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东西,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尽快进入梦乡,”一个男人的脸孔映在月光下,“不然就别指望我明天还能爬起来送你回去了。”
那人靠着床边,双臂交叉抱在脑后,他向一侧努了努嘴,一大截烟灰便顺顺当当地掉落在闪亮的小碟子里。
“好了,别抱怨那么多了,还记得那个疯狂的晚上吗?那一次你表现得可比现在要好得多,”一个娇嗔的年轻女性声音传入他的耳膜,接着,一只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嗯,亲爱的?”
“算了吧,那次差点儿送了小命!”他大大咧咧地吐掉烟,“那话该怎么说来着,嗯……啊!只有相信自己可以活下去的人才能最终活下去,可惜在你身边,我常常丧失这种勇气。”
那女孩儿咯咯地笑起来,“你该不会又是把只有自己知道的有名演员说过的话照搬出来吧?”
“哪儿的话?”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我崇拜的影星不过只有安东尼。霍普金斯(曾成功地饰演影片《沉默的羔羊》中食人教授汉尼拔。赖克特,并凭次获得1991年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一人而已。”
“什么啊?上次你还说是蒂姆。罗宾斯呢!”
“我有说过吗?呃,你这个小坏蛋,我怎么才能叫你闭上嘴?是这样吗?”
男人翻滚到床的另一侧,透过窗边的月光,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就喜欢你这副德行……啊,等等,你压着我的手臂了……”那女孩儿叫嚷着,嗓音中分明潜藏着一些兴奋……
※ ※ ※ ※ ※
即使像纽约这样著名的不夜城,在高高耸立的自由女神像遮掩下和豪华的洛克菲勒中心灯光辉映之中,大部分人——或者说普通人更为恰当,仍然会在静谧的夜晚沉沉睡去,为明天尽管乏味和一成不变的工作与生活不得不蓄满精力,而不论你喜欢不喜欢。生活在这样一幢小公寓里的邻居们恐怕难免时常要发出抱怨勒了,因为这一户的年轻主人,以及他经常把这里借给使用的那些朋友,总要弄出一些令人难堪的响动。对于那些“流言蜚语”,男主人表现得相当坦然,“要怪就去怪建筑商吧!”,他似笑非笑地如此说,接着仍然把不同的女孩儿带回来。
在公寓围墙的阴影之下,一个把自己遮挡地严严实实的人正在窥伺着什么,由于过于专心,丝毫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已经悄悄欺近背后。
“‘情人’,你还在追查老板吗?”身后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他急忙回过身,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放下心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差不多一天吧,想找到你也绝非易事。”那人穿着一身现在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服装,很有些类似曾经风靡一时的迈克尔。杰克逊在《月光》中的扮相,“噢,有线索了吗?”
“还没有,始终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一直见到身边那些小人物。”
“说不定那些小人物里就包括他本人,你还想在这里逗留多久呢?他都已经回到总部了。”
“什么时候?”那人的语气有点儿惊讶,“我以为他还在这里的。”
“今天上午得到的消息……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杀了他吗?”
“不,我只想知道我母亲现在在哪儿。”
“他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身份暴露,即使你不杀他也会有人干的。主事并非一人,秘密是绝对不能曝光的。”
“是吗……”那人叹了口气,“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那么多有关实验的细节以及我的研究情况,却声称并不认识实验的操作者,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因为……我也是个试验体,关于这些,我们回去再说吧……等等,有人走过来了。”
“迈克尔”把他向阴影里拽了拽,两个人都不作声,默默的看着。
来人在公寓门口略站了一会儿,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几秒钟就摆弄开了大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洞洞的楼道里了。
外面的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
“这就是你要等的人?”
“是的,他不是老板的人,但是可能跟老板有关系。”
“看来你又打算管闲事了,谁会是那个可怜的被杀者?”
“这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跟踪他来了这儿,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直接进去。他开车离开了,我相信他会再回来的,于是留下来继续守着。”
“行了,你忙你的,我还有些东西要处理,你做完了就赶紧回去吧,那里还有一个朋友在等着你。”
“谁?”
“是个女人,我对她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相信对你会有帮助的。”
“迈克尔”说完了就顺着来时的方向退去了。
“啊,还有一件事,”黑暗中有声音传来,“当心点儿记者!”
“记者?”
“是的,下面的人都传言说有个记者混进我们的人里面了,我找‘那加’来也正是为此,刚才忘记告诉你了,那女人叫‘那加’。”
……
※ ※ ※ ※ ※
“对了,亲爱的,”屋里的年轻男女已经扭开了灯,她靠在他怀里,一边撩拨着他低垂在额前的头发,“前天晚上,发生了一件神秘的事呢……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她见他心不在焉,便用力在他胸前捶了一拳。
“啊,你说什么,对不起,”男人恍然大悟,“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你说发生了什么,晚餐的时候怎么没说呢?”
“说了那个,谁还能吃得下饭啊……喂!”她发现他又在盯着房门看。
女孩儿原本有心发火的,却突然被另一种情绪攫住了。
他不用解释,因为那个声音已经越发显得清晰了——“啪嗒”、“啪嗒”,就像,液体滴下的声响。
“你……你没有管水龙头吗?”女孩儿的话语充满战栗,抓住他胳膊的手指正在不自觉地用力,指甲已经陷入了皮肤。他感觉不到疼。
这样的解释是没有丝毫说服力的,如果真的忘记关水,那也早该听到了。
他快速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但那“滴答”水声就是挥之不去,甚至更加的响亮并且诡异,敲打他的心脏。
“你在这里等着,”尽管他自己也觉得这话缺少一些底气,但还是做出了男子汉的决定,“我出去看看。”
她没有质疑,但双手却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不放。
然而呆在这里是无济于事的,那扇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打开,蹦出一个面目骇人的怪物。但是恐惧恰似欲盖弥彰,在它蔓延在空气中,并不揭开神秘面纱的时候,人们都会猜测到底会是什么,且肆意用丰富的想象加以扭曲。这远远要比它忽然爆发来得更有压力。
他缓步走到房门前,有慢慢退了回来。光是这个举动就叫她差一点儿叫出声来。
他拉开抽屉,掏出一把裹着鞘的小刀,一语不发地交到她的手中。
他再次回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扭动,门一点一点地,以异常缓慢的速度被打开,“啪嗒”的声音就逐渐地更加清晰了。
门后什么也没有。
他也感觉到了沉默带来的压迫感,便向着外面喊道:“谁在那儿?”
没有人应答……
他便再向前走了几步,打开起居室的灯,还是什么也没有。
他回头看看她,这叫她感到好受一些。其实,能感到她的目光在背后,他也平静了点儿。
水声是从右侧的洗澡间发出来的,他的目光从大门处移到了这边。
他向着它走去,打开了浴室的门……
※ ※ ※ ※ ※
他去了多久?她问自己,半分钟……不,她对自己说,人在这个时候感觉是靠不住的……可是,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他应该出现在门口的,或者至少他应该说“一切都好”。
但是,他没有。他消失在门右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回答了。她该怎么办?现在,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她也知道出事了。
作出一个决定可能是简单的、不负责任的,也可以经过深思熟虑的。但是,此刻,她没有时间再去细细分析了,她不想把自己的男朋友扔在那儿。
她战战兢兢地从床上爬起来,却只找到一只拖鞋。
她光着脚,把自己的睡衣掖得更紧了些。
她像初学写字的孩子那样紧紧攥住刀柄,慢慢地走出卧室。
浴室开着灯,透过粗糙的玻璃,她模糊看见一个身影。那形象确实是熟识的男朋友。
她正想试着叫一声,浴室的门却突然打开了,他男朋友穿着睡衣的胳膊搭在门把手上。
她刚想跑过去,那手却“刷”地垂下去。
门完全打开了,她看见自己的男朋友脖子上撕开了一个口子,像一个嘲笑着的,大大展开的嘴巴,鲜血就从那里汩汩地冒出来。
没有尖叫,也没有逃跑,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移动自己的双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朋友颓然倒下,他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
她一见到他的脸,就吓得魂不附体,“不!不!”她发疯地大喊着,“难道……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人并不管她是如何求饶,仍然一步步的逼近。
起居室的窗户突然碎了。
破碎伴随着巨大的响声,一个人在这玻璃雨中跳了进来。屋里的女孩儿浑然不觉,依旧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另一个人显然大吃一惊,不由自主握住手里的刀,转过身来。
“放下小孩子的玩意儿,如果你稍微有点儿常识,就应该知道不是我的对手。”进来的人从容不迫地掀下来原本把脸孔遮住的大帽子,露出了黑色的头发和瞳仁。
“妈的,原来是只黄种狗,看来我还要再杀一个……”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看到对方黑色手套笼罩的左手上,分明握着一只枪。
※ ※ ※ ※ ※
马尔克斯医生再也无法忍耐隔壁的喧嚣了,如果他们仅仅是做爱发出的吵闹也就罢了,却偏偏又弄出这许多动静来。他看看表,不过才两点钟。明天还有好几个预约病人呢,而自己却躺在这里整夜不能合眼,还要忍受着老婆如雷的鼾声!
医生最近看了一本名叫《人生指南》的书,那上面写着:所谓得意洋洋、骄横跋扈的人,无非就是让那些胆小怕事之徒惯出来的罢了。
不错!不应该继续忍气吞声了!其实医生之所以那么“勇敢”,和近期小诊所经营不善是不无关系的,另一个似乎比较隐蔽的导火索是那个小情人的胃口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并扬言要威胁自己了。
马尔克斯医生在准备狠狠敲打邻居房门之前,还不忘了照一下镜子,给自己那并非平凡普通的相貌增加几分绝非善类的信念。
在用力砸过对面的大门之后,医生所思索的主要还是与那年轻小鬼头如何展开口舌之战,并且今后如何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的美好前景。
门开得似乎比想象中快了许多,这是始料不及的。而在那冰冷的刀片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医生还在为由于对方出来得过于迅速使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充足而颇为懊恼呢。
不过,当他大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便禁不住为自己这一冒昧的决定而追悔莫及了——他怎么也弄不懂,这个平日里纵欲过深、毫不爱惜生命的年轻人哪儿来这么快的身手以及这么大的火气呢?
“放下你那只破枪,不然我杀了他。”医生听见架住自己脖子的那个人冷冷地说。
“细听尊便,而且这样更好,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拷问。”里面的东方人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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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4日早晨,阳光是明媚的,后半夜下过的一场雨使空气格外的清新。杨克。拉尔夫警官的头脑是不受这些外界因素干扰的,尽管昨夜没有睡好,他还是早早就来到了医院。同行的是大学好友杰克逊警官——他是退了机票并向托同事向局里请假专门留下来的。
关于这个案件,两位年轻警官却有着观念上的分歧,当然他们都不会简简单单认为梅丽尔真的自杀了。
杰克逊的观点是:家庭关系,即克莱莫夫妇的感情状况与他们第一个孩子死亡背后可能隐藏的真正原因,应该作为调查的首要目标;而她的朋友们也可能有问题,通过昨天的观察,他就从几个人不寻常的表情中隐约嗅出端倪了。虽然做这个行当年头尚少,杰克逊却形成了一套经典思路,那就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毫无原因的罪行:人们或为了钱、色,或为了权力和名誉等欲望进行犯罪。他当然也知道“暴力倾向”一词,但是仅仅依靠这种无法证明的生理或心理词汇,而脱离了实际需要,犯罪根本无从谈起。
杨克却不这么看,但是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思路,他不赞成把重点放在梅丽尔的双亲身上——尽管曾收到了关于“小心身边的人”的警告。对此,他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难怪朋友要责怪他受到了私心杂念的影响了。其实,他从根本理念上也有着差异,他在重视现场分析的前提之下,同样关注人们藏在罪行背后千奇百怪的种种动机。由于接触案件的缘故,杨克冥冥之中有了这样一个想法:犯罪固然依托与需要,但是,这些需要常常包含了某些并不明确的成分,有时候甚至甚至占了绝大部分。这种观点虽然看起来晦涩难懂,细想起来也不无理由。随着人性变得越来越复杂,当今社会的犯罪行为也充满多变性,特别是心理异常的犯罪类型。每个人都会在人生的不同时期出现一定程度的心理问题的假设已经被提到了理论层面,那么随之而产生的一个不难想到的问题就是:这种正常的波动到底应该处于什么样的范围之内才算作合理,抑或说会有什么样的人在那些情形下可能产生无法逆转的心理异常。另一个原本发生在我们身边,却又远离我们的话题是:那些入院需要治疗、以及尚且隐形人群之中的少数“异类”,到底会对我们的正常社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对于他们的一些行为,我们感到不可理喻,通常的状况下其实是不愿意理会。精神类型犯罪与生活不可断绝的联系使得大众对于身边存在的这些弱势群体的冷漠态度显得自私和危险。杨克感到罪犯所扮演的社会角色恰恰和精神与心理异常者所处以的地位相当,理由至少有二:第一,他们同样在正常人群中占有很少的部分;第二,大众很少愿意真的了解他们(尽管有时候,处于饭后的无聊和人类的低级情绪,人们很乐意听听有关罪行的新闻报道),并往往认为他们远离自己。再加上这两类人还有着交集,故而包含了一种暗示,这就是有时候我们无法也不该对不理解的罪行通通按照固有的概念进行分析,就像我们不该认为精神病人又哭又闹是因为他饿了很想吃奶一样。
放下这些分歧不谈,两位警官还是针对现场进行了一番勘察,没有比昨天晚上获得更多的东西。他们来得太早了,事发时段工作的那几位护士还都没有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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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脾气温和的杨克也曾经大发脾气的话,那么,现在正好是难得见到的一次。在警察局的局长办公室里,杨克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梅丽尔的案子由别人来接手这个决定。
这消息是同事在早上大约八点的时候带来的,杨克对此莫名其妙,但不加说明地与上面对这干并不理智,更何来人还说局长要求自己立刻返回警局。
办公室里与其说是庄重倒不如说压抑的陈设,很符合这位已经在位多年的罗里松局长的胃口。
“拉尔夫警官,”他把头不紧不慢地从文件堆里抬起来,以一种不为所动的口气说着他的名字与职务(这通常便是表示,他要开始说话了),“你到局里来工作并不很久,但是我还从来没有看到你对一个案件是否由自己办理如此坚持呢!”在说话这当儿,他的目光一直环视周围黯淡的硬木摆设。
“我并不想说这是局里的需要,”见杨克语塞,局长接着说道,“打官腔是没有必要的,但是杨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在工作中掺假感情色彩是不理智的,这是常识。”
杨克不用费脑子琢磨,就听出局长已经或多或少了解他的事儿了。
“我想说的是,”局长下面的话语并不显得做作,“尽管你可能感觉不出,但是,我对你比别人有着更多的期望,也很关心你的生活,我听到了一些什么。当然,我对发生这样的意外感到难过,但是,你是一名警官,不应该忘记自己的使命。今天早上我们接到报案,在城西的一幢公寓里,发生了一出惨剧,共有两名男子被杀,现场还有一名女子,被吓得神志不清,送进了医院。我想,处理这类案件正是发挥你特长的时候。”局长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他已从杨克脸上得到了他想要的。
“但是……”杨克还想说什么,他确实对这案子很感兴趣,但是,可怜的梅丽尔还……
“还有更为蹊跷的是,报案人我们至今没有找到,他在打电话的时候也没有留下姓名,我们怀疑这可能就是那个凶手。被杀的两名男子,彼此邻里,没有什么交往,但却同时被杀。室内丝毫没有翻动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职业杀手所为。但她为什么不连女的也一块杀了呢?那个护士现在还在医院,大夫说她可能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回复神智……”
“护士,”杨克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是说护士?”
“是啊,”局长不解地看着他,“市里医院的护士。”
“好的,这案子我接了,不过局长,我有一个条件。”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的,说吧,”局长微笑着,理理稀疏的头发,“无辜者的悼词会由你来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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