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札尔跟着布拉尼走在普塔赫区,就在白墙围起的旧城堡南侧把驴子和狗安置好,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身。
法院附近建了几栋行政大楼,入口处有几名士兵看守着。老医生向其中一个士兵说明来意,对方听了之后,消失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身旁多了一位代表首相的大法官。
“很高兴又见到你了,布拉尼。这就是你极力推荐的人喽?”
“帕札尔非常兴奋。”
“以他这个年纪说来,这样的反应可以理解。但他是不是已经准备好,可以执行新职务了?”
帕札尔对这位大人讽刺的语气感到十分震惊,因而冷冷地说道:“你不相信我?”
大法官皱了皱眉头。
“我要带他走了,布拉尼,授职仪式也该开始了。”
老医生热切的眼神为这个还有点缺乏自信心的后辈鼓起了不少勇气,无论前程多么艰难,他一定不幸负他的期望。
帕札尔被引进一间长方形的小房间,大法官请他面对评审团坐下,评审员分别是大法官本人、孟裴斯省长、劳工处代表和一名侍奉普塔赫神的代表。他们全都戴着厚重的假发,腰间的布条也缠得鼓鼓的,个个神情严肃,面无表情。
“你现在所在是‘评估差异’(这是”死者之书“中的用词,表示区别正义与不公)之处。”首相代表说道,“在这里,你将成为与众不同的人,要肩负起审判他人的责任。
你也和吉萨省的法官一样、必须指挥调查工作,主持辖区内地方法庭的审判,若有无法解决的案件,便呈交给上级。你愿意担任这项工作吗?““我愿意。”
“你可知道,一旦答应之后,就不能反悔了?”
“我知道。”
“请各位评审根据律法来评判这未来的法官吧。”
省长随即用庄严的口吻问道:“你的法庭会挑选哪些陪审员?”
“法律学者、手工艺匠、警察、经验丰富的男人、受人敬重的妇人、寡妇。”
“那么,你打算如何介入他们的审议过程?”
“我并无此打算。每个人都能尽情地抒发己见,我会尊重每一个意见,最后才作出判决。”
“在任何情况下都如此?”省长不禁怀疑地问道。
“只有一个情形例外,也就是当有陪审员受贿的时候,我会立刻中断商议,依法审判他。”
“遇到犯罪事件,你应该如何因应?”
帕札尔立刻回答:“先作初步调查,建立档案,然后递交首相办公室。”
侍奉普塔赫神的代表将右手臂交叉在胸前,并握起拳头轻轻放在肩上。“阴间审判之际,一切的行为都会列入考虑,而你的心也将被置于天秤台上,面对人间律法的考验。
你要人民遵守的法律,是以什么形式传达的呢?““全国有四十二个省,也有四十二卷法条,然而法律的精神并未记录下来,也不应该记录下来。真相只能以口头方式传达,师长口述,弟子倾听。”
侍奉神的代表面露微笑,但首相代表却仍不满意。“哦?那么你如何定义律法的?”
“面包和啤酒。”
“你能解释一下吗?”
“也就是每个人所需要的正义,无论老少。”
“为什么以鸵鸟羽毛来象征律法?”
“因为鸵鸟是人世与神界的引渡使者,律法有如生命的气息,应该长存人鼻之中,以驱走身心的灾厄。如果没有了正义公理,麦子不会再长,乱民将会掌权,民间也再不会有佳节喜庆了。”
省长站了起来,在帕札尔面前放了一块石灰岩。“把你的手放在这块白色的石头上。”
帕札尔照做了。他没有颤抖。
“这块石头为你的宣誓作见证,它会永远记得你说过的话,若是你背叛了律法,它也将告发你的罪行。”
省长和劳工处代表分别站到帕札尔的两侧。
“请起立。”首相代表命令道。“这是你的印戒。”他一面说,一面把镶着一个长方金片的戒指套到帕札尔的右手中指上。金片上刻着:帕札尔法官。“盖了你的章的文件都是官方的正式文件,你必须要全权负责,所以要谨慎使用。”
法官的办公室位於孟斐斯南边郊区,尼罗河和西运河中间,哈朵尔神庙南侧。
这个乡下来的年轻人原以为会有一间豪华大住宅,不料却彻底失望了。他分配到的只是一间两层楼的小房子。
执勤卫兵正坐在门坎上打盹儿。帕札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吓得跳起来。
“我想进去。”
“办公室关了。”
“我是法官。”
“不会吧……他已经死了。”
“我是接任的帕札尔。”
“喔,是你呀……书记官亚洛跟我说过,你有证件吗?”
帕札尔让他看了印戒。
“在你到任之前,我负责看守这个地方,现在任务结束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书记官?”
“我不知道,他应该正在解决一个麻烦的问题。”
“什么问题?”
“木柴。这里的冬天很冷。去年国库拒绝分配木柴给办公室,因为没有填好三份申请书。亚洛就是到档案管理处去补办手续了。祝你胜任愉快,帕札尔法官,在孟斐斯,你是绝对不会无聊的。”
帕札尔慢慢打开新办公室的门。里面相当宽敞,堆放着捆扎起来或盖过章的纸卷。
地上铺了一层尘土。面对这混乱景象,帕札尔也顾不得他尊贵的身份,当下便拿起扫帚打扫起来。
清扫过后、帕札尔翻了一下档案的内容:地籍与税务资料、各类报告、诉状、账单……他要管理的事项还真繁杂。
最大的橱柜里放了誊写的工具:挖了洞用以盛装墨水的文具台、墨块、小碟、粉装颜料袋、毛笔袋、刮字刀、树胶、磨石、细短的亚麻绳、混合用的龟甲、一只以粘土塑成、用宋代表埃及象形文字始祖托特神的拂拂,每一样都是上等质地。
木箱中有一样最珍贵的东西:水钟。那是一个圆锥台形的小容器,里面有两组不同的刻度,共十二个刻痕,水从容器底部的洞滴落,用以计时。书记官大概觉得工作时有必要兼顾时效吧。
帕札尔拿了一根用灯心草杆修剪成的笔,将笔端插入装满了水的小碟子里,然后滴一滴水在文具台上备用。他口中哺哺念着所有书记官下笔前都要念的祷词:“为你的护术灵滴一滴墨水,因赫台。”借此表达对金宇塔创建者兼建筑师、医生、天文学家与象形文字大师因赫台的敬意。
帕札尔接着上到二楼。宿舍已经废置了很久:由放帕札尔前任的法官宁愿去佐在市区边缘的小屋,因此忽略了这三间房间,现在则早成了跳蚤、苍蝇、老鼠和蜘蛛的窝了。
帕札尔并不气馁,这种阵势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在乡下的时候,他也常常要做这种驱除家中的鼠蚁蚊虫的工作呢。
他先在墙壁和地面泼上融了苏打的水,再洒上碳粉和旋覆花(土木香的品种之一)的混合物。这种混合物会散发一种强烈的香气可以防虫蚁。最后他又混合了乳香、没药、樟精(一种芳香的植物,有些品种可以做桂皮,这里指的是香料)、蜂蜜,以烟熏法消毒环境,还能保持气味清香宜人。为了买这些昂贵的产品,只好先预支了下个月大半的薪水。
一切就绪后,他累得摊开席子便躺了下去。可是他总觉得不舒服,无法入睡,没错,是那个印戒。拔不下来了。牧人贝比说得没错,他是别无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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