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南的新港下了船,沪妮就真的叫很茫然地不知所措了。码头一派热闹景象,许多大陆人还在潮水一样地涌向这座在这几年间有许多神奇的制富传说的岛屿,这里遍地是黄金,随手就可以撅到一桶。但此刻沪妮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的地方。
上了一辆公车,不一会儿沪妮被吐在了海口的街头。站在陌生的街头,沪妮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一切。这里没有传说中的繁华,没有漂亮的摩天大楼,但有装修富丽堂皇的酒店和夜总会等娱乐场所。没有足够宽敞漂亮的街道,但满大街都跑着高档次的小车,其中不乏奔驰,街道上已经很多的出租车,居然还被路人抢着上,几个人拦了出租车,跟司机激烈地还价,谁出的价高谁上。这是个正在建设中的城市,随处可见正在修建中的楼盘,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是机械和灰尘,充满了希望的感觉。当然,城里也没有令人向往的椰风海浪,不过有久违了的碧蓝开阔的天空。周围有许多的人来来往往,似乎可以证实这里确实是售票员所说的,“海口最繁华的地段”。不久,沪妮就会从这些人流中分辨得出那些是本地人,哪些是大陆来撅金的人。
沪妮拎了东西慢慢地走着,还没有安定下来,就感到了这里浮躁的空气,或许这样的烦躁来自她本身也未为可知。
走过一家旅店,比较老的房子,小小的楼身上做了大大的招牌:XX宾馆。但估摸这样的“宾馆”价格一定是低廉的。沪妮走进去,她只是想赶紧地放下沉重的行李,然后痛痛快快地把几天未洗的,满是灰尘和汗水的身体好好的洗一洗,把已经发黑的白色T恤换下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宾馆”几乎没有大厅,在进门处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里面的人负责登记,就像一个小小的旅馆一样的。这样的陈旧和简陋给人安全感,这里一定是不会很贵的。
里面皮肤黑黑的女子用很生硬的普通话问沪妮要大铺的还是套间,沪妮要套间,她想像不出一大屋子人挤在一起有多可怕。价格出乎意料地贵,沪妮还不明白,那个时候的海南,是个可以叫做挥金如土的地方,物价自然是不便宜的。沪妮踌躇着,还是决定住一天。
交了押金,沪妮跟了那个普通话都说不明白的女孩,上了狭窄的楼梯,穿过狭窄的没有灯的走廊,进了二楼的一间房间。房间小小的,就放了两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没有空调,还好有一把风扇,一台小的黑白电视。房间有一个小小的洗手间,没有浴缸的简易洗手间。
洗澡,洗衣服,把洗好的衣服挂在洗手间里。把风扇打开,沪妮却怎么也不想躺到这张散发着陌生人气味的床上。沪妮决定出去,认识一下她即将生活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发生一天就把工作找到的奇迹。
街头,太阳没有一点遮掩地晒在人身上,却比起重庆的热来温和了许多,因为这里有风,沪妮茫然地向前走着,一个男子迎面走来,走到沪妮面前时很大方地问了一句:“小姐,包一晚多少钱?”沪妮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于是恶心加愤怒齐齐地涌了上来,她瞪了他一眼,匆匆地离开。
当她看见满街穿梭的或风骚或扮淑女的,眼睛不停闪烁的女子时,明白了刚才那个男人那样唐突的理由。“在北京嫌官小,在深圳嫌钱赚得少,在四川嫌结婚结得早,在海南嫌身体不好。”那个时候的海南,绝对是男人们是乐园。
买了一份当地的报纸在街边的椰子摊上坐下看起来,上面的招聘广告不多,而且大多是跑业务的。沪妮继续向前走着,没有忘记记住来时的路。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沪妮往回走去,今天她当然一无所获。在路边看到一个米粉摊,坐下来,要了一碗番茄鸡蛋粉。沪妮的旁边座位上是两个黑瘦的年轻小伙子,穿着很普通,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们大口地吃着碗里的米粉,不断地发出“扑呲、扑呲”的声音。
米粉端上来,很大的一碗,却没有什么味道。沪妮管不了那么多,把没有味道的米粉吃进去一大半,吃饭对她来说,早就不是品味的意义,而是最现实的:填饱肚子了事。
回到住的地方,再冲凉,已经又是一身的汗了。
冲完凉依旧地不想睡觉,把电视打开,却收不到一个好看的节目,就放弃了,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波澜不惊的夜景,几乎没有什么亮点的夜景,心里的失望终于掩饰不住地狂泄而出。这里根本不是传说中想像里的模样,甚至找不到一点亲切的感觉。这里是一个刚刚被开垦的原野,但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轻易退缩。不是有那么多人发迹的传说吗?或许这个刚刚开发的地方,真的蕴藏了许多的机会也未可知。
找到工作是在一个星期以后,沪妮搬离了那家“宾馆”,暂时的在办公室里容身。老板答应她可以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将就”几天。
沪妮的工作是做老板的秘书,工资不高,至少不比在大陆高,但沪妮急需要工作,也就接受了。整个公司就几个人,在龙昆南路的一栋小楼里,一套两室一厅的商品房。老板是个很不得志的香港人,赶着政策来海口投资的。他四十开外,长得黑瘦,却透着小生意人的奸猾和敏感。
沪妮把自己简单的行李搬进了公司。坐在经理室外面的办公桌上,沪妮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老板已经交代了让几个同事帮她物色房子,她的正常稳定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沪妮冲了凉,躺在沙发上,翻开一本小说看起来。不确定的生活带来的动荡感稍稍地得到了一点安慰,心里开始有些慢慢地放松。
或许,明天同事们就会帮她问到房子,真正的拥有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生活,会重新开始。沪妮想象着未来,已经不敢有太多自己主观愿望的想象。
门那里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沪妮的寒毛立了起来,她紧张地盯紧了那扇防盗门,门上的插销已经被她插上了。门被很没有耐性地推了推,然后被很响地拍打起来,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梅沪妮!你在里面吗?开门!我拿一点资料!”是老板港味很重的普通话。
沪妮起身,有些不安,但却不能不开了门。
老板进来,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沪妮坐在沙发上,等待老板办完事出去。
老板手里拿了一点东西出来,沪妮站起来,说:“您走了!”
老板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点燃一只烟吸起来。沪妮僵立在那里,预感到埋伏的危险。
老板把一口烟喷出来,脸上笑眯眯地,他用手很随意地拍了一下沙发说:“坐啊!站着干什么!”
沪妮踌躇了一下,在沙发的边缘坐了下来,然后又起身说:“我给您倒杯水吧。”端茶倒水,是这种小公司的秘书要做的事,沪妮知道这一点,也可以接受,谁让自己在这里做秘书呢。
老板没有阻拦,笑眯眯地看着沪妮接了一杯水给他端过来。
沪妮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就又站在了旁边。她已经地感到,自己就要失去这份工作了。
老板依旧笑眯眯地,用他戴了硕大的镶了绿色宝石的黄金戒指的手再拍拍沙发,说:“坐啊!”
沪妮犹豫了一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不怕他了,大不了一个走字。
老板的身体凑上前来,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烟味,酒味,体臭味还有混杂的香水味,让沪妮本能地向后避了避。老板把夹着香烟的手放在了沪妮的腿上,正想要说什么,沪妮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危险已经步步逼近,但沪妮没有冲出去的勇气,已经夜深了,也许外面更加地危险。恐惧像夜色一样袭来,铺天盖地的。
老板的行为被中途打住,不由愣了愣,居然笑了一下说:“你就不要再装了,出来捞世界的女人,还不就是那样一回事,你跟了我,以后就不用这样辛苦地做了,保你吃好穿好,用好还有的钱给你家里寄。我可以给你租一套很好的房,你每个月的收入远远不止现在这个价。”然后他紧盯了沪妮问:“你有什么样的建议?可以提嘛!”老板是个粗人,就像要买一只母鸡一样地坦率和直接,但她还是很讲究地把“条件”说成可“建议”。
沪妮犹豫了一下,这个老板不是个蛮横的人,沪妮耍了一下小小的聪明,说:“我考虑一下,明天再答复你吧。”
老板答应了,脸上有一片迷糊的笑容,令人恶心的样子:“好!你好好想一想!相信你也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的呐!”然后老板把烟摁灭在烟缸里,站起来,在沪妮的脸上摸了一下说:“那我明天等你的好消息!”然后就拎着他的包出去了。
把插销插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沪妮明白自己只有一条路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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