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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4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天,我正埋首于一堆案卷中,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是邹律师吗?我是王明辉。”王明辉?我在脑子里搜索着。

  相亲后的当天晚上,唐慧就打来电话。“邹雨,对我的老同学感觉如何?”“你老同学很有意思。”我笑着实话实说。“王明辉对你印象可是很好。邹雨,你们俩要是能成,我就能吃上他送的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猪头。”“你人生中的第一个猪头?什么意思?”我不解。“我们老家的风俗,如果保媒成功,男方要送给媒人一个生猪头。”唐慧在电话那头大笑。我也大笑起来。

  电话结束,我已将这件事、这个人抛在脑后。因为,没报任何希望。但是,今天他约我喝茶。我思忖一下,答应了他的邀约。我不反感他,相亲嘛,没有一见钟情。接着我们见了第三次面,第四次面,第五次面。他健谈却不惹人厌烦,跟他聊天挺愉快。

  我们第六次见面,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散客大厅。一坐定,我就说:“今天让我来请你吧。”上次见面,他拎了满满两大袋子雅培奶粉,送给小石头。我无法不收下,虽然用不上。石头喝的不是这个牌子,他终归是男人,不知道婴儿的奶粉不能随意更换。

  王明辉笑起来,戏谑地说:“邹雨,没想到你这么大女子主义。你不觉得我如果同意了,会有损我身为男人的自尊吗?”我尴尬,讪笑着说:“王明辉,你非得这么说吗?你给我儿子买那么多奶粉,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也有自尊的。”“你很固执。”他摇头,隔着桌子将一个鼓鼓的大袋子递给我,“给你儿子的衣服。”我打开袋子,将衣服抖搂起来看。有夏天的T恤、短裤,春秋穿的连帽娃娃衫,有小有大,五颜六色,摸上去手感极好。

  “很漂亮。这些衣服多少钱,我给你钱吧。”王明辉又笑了,脸上露出趣怪的表情。“邹雨,你很有意思。”接着又说,“不用过意不去,一分钱都没花。”我狐疑地看向他。“这是我们公司的产品,每批货生产时都会多余一些,我是副总,拿几件不为过吧?你会因为这几件小孩衣服,给我定一个公器私用的罪名吗?邹律师?”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这个人,真是的。我瞪了他一眼,一边将衣服收进袋子里,一边说:“你们的衣服颜色印得特别鲜艳,图案特别清楚。”他微微一笑,“这就是我的功劳了。你可以放心把我们公司的衣服搅到洗衣机里一起洗,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掉色、染色。”“真的吗?我对你们这一行完全不了解。”真是隔行如隔山,我以为只不过染个色、印个花,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看过电视剧大染坊吗?”“看过。”我点头,“陈寿亭把给八路军的布染成土黄色,然后在热水里一泡就变成灰色,我觉得很神奇。”剧中的一些片段我记忆深刻。

  他笑,“那个太小儿科了。印花染色技术实际上很复杂,升级也很快,我们公司的技术在全国数一数二,在国外进的都是高档商场,可不是地摊货。”

  唐慧曾经说过她的老同学在行业内是个技术天才。

  这是一顿愉快的午餐,我们像老朋友天南地北聊着天。最后还是他付了帐,因为他是这里的常客,服务员不肯收我的钱。离开的时候,他说:“我明天要出发去德国参加会议,完了后在欧洲各国转一圈拜访客户,大概需要半个月。”我不知该如何接话,现在似乎还不到报备的程度。

  “等我回来植物园的花可能都开了,你愿不愿意找个时间带着你儿子到植物园玩玩?春天到了,小孩子应该多晒晒太阳。”他是在预定下一次的约会吗?我看着他诚挚的眼眸,只好答道:“等你回来再说吧。”“噢,差点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纸,“这是银都温泉的招待券,今天上午供货商送的。下周日前就作废了,给你吧。”

  我很不习惯在我们的关系还仅仅只是这样的时候,就接二连三地接受他的东西,可是不好一口回绝,于是我说,“我可能没时间去,你还是送给别人吧。”“来不及了,我今天晚上就要飞上海。”他送我到事务所楼下,我说:“祝你马到成功,多拿一些订单回来。”“呵呵”,他笑出了声,“律师很会说话,托你的吉言,希望如此。”

  星期六,高展旗开着借来的休旅车,载着一车人浩浩荡荡向温泉度假村奔去。大家心情轻松,一路上笑闹不断。换上春装的小石头似乎也被大家感染,在我的膝头蹦上蹦下,异常兴奋。

  高展旗与我之间互相帮忙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上次他带小石头看病却不一样,我一直心存感激。今天借花献佛,让我把人情还了。

  车子开进度假村,邹天和高展旗的女朋友一马当先冲在了前面,保姆提着东西,我抱着小石头,高展旗拎着渔具包走在最后面。“叫伯伯。”高展旗逗着小石头,小家伙用一双晶亮的大眼看他。“邹雨,你儿子越长越漂亮了啊。”高展旗转向我,“我不得不承认,林启正的品种确实不错。”

  疲惫感毫无预警地向我袭来。

  “老高,算我拜托你,你以后不要再提林启正了好不好?”我停住脚步,认真恳求。“口误,口误。”高展旗连忙举手。“邹雨,其实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高展旗忽然感慨地说,“想当年左辉第一次把你带到我们跟前的时候,宿舍里的一帮兄弟嫉妒得牙都倒了,把左辉狠狠地敲诈了一顿。原以为你可以和老左过着幸福的日子,没想到你的情路这么坎坷。”

  谁说不是呢。一时间,我自己也有些不胜唏嘘。

  “哎,邹雨,这地方消费不低啊。你哪来这么多的票,别人送的吧。”高展旗发现了问题。“一个朋友。”我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朋友?男朋友?”高展旗的嗅觉太过灵敏。“还不是。”“这次是什么样的男人,看样子出手还蛮大方。”我照实说了,在高展旗面前拥有秘密很难。

  “条件还不错,不过邹雨,你要给一个15岁的男孩当后妈,行吗?”“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先交往看看吧。”“听你这么说,好像有点芳心暗动了。”高展旗打量我。

  还没到高展旗所说的地步,我很清楚。但是我也明白,和自由恋爱不一样的是,相亲的目的就是婚姻。所以目前的状态还算不错,因为我们已经坐在一起好几次,还没有相互厌烦到不想见下一次。

  “希望这位老王同志能成为你的爱情终结者。”高展旗说了一句正经话。

  两天一夜的时间,我们在五星级的温泉度假村里,尽情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自从回来后,工作多到做不完,钱赚得不少,可是弦也绷得太紧。抱着小石头光溜溜的小身体在温泉水里泡澡,在花海柳浪里拍上许多照片,看邹天和高展旗钓鱼,吃完美食,再来一场扑克大战

  “真他妈的爽。”遮阳伞下,高展旗叼着烟,甩出一张扑克,“邹雨,要是天天能过这种日子就好了。”

  我的心,好像沐浴在宁静明媚的阳光下,开出了一朵朵的鲜花,安静又快乐。

  我拥有的也不算少,我骄傲自己有能力独自抚养儿子,虽然早晚有一天他会不再属于我,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为他付出

  过了两天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还得回到现实中来,为五斗米折腰。又是周末,望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案卷,我头疼地按着太阳穴。钱是赚得多了,人却忙成这样。什么时候能实现财务自由,就退隐山林,我在心里发起宏愿。

  高展旗推门进来,坐到我桌前,张口就说:”你们家老王不错哦,我昨天好奇上网一查,这家伙居然是三年前的省十杰青年。”

  我惊讶,王明辉居然还是这样的先进模范人物。“高展旗,为什么每次我相亲你比我还积极?”我好笑地看着他。“这个嘛,你既然看不上我,我只好把自己当成了你的娘家人,替你把把关。”高展旗大言不惭地说。我“嗤”他一声,埋头看案卷,不再搭理他。他却不走,双手交叠趴在桌上,看着我的眼睛说:“不过,今天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我抬头看他。

  “你猜,我刚刚去致林,碰见谁了?”高展旗神秘地问。

  我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嘴上却说:“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除了本.拉登,你遇见谁也不奇怪。”“你严肃点。”“要不就是拉登的死对头小布什?”高展旗拿我没辙,只好主动招供:“我看到了欧阳部长。”

  我竟然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个答案让人哭笑不得,我没好气地说:“你是致林的法律顾问,欧阳是致林的法务部长,你们两个三天两头见面有什么好稀奇的。”“和欧阳见面是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他向我打听你。”欧阳打听我?有什么事情他可以直接问我,为什么要问高展旗?我满腹疑惑。

  “奇怪吧?”高展旗盯着我,问:“你猜他打听你什么?”“想说就说,别卖关子。”“好啦,别急。”高展旗揭晓答案,“他想给你介绍对象,问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诡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

  “你怎么说?”“我当然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条件不错。”我如释重负。

  “邹雨,我觉得很奇怪。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给你介绍对象,除了两个人。一个是傅强,另一个就是欧阳。”我想,高展旗说的是对的。

  高展旗走了,我却再也静不下心来处理公事,隐隐的不安在心头挥之不去,仿佛平静的海面上正波诡云谲。

  夜晚,万籁俱寂。

  小石头睡着了,我独自坐在梳妆台前。

  上午高展旗的话在我的心头回旋。他走后王明辉往我的办公室里打了一个电话,我们聊了几句天,我告诉他我和朋友去了度假村,向他表示感谢;他告诉我他在客户的乡间别墅,别墅后开着很多不知名的野花,很美,他笑着问我省城的花是否都已开放

  我不是和左辉初遇时情窦初开什么也不懂的少女,也不是和林启正时明知不可为却心甘情愿为之的离异单身女人,我和王明辉从坐在对面喝茶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婚姻。我知道他在追求我,而且追得很紧,而我对他并不像对那些见面第二天甚至当天就要约我的相亲对象那样反感,我多少有些欣赏他。

  只是,我不知道,以后的交往中,自己和他性格是否合得来出神了许久,打开抽屉。最里面有一张折叠得小而又小的报纸,一只精美的表盒。

  将报纸展开,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他的眉毛、眼睛,他的鼻,他的脸,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长得真是帅,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时间真的是治愈创伤的一副良药。繁忙的工作,养育孩子的疲劳和辛苦,我对他的思念真的由浓转淡了。但是,此刻,那些痛苦和欢乐、那些刻骨铭心忽忽地堆积到了心头

  我惊觉,原来一切并没有过去,只不过是隐藏在幽暗的角落里,害怕被人发现罢了。一揭疮疤依然疼痛的感觉,让我知道,伤口太深,根本不能触碰。

  床头灯被我拧到了最暗,淡淡的光晕里小石头的小胸脯在规律地一起一伏,轻轻的均匀的呼吸声,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帘,恬静安宁的睡颜让我的心里是无尽的满足。

  他是一个很棒的小孩,笑得多哭得少,只要吃饱喝足洗干净,轻轻拍着小屁股就会乖乖睡去,很少闹人。

  我曾开玩笑说林启正会妻妾成群,儿孙绕膝。他和江心遥结婚快两年半了,应该有孩子了吧。

  我的心头掠过一丝丝的怅然。启正,你还有一个儿子,可是我不能让你知道,真可惜。我在心里叹息。应该没关系吧,启正,江心遥会给你生很多孩子让你疼爱。小石头过不上优渥的生活,不过我会尽全力抚养他,让他健康快乐的长大,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在他成长的岁月里没有父亲的陪伴。我会找一个愿意爱他的人做他的父亲,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也许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像爱你那样去爱另一个男人了,但是,我要试着卸掉包袱,努力地去付出自己的真心,经营另一段感情。否则,对别人很不公平。

  从今天开始,你只能成为我心底一座秘密的坟墓,甚至被完全驱逐出境

  看着那块表,简单奢华到极致。我这辈子也没必要戴这么名贵的表,星期一去银行租一只保管箱存起来吧,将来做小石头的教育基金,算是他给儿子的东西。

  我曾经放任他在我的心里自由来去,直到此刻,我才真正地意识到,我们之间真的已经彻底结束了

  眼睛有些潮湿,印着他照片的报纸在我的手中变成了两片,四片,无数细细小小的碎片,想要复原,绝无可能。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是星期六。

  上午,阳光和煦,小石头一早醒来就很兴奋,我被他感染,心情奇佳。给他穿上漂亮的衣服,我和保姆带着他去了亲子园,参加省城妈妈网和亲子园共同举办的宝宝爬爬总动员比赛。

  一群小萝卜头在垫子上自管自地爬着,全然不顾他们的爸妈不顾形象地又喊又叫地恨不得替他们上去爬。两个月前刚有资格参加亲子园的小石头大概是参加比赛的最小的宝宝了,他刚刚满八个月,从倒着爬到能向前爬不过才几天。这小同志随心所欲,完全不听指挥,时不时就会被别的小朋友的东西吸引。最后,垫子上只剩下了他一个小不点,我和保姆又叫又笑地用玩具和吃的东西逗他,在全场爸妈热烈的欢呼声中,光荣地成了最后一个到达终点的小宝宝。

  我一把将他从垫子上捞起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亲吻:“儿子,你真棒,你可是今天参加比赛最小的宝宝哦。”

  虽然是倒数第一,照样有奖品。发奖时,亲子园那可爱的小老师夸张地说:“小石头,你的睫毛好漂亮好长哦,跟老师换换好不好?老师的睫毛太短,都找不到男朋友了。”一边说,一边掀着自己的睫毛。

  这样的话,就算再不虚荣的妈妈,听了又怎会不骄傲和开心呢?可爱的小石头自从进入亲子园,已经被好几个小女孩的妈妈预定为小女婿了。

  许是上午爬得太累太兴奋,小家伙回家吃过婴儿餐后一觉睡到了四点钟。喝过奶,刷过牙,小家伙一副睡饱了精神十足的样子。我哼着歌,“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正蹬着小腿自得其乐的小家伙停止了运动,清澈的大眼睛盯着我,很享受地听着妈妈哼唱。

  “你这么开心啊,我们家要出音乐家喽。”那专注的小模样可爱极了,我忍不住轻轻去呵他的痒痒肉,小家伙受不住地“咯咯”笑起来。我满怀欢畅,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为我的精神带来了新寄托,给我的生活营造了新气氛,让我的生命产生了新气象。

  因为他,我的心前所未有的柔软,也从未有过的坚强。因为对儿子的爱,我和他一同成长。

  一阵轻快的小鸟啁鸣声响起,小石头马上转头向着门边看去,这小家伙对音乐很敏感,为了他,我更换了好听的门铃声。

  保姆被我打发出去买菜了,不会这么快回来。邹天出差今天返回,应该是他。这个家伙,又忘了带钥匙。

  抱着小石头去开门,一边走一边对他说:“舅舅回来喽,石头去给舅舅开门好不好?”

  当我笑眯眯地打开门,见到门边站着的那个人,我有一刹那的恍惚。

  我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睁大眼睛,终于确认自己并不是神志模糊。

  他站在门边,高大的身体几乎齐着门框,静静地凝视着我。他的眼中有着无法分析的眼神,混杂了感慨、歉疚、怜惜、气馁,还有种种难以琢磨的情绪。

  我望着他,吃惊、错愕、困惑、茫然、慌乱、手足无措,几乎无法呼吸,大脑一片混沌。

  再见到那个人,恍如隔世。我只一味怔怔地看着他,不能言语。我们就这样对视着。

  不知多久,他向前一步,将我和小石头抱在了怀中,在我耳边低低地说:“邹雨,我是不是回来得太迟了?你还爱我吗?”他的声音疲惫而清晰,悠悠飘到我的耳膜中。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呆呆地站立着。

  而我怀中的小石头,黑葡萄般晶亮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高大的陌生人好一会儿,突然欢喜地“咯咯”笑起来,小身体在我的怀里上下舞动。

  那一刻,我悲喜交集。

  是父子天性吗?也或许,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我的大脑在惊骇中失去了功效,只知挣脱开他的怀抱,傻傻地问:“启正,你怎么回来了?”“是,我回来了。”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让我进去吗?”

  听到他的话,我抱着小石头闪到旁边,笨拙地让出一条路。他的脚边,有他常用的皮箱,还有几个大的购物袋。还没等关上门,楼梯口传来了“蹬蹬蹬”跑上楼的脚步声。

  “石头,舅舅回来了。”人未到,声先到。是邹天,他许是看到门开着。

  邹天看到站在屋内的林启正,愣住了。随之变了脸色,一言不发,径直走到我的房间里,将门很大声地关上。

  林启正就那么尴尬地站在客厅中央。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清醒过来了,我的大脑又开始运转。昨天那隐隐的不安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只见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夹克,还是瘦削,眼窝深陷,看上去很憔悴,风尘仆仆的样子。

  我强自镇定下来,说:“启正,你要喝点什么?我这里没有咖啡,但是有可乐,你要吗?”“白水就好。”我把小石头放到地上爬,为他倒了一杯水。我们分开的太久,又碍着邹天,不好说什么,我只问他:“你这是从哪里来?”“香港。”他笑笑。“回来出差吗?”我能听得出自己语气里的客气和生疏。“不是。”他答。对话停滞不前。法庭上辩才无碍的我,只好对他说:“你一定累了,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等我从厨房端着水果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坐在地板上,地上一堆散落的新玩具,他专心地逗着小石头向前爬,眼里满是欣喜和宠溺的表情。小石头显然被那一堆色彩鲜艳的玩具吸引住了,他的表现比上午在亲子园的时候要配合得多,直到抓着自己心仪的玩具,小家伙才满意地停止了爬行。

  抬头看到我,他笑了,那个酒窝又出现在脸上。我扯着嘴角笑了笑。

  保姆回来了,买了很多菜。

  我让保姆照顾小石头,自己进厨房做饭。我不知道要如何与他相处。

  厨房里,我心神不宁地收拾着鱼。一个不小心,硬硬的背鳍狠狠刺到了我的手。我“啊”失声叫出来,看到血珠从手指上汩汩渗出,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疼。

  怎么这么没用,收拾个鱼把手都扎了?我暗骂自己。“怎么啦?”我吓一跳,看到林启正出现在厨房门口。“没什么。”我摇摇头,转身到水龙头下冲洗。“我看看。”他抓过我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皱着眉,用力地挤着伤口里的血。他责怪的语气触动了我的委屈。“有创可贴吗?”他问。“没那么夸张。”我装作不以为意,将手抽回来。“对,你是女超人。”他黯然地说,深深地看着我。我避开他的目光,不知如何接话。良久,我抬起头,对他说:“你出去吧。”他要是继续呆在这里,今天晚上大家都要饿肚子。

  他没挪步,我无法,只好转身到水龙头下洗菜,他却突然从后面圈住了我。我的身体条件反射地一激灵,欲挣脱开。他却不放松,将头埋在我的颈间,温柔地说:“抱一下就好。”

  那股淡淡的树林清香如梦似幻地萦绕在我的周围。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我吃过最沉闷的一顿晚餐。

  林启正在邹天的眼里完全是隐形人。餐桌上,他对林启正不理不睬,保姆大约是看出来小石头和林启正十足相像,除了喂小石头吃饭,也是不敢说话。只有我,费力地扮演着调节气氛的角色,一会儿给林启正夹一口菜,“启正,你吃这个,”一会儿给邹天夹一块鱼,“小天,吃鱼,”弄得自己都没吃上几口。

  林启正却忽然夹了一块鱼放在我的碗里:“快吃吧,饭都凉了。”

  他坐在我的旁边,我扭头看他,他回我一个了然的笑。那个微笑真是迷人。

  吃过晚饭,我心想,邹天今晚回学校比较好。我收拾了一堆吃的,进到我的房间,放进他的背包里。

  邹天走到门边把房门关上,转身严肃地问我:“姐,姓林的回来干什么?是不是抢石头?”“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如果他是回来抢石头的,就算他是林启正,这次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邹天恨恨地说。望着邹天正义凛然的脸,我忽然感觉好欣慰,他俨然是我的守护神。我笑笑,拍拍他的手臂,“别担心,你先回学校吧,有事我会打你电话。”

  我和邹天从客厅经过的时候,发现林启正坐在地板上陪着小石头玩耍。已经到了晚上他依恋妈妈的时间,许是有保姆在旁的缘故,小家伙对从天而降的陌生人没有抵触,居然没哭。

  邹天目不斜视,开门走了。林启正抬起头来问我:“邹天走了?”“对。”“我送他。”他说着站起身来。“不用了。”我急急地答,深怕他们会起冲突。林启正摆摆手,抓起车钥匙,回头给了我一个了解的微笑,说:“别担心,我会处理。”一声门响,将我和他隔在了两个空间。

  我怔忡地盯着门,心里乱极了。纸里包不住火,真是一点都不假,我低估了大自然的强大,他终究还是知道了小石头的存在,这么快。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平静的生活,又要再起波澜了吗?我要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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