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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姜学成用纸巾擤了鼻子,声音清楚些了。“晓雪,事到如今什么都不用说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补偿。”

  “补偿?”

  “对,补偿!”姜学成热切而诚恳,“我去找钟锐!”

  晓雪愕然。

  “我找他。我跟他说,我们俩是清白的,还有,是我追求的你,咱们俩的事,一切责任在我……”

  晓雪嘴唇哆嗦起来,声音因此抖得厉害。“滚。”她说。

  姜学成没听清:“什么?”

  “滚!”

  姜学成听清了:“晓雪!”一下子扑过去,去抓晓雪的手。

  晓雪站起,厌恶地躲了开来:“我一直以为我理解你的选择,因为你更看重事业。现在,我知道,我真的误解你了。还有,你不必费心费力把我推给别人,你没有这个义务,更没有这个权力,我是个人,不是件东西!……”

  “怎么能这么说,怎么能这么说,怎么……”

  晓雪打断了他的喃喃:“至于我和钟锐的事儿,根本与你无关!快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钱袋往他怀里一搡,“走!”

  姜学成佝偻着背起身向外走,一下子变得那么苍老,晓雪眼前模糊了起来,她用力咽下泪水,硬着心肠拉开了门,姜学成走了出去,突然他转过身来,用力扒开了欲关的门,不顾一切道:

  “晓雪,跟晓冰说,别那么做!”

  晓雪不解:“晓冰怎么了?”

  “晓冰……她要上法院起诉我!”

  晓雪怎么也没想到,呆呆地看姜学成,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她有些傻了。

  姜学成低声下气地:“晓雪……”

  晓雪被惊醒,告诉姜学成:“晓冰不会起诉你。”

  “她亲口对我说的,昨天……”

  “放心,她不会起诉你。因为无论怎样何涛都不会复活。她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没有力气也不愿意仅为了你就把自己的伤口一遍遍地向人展示,懂吗?……从打你进门,我就在想,你来到底有什么事。晓冰也是,开这玩笑干吗,瞧把你吓的!”她说着笑了起来,越笑越响,笑得无法自制,姜学成怕惊动邻居,嘟囔了一句什么后关上门狼狈地走了。

  晓雪坐下,脸埋进双臂,久久不动。

  姜学成服饰华贵的妻子站在医院门口炫目的灯光前,引来无数过往男人的目光,可惜她现在顾不上他们了,她正在焦急地等自己的男人。

  姜学成匆匆从医院里走出。

  “都几点了你看看!人家可是世界著名钢琴家,弄张票容易吗?”妻子挽起他的胳膊,不住嘴地埋怨。

  “有个病号临时处理了一下。快走,来得及。”

  二人来到路边打“的”,一辆吉普车在他们身边停住,车门开,下来两个人架起姜学成塞进车里开车就走。

  女人惊恐万状:“来人啊!救命啊!”

  车已经融入公路上灯光闪闪的车流。

  一辆灰色凌志跟在吉普车后面。

  吉普车内。姜学成坐在后座,旁边一个长发小伙子。姜学成的嘴被胶布贴上了,眼睛充满恐怖。

  身边小伙子的手机响了。“大哥。……好的!”把手机贴在了身边姜学成的耳朵上,里面传来沈五一的声音。

  “姓姜的,今天带你出来,只是兜兜风,不会动你一根毫毛。条件是回去告诉你们家那个泼妇,以后,不许再去骚扰夏家姐妹,你也一样!如果再让我听到什么,咱们出来可就不止是兜风了,听到了没有?”

  姜学成想说听到了,无奈嘴动不了,只好拼命点头,引得身边小伙子忍俊不禁,把脸掉向车窗外。

  灰色凌志消失在滚滚车流中。吉普车驶出市区,驶向郊外。

  郊外一望无际的黑黝黝的菜地,蛙叫虫鸣,空气中散发着粪香和绿色植物的清爽。路两边白杨直插入云,在湛蓝的夜空中沉默伫立。路上很少行人,只有来往的汽车呼啸而过。

  吉普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门开,姜学成被推了下来。车开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黑夜中。

  “哎——”姜学成徒然地冲远去的车叫,一辆大货车“咣咣”驶过,姜学成被兜脸扬了一嘴沙土。

  “妈妈,老师让交十块钱,明天。”

  “干什么?”

  “去动物园。”

  “动物园去多少回了,咱们不去。”

  “我要去!”

  在一个小副食店门口,晓雪下车,把丁丁抱下来,耐心说:“丁丁听话,明天跟妈妈待在家里,妈妈陪你玩。动物园去过了就不再去了,何必浪费十块钱呢?”

  “咱们家没钱了吗?”

  “钱是有,可也不能浪费,得留着过日子用啊。”

  晓雪支好车子,拿起压在前车筐里的茄子和西红柿下面的包。茄子和西红柿都是论堆儿卖的,这么多总共才花了两块钱,营养一样。

  丁丁仍不高兴,晓雪没精力跟孩子多掰扯,只说:“丁丁,妈妈进去买块豆腐,你在这等着,嗯?”

  晓雪进了商店。

  丁丁用小手抓着自行车后座。

  一个男子走过来前后看了看,突然,跨上晓雪的自行车骑上就走。

  丁丁抓住车后座不撒手,大哭大叫:“妈妈!”

  晓雪从商店里冲出,眼前的情景吓得她根根头发都竖了起来:丁丁死死抓着车子不放,已被抢车人拖出很远,带起了一路的尘土。

  “撒手!丁丁!快撒手!”

  晓雪嘶声大叫。

  丁丁被骑车人甩下,摔倒在地。

  晓雪冲过去抱起了小儿子,上上下下地察看,“没事吧丁丁,没事吧?头摔着了没有?哪里疼?”

  丁丁只是哭叫:“妈妈,咱家的自行车!”

  “没关系好孩子,再买一辆就是了,啊?”

  “自行车几块钱?”

  “几百块钱吧。”

  “那咱们家还有钱过日子吗?”

  晓雪拼命忍着泪,旁边已聚拢了一圈人,她抱起儿子离开人群。“有。放心,丁丁。只要妈妈在,就不让丁丁吃苦。”

  钟锐来了。进门后交给了晓雪这个月的三百块钱,还给家里买了一大兜水果。“丁丁这月的钱,晚了几天。那天我来过了,姜医生在,我就没上来。”他说着,注意看晓雪的表情,晓雪没表情。

  钟锐只有跟丁丁说话。“嗬,这小人儿真威风!”

  丁丁摆弄着手里的变形金刚,头也不抬:“它是火焰神。姜医生送的。”

  姜医生送的。姜医生跟这个家的来往已如此紧密了。钟锐咬了咬嘴唇:“丁丁想要什么玩具,爸爸给你买!”

  “我想去动物园。”

  钟锐看了看表:“去动物园?现在不行。小动物们都下班了。改天,改天爸爸早点上幼儿园接你,咱们去。”

  “我要和小朋友们一块去!我从来没和小朋友一块去过动物园!”

  钟锐问晓雪:“怎么回事?”

  “幼儿园组织去动物园,明天。”

  “小朋友都去!妈妈不让我去!”

  “为什么?”

  “还得交钱。”晓雪解释。

  “交多少?”

  “十块。”丁丁说。

  钟锐有些生气:“交嘛,总不至于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晓雪对丁丁:“丁丁,上你屋里玩去!”丁丁不动,晓雪严厉地:“丁丁!”丁丁只好走,晓雪关上门。

  “十块钱是拿得出来,可是家里一个月一共才几个十块钱?我现在的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个月才给三百……”

  “我每个月还要付房款……”

  晓雪摆摆手:“丁丁一个月的托儿费就是一百八!”

  钟锐隐忍地:“不是还有存款吗?”

  “慢说咱那点存款,就是再多出几倍,一月月地只出不进没几天就得光。”

  “只出不进是暂时情况。”

  “也是现实情况。丁丁说话就上学了,上完了小学上初中,高中,大学,那得多少钱?看报了没有?今年考重点中学差一分得交三万!钱就是孩子的前途。”说到这,晓雪停了停,“今天既然说到这了,干脆都说出来。丁丁的抚养费,一个月三百,不行。”

  “多少才行?”

  “至少五百。”

  钟锐忍无可忍:“你那位医生呢?”

  晓雪眼瞪圆了:“未必你要指望别人来养活你的儿子!”

  钟锐感到难以置信地看晓雪:“我是在讲这个理!”

  “讲什么理?一个月三百现在够干什么的?五百,必须五百!”

  “晓雪,你怎么……是那位医生教你的,必须把你前夫的最后一滴油都榨出来才算完?”

  “随你怎么说,抚养费的事,咱们今天一定要定下。”

  “这早在离婚时就已经定下了。”

  “但是不够。我可以不吃肉不吃蛋不吃水果,丁丁不行,他正长身体,需要营养,还有别的方面,需要很多。”

  “要不这么着,你一个月给我三百,丁丁我带。”

  晓雪被噎得说不出话。

  钟锐轻蔑地看她一眼,开门出去:“丁丁,来,爸爸跟你玩儿!”

  晓雪以手加额,指甲盖紧顶额头,几乎渗出血来,她全然不觉。

  钟锐开车行驶,忽然看到前方路边走着的一个人像是姜学成,而挽着他的那个女人绝对不是晓雪。他开车过去,在路边停下。那两个人过来,男的的确是姜学成,女的很漂亮,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钟锐开门下车。

  姜学成看到了他,一阵慌乱,想扭脸装没看见,已来不及了,“姜医生!”钟锐叫他。

  姜学成只好站住。“你好。”又结结巴巴道,“这是我……妻子。”

  钟锐猛然想起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个女人。他把姜学成拉到了一边。

  “怎么回事?”

  “我跟夏晓雪……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

  “一个男人不能没有事业……”

  “啪!”一记耳光打断了姜学成的辩解。“你也算是男人!”钟锐打罢说完扬长而去。

  姜学成的妻子高叫着“抓流氓”追了上去,被姜学成一把揪住。

  “别……”

  “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前几天被绑架不让报警,今儿又不明不白地挨了巴掌不敢吭声……”

  “他们是病人,病人的家属,病人死了……”

  “病人死了就打医生,还有没有公理了?”

  姜学成一声不响,拉着妻子走。

  晓雪去人才市场跑了一天,一无所获,她的年龄,她的性别,她过去的工作经历,都使她在激烈的人才竞争中处于劣势,这是她过去从来没有想到的。她走下电梯,向家里走,身心疲惫。

  “妈妈!”

  等在门口的丁丁向她跑来,爸爸带他去动物园了,晓雪搂住儿子,擦着他小脸上的汗。钟锐也迎了过来。

  “对不起。”钟锐说。

  “什么事?”

  “我,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你和姜……”

  晓雪嘴唇哆嗦起来,突然对丁丁厉声道:“丁丁!回家!”拉起丁丁走,极力咽下由于痛苦和耻辱而涌出的泪水。

  进了家,关了门,晓雪无力地倚着门站住,任泪水哗哗地流。

  丁丁怯怯地拉了一下妈妈的衣襟。晓雪低下头来。丁丁张开小手,手里是一卷钱。

  “爸爸给的。爸爸还说,等公司好了,他还要多多的给。”

  “你?开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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