在小乔对象手里?”
才经理:“你说白冰?这……我还真没往这上想过,不过看上去,她不象知道内情的样子!”
金显昌:“也不能大意,咱们得想法摸摸底!”
金显昌说着眼里现出狡诈的光芒,自言自语地:“从前我还真没这么想过,白冰她……”
到此时,冰山已经露出了很大一块了,案情也越来越复杂了。
我分析得没错,金显昌确实有什么短处在周春手里。
到底是什么短处呢?当时,我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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