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我们已经非常熟悉濒死经验,这是从死亡边缘活过来的人所报导的各种经验。人类自有历史以来,一直都有濒死经验的报导,包括在所有的神秘传统和萨满教(Shamanic)中,以及作家和哲学家们,包括柏拉图、教皇格雷格里、若干苏菲教大师、托尔斯泰和容格。我最喜欢第八世纪英国大历史学家贝德(Bede)神父所说的故事。
大约此时,在英国发生一个值得注意的奇迹,类似古代的奇迹。为了唤醒活人免于精神上的死亡,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复活过来,述说了许多他见过而值得注意的事情,其中有些我认为值得在这里简单引用。在诺森布里安(Northumbrians)有一个人名教康宁汉(Cunningham),他与一家人过着虔诚的生活。后来,他生病了,病情持续恶化,终于在一个晚上的初夜时分过世。但在第二天破晓时,他又复活过来,突然坐起来,在身边哭泣的人大为吃惊,纷纷跑掉;只有爱他的妻子还留下来,却浑身颤抖恐惧万分。这个人再三地向她保证说:「不要怕,因为我确实已经从死亡的掌握中回来,我获准再度活在人间。但今后我却不可以像过去一般地过日子,我必须过一种非常不同的生活方式。」……不久之后,他放下所有的世俗牵挂,进入梅尔罗斯(Melrose)修道院……
贝德继续写道:
他常常叙述的经验是:「我的向导是一位穿着亮丽长袍的俊美男子,我们静静走着,似乎是往东北方向。当再往前走时,我们到达一个宽阔的深谷……他很快就领着我走出黑暗,进入一个有亮光的地方,当他领着我在亮光下前进时,我看到前面有一道巨大的墙,其长度和高度似乎往四面八方无止尽地延伸。因为看不到大门、窗子或入口,我开始怀疑为什么我们要走向墙壁。当我们抵达墙壁时,一瞬间(我不知道是什么方法)我们就到了墙壁的顶端。里面是一片广阔悦目的草原……由于这整个地方充满了光,使得它似乎比白天或中午的太阳光还要亮。……
「向导说:『你现在必须回到你的肉体去,再一次活在人间;如果将来你能够对你的所作所为更细心,并且学习让你的一言一行都善良而简单,那么当你过世时,你将像你所看到的,像这些快乐的灵魂一般住在这里。刚才我离开你一会儿,去了解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当他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非常不愿意回到我的肉体;因为我所看到的地方,还有我在那儿所看到的同伴,是那么舒适美丽,令我非常着迷。但我不敢质疑我的向导,同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又活了过来。」
贝德继续他的描述:
这位上帝的子民,不愿意向任何冷漠或不在乎的人们讨论他所看到的一切,他只向那些……愿意相信他的话并增加神圣信心的人述说。
现代医学科技对濒死经验增加了崭新而令人兴奋的面向;许多人从意外事件、心脏病、各种重病、手术或战斗的「死亡」中复活。濒死经验一直是科学研究和哲学思考的重要主题。根据一项一九八二年权威性的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至少有过一次濒死经验的美国人高达八百万人,占总人口的的百分之五。
虽然没有两个人的濒死经验完全相同,就好象没有两个人的中阴经验相同一般,但在濒死经验中,却有类似模式的过程,一种如下的「核心经验」:
1.他们经验到一种不同的感觉,安详而充满幸福,没有痛苦、身体感官的觉受或恐惧。
2.有的会觉察到嗡嗡声或急流声,并发现自己离开了身体。这就是所谓「离身经验」。他们能够看到肉体,常常是从肉体上方的某一点来看;视觉和听觉加强了;意识清晰而非常灵敏,甚至能够通过墙壁。
3.他们觉察到另一种实相,进入黑暗之中,在漫无涯际的空间飘浮,然后迅速通过一个隧道。
4.他们看到光,最先是远远的一点,而后像被磁铁吸住一般往那一点靠近,最后被包裹在光和爱之中。这个光明亮得足以夺人眼目,而且非常美丽,但眼睛却不受到伤害。有些人说碰到「光之生命」,这是一种光明的、似乎全知的呈现,有些人称为神或基督,是慈悲而有爱心的。有时候在这种呈现中,他们会回顾生命,看到他们活着时所做的一切,包括好的和坏的。他们以精神感应和那个「光之生命」沟通,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永恒而快乐的面向里,置身其中,所有的时空概念都毫无意义。即使这种经验只持续一、二分钟,都是多采多姿、非常丰富的。
5.有些人看到有着超自然美的内在世界,天堂般的景色和建筑,还听到天乐,他们有一体的感觉。只有很少数的人说见到恐怖的地狱景象。
6.他们也许会抵达一个不能超过的边界;有些人碰到过世的亲戚朋友,还对他们说话。他们(常常是勉强地)决定或被告知要回到肉体和这一世来,有的是负有任务和使命,有的是要保护和照顾他们的家人,有的只是为了完成未完成的生命目的。
诚如文献中一再报导的,有濒死经验的人,常常因而完全转化了生命的态度和人际关系。他们也许仍然害怕临终的痛苦,但却不再对死亡本身产生恐惧;他们变得比较宽容和有爱心,对精神价值或智慧之道也变得比较感兴趣,而且通常是对共通的精神价值,而非任何一种宗教的教条感兴趣。
然而,濒死经验应该如何诠释呢?有些读过《中阴闻教得度》这本书的西方人,认为这些经验就是西藏传统中所谈的中阴经验。乍看之下,两者之间似乎相当雷同,但濒死经验的细节与中阴教法所说的有多少关联?我觉得需要做特别研究,并非本书所能涵盖的,但我们可以看到两者的确有不少相似和相异点。
黑暗与隧道
你应该还记得,临终中阴最后一个阶段的分解过程是:「完全证得」的黑暗经验降临,「就像虚空笼罩在全然的黑暗中」。在这个时候,中阴教法提到一个喜悦和幸福的时刻。濒死经验有一个主要特色就是:记得「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和「感觉轻飘飘地」通过黑暗的空间,「一种全然的、安详的、美妙的黑暗」,走进一条「漫长、黑暗的隧道」。
一位女士告诉肯尼斯·瑞林:「这就好象一个虚无,空无一物,但感觉非常安详、愉悦,让你持续前进。它是一种全然的黑暗,一点觉受都没有,毫无感觉……就像黑暗的隧道。只是飘浮,就像在半空中。」
另一位女士告诉他:
我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巨大的急流声,非常巨大……我很难找到适当的字眼来描述它。我最可能联想得到的,可能就是飓风声――一种巨大的强风,几乎把我拉走。我从广阔的地方被拉进狭窄的一点。
一位女士告诉玛格·葛雷(MargotGrey):
感觉就像在外太空,黑漆漆的一片;然后我被拉向一个出口,就像在隧道的尾端。我察觉这一点,因为我可以看到尾端的光;我知道它绝不是梦,因为梦不是那种样子。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它是梦。
光
在死亡的刹那,地光明或明光灿烂地出现。《中阴闻教得度》说:「啊!觉悟家族的儿女……你的本觉是不可分离的光明和空,它以非常宽广的光呈现;事实上,它是超越生死的常寂光佛。」
对儿童濒死经验有专门研究的墨文·摩斯(MelvinMorse)说:「几乎每个儿童和四分之一成人的濒死经验都见到光。他们都说,光出现在濒死经验的最后阶段,在他们的离身经验或走完隧道之后。」
有关接近光的最佳描述来自玛格·葛雷:
然后你渐渐了解那条路,在远方,距离远得无可测度,好象在隧道的尾端,可以看到白色的光,但它离得很远,我只能把它比喻为如同仰望天空,远远地看到一颗孤星一般。但在视觉上,必须记住,你是透过隧道在看,而这个光充满着隧道的尾端。你专注在这个光点上,因为当你被往前推时,你期待着抵达这个光。
渐渐的,当你以极快速度向它移动时,它变得越来越大。整个过程似乎只花一分钟左右。当你渐渐接近这个异常明亮的光时,并没有突然到达隧道尾端的感觉,而比较是直接溶入这个光。现在,隧道已经在你背后,而这个庄严、美丽的蓝白色光就在你前面。光非常明亮,比起瞬间就可以让你瞎眼的光还要亮,但它绝对不会伤害你。
许多濒死经验如此描述光:
我对于光的描述――它不是光,而是完完全全没有黑暗――当你想到光,你会想象强光照在事物上,形成影子那种样子。这个光确实没有黑暗。我们不习惯那种观念,因为有光就会有影子,除非光是在我们的四周围。但这个光是如此完整,你不能看见光,你就在光之中。
有一个人告诉肯尼斯·瑞林:「它并不亮,像一盏有灯罩的灯,但它不是那种你从灯所得到的光。你知道它像什么吗?它像有人用罩子罩住太阳一般,使我觉得非常安详。我不再恐惧,一切都很好。」
一位女士告诉玛格·葛雷:「这个光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亮,没有语言可以描述。我是如此高兴,简直无法说明。那是一种如此宁静、棒极了的感觉、在一般情况下,这么亮的光会让你瞎眼,但它却一点也不会伤害到眼睛。」
其他人提到他们不仅见到光,而且直接进入光,他们感觉到:「我不觉得有另一个实体,我就是光,光就是我。」
在两天内动过两次手术的一位女士告诉玛格·葛雷:「我只感觉到我的本质。时间不再重要,而空间充满喜乐。我沐浴在强光之中,沉浸在彩虹的光晕之中。一切都融合在一起。声音有新的秩序,和谐的、无名的(现在我称它为音乐)。」
另一个男士经验到进入光,他如此描述:
下面一连串的事件,似乎都是同时发生的,但在描述时,我必须分开说明。感觉是有某种生命,更像是能量,不像是另一个人,而是可以与它沟通的一种智慧。再者,就大小而言,它涵盖你前面的整个视线。它整个包含一切,你觉得被包裹起来。
在刹那之间的感应中,光立刻与你沟通,不管你使用那种语言,你的念波很快被了解。完全没有疑问存在。我收到的第一个讯息是:「放松,一切都是美丽的,一切都没有问题,你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立即就感到绝对的轻松。在过去,如果医生对你说:「没有问题,没什么好怕的,这不会伤害到你。」通常你还是怕,你不会相信他。
但这是我所知道最美的感觉,它是绝对纯粹的爱。每种感觉、每种情绪都那么完美。你感到温暖,但它和温度无关。每一种东西都是绝对鲜活清晰的。光对你所传达的是一种真诚、纯净的爱的感觉。你第一次有这种经验。你不能把它比喻为妻子的爱、儿子的爱或性爱。即使这些爱都加在一起,还是不能和你从这个光所得到的爱相比。
一位在十四岁几乎溺毙的男士回忆:
当我抵达光的源头时,我可以看进去。我无法以我曾经有过的感觉来描述我所见到的一切。它是充满宁静、爱、能量和美的无限巨大的世界。与它相比,人生似乎显得毫不重要。它强调人生的重要性,但同时也鼓吹死亡是达到不同而较好生活的方式。对一切存在而言,它是全然的生命、全然的美、全然的意义。它蕴涵宇宙全部的能量。
墨文·摩斯生动地描写儿童的濒死经验,提到他们如何以简单的言语描述光:「我有一个美妙的秘密要告诉你。我爬上了通往天堂的阶梯。」「我就是想到达那个光。忘掉我的身体,忘掉一切。我就是想到达那个光。」「有一道美丽的光,所有的好东西都在里头。差不多整个星期中,我到处都看到那个光的火花。」「当我在医院里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我张开眼睛,到处都看到一片一片的光。我可以看到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是怎么拼凑起来的。」
与受生中阴相同的经验
在濒死经验中,心暂时从身体解放出来,然后通过许多与受生中阴的意生身类似的经验。
1.离身经验
濒死经验往往从离身经验开始:他们能够看到自己的身体与四周的环境。这种经验和《中阴闻教得度》所说的吻合:
「我记得当我从麻醉中醒过来后,就飘浮起来,发现自己离开了身体,在病床上方往下看自己的躯体。我只觉察到一个头脑和眼睛,我不记得有身体。」
有一位患有心脏病的男士告诉肯尼斯·瑞林:「我似乎就在空中,只有我的心是活动的。没有身体的感觉,我的脑似乎就在空中,我只有心,没有重量,我什么都没有。」
2.无助地看着亲戚
我在前面提过,在受生中阴的阶段,亡者能够看到和听到他们还活着的亲戚,却又沮丧地不能与他们沟通。一位来自美国佛罗里达的女士告诉麦可·沙邦(MichaelSabom),她如何从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往下看他的母亲:「我印象最深的事,就是感觉非常悲伤,因为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很好。我知道自己很好,却不知道如何告诉她,……」
「我记得看到他们在走廊里……我的妻子、长子、长女和医生……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哭。」
一位女士告诉麦可·沙邦:「我坐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在痉挛,我的母亲和佣人又叫又喊,因为她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对他们感到抱歉……深深的悲伤。但我觉得我在空中自由自在,没有受苦的理由。」
3.完美的形体和清晰的觉察力
《中阴闻教得度》描述受生中阴的意生身「像黄金年代的身体」,几乎有超自然的机动性和清晰的觉察力。濒死经验者也发现他们拥有的形体是完美的,而且处于人生的巅峰阶段。
「我在飘浮,比实际的年龄年轻很多,……我所得到的印象是我可以透过反映看到自己,而我比实际年龄年轻二十岁。」
他们也发现,他们能够藉思想的力量随时随地移动。一位越南老兵告诉麦可·沙邦:
「我感觉只要想到哪个地方,立刻就可以如愿,……这个能力让我高兴不已。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它比这里还真实,非常真实。」
「我记得我突然回到我所迷失的战场,……这几乎就像你想到哪里,立刻就可以到达那里。就像眨个眼一般。」
许多濒死经验者也说到,「从时间的开始到终了」,具有全知的觉察能力。一位女士告诉雷蒙·穆帝:「我突然变聪明了,了解所有年代的历史事件,宇宙、星辰、月亮的所有知识。」
「这只是一刹那的工夫,嗯,它是无法形容的,就好象我知道所有的一切。……当下,好象不须什么沟通。我觉得,不管我想知道什么,立刻就可以知道。」
「我觉得自己开悟和净化了。我可以看到及了解一切事物的要点。一切都对,都有道理,即使是在黑暗的时刻。它就好象是碎片全部重新组合起来了。」
4.遇到他人
在西藏教法中,受生中阴的意生身会遇到其他生命。同样情形,濒死经验者常常可以和其他过世的人谈话。前面提到的越南老兵说,当他毫无意识地躺在战场时,他看到自己的身体:
前一天被杀死而后被我装入塑胶袋里的那十三个家伙,跟我在一起。不仅如此,在那个五月里,我那一营死了四十二人,他们全在那儿。他们不是呈现人的形状……但我知道他们就在那儿。我感觉到他们在场。我们互相沟通,虽然不是以声音说话。
在拔牙时因麻醉剂而心跳停止的一位女士说:
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美丽的景色里,草比地球上所见到的任何东西还要绿,它有一种特别的光或光芒。颜色是无法描述的,比较之下,这里的颜色是那么单调。……在这个地方,我见到已经过世的熟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我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同时我也知道他们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5.六道
在受生中阴及其许多景象中,意生身可以看到六道的景象。少数有过濒死经验的人报导他们见到内心世界、天堂、光之城,也听到天乐。
一位女士告诉雷蒙·穆帝:
在远方……我可以看到一座城市。那儿有建筑物……一栋一栋的建筑物。它们闪闪发光,里面的人显得很快乐。那儿有波光粼粼的水、喷泉……我认为「光之城」是比较合适的称呼。……太美妙了。那里有悦耳的音乐。一切都在发光,美妙得很……但如果我进去了,我想我是永远不会回来的……我被告知如果我到了那儿,就不能回来……决定权操之在我。
另一个人告诉玛格·葛雷:
我发现自己在某种建筑物内,但我不记得曾经走过路。唯有这种弥漫一切的美丽的金黄色光……我注意到许多人似乎是在走路或转来转去;他们甚至不像在走路,却像在滑行。我一点也不觉得与他们分离;记忆中,我对他们最深刻的感觉,就是和谐的感觉,我与周遭的一切融为一体。
6.地狱景象
不过,正如我们在西藏教法中所提及的,并非所有的濒死经验都是正面的。有些人报导他们有过恐惧、痛苦、孤独、苍凉和阴沉的经验,显然时受生中阴的描述。玛格·葛雷报导有一个人说被吸进「一个巨大的黑漩涡」,那些有负面经验的人,就像在受生中阴里要转生三恶道的人,似乎都会感觉他们是在往下走,而非往上:
我沿着一条声音的河流(人们的吵杂声)移动……我觉得自己正沉入那条河流中,变成它的一部分,慢慢的,我被淹没。我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中,我好象知道,一旦被这个越来越强的吵杂声所征服,我就会整个迷失。
我往下看到一个大黑洞,里面全是翻腾的灰色雾气,很多手往上伸,想把我抓进去。有恐怖的哭泣声,绝望无助。
还有一些人经验了我们只能称之为地狱的景象,譬如,极度的寒冷或难耐的酷热,或听到受折磨时的哀号声,以及兽鸣的嘈杂声。玛格·葛雷听一位女士说:
我发现自己就在一团迷雾之中,好象是在地狱之中,有一个大洞,水蒸气从里面涌出来,很多手伸出来想要抓我……我很害怕被这些手抓到,拖进洞里去……一头巨大无比的狮子从另一边向我扑来,我发出尖叫声。我并不怕狮子,但我觉得它似乎会把我推进那个可怕的洞。……下面非常热,水蒸气不停地涌出。
一位有心脏病的人报导:「我往下沉,掉入很深的地里。我很生气,感觉得到这种可怕的恐惧。一切东西都是灰色的,有可怕的吵杂声,就像发疯的野兽,咬牙切齿,发出咆哮和碎裂声。」
雷蒙·穆帝写道,有些人声称看到其他人因无法放下对世间人、物或习气的执著而痛苦不堪。一位女士提到这些「迷惑的人」:
他们似乎永远都在动,不是坐着,但没有特别的方向。一开始往前走,然后转向左边,走了几步路,又转回右边。他们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在寻找,但到底寻找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当我走过他们身旁时,他们甚至都不抬头来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们似乎在想:「嗯,一切都完了。我在做什么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只有这种被压碎的、绝望的脸色――全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往哪里去,自己是谁。
他们似乎永远都在动,不是坐着,但没有特别的方向。一开始往前走,然后转向左边,走了几步路,又转向右边。他们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在寻找,但到底寻找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在现有的濒死经验记载中,偶尔会见到边界――一超过就不能回头的点。一到这个边界,他会选择(或被要求)回到阳间,有些时候是因为光出现。当然,西藏中阴教法并没有类似的记载,因为它们只描述确实已经去世的人的遭遇。不过,在西藏有一群人称为deloks(回阳人),他们有类似的濒死经验,说法也相当雷同。
回阳人:西藏人的濒死经验
回阳人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虽然在西方鲜为人知,但西藏人却耳熟能详。藏文delok的意思是「从死亡回来」;传统上,「回阳人」指那些因病而似乎「去世」的人,他们发现自己在中阴境界里漫游。有些人去过地狱,见到死者的审判和地狱的苦,有时候他们也去天堂和佛土。有些人有圣尊陪伴、保护,并说明沿途发生的事。一个星期后,他们被送回肉体,带着死神给活人的讯息,催促他们要修行,要过有意义的生活。回阳人经常难以让人们相信他们的故事,他们会把余生用来对别人复述他们的经验,以便把人们带往智慧之路。若干比较闻名的回阳人都留有传记,被游唱诗人在西藏各地吟诵。
许多回阳人的经验,不仅吻合《中阴闻教得度》之类的中阴教法,也与濒死经验雷同。
林萨秋吉(LingzaChokyi)是一位知名的十六世纪回阳人,她来自我的家乡。在她的传记里,谈到她先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然后发现自己离开了肉体,看到一头猪的尸体躺在她的床上,穿着她的衣服。她想尽一切办法与家人沟通,不要家人去料理后事,却束手无策。他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也不给她食物,她非常生气。当她的儿女哭泣时,她感觉「有脓和血的雹」降下来,引起她剧烈的痛苦。她告诉我们,每次修法结束时,她就会觉得快乐;最后当她来到一位为她修法的上师面前,这位上师安住于心性之中,她感到无比的快乐,她的心和上师的心融合为一。
不一会儿,她似乎听到父亲在喊她的名字,于是她就跟着他走。她来到中阴界,那儿像是一个国家,有一座桥通往地狱,以及审判亡者善恶的死神。在这个地狱界里,她遇见各式各样的人在回忆往事,她也见到一位大瑜伽行者,为了解脱众生而来到地狱界。
最后,林萨秋吉被送回世间,因为她的名字被搞错了,她的死亡时刻还没有到。她带着死神给活人的讯息回到肉体,苏醒过来,以她的余生来述说她的种种经历。
回阳人的现象不只在古代才有,最近在西藏也发生过。有时候,回阳人会离开肉体一个星期,碰到已经去世的亲人,或不认识的人,他会被要求捎回讯息给在世的亲戚,请亲戚为他们修某些法。然后,回阳人就会回到肉体,转达他们的讯息。在西藏,这是被大家接受的事实,西藏人同时发展出一套严密的方法,可以鉴定回阳人是否作假。顶果钦哲仁波切的女儿告诉法兰西斯·波玛瑞(FrancoisePommaret,一位撰写过有关回阳人故事的作家)说,在西藏当回阳人在进行他的经验时,身体上的孔穴要用牛油塞住,并用燕麦糊涂满他的脸。如果牛油没有流下来,面具也没有龟裂,回阳人就被认为是真的。
在今日的西藏喜马拉雅山区域,回阳人的传统仍然持续着。这些回阳人是十分普通的人,常常是妇女,她们非常虔诚,而且信仰坚定。她们在佛教的特殊日子里「去世」几个小时,主要的功能是担任生者和亡者之间的信差。
濒死经验的讯息
诚如我们所见到的,在濒死经验和中阴教法之间有显著的雷同,也有显著的差异。当然,最大的差异是濒死经验并没有真正的死,而中阴教法则是描述人们死亡的历程,从临终、肉体实际死亡到转生。濒死经验者并未步入死亡的阶段(有些人只「死」一分钟),因此似乎有必要说明两者可能的差异。
有些作者认为濒死经验代表临终中阴的分解过程。我觉得,把濒死经验当作临终中阴,还言之过早,因为有过濒死经验的人,从字面意义来说,只不过是「接近死亡」而已。我把濒死经验的性质对我的上师顶果钦哲仁波切说明,他说这属于此生自然中阴的现象,因为意识只不过是离开「去世」者的肉体,暂时在六道漫游而已。
顶果钦哲仁波切指出,濒死经验者是在从生的自然中阴中经历临床上的死亡。也许他们是站在两个中阴的门槛上,但并未实际进入临终中阴就回来了。他们所有的经验,还是在此生的自然中阴中。他们对光的经验是否类似地光明的现前呢?有没有可能是好比太阳升起之前,他们瞥见的第一道光呢?
不论濒死经验的细节到底有什么终极意义,我仍然深受许多我曾听过或读过的记录所感动,尤其讶异于某些濒死经验者的态度,相当丰富地反映了佛教的观点。其中有两点我在前面已经提过,一是深度的转化和精神觉醒;一是「生命回顾」对人生的启示。生命回顾在濒死经验中反复发生,如此清晰地显示业报不可逃,而我们的一切身口意造作都具有深远和强大的影响力。濒死经验者从他们与死亡的接触或「光之生命」的出现所带回的中心讯息,和佛陀及中阴教法所说的完全一样,那就是:生命最基本、最重要的品质是爱和知识、慈悲和智慧。
他们确实开始看到中阴教法所告诉我们的:生和死都在心中。经历这个经验之后所获得的信心,反映出这个对于心的深刻了解。
濒死经验及其结果,跟意识的神秘状态及禅定状态之间,也有某些迷人的雷同。譬如,濒死经验者报导了许多超常现象。有些人能预知或预言宇宙星象,或者是看到后来都应验的「生命预告」;在濒死经验之后,有些人似乎经验到有拙火(kundalini)的能量;另外有些人发现他们拥有确实而惊人的觉察能力,或身心的治疗能力。
许多接近过死亡的人,常以亲切而极具说明力的方式,提到他们充满美妙、爱心、安详、快乐和智慧的经验。对我来说,这似乎表示他们瞥见了心性的光芒,自然会一次又一次地引导真正的精神转化。不过,诚如玛格·葛雷所指出的:「我们不必濒死才能经验到高层次的精神实体。」只要我们能够发现它,能够进入其中,那个高层次的精神实体就在此时此地的生命中。
我想特别提醒各位:虽然这种濒死经验的描述如此具有启发性,你千万不要误以为只要死,就可以安住在安详快乐的境界里。事情不是也不可能那么简单。
有些人在经历痛苦之际,会觉得难以忍受;可以想象得到的,听到濒死的故事后,可能会引诱他们自杀以结束一切痛苦。自杀似乎是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法,但它忽略了一个事实:不管我们经历什么,都是生命的一部分。逃避是不可能的。如果你逃避了,往后你将变得更加痛苦。
此外,目前汇集到的濒死经验固然大都是好的经验,但仍然有人怀疑负面的、可怕的经验是否真的那么少,或者只是以为难以回忆而已。人们在意识上也许不要或不能记住黑暗或恐怖的经验。同时,濒死经验者自己也强调,他们所学习到的就是在我们还活着时,当下转化生命的重要性,他们说:「因为活着的时候,负有一个更重要的使命。」
这个生命的转化,是迫切而重要的。生命本质上是神圣的,必须以神圣的内涵和目的来活,这是濒死经验给我们的重要讯息。如果不认识这个重要讯息而迷失在死亡的浪漫幻想里,不是一种悲剧吗?许多人不尊重我们对自己及世界所担负的责任,这种态度正威胁着地球的生存;如果对于死亡存有幼稚的幻想,会更加深这种不尊重,那不是更大的悲剧吗?
濒死经验的意义
不可避免的,有些人认为濒死经验与精神无关;针对精神的经验,约减主义科学家试着只以生理、神经、化学或心理的影响来解释它。不过,濒死经验的研究者,本身都是医生和科学家,却一再清楚地反驳,坚持它们无法解释濒死经验的全部。诚如墨文·摩斯在他的巨著《接近光:儿童濒死经验的教训》结尾时所写的:
濒死经验似乎是各种事件的集合,因此,我们不可能只看它的各种片断就了解它的整体。就如同我们不可能只研究产生声调的音频就了解音乐,也不可能只了解声音物理学就会欣赏莫札特。濒死经验到目前为止,还是个秘密。
墨文·摩斯又说:
我觉得要愈合自牛顿以降,三百多年来科学和宗教之间的鸿沟,了解濒死经验应该是第一步。教育医生、护士和我们自己去认识人生最后几个小时的经验,将可粉碎我们对于医药和生命的偏见。
换句话说,在医学科技进步的同时,也促成本身的革命。墨文·摩斯说:
我发现这是一件很讽刺的事:医学科技造成这种濒死经验的泛滥……在人类历史上一直都有濒死经验,但一直要到最近二十年,才有技术让病人苏醒过来。现在他们把经验告诉我们,就让我们倾听吧!对我来说,这是对社会的一项挑战,……我认为,濒死经验是与死亡相关的自然心理过程。我要大胆地预测,如果我们能够把这种知识在社会中落实推广,不仅对临终病人有所帮助,也有助于社会全体。我看到今日的医学毫无精神可言……为什么科技和精神层面不能相辅相成,这是没有道理的。
我撰写本书的理由之一是要表达我赞同墨文·摩斯的看法:如果要发展人类最完整的潜能,则科技和精神是可以也必须相辅相成的。一个完整而有用的人类科学,难道没有勇气去拥抱和探索由濒死经验和本书所透露的许多神秘的死亡和临终的事实吗?
执濒死研究牛耳的布鲁斯·格雷逊(BruceGreyson)说:
科学必须尝试说明濒死经验,因为其中藏有科学成长之钥,……历史告诉我们,唯有尝试解释目前超越我们能力的现象,才可以使科学发展出新方法。我相信濒死经验就是促使科学家发展出新科学方法的一个谜,这个谜需要整合所有的知识,不只是理性的逻辑归纳、物理的实验观察,同时也需要神秘界的直接经验。
布鲁斯·格雷逊也说他相信濒死经验的发生有一个原因:「基于多年来对濒死经验的观察,我们之所以有这些经验,目的就是为了学习如何去帮助别人。」
肯尼斯·瑞林认为濒死经验还有另一个非比寻常的可能性和意义。他问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这个时代有这种经验,同时产生精神上的转化。多年来,在这个研究领域里,他一直是最大胆的先驱,他把濒死经验者看成是「希望的信差」,他们诉说一个较高层次而神圣的存在,急切地呼吁我们去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结束所有的战争,结束所有不同宗教和种族之间的分离,而且保护并拯救环境:
我相信……人类整体正在共同奋斗,以唤起一个崭新而更崇高的意识模式……濒死经验可以视为一项革命性的设计,多年来,在几百万人身上产生这种转化。
他的话能否成真,决定于大家:我们是否真有勇气面对濒死经验和中阴教法的意义,是否愿意以转化自己来转化周遭的世界,并因而逐步转化人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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