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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8章

  第三十七章:江心遥

  她,自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受到父母的极度宠爱,倒也没被惯坏。

  她,骄傲甚至自负,倒也还没学会装腔作势。

  她,聪明,机敏,愉快,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慷慨大方,却也不以有钱为得意。

  她,富有心机,却并不惯用心机。

  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那个叫Ken的男人,算起来也十几年了。

  那个时候,他们还都是中学生,住在同一个街区。她对他的印象是,不爱说话,但是很爱运动。放了学就在街区的篮球场里打篮球,有的时候和一群人玩,没有同伴的时候就一个人练习投篮。她放学后有时无事可干,会跑到球场边看热闹,看到谁打出好球,和街区里同龄的女孩子们一起鼓掌喝彩,偶尔也会碰到她这个孤独的看客给孤单一人练习投篮的运动健将加油的情况,这样他们就认识了。

  认识归认识,交往并不多。见面打个招呼,偶尔聊聊学校里的情况而已。他讷于言,对人很有礼貌,是一个很斯文的男孩子。他的朋友不多,跟他打球的几个男孩却是他的死党。她与他不同,她的朋友很多,她和她们一起去旅行,一起开Party,却没有所谓的死党。

  她想象不出来,那么一个内向沉静的男孩子,居然很会打架!有一次,不知为何,他和几个东方学生与学校里的白人学生打架,场面壮观,最后参与打架的学生通通被学校关了禁闭!

  从禁闭室被放出来的第二天,她在球场碰上他,打趣说:“Ken,看上去你这么斯文有礼,好像是个乖孩子,想不到打架这么勇猛。”

  那少年像是没有听到,独自在场上运球,投篮,自得其乐。

  “还被学校关禁闭。”

  他停下了手中运球的动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男孩子哪有不打架的,关禁闭有什么好稀奇的?”

  父母的宠爱让她的天性无拘无束地成长,家族的遗传和影响,小小年纪的她可是会透视人心的。听到眼前少年说的话,玲珑剔透的她忽然明白这个貌似温和的男孩子清澈的眼神下隐藏着一颗深不可测的心。

  后来他们上大学了,他考上了哈佛大学商学院,那是培养商界领袖的地方。她的父亲也曾经希望她能念工商管理,将来接管家族生意。可是在她连续几个假期被父亲逼着到家族公司里实习后,她发现自己对枯燥的财务报表和企业管理一点也不感兴趣。父亲无奈,只好由着她去,感叹自己的女儿冰雪聪明,脑子里却装了一个开关,对企业经营类的东西自动屏蔽,并开玩笑说中国人但凡自己的儿女有本事,是不愿把生意交给职业经理人的,她将来的丈夫最好是个会做生意的人。

  他们在学校里都是有很多异性追求的人。她没有谈过男朋友,一来没有她喜欢的,二来她知道自己的婚姻不能完全由自己作主,要考虑家族利益,必须慎之又慎。她了解到的情况是,他直到硕士快毕业,居然也未曾谈过一个女朋友!这可真是太奇怪了,大学里有体育才能的男生是很受女生追捧的。他很有运动天赋,在美国非常普及的棒球、网球、篮球、游泳,甚至绝对冷门的羽毛球,样样拿手,可谓文武全才。加上一张俊帅的东方面孔,她听说过有好多女生拔足倒追,不过他对女生似乎永远是彬彬有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直到临近硕士毕业,他开始籍着各种接口送她花,送她礼物。她有些讶异,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没有深交,他为什么会突然送她东西,送她花?他是在追求她吗?看着他腼腆的样子,她竟然有一丝丝的心动。她不讨厌他,她接受了。

  他回国后,她也在其后回到了香港。他经常去香港,她偶尔来内地,他还是会送她礼物、鲜花。她看得出来,那些礼物是他花了心思选的。俩人就这么云淡风轻地交往着、相处着。虽然是隔空恋爱,不过他对她很体贴,两家的老人对他们的交往乐见其成,于是在交往了五六年之后,终于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一年后订了婚,一切都很顺利。

  在订婚前,她的父亲以一个生意人的眼光,委婉地提出了公司合并事宜,美其名曰为了两家公司更好的发展。当然,父亲的用意,她明白。

  Ken这样的性格,对待感情似乎应该是严谨的、认真的、专情的,她凭着认识他多年对他有了基本的认定。

  她从第一次见到邹雨,就直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女人是天生敏感的动物,恋爱中的女人尤其如此,她们观察得更细,感觉异常敏锐,恋人最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她们的法眼,何况是冰雪聪明的她!

  那一天Ken的表现实在怪异,他对女士向来是彬彬有礼,绅士十足的。好像,他在生那律师的气?

  于是,出了启福寺,为他买了一瓶咳嗽药后,对着那女律师,她有意无意地嗔怪:“阿Ken太不注意身体了,浑身湿透了也不换件衣服,前天飞机又晚点,他在机场等了我三个多钟头,不感冒才怪。”

  其实,Ken咳嗽已经是第三天了,她才想起来为他买药。说完这话,她多少有点汗颜:自己这个未婚妻是不是有点太差劲了?

  后来,事实证明人的直觉,尤其是女人的直觉很多时候比分析推理还来得正确。

  她对他失望,难道真像成龙大哥说的,天底下的男人都会犯错?尤其是有钱的男人?

  是该很有骨气地分手,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无论做那种决定,她都不甘心。那个律师不像是个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坏女人,她要会一会那个律师,掂一掂她的斤两。

  结果让她满意极了。只说了几句话,她就看透了邹雨骨子里的胆怯。她颇感欣慰,邹雨这么怯懦,她甚至连精神上的鼓励都给不了Ken,野心勃勃的Ken一个人唱独角戏很快就会唱不下去的。心底升起鄙夷,明知结果还勇往直前,看上去聪明能干,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女人。

  所以,她一时兴起,送给邹雨一副菩萨画,她曾给邹雨讲过观音千手千眼的由来,她希望邹雨能有那个悟性,早点知难而退。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Ken居然在蜜月里抛下她回国去参加那个小律师母亲的葬礼。她不解、震惊、他以为她真的单纯到傻,编个理由就可以哄骗吗?她愤怒伤心,他如此不计后果地抛下她这个新婚妻子,教她情何以堪。她想质问他,甚至涌起离婚的念头,但是随性而为不是她的天性。江家是有头有脸的家庭,独生女在蜜月里闹得鸡飞狗跳,会让人笑掉大牙。母亲看着她心疼,去找了好几个命理大师,都说是“桃花劫”,很快就会过去,是忍下去还是摊牌,让她自己拿主意。

  形势急转直下,Ken的“桃花劫”真的很快过去了,快得让她都想不出。那个律师的妹妹用纵身一跳帮她解决了问题。真是天意啊,她松了一口气,竟然感激起他回国奔丧来。

  “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她忽然有点领悟到了佛教对于“缘起”的解释。

  一个月后,他回来了,瘦了一大圈。俩人笑笑,什么也没说。能说什么呢?一开口就全完了。过几天,她就会看到他手臂上新添的伤痕,也终于被她发现了他藏在D卷下的那些照片。真想毫不犹豫地毁了那些照片,但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做这样的怨妇行为。

  那段时间,他很沉默,每天工作到很晚回家,她也忙自己的事情,竭力避免去想那件事,俩人就这么各怀鬼胎地过了一些时日。

  还好,他又恢复了正常,俩人之间以前的相处方式又回来了。他待她很好,温柔体贴,她提出的要求,他尽力满足,包括陪她出席慈善晚会和这个圈子里举行的各种各样的Party,尽管她知道他对这些没兴趣。运动细胞发达的他身体灵活,舞姿飘逸,人群中,高大俊逸的他是她的骄傲。

  转眼,她和Ken结婚一年了。那次她从南非回来,Ken去接她,走的不是平日常走的路,要绕出很远,她本疑惑,但是极度意外和震惊的是,她居然在等交通信号灯的时候,看到了邹雨。

  霎时,她将他今天走这条路和邹雨联系了起来。Ken一定是知道邹雨来香港了,难道他们见过面了,死灰复燃了?

  再看邹雨,满眼绝望地盯着Ken。她放心了,他们没有见面。Ken就在一步之遥,她居然畏缩到不敢上前打一声招呼,这些不自量力、不知廉耻的女人啊,当初飞蛾扑火的勇气哪里去了?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这时Ken打电话的手动了一下,她看到了那个像是刚贴上的创可贴。

  她的笑容更深更大了。

  自己真的赢了吗?幸福吗?开心吗?

  她望着车旁的邹雨,继续笑着那个傻女人,笑自己,笑Ken,他居然要到街上来寻邹雨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鬼使神差、神差鬼使地,她摸摸前座Ken的头,说了一句:“Iloveyou.”

  而Ken,也回头对他笑了笑,回了一句“Iloveyoutoo.”。

  那个笑看在她的眼里,很苦,很牵强。

  于是,接下来的路,俩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

  不过,他的工作干得不赖,很快让那些怀疑这个空降兵的老臣子闭了嘴。来香港一年多,交出的成绩单算是漂亮,两家的老人挺满意。他对她也是很照顾,很体贴。

  2007年春节,母亲问她:“你不打算和Ken生个孩子吗?”

  生孩子对林家或许不重要,对于香火不旺的江家来说,传宗接代是她和Ken的重要任务之一。

  她还没有做母亲的计划,一来她天性自由,等着她去探险、去猎奇的东西太多,有了孩子她能不能做个全心全意照顾孩子的母亲她并没把握;Ken的那个心结还没打开。

  她不是那些嫁到豪门赶紧生个孩子为自己在夫家捞资本的女明星,她是个骄傲的公主,不需要靠孩子来绑丈夫。

  母亲问过她后,她征求他的意见:“Ken,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他看她一眼,淡淡地问:“你很想要吗?”

  她点头。

  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好。”

  丈夫顺从自己,应该高兴吧。可惜这样的顺从让她感到不开心,不舒服。

  她与他之间有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时,俩人还可以心照不宣地自然相处,相安无事,可那层纸一旦被某一方捅破,事态就难以控制了,其结果是难以预料的。

  那之后不久,有一次她从非洲回来,途径曼谷,多停留了几天,她想在泰国这个佛教国家里搜集几尊佛像。在这个过程中,她看到了挣扎在最低级生存状态中的人群。这些人衣衫褴褛,艰辛贫困,有来自缅甸、柬埔寨、越南的偷渡客,也有世界各地的不幸难民。看着这些为了生存东躲西藏、脸上写满心酸绝望的人,她突然想起了在非洲看过的那些骨瘦如柴的饥民和被病魔折磨的艾滋病患儿。

  基金会接触的,多是这样贫病交加之人,那是她的工作,同情心不能太过泛滥,否则她会有流不尽的眼泪。那天她在机场里,看到又一群俗称“跳飞机“的非法居留者被扣押,心中忽然感慨万千,对那些人有了深深的同情。

  她实在是太过幸运了。也许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是完美的,Ken的那个心结就是她堪称完美人生中的一点瑕疵吧。

  那个律师只不过是他心里的一棵杂草而已,时间和空间会隔绝掉阳光雨露,那棵杂草会慢慢地自生自灭的。对于一个企图心强的青年才俊,她不相信他还有大量的感情去深爱另一个女人,没有人可以爱那么久,她坚信。

  Ken待她很好,他的一个朋友甚至开玩笑说“Ken和我们一起出去,连逢场作戏都不会。”

  她想,对于这样一个心上有隐忧、有苦衷,甚至有所歉疚的人,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是最管用的方法。他会自己溃败下来。

  那个律师不能给你的,我可以给你。没关系,Ken,我要你自己走回来。

  那一刻,她豁然开朗。

  她不再纠结,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她不喜欢和基金会里那些职业名媛们去讨论珠宝衣服,她去全世界旅游,把旅游见闻在电话里讲给他听;她收集了各种各样稀奇好玩的东西,拿回来和他一起欣赏;她又迷上了登山,在他面前放豪言说,她要在有生之年登上全世界所有六千米以上的高山,而他则是笑笑,说:“好,我支持你。”

  生活似乎非常和美,前不久他们一起去瑞士滑雪。看到他从山顶上飞驰而下,卷起阵阵雪雾,好像拼尽了全力,她有些吃惊。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狂野激情的他,她感到他的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那个律师在他的心里已经渐渐淡去。

  她乐观地想:或许他和她之间真正的春天来到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心中的春天刚刚来到,转眼间却好像迎来了一场六月飞雪?

  从傍晚他给她电话,向她报备不回家吃饭,她就觉得有点怪怪的。他嗓音嘶哑,声音很消沉。令人不安诡异的感觉从那时已经开始。

  此刻,望着他黯然的坚定的眼神,她在心中呐喊:不,即使分手也是我不要你。

  于是,她很平静地,用很冷峻的声音对他说:“Ken,我们分手吧。其实我早就不想要你了。你记住,我不是非你不可。”

  他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良久,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将她轻轻地揽在了怀里。

  “对不起,心遥,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你。我没有资格乞求你的原谅。”

  “我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对你的亏欠。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你幸福,我才会安心。”

  她从他怀里挣脱,笑着说:“你放心,我会幸福,比你幸福。”

  听到他的话,他再度将她揽到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说:“心遥,你会拒绝我的关心吗?”

  伏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话,想着他以前对她的好,她,忽然就哭了。

  第三十八章

  我怔怔地坐在床边,今天的大起大落让我到现在还像是在做梦一样。

  这不是梦境,他真的回来了。在我刚刚下定决心要把他从我的心里驱逐出境的时候,他又跑回来骚扰我平静的生活了。我的人生又要增加几许变数?心中烦闷,焦急不安地盼望着他赶快回来,把所有的话讲清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已经快十点了。林启正还没回来。他会不会和邹天起了冲突?俩人打架了?我开始胡思乱想。

  终于熬到无法忍受。抓起手机,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还没拨完,我听到了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探头一看,进门的是林启正。我诧异,邹天把钥匙给了他?

  他进到了我的房间里,俩人四目相投。他清澈的眼神还是那么夺人心魄,我别开脸,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样静谧的夜晚,这样一个纯女性化不带一丝男性气息的密闭空间里,突然间充塞上了男性的味道,我曾经熟悉却也快遗忘了的树林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我的心无所遁形地慌张局促起来。

  他上前一步,突然从身后拥住了我。我的身体条件反射地一激灵,欲挣脱,却被他箍得更紧,只听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不要动,让我好好抱抱你。”“邹雨,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喃喃地说。我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我怎么会这么爱你?”他低低的话语响在我的耳侧,暖暖的气息如同羽毛吹在我的颈后,这样的温柔几乎让我再一次沦陷。但是,只一刹那,理智马上回归了我的大脑。这样的柔情蜜意不属于我,他是别人的丈夫。我强力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身面向他,直奔主题:“启正,你这次回来,是准备跟我抢孩子吗?”

  他是怎么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他定定地看着我。“如果我不回来,你打算让我们父子永远分离吗?”他责备的眼神和语气触动着我的内疚。

  是我的错吧?让自己吃尽苦头,还要受他的指责。“我也不想啊。可是我不想拿孩子来敲诈你。”我委屈地低喊起来。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敲诈?”不然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苦笑地望他。“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说。”他的口气软了下来,伸手欲将我揽到怀里。

  “启正,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再次挣脱,看着他的眼睛。“邹雨,你还爱我吗?还愿意让我做我们儿子的爸爸吗?”他深深地看着我。他什么都知道。我的心内疚地抽痛着。

  许久,我幽幽地说:“对不起,启正,我也很想,可是我不能。我们之间没有未来,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好好把孩子养大。不要跟我抢,我想过安静的生活,请你谅解我。”他吁一口气,忽然笑了。这个笑把我搞糊涂了,我疑惑地看着他含笑的眼神。他双手按住了我的肩膀,“傻瓜,我不会离开你们了。”

  过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没有欣喜,没有激动,我不假思索地摇头:“没用的,启正,你父亲不会同意。”“即使他不同意,也不会改变我的心意。”他看向我的眼睛,表情坚定。“别傻了,启正,你这样一意孤行只会让你失去父亲,为了我,不值得,真的。”“我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是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对吗?”他轻轻地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他的眼睛。

  直到此时,我才感到这次和以前仿佛不一样了。“可是,启正,你的理想还没有实现,你甘心吗?”我嚅嚅地问着。他淡淡地笑了:“那些不重要了。而且,”他停顿了一下,“事实上我已经实现了。”我的大脑出现了几秒钟的短路。过了几秒,才大梦方醒,眼睛里含上了泪花。“启正,你太傻了。”“不,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聪明。”他笑看着我,伸手过来擦我的眼泪。“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你迟早都要知道,我不想你到时内疚。”他说。“可是我已经很内疚了,你这样,你父亲不会轻饶你的。”我语音哽咽起来。“我已经跟我爸说了,如果他因为不能接受你而改变对我的任命,我不会恋栈那个职位。但是我承诺他,只要致林需要我,我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我随时听候他的召唤。在那之前,我要过我自己的人生。”他双手再次按住了我的肩膀,“我会证明给你看,没有林家的庇荫,我一样可以出人头地。”“你要挟你爸?”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是,这只是我真实的想法。那个职位更多的是责任和义务,我父亲还有三个儿子,我坐那个职位,他们不会甘心。所以,我不会再刻意去争。”

  他淡定自若地说着,仿佛与己无关。这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脸上时时露出焦虑神色的林启正。“启正,你要从头开始,太辛苦了,你会不习惯的。”我还是摇头。“你怕我养不起你吗?”他轻笑起来。“你忘了我们还有那些表?而且你不是说过你可以养我?”他捏捏我的鼻子。我气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这样的玩笑?!

  “我才不要一个让女人养的男人。”我气恨地说。“我早知道你是口是心非。”“放心吧”,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只有一样,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派头”我仰头,没好气地看他到底要说什么话。“不要不承认,”他又笑,“这个得请你耐心等两年。”“我们之间的事,以前都是你作主,从现在开始,我说了算。”他又来捏我的鼻子。

  看着他宠溺的表情,听着他的话,伤心、委屈、怨恨、眷恋,齐齐地涌上了心头,眼泪更是滑落出来。我终于忍不住,伏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对不起,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吃了这么多苦。”他抚着我的背,语音哽咽。“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抽泣着说。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哭够了。原来畅快淋漓地哭一场如此的舒畅无比,好像所有的心伤随着这一场痛哭,雨过天晴了。他探身往小床里看小石头,回头对我微笑。“儿子很帅,像我。”“臭美。”我瞪他一眼,无奈地笑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邹雨,有照片吗?我想看看你怀孕时的样子。”许是心情不到吧,我终究没听孙姐的话,去拍一组孕妇写真。整个孕期,我只请邹天在租住的小区花坛前为我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八个月的身孕,腹大如鼓,腿粗如象,穿着凉鞋的脚肿胀如猪蹄。林启正拿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许久,他抬起头来,伤感地说:“邹雨,我很想好好照顾你,可是我都错过了。”“你不必内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反过来安慰他。“邹雨,你永远都要表现得比男人还强吗?”他看着我,眼神无奈。我沉默了。

  “怎么把头发剪短了?”他忽然问我。“孩子出生前后,长发不方便。”我简短地答。“把头发留长,等着做我的新娘吧。”他揉揉我的头发。此时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突然让我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全感。“启正,我是母以子贵吗?”我忧心忡忡,“我不要只以孩子作为维系的婚姻。”“不是。”他说。“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跟以前很不一样?”“我只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这都是你教我的。”“我教你什么了?”我好笑地望他。“对,你教我的。”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着浓浓的笑意。

  那一夜,看着电脑里我为小石头拍的几百张照片,我为他一张一张地讲解着。“邹雨,这些我永远也看不到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感伤。

  我们聊着这几年的我和他,聊着林董已经康复的病,甚至聊到了王明辉,一直聊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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