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钻石王老五呢?”高展旗悄声问我。
“被灰姑娘叼走了。”
我拿起一杯酒,略饮。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有请今晚的特别嘉宾,致林集团的林启正先生。”
什么,他也来了?
聚光灯下,林启正走了进来,他穿一身黑色西服,扎黑色领结,不可否认,帅极了。台下发出阵阵赞叹声了。我看着,竟有些痴迷。
他和各位官员握手,然后入座,拍卖正式开始。
“今天拍卖的第一件物品是……”
“……”
“好,第一件物品得主是华氏企业杨立明先生。恭喜杨先生。”
我没什么兴趣看这无聊的拍卖,那只是有钱人哗众取宠的把戏,不带任何慈善的性质。我无意往周围扫视了一下,没想到正好和林启正目光相遇,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地把视线移开了。
“让我们一起请出今天最后一件拍卖物品,它是明清时期的词人纳兰性德为了他的爱人卢氏作的一首词,底价2万元,叫价最低1万元。现在开始。”
晕!居然卖起文绉绉的词作,恐怕没人懂得欣赏吧,真是浪费。底下立刻有人举起手来,我无奈地摇摇头。
“5万元第一次。”司仪开口说道。
“5万元第二次!”司仪举起了锤子。
“8万元。”突然,林启正举起右手,喊出了一个让人震惊不已的数字。
顿时,所有的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这个林启正,出手可真是大方啊。”高展旗惊叹道。
“无聊。”我有点鄙视地说。
“8万元第一次。”
“8万元第二次。”
“8万元第三次。”
“啪”一声响,“成交!”
“恭喜致林集团的林启正先生拍得今天的压轴精品,再次恭喜林先生。”
他上台接过那首词,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扮演着一个慈善家的角色,自信、从容。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
音乐声再次响起,“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继续今天的舞会,张开你们热情的双手,尽情的跳吧。”司仪不遗余力地卖弄。
曾经,我们相约,要跳遍整个世界,但终究只是一场没有兑现的承诺。
忽然,我想起那个姚世诚,打了这么久的电话,该不会是溜了吧。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服务生走到我面前,轻声说:“是邹小姐吗?林总有请。”
我不想发作,只好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安静的小花园。
“你今天真漂亮。”他看到我,温柔地说。
“谢谢夸奖。”
“这个送给你。”他拿着手中的匾,递给我。
“林总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收得起。”我没有接。
“这是我的心意。”他有点失望。
“心意?林先生,如果你真的很有钱,灾区那些失学的孩子一定很需要你的帮助。”
“你觉得他们很可怜?”
“是的。”
“我比他们更可怜,我有一个深爱的女人,我们近在咫尺却离得很远,她要我忘了她,我的心被撕扯着,而她却不知道,邹小姐,你觉得她过分吗?”
我无法作答。
“我买下它,也许是感同身受吧。”他说。
我有点迷惑。
“一个男人为了他逝去的妻子作词,一定用情很深。这份情意,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
他的眼神飘向远处。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很凄凉。
“邹小姐,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久。”我回头一看,是姚世诚,带着一脸的焦急。
“没关系,我有点醉了,所以出来走走。”我答道。
“刚才有点事耽搁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
这时,林启正转过身来。忽然,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Ken?”姚世诚张大嘴巴。
“Joe?怎么是你?”林启正比他更感意外。
“好久不见。”
说着,两个人激动地拥抱了在一起,好像亲兄弟似的。
“嗨,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启正问。
“不久前。”姚世诚答。
“什么时候聚聚?”
“好,大忙人。”
我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惊讶极了。
“你们认识?”我问。
“Ken,我来介绍,这是邹律师。邹律师,这是Ken,我在美国的同学。”
林启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而我,装作不认识他。
番外:
他不会想到,在这个场合遇见Joe。
在Harvard,他们可是铁哥们。
因为经济上的宽裕,他们不用像其他学生那样不分昼夜地打工,以维持生计。反而,他们有很多时间打球,泡书馆。一来二往,彼此就混熟了。女人之间的交往很慢热,而男人呢,显得纯粹些,特别是异乡求学的学子。碰巧,他们是同乡,Joe的父母是华侨。
Joe是那种很安静的人,这点与他很像,也是他们投缘的地方。他喜欢此地无声胜有声。他们可以一起打球,看球,时不时冒出几句相通之语。还有一点,对女人宁缺勿滥。那时女生写来的情书,他看也不看就扔,哪知道他越不屑一顾,女生就越不罢休。到后来,只好让Joe帮忙,掩护他躲开追逐,然后一齐驾车到郊外,喝着罐装啤酒,对着天上的星星谈人生,谈抱负。
有空的时候,Joe会和他谈加拿大美丽的枫叶、尼亚加拉瀑布、惠斯勒山滑雪,他们俩开玩笑,以后带着新娘一起度蜜月吧。
与他的压抑相比,Joe是自由的,父母很开明,他对人生也很豁达。这些让他很羡慕。他看着Joe,幻想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抛开枷锁,为自己而活。
再后来,两个人毕业,Joe回加拿大与父母团聚,他回中国,就这样,在人生的关键点上各自追寻梦想去了。
现在能遇见他,不失为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只是,他有个小疑问,Joe和她认识?他们……
舞会上跳个舞,认识一下,不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吧。
他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失笑。
他还有几天的时间,他会抽空找这个曾经的同学,聚聚。
(十四)
今天所里传来消息:林董出院了。
那么,林启正的使命完了,他…可以回香港了。心里说不清的酸楚。
郑主任召集我和高展旗开会。
“致林那边来电话了,关于北京常驻法律顾问的事,我们商量一下。”郑主任一脸严肃地说。
大家一阵沉默。
“小邹啊,商务谈判的事你比较熟,你去吧。”郑主任开始发话。
“致林的事以来一向都是高展旗负责的,我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我毫不客气地反击。
“可是我离不开郑主任啊。”高展旗的“一鸣惊人”总是让我掉下一地的鸡皮疙瘩。
“再说,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高展旗这个杀千刀的,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他们把目光转向我。
“我不去。”我很干脆地说。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高展旗试探地问。
“不用。”
“那么,我们派小钟去?”郑主任建议道。
“好,没意见。”
这件事定下来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下了班,我到一中心接小玲还有我的干儿子出院。刚走进医院的大门,与林启正不期而遇。
“说几句好吗?”他眉头紧锁,声音沙哑。
我没有拒绝。
“林董他出院了?”我问。
“是的,我来替他办出院手续。”
“他还好吗?”
“嗯。没什么大问题了。”
“你来?”他问。
“接朋友回家。”我答。
一阵沉默。
也许,这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就要回香港了,从此……想到这,我的心一阵绞痛。
我不想面对这样的伤感。
“我朋友在等我了,我要先走了。”快刀斩乱麻,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要回香港了。”他在我身后轻轻地说。
我停止了脚步。
“爸爸的身体已经稳定下来,我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我还是沉默。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他反问。
“保重。再见。”我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
我又停住了。
“我已经把那副词卖了,钱已经捐给云南那边了。”
“我替那里的孩子谢谢你。”
“对不起,我真的要走了。”我不想在他面前哭。
第三天,郑主任要去北京开会,高展旗的车坏了,我只好牺牲一下,美女送老头。
把领导送走,总算松了口气。突然,迎面的人撞了我一下,我的包掉在地上。我蹲下,捡起。起身的刹那,看到林启正向着另一个登机口走去。趁着人多的当口,我快步离开。
我在人少的地方停下。回过头,注视他。
他交代傅哥几句,傅哥转身离开。他拿出手机,缓缓地拨号,几秒钟后,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喂…。”
没有声音。
我知道是他。
我等着。
“邹雨。”他轻轻唤了一句。
“我在。”
一阵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我问。
“我鼓足勇气给你打电话,可是听见你的声音之后,我却没有勇气说下去了。”他答。
“那么让我说吧,祝你一路顺风。”我故作轻松。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我很干脆。
“我爱你。”
“……”
这时广播里响起空姐甜美的声音。
“再见。”
我按下停止键,挂了电话。
他不知道,其实我就站在离他十米左右的地方,躲在柱子的后面,看着他踌躇、回头、张望、转身,如此反复。终于,不再留恋,一步一步地离去,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走到登机口,捕捉他最后的一点身影,指尖缓缓滑过冰冷的玻璃,隔着千山万水,与他告别。
偌大的机场,剩下我孤独的身影。
番外:
父亲的病总算无恙了,他心里舒坦了许多。
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把父亲送回家,他便告辞。那个家不属于他,他在那,只会碍眼。倒是他那两个弟弟,年纪虽相差很大,但和他很谈得来,把他当偶像一样供着。三太太总是没好脸色,他也习惯了。
他对父亲说,您要保重,过些时候我再回来看您。
父亲拉住他,说有话对他说。
他只好扶他进书房。
父亲问:回来住哪?开不开心?公司的事怎么样了?
他一个个地答。
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原来那个地方。那里有太多的回忆,他不舍得卖掉。当然,这个原因他不会提。偶尔,会让傅强送些日用品过来,因为那实在太简陋了。
他一直很开心,因为看到父亲,可以照顾亲人,好好敬孝。
公司的事没问题。有他在,他不会让大哥胡来的。
父亲很抱歉地说,让你来回奔波了。
他笑笑,说,上阵父子兵嘛。父亲体力不支,做儿子的就要顶上。
父亲说,孩子,你瘦了。
他又笑笑,举起手臂,展示他强壮的肌肉,道,我长筋骨,不长肥肉。
父子俩笑了。
父亲还有些不适,于是,他叮嘱家庭医生,仔细、周到。父亲看着,在一旁,若有所思。
离开前的一个晚上,省政府的金部长打来电话,说要举办一个慈善舞会,请他务必莅临。他本想拒绝,父亲却推他,说,去吧,我没事。
他过去了,意外地发现她。
他惊喜交集。
他想把那首词送给她,她拒绝。
于是,他听她的话,把慈善的物品卖掉了,把钱捐献到灾区。
卖之前,他特地留意看了下那副词,很美的字,很深刻的意境。可惜他中文不好,写不出这么美的字,也不知道自己体会得是否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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