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会议室,范大宽就带着董葆林去了常鸣的家。
常鸣的家在一片新建的小区里,八十多平方米,两室一厅。家里所有悬着镜子的地方都糊上了报纸,据说逝者的魂灵若是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就再不会进家门了。那些张糊的报纸给了这个不幸的家庭一种飘零破败的感觉。客厅里,悬挂着带着黑框的常鸣照片,烛火摇曳,香雾缥缈,黑框里的常鸣帅气而平和。听说了常鸣遭遇不幸的消息,很多亲戚朋友都来了,人们脸上带着同情与悲戚,还有人在擦抹着脸上的泪水。
范大宽和董葆林进门,先恭立在常鸣的遗像前三鞠躬,一位臂挽黑纱的年轻而清秀女子急急赶过来,侧立陪同鞠躬。吊唁毕,年轻女子说:“我是常鸣的妻子。还不知二位先生姓名呢。”
范大宽说:“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警察。”说着,一边掏出警官证让女子看了,一边呈上两张百元的票子,“这是我们两人的一点心意。”
年轻女子坚决往回推:“两位同志能来看看,我们家属就非常感谢了。这个钱不能收,我们只希望公安局赶快抓住凶手,给常鸣偿命。”女子说着,脸颊又淌下了清亮的泪水。
范大宽说:“案子我们肯定要破,这份心意我们也还是要表,入乡随俗,你别客气。能否挤出点时间,我们单独谈一谈?”
女子将两人引进了北屋,对先前已坐入北屋的几位男士说,公安局的同志来了,要谈点事,你们先去别的地方坐吧。几位男士走了。女子嘴里说着不好意思,随手将北屋屋门掩死,又对二人说:“我姓隋,在前进二小当老师,你们就叫我小隋吧。”
在进北屋前,范大宽已扫视南屋,那是夫妇的主卧室,此时,满坐着来吊唁慰问的客人。北屋很简洁,架了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不大的写字台,一个立式书橱,一台电脑桌,别无他物。范大宽有意放松气氛,先不直逼案情,夸赞说:“小家布置得还不错嘛。”
小隋抹着眼角的泪水说:“错不错还有什么用,人没了,啥都没意义了。二位请坐吧。”
范大宽在写字台前的椅上坐下,又说:“早晨我已去见过聂市长了,聂市长对小常的不幸遇害,非常悲痛。”
小隋说:“是。昨天夜里,聂市长就亲自来了,就是坐在您坐的这个位置上,流了好半天的泪,说他如果不派小常去给侄子寄钱,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个事了,还说他今天还要陪省领导去南方考察,送葬时可能就赶不回来了。”
范大宽环顾屋子:“这个小区,地界不错,外部环境也幽雅,一平方米总得四千多吧?”
“四千二,还是基本价。加上楼层差,四千六百多呢。”
“你们小两口,能买下这户房子,也算不容易了。”
“首付是小常家里掏的,剩下的按揭就由我们付。”
“给主管城建的副市长开回车,一点优惠都没有?”
小隋低下头,沉吟了一下,说:“反正常鸣也死了,看二位公安同志也是挺随和实在的人,那我就实话实说,我和常鸣选中这个小区的房子后,常鸣求过聂市长,聂市长就给开发商写了一张条子。开发商看过条子,优惠了十万元。那天我还问常鸣,这十万元钱由市政府付啊?常鸣说,愿谁付谁付,反正不会个人掏腰包。”
范大宽笑了:“给市长开回车,十万,应该。好,咱们闲话少叙,快入正题,外面还有来吊唁的客人呢。”
小隋说:“您问吧。我知道公安局的同志一定会来。”
“常鸣在遇害的前几天,有没有情绪异常?”
“没有。前天夜里,他还在网上拱了半夜猪呢,我知他开车不能缺觉,催了他好几遍,他才上的床。”
“你感觉没感觉到他结交的朋友里面有问题?”
“从昨天出事,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没有呀。不信,你们可以翻看一下电话上的来电显示,也可以看看他的电话本,都可以调查的,我们从来不删。”
董葆林笑了:“你们当老师的,还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小隋说:“还不都是从电视剧里学的。”
董葆林又问:“常鸣的车,是不是别人也开过?”
小隋坚决地摇头:“那不可能,市政府有严格的规定,领导的专用车,谁也不许动,连我想用他那辆车练练手,常鸣都不让。要说别人开,也就聂市长手里还有钥匙,有时聂市长有私事,就把车开走了,让常鸣打车回家。”
范大宽问:“常鸣的手机,你用过没有?”
小隋又摇头:“我们两人有约定,手机归个人的隐私范畴,谁也不许动对方的手机。听说……常鸣被害时,手机也被抢走了,是吗?”
董葆林从手提包里拿出那个装着手机残骸的塑料袋:“您看看,常鸣生前用的是这个手机吗?”
小隋的眼圈又红了:“怎么都碎成这样了?应该是吧。”
范大宽望定写字台上放着的一个手机充电器,问:“这个充电器是常鸣的吗?”
充电器是卡盘式的,银灰色,里面还卡着一块电池。常鸣的手机也是银灰色,电池与手机的背壳是一体,可随机充电,也可摘下来卡进充电器。见小隋点了头,范大宽说:“你如果不介意,我们把它拿走,可以吧?”在董葆林往塑料袋里装电池和充电器时,范大宽又说,“常鸣的手机款式可够老的啦。”
小隋说:“他有新手机,两个呢,都是聂市长给他的,可他不愿换,说用旧的随手,又嫌把旧手机里存的号码移到新手机上太麻烦,就把两个新的都给了我。其实,依我看,他是习惯了,才不嫌麻烦,那个三星手机还是我们处朋友时买的呢,电池早过劲了,顶多撑两天。所以家里的充电器就总在这儿放着,他卸下一个充电,再装上另一个带走。”
范大宽又望定写字台上的几个抽屉:“我可不是对遇害者不恭,为了尽快破案,必须收集一切可能的线索。我想看看你家抽屉里的东西,也不介意吧?”
小隋先拉开了中间的抽屉,从里面找出一个钥匙,再将左右两个抽屉都打开。拉开右侧那个抽屉时,小隋的脸腾地扑上了火烧云,因为扑入眼睑的是印着白亮亮Rx房和大腿的包装盒,里面装着的必是那所谓的三级片影碟了。小隋嗫嚅着,说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搞来的,都是他自己看。范大宽宽慰地说,只要不是聚众,我们警察现在可懒得管这个了。
三个抽屉里的物品分门别类,清清爽爽。中间一屉是文具,钢笔铅笔碳素笔,橡皮剪刀钉书器;右屉就是那些影碟和录音带;而左屉,则放着户口本房产证之类的证件,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册子本子。中屉和右屉范大宽都没动,只是将左屉里的本册都拿了出来,对小隋说:
“你家客人正多,我们也别在这里打扰。这样吧,这些东西我们带走,一周之内,完璧归赵,行吧?小董,你马上给小隋同志开个借条,咱们马上就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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