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我回到自己的舱室里。几分钟后有人敲门。列夫-富朗基斯走进来。他身穿白色西服,眼戴黑色眼镜。走进来后,他摘下墨镜。我打开皮箱。瞅见一箱子的钞票,富朗基斯不觉舔舔他的下嘴唇。他从衣袋里掏出记事簿和计算器,开始运算,把英镑、马克、法郎一一换算成美元,又抽出几张钞票来查验真假。“一切都没问题!现在请您锁上皮箱,跟我一起到船长那儿去!”
“为什么?”
“我们请他把皮箱锁进船上的保险柜,到伊斯坦布尔以后再交给我们两人中有收据的那一个。在您确信交付的货物一切就绪以前,收据都在您手上。然后,您才给我收据,我再让船长把皮箱给我。这是通行的规矩。”
“不反对。”
他从电话机上拿起话筒,拨通驾驶舱的号码。“萨兰迪斯船长可以在他的船室里接见我吗?”他问道,接着又说出自己的名字。表示道谢之后,他便把话筒放回电话机上。
“船长在等我们。”
“伊拉克利翁”号船长身材瘦削,头发灰白。交谈是用英语进行的。萨兰迪斯船长丝毫没有惊异的表示。
看来旅客在船上的保险柜里存放贵重物品是常有的事,多数情况下是存放首饰。船长开出收据,在我们的签名之后签署一下之后便接过皮箱锁进保险柜里。
“我该把收据给哪一位?”他问道。
富朗基斯指一指我。我折叠好收据,把它放进衣袋里。
“你们可以放心地享受旅游的乐趣。”船长说,“我们将悉心照料你们的财物。”
我们离开了船长舱室。
“明天我们停靠库沙达瑟。”富朗基斯给我解释着,“游览地是一个古代的大城市。废墟遗址一望无际。您离开您的旅游团,千万不要登上接旅客回船的大客车!很可能有人要找您,因为旅客都是有数的。您可别让人找到您!在这片虚墟中躲藏起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等船离岸以后,我们会来接您。我们在‘大寺庙’遗址边上等您,时间是将近七点钟。”
“然后呢?”
“然后您就等着瞧。”他说着,把短短的上唇一拧,意思好像是个微笑。
乔-卡普雷的微笑只不过是搐动一下左边的嘴角。“您称我为国家头号敌人,调查员!”当菲尔第二次踏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要获得这个称号,您的前科记录还不够数,卡普雷。”菲尔一边说,一边把文件夹放在写字台上。“我都带来了。”
卡普雷的微笑扩大成为轻蔑地露齿冷笑。“我年轻时候的过失我自己知道。”
“由于组织非法卖淫活动两次被判刑。由于暴力拖拽三次被指控……”
“……被击倒在地!”卡普雷大声插嘴嚷叫道。
“由于人身伤害被判刑一次。您的打手们紧紧抓住一名男子,您则用力猛击,致使这名男子身受重伤,不得不接受医院治疗。”
“我可为此被拘禁八个月,并由于表现良好而被提前释放。从什么时候开始,联邦调查局也关心起琐碎闲事来了?”
“绑架拐骗可不是琐碎闲事。”
“他妈的,我谁也没有绑架拐骗。”
“有一个姑娘失踪了,卡普雷。跟这个姑娘一起的还有一名过去曾为某个黑帮大伦效力的男子。他的名字我在第一次查访您时已经对您说过:杰拉尔德-拉弗特。您再好好想一想!也许您会突然记起,拉弗特确实替您完成过一些任务,不是吗?”
“没听说过。”表演娱乐代理人卡普雷咬牙切齿地喊道。
菲尔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卡普雷先生,我们总有一天会找到拉弗特。到时候查明他在某个时候曾经是您的人,那您可就要由于协助犯罪而走进法庭。”
菲尔这样说等于是在下赌注。因为只有联邦调查局才知道,拉弗特已经命丧黄泉。“小青年”肯定担心会抖搂出来一个身陷囹圄的杰拉尔德-拉弗特。
乔-卡普雷果真是“小青年”吗?他该没有神经过敏吧?
“为什么您认准了在‘布尔敦大厦’找拉弗特?”他问道。
“因为有迹象表明,拉弗特在为一个黑帮大佬工作,而那个黑帮大佬正是在‘布尔敦’开过一家公司,而且现在还在开着。”
“什么公司?”
“我要是知道,卡普雷先生,我就不会询问您而也许是逮捕您。”
卡普雷没理睬这句话。“在这幢大楼里?”他径自又一次问道。
菲尔点头认可,同时以犀利的目光观察着卡普雷。那张平板肥胖的面孔,那双微微斜睨的蓝眼睛,那张宽宽大大的嘴巴,毫无隐情的流露。
卡普雷耸了耸肩膀。
“反正不是我。”他说,“我也从来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吗,调查员?”
“没有。”菲尔回答完,向房门走去。在离开房间前,他再次转过身来。卡普雷手里拿着电话话筒,等着菲尔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在接待室里坐着那对孪生大猩猩。菲尔不久前才知道,他们叫狄克-马塞和纳特-马塞。两个家伙都是臭名昭著的打手,生活经历仅仅大同小异。狄克比他的兄弟在监狱里多蹲了两年而已。他们并没有注意菲尔:狄克在用一根火柴棍剔牙,纳特在翻着一本色情杂志。
菲尔乘电梯上到二十八层。在罗杰-耶尔特鲁普的办公室里鸭脚板机器人和游戏机丁零-啷响个不停,五个穿黑色西服戴近视眼镜的又瘦又矮的日本人在全神贯注地摆弄机器,似乎顺利登陆火星就靠他们这一招。耶尔特鲁普仍然穿着他的一身深红色丝绒西服,不同的是,这次脖子上点缀的是一根深蓝色领带。他从一个游戏机跑到另一个游戏机,要求那些日本人重视自动装置的质量和招数。耶尔特鲁普的女秘书全然置身于喧闹嘈杂之外,径自敲击着她的打字机。
耶尔特鲁普看见菲尔,便朝他走过去。他对菲尔的造访并没有显露出多大劲头。
“调查员,我正要拓展业务。日本人有意购买所有模型各一个样品。如果您想给我提问题,那就请您尽量简短!”
“您过去认识瓦尔特-德莱安吗?”
“昨天您说的是另外一个名字,再不然就是我记错了?”
“昨天我问的是杰拉尔德-拉弗特。他和德莱安曾经一起在一个部队里当过兵。您碰到过他或者拉弗特吗?”
“调查员,无论是瓦尔特-德莱安还是杰拉尔德-拉弗特,我都记不太清楚。不过,我们也有可能碰到过这么一次。”
一个鸭脚板机器人突然发出震耳的信号声。日本人放声大笑,情不自禁地噼噼啪啪鼓掌。耶尔特鲁普不安地转过头去瞅瞅那几位顾客。
“还有问题吗,调查员?”
“您过去跟乔-卡普雷有过交往吗?就是十二层的那个表演娱乐代理人。”
耶尔特鲁普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他还欠我九百美元。他参与筹建一家名声可疑的歌舞饭馆,我曾卖给他三个鸭脚板机器人,可在付款时他少结账九百美元。我到他办公室去要求补足缺额。他狡辩说我的这三个自动化装置有假疵。最后他竟然让他的打手们把我推推搡搡赶到门边。这钱我也不要了,因为我可不愿意落得个被打成残废躺进医院的下场。”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调查员,现在我可以去照顾我的买主了吗?”
菲尔驱车前往总部。他看到几份华盛顿中心档案资料的电传复印件。有关拉弗特、德莱安还有罗杰-耶尔特鲁普等三人军旅生涯的细节情况。三人中唯有耶尔特鲁普作为军人的历史无懈可击,三次受到表彰,并以中士衔光荣退伍。
菲尔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乔-卡普雷身上。当卡普雷在临近黄昏时分与马塞孪生兄弟俩离开“布尔敦大厦”时,菲尔已在一辆伪装的汽车里等着他。
三名男子走向一个小停车场,登上一辆大型墨卡里汽车。
菲尔紧紧咬住它。
纳特-马塞驾驶着墨卡里车,卡普雷坐在他旁边。狄克-马塞懒洋洋地坐在后座里。
午后的高峰时间,纽约街道上的交通如同会战一般。菲尔必须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才不致在车流如注的十字路口把墨卡里车给跟丢了。
卡普雷的汽车在车流中穿行,从麦迪逊大道驶向六十五街,穿过第五大道,在一号横向大街上进入中央公园。驶入后不到三百米,东车道的立交桥便与大街交叉。菲尔注意到在紧靠立交桥护栏的地方,停着一辆较小的黄色汽车。他看见那辆车的副驾驶座一侧的车门突然被推开,接着便从车里跳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一条工装裤,戴着假面具。
菲尔敏锐的神经系统立即厉声响起警报信号。他猛踩油门,窜出车流。
卡普雷的墨卡里车到达立交桥。说时迟,那时快,戴假面具的人朝着墨卡里车的发动机盖子上扔出一个黑乎乎的圆东西,正好击中。
红色火光一闪!爆炸的一声巨响!
卡普雷的墨卡里车猛然腾跃而起,犹如撞到一堵看不见的大墙上,紧接着又被使劲地扔下来。玻璃碎片稀里哗啦撒到大街上。一个人的身体从车里飞出,噗地一声摔在沥青路面上。
菲尔猛地一踩刹车。瞬时间,一股强大的外力把他往前一推。后面的汽车撞到他的车上。
菲尔推开车门,嘈地跳出汽车,拔出枪套里的左轮手枪。
在立交桥的上面,黄色汽车已经启动。菲尔当即开枪射击。左轮手枪清脆的响声穿透无数刹车尖厉的噪音和众多喇叭刺耳的号叫。来往的车辆陷入一片混乱。
黄色汽车在东车道上向北逃逸。菲尔不知道他是否击中。
从后面撞上来的汽车里,球儿似地翻滚出那车的司机,那张满是疤痕的嘴脸,活像一个有十五年搏斗经历的拳击手的面孔。
“你这该死的蠢货!”他怒气冲天地吼道,“你不会开车就该买辆儿童玩具车……”
他一瞅见菲尔手里的左轮枪,顿时便睁大眼睛,闭上嘴巴。
菲尔的手伸进他的汽车,拿起无线电话机的话筒,接通了联邦调查局中心。
“谋杀袭击乔-卡普雷!手榴弹命中他的汽车。杀手顺中央公园东车道逃窜。黄色小车!估计是福特-马维里克。”
“明白!我们向市警局报警!”
菲尔挂上话筒,插上左轮手枪。在爆炸的一刹那,在他和卡普雷的墨卡里车之间有四辆汽车。其中两辆也受到爆炸的损害。不过坐在车里的人似乎只受了些轻伤。
菲尔朝在爆炸时被抛出墨卡里车外的人走去。那是乔-卡普雷,他已经断气。
在墨卡里车里,纳特-马塞窝成一团坐在驾驶座上,脑瓜耷拉在左肩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狄克-马塞躺在前座和后座之间的地上。他满脸是血,不过他还活着。
在靠近立交桥护栏处,也就是刚才杀手汽车停靠的地方,聚集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东车道上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交通也迅速地被堵塞住,往下一直堵到大军队广场。
爆炸十二分钟后,一辆救护车已到达现场,并开始急救行动。一位急救医生正在处置狄克-马塞。而对于卡普雷和纳特来说,任何救援都已太晚。
警察们推开看热闹的人,在横向大街的入口处建起封锁线,同时疏导东车道上交通并保证谋杀调查委员会的顺利工作。
菲尔让一辆巡逻警车送他去贝特斯达医院。刚才狄克-马塞已被送往那里。
他听说马塞面部受伤,并发生严重休克,于是便耐心地等候着,直到医生允许他与马塞谈话。
卡普雷的这个打手满脸缠着绷带,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他刚被注射过镇静剂。
“卡普雷想到哪儿去?”菲尔问。
“想去见个人,”马塞口舌不灵地回答,“西七十街!”
“见谁?”
“不知道!”
“好好想想,马塞!”
“跟你有关,调查员。”菲尔弯下身去,好听清他的耳语声。“卡普雷从他办公室出来。就在你走了几分钟以后,搓着两只手,像一个疯子。又是跳舞,又是狂笑。”
这时,医生走进病房,来到床前,摸了摸马塞的脉搏。“请您简短些,调查员!”他说道。
“卡普雷说了些什么?”菲尔催促着。
“他看上去好像我们会有一笔很肥的买卖。”他说,“这个探子帮我们得到一大把美元。我想我们可以对一个人施加压力,而这一点我们得感谢联邦调查局。”
马塞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又是大笑,可是纳特却在一边嘟嚷,让他别只空口说什么美元,而要拿出来瞧瞧。他还说探子绝不会带来幸福,只会使人遭殃。”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医生又把他接到枕头上去。
“不能再谈下去了,调查员!”
“一个名字,马塞!”菲尔着急地说,“卡普雷说过什么名字吗?”
缠满绷带的脑袋轻轻地动了动。
“没有……”
菲尔离开医院。他感到精疲力尽,极度沮丧。毫无疑问,卡普雷知道的多,承认的少。他是在去“小青年”那儿的路上?为了清除一个可能揭露他的人,就像那时干掉瓦尔特-德莱安一样,是“小青年”亲自动手还是指使别人扔的手榴弹?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每走一步都会危及莉莎-富兰克林生命的时刻?
周围没有出租汽车。菲尔只得登上一辆公共汽车。
“各位,现在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大客车上去!”我们旅游团的领队大声召唤着。
我们在古城埃菲苏斯的遗址游览了足足三个小时。这时,“伊拉克利翁”号的游客们或者团团围住一个个出售纪念品的小摊,或者被大声嚷嚷的土耳其男孩们劝说着硬让买他们手里的假硬币,或者再匆匆忙忙地拍上最后几张照片。
时间已是下午五点钟,太阳已渐渐西下。
“伊拉克利翁”号于12点钟停靠在库沙达瑟防波堤。我们被安排坐进几辆大客车,并被带向腹地发掘古迹的地区。
黛莎没有参加这次游览。她自己掏腰包租了一辆出租汽车去参观一座古代大教堂的遗址。我在世界的这个角落里到处跑的时间愈长,就愈强烈地感到在匡蒂科联邦调查局学院的培训中也存在着漏洞。我对于在这里如此被看重的古迹和遗址简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脱离旅游团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我慢悠悠地再次走回去,装做我还想最后瞧上一眼的样子,离开路面没有覆盖的古代街道,走进两堵遗址大墙之间,躲开众人的视线。越过两千年历史的瓦砾堆,我吃力地向古迹发掘地带深处迈进。最后我在一所房子的台阶上坐下,房子的侧面围墙和一个以圆柱装饰的大门保存得还很完好。我一边观察满地乱爬的蜥蜴,一边等候着。
七点钟,正是列夫-富朗斯基指定的时间,我折入通往“大寺庙”的方向。它残存的圆柱耸立于所有建筑物之上。
我来到寺庙遗址前空旷的广场,那里的景象真令人惊叹。
在街道石板路面上的古代废墟中间,停着一辆黑色的美国小轿车,大约是七十年代制造的别克型。靠着发动机盖倚着一个肌肉发达的光头男子。与光头相对照,一道浓密的胡子覆盖着他的上唇。
他看见我后,便一撑身子离开发动机盖,打开车门。列夫-富朗基斯从别克车上下来,瞥一眼他的手表,满意地点点头。
“您非常遵守时间。”
驾驶座上坐着第三名男子,看上去比富朗基斯和蓄小胡子的光头都要年轻许多。我估计他还不到三十五岁。他的脸线条分明,颧骨宽大,额头低平。
富朗基斯指一指车门说:“请上车!”
就在此刻,光头突然高仰起他锃亮的脑袋,犹如一只嗅到某种气味的野兽。他朝驾驶座上的小伙儿打了两声呼哨。小伙儿立即跳出汽车。两个人都朝右方观察着。富朗基斯也带着哨声嘀咕了几个字。光头回答了他。
“什么事?”我问道。
“布尔干看见一个人。”富朗基斯用英语回答。
突然,光头和小伙儿拔腿跑起来。他们大步流星地冲向山岗顶上凌乱不堪的废墟。他们分成两路。小伙儿试图截断某个我还没有发现的人的通路。
“在那儿!那儿!”富朗基斯尖叫着伸出一只手臂。在山岗半腰一堵灰墙的后面,我瞥见一个什么红色的东西和飘动的头发。
金色的头发!我抬脚跑起来,从一个残垣跳到另一个残垣。瓦砾堆在我的脚下松坍下去。石块儿嘎嘎响着塌向两边。尘土升腾而起。
红色的东西在废墟间消失得不见踪影。光脑袋布尔干也不见了,唯有小伙儿着了魔似地朝着废墟山岗上狂奔。
一声刺耳的叫喊。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哦,该死的!
我猛地向左拐过去。
又是一声叫喊!就在附近!
我顺着一堵齐头高都保存得完好的古城墙飞奔,到拐角处一看……
小胡子用左手抓进一个女人的长发里,野蛮地把她拽来拽去。
不用说,这女人准是黛莎!
我不禁对她怒火中烧。她怎么能把我们弄成这种局面!可是,我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任凭布尔干怎么欺侮她。于是我咆哮道:“放开她!”
他并没有放开她,但至少不再把她的脑袋拽过来拽过去。他滔滔不绝地用希腊语说了一大堆话,我一个字儿也没有听懂。可我看见黛莎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充满恐惧和惊慌。她准是听懂了。
小伙儿出现在现场。他朝黛莎猛扑过去,把她摁得跪倒在地,挥起手臂……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两眼闪着凶光,紧盯着我,直眉瞪眼地用他们的话冲着我脸吐出一大堆字儿,使劲挣脱,挥手便向黛莎打去。我肘弯对准他下巴猛地一击使得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滚向一边,后脑勺着着实实地撞到地上。
我紧紧抓住黛莎的一只手臂,冲着布尔于怒喝道:“放开!”他勉强地从她的头发里抽出了他的手爪子。
“你这个该死的笨蛋!”我没好气地吼道,“谁让你跟着我的?”
她两只眼睛泪水汪汪。“你没上船,杰瑞,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是个一般的旅游者,会误车。我只是认为……”
“现在我才会出事了!你和我!”
我连推带拉地带她穿过凌乱的废墟。布尔干扶起小伙儿,在我们后面跟着。两人的目光都像匕首般锋利严峻。
列夫-富朗基斯在别克车前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可一见黛莎,肥厚的下唇便立即开始颤抖。他怒火冲天地咆哮着:“这婊子是哪儿冒出来的?”
“她要找我。请您不要再说‘婊子’!”
接着又是一连串对黛莎的谩骂。骂着骂着,他突然打住,恶意地问道:“你是怎么来的?”
“坐出租汽车来的。”黛莎回答。
“车在哪儿?”
“司机不愿意等候,在北入口处就走了。”
这时我插话说:“她现在已经在这儿,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
“我们有办法!”他伸出食指在黛莎脖子上一抹。“这就是办法!”
“这由我决定。她是我的问题。现在我们能不能最终了结这宗该死的买卖,还是我又得把我的箱子再运回美国去?”
“那样的话,‘小青年’非得让人把你宰了不可。”富朗基斯气愤地斜起他那两只葡萄干眼睛。
“小青年”?富朗基斯售货给的那个人叫这个名字?“小青年”就是莉莎-富兰克林的绑架者、勃洛斯基的竞争者和杰拉尔德-拉弗特的任务委托人?
“小青年”!一个绰号,一个伪装的假名!富朗基斯知道“小青年”的真名吗?可是我绝不能直截了当地询问,否则我就会暴露身份。
“上车!”富朗基斯喊道。
我把黛莎推进别克车的后座,接着自己也上了车,后面跟着富朗基斯。被我打倒在地的小伙儿和布尔干分别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
开车后的十分钟里,大家都缄默不语。小伙儿驾着别克车离开古老街道的石铺路面驶上未经加固的鹅卵石路面。这条路蜿蜒通向一脉连绵匠陵的圆形山顶。汽车一路疾驶,后面扬起长长的灰尘。
富朗基斯打破沉默,用希腊语向黛莎提出一连串问题。她的回答也用希腊语。看来,富朗基斯对她的答复很满意,因为他舔舔嘴唇以后就改为用英语说话了。
“我认为我们可以接纳她。”他说道,“据说她没有近亲,这样就不会有人为她的销声匿迹大惊小怪了。我说过,她在近东会带来二十万美元的效益。我们不是要卖掉她,而是把她当作一份礼物馈赠给一个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的人物。钱他有的是,但是给他弄个非同寻常的姑娘,总会让他心花怒放的。”
“对她,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我咕咕哝哝地说。
“你要把她带走?”他晃着脑袋。“这我们可不同意。我们不能担这样的风险,应谨防她以后把她看见的人和事讲给探子们听。你要是认为放弃她划不来,我们可以把她向你要的五千美元给你弥补上。”
别克车终于攀登上连绵丘陵的圆形山顶,丘陵的后面有一片好几平方公里的高原一直延伸到下一个山链。在低矮的灌木丛林中间,蜷缩着四五个波纹白铁皮的棚屋。在我们到达以后,我才看清有一条宽阔的混凝土道路通到棚屋前,这是一条起落跑道,看上去似乎也经得住重型飞机的碾压。
“这是美国人在一次什么危机中铺设的。”富朗基斯说,“三年以来就再也没有人过问这事。到目前为止我们只利用过一次这个跑道来卸货。不过仅适于较小型的喷气式飞机,因为这里主要是来往于欧洲范围内的货运。”
在这几个棚屋前,停着两辆较旧的美国汽车,一辆是红色的雪弗莱,另一辆是黑色的福特。在雪弗莱旁等候着一个高大肥胖的男子。
“这是索尔-萨麻尔,我的合伙人。”富朗基斯介绍说。
萨麻尔一头红发,脸相粗俗。从他的外貌难以断定他属于哪个民族。他套着一身邋里邋遢、松松垮垮的西服,上装总是敞开着,皱皱巴巴的裤子的皮带上腆着一个肥大的肚皮。在他身边也有两名打手,跟富朗基斯的贴身保镖是一路货色。
萨麻尔抬抬手表示问候。在落日的余辉中,他几个手指头上的宝石熠熠闪烁。
别克车停下来。富朗基斯下了车。我跟在他后面,同时把黛莎也拉了下来。萨麻尔操着英语说:“我一向很高兴,一个美国人……”他瞥见黛莎,起先面孔上表示欢迎的佯笑顿时变得横眉竖目。他朝富朗基斯大喊大叫,而富朗基斯也不甘示弱。长达十多秒的时间里,他俩来回抛掷着听不懂的语句,犹如机枪对射既急促又猛烈。过了一会儿,萨麻尔又开始用英语说起话来。“你的小骚妞就留在我们这儿。”
“沉住气,先生……”
他没让我说完话。
“我们不装货!”他吼道,“要不然我们想办法别让这姑娘给我们造成危险,要不然我们就别再谈这桩买卖。懂吗?给你十秒钟时间作决定。”
我不相信那些打手们都听得懂英语,不过他们至少能感觉得到就要有他们的活儿干了。本来布尔干和那开车的就还有一笔账要跟我了结。他们慢慢地挪着脚步,愈来愈近。
我凝视着黛莎。
她的那双眼睛似乎比平时更大更黑。
一阵沉闷的隆隆声响彻高原,愈来愈响,愈来愈近。
“飞机!”富朗基斯高声喊道,用手指着西方。
萨麻尔一直逼视着我。
“快决定!”
在紧接连绵丘陵的上空一架臃肿的大腹螺旋桨飞机显现在天际。它改变航向后,便迅速降低高度。
飞机会带来什么机遇吗?我首先必须赢得时间。“可以,可以。”我说,接着就得顶着马达的轰鸣扯开嗓子喊叫,“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听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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