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紧过一阵的雷声将我从熟睡中惊醒。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皎洁的月色已经荡然无存了,瓢泼似的大雨正猛烈拍打着窗上的玻璃。我伸手从床头柜上取过自己的手表看了一眼,才刚刚过了三点。我试着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觉,可是窗外的雷声隆隆不断的实质和核心。其基本内容是:任何事物内部都有既对立又,一个接一个的闪电将屋子照得雪亮,而“哗啦啦”的雨声更让人觉得絮烦不已。我不停地在床上翻来倒去,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最后我索性从床上起来,站到窗前,向窗外眺望着,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此刻是站在舒适安全的室内,而不是开着那辆“切维”车横穿在茫茫的伊利诺斯州。
就在这时,天空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接着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刹那间真有天崩地裂的感觉。暴雨一下子变成了冰雹,就好像天上的一群小孩子正在向这幢二层的小楼弹射弹丸一样。
“内森?”
我回头一看,是玛丽·安,她还穿着那件可爱的蓝色睡袍。她紧紧地抱着双肩,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我能感觉到她在不停地哆嗦着。
我温柔地安慰着她,“没关系的,宝贝儿,这不过是一场大雷雨。”
玛丽·安嗫嚅着说:“不,别站在窗户这里。”
透过窗户向外望去,下面的草坪上已经堆积了一层厚厚的冰雹,每个冰雹都有棒球那么大。就在我和玛丽·安说话的时候,一个大个儿的冰雹斜击在窗玻璃上,于是,我听从了玛丽·安的话,抱着她离开了窗户。
我们两个人站在了床边,缩在我怀里的玛丽·安还在不停地发抖。
“我们还是躺下吧。”玛丽·安小声地说。
现在的玛丽·安真的是一个小女孩,一个被大雷雨吓坏了的小女孩。
“好的。”我让玛丽·安躺下来,为她盖上被子,然后又走过去关上了房门。
玛丽·安紧紧地蜷成一团,缩在我的怀里,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渐渐地平静下来,不再发抖了。
“我为今天的事向你道歉。”玛丽·安真诚地说道,在冰雹的轰响声中,她的声音犹如仙乐一样缥缈动听。
我大度地说:“我们都有点儿孩子气。”
玛丽·安笑了,“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谁又不是这样呢?”
“内森,我爱你。”
我夸张地重复了一遍,“你爱我,呃?”
“噢,是的。”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老老实实地回答说,“那你知道你为什么爱我吗?”
“除了肌肤之爱以外,”我更紧地搂住了玛丽·安,“噢,不,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吗?内森,和你呆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很安全。”
我愉快地回答道:“这听上去不坏。”
“你比我强壮得多,而且,你看待问题也更现实一些。”
“你别把我想得太好了,不然的话,我们的爱情之花很可能只是昙花一现。”我故意反驳着她的话。
“我知道自己总是戴着玫瑰色的眼镜去看周围的一切。”
“至少你自己清楚这一点,这就说明你比自己想象的要现实得多。”
玛丽·安笑了笑,那笑容里微微有些苦涩。她低声说道:“其实,每一个戴着有色眼镜看周围世界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也许就是因为太现实了,所以他们才戴上了有色眼镜。”
“听着,亲爱的玛丽·安,你现在的生活不错,不是吗?我是说,你从未真正地陷入到困境中,你有一个疼爱你的父亲……”
“是的,他是一个好父亲。”
我继续说着:“而且你和你的弟弟吉米之间也有着深厚的感情,否则你也不可能在我来找他了。”
玛丽·安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的。我和吉米之间非常亲密,有的时候我也和吉米像这样躺在床上,不过,别误会,我们并不像——那样,我们两个扮作医生,亲吻,都是一些小孩子间的小把戏。”说到这里,玛丽·安盯住了我的眼睛,“内森,我并没有爱上自己的弟弟,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乱伦的事情。”
我点点头,“是的,我知道。”
“我当然清楚你知道这一点,因为你是我惟一的一个男人,你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是的。”我严肃地回答道。
“不过,我和吉米……怎么说呢?可以称得上形影不离。虽然我爸爸是一个好父亲,可是他总是离我们很远,总是带着一副严肃的表情,我有时想那可能是做医生或者做教授的职业特性吧,可是我也说不太准。在我和弟弟一生下来的时候,妈妈就死了。有时候在孤寂的夜里,我也会为此伤心落泪,不过不总是这样的——别误解我——我井不是有什么神经方面的问题。我曾经问过我的心理医生,他告诉我说,我的这种表现是很正常的。你怎么看待这件事呢?内森。”
“我完全同意那位心理医生的见解。”玛丽·安的表现的确是人之常情。
“我爸爸告诉你,他是怎么受的伤了吗?他告诉过你当时的情形了吗?”玛丽·安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是的。”
“那次事故完全是我的错,这个,他也告诉你了吗?”
不,怪不得约翰在讲述事故过程时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呢。
“没有……”
“当时,我看见了另外的那辆车,它直冲着我们的车开了过来。我当时吓坏了,一下子就歇斯底里地抓住了爸爸的胳膊……全都是我的错,爸爸才没有避开那一辆车。”玛丽·安的大眼睛上蒙上了一层泪珠,“我从来没这么大声地把这件事讲给别人,当然吉米除外。”
“玛丽·安,你从来都没和你父亲谈过这件事吗?”
她拼命地摇着头,“没有,从来都没有。”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着她,“可是,当时那辆车的司机喝多了,况且他也没有打开车灯,是这样吗?”
“是的。”
“所以,如果一定要把这件事归咎到某个人的头上,那么这也是那名司机的过错。而且,当时你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又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坏了。所以你对这事并不负有什么责任,不是吗?宝贝儿,你不该一直把这件事当作精神上的包袱。”
“我的心理医生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冰雹已经停了,可是雨仍旧在“哗哗”地下着。
“他说得对。”我吻了一下玛丽·安的头发。
玛丽·安的表情轻松了许多,“我只是想告诉你,内森,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分担这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做,宝贝儿,我从来都不喜欢什么秘密。”
“我也是这样的。内森?”玛丽·安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示意她有事要问我。
“怎么?”
“现在我知道我爱上你的另外一个原因了。”
“噢,那是什么?说来听听。”
“你是一个诚实的人。”
我一下子大笑了起来,说:“噢,亲爱的,以前可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过我。”
玛丽·安却一丝笑容也没有,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读了报纸上有关你的一些报道。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对你说,我之所以去你的那家侦探所是因为你的名字是电话簿上的第一个,其实,那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罢了。我认出了你的名字,然后就记起了那些有关你的报道,后来,我又向塔城里的一些朋友打听你的情况,他们说你是因为不想和那些腐化堕落的警察败类们混在一起,才辞职的。”
“看起来,塔城人倒是为我戴了顶高帽子。”我凋侃道。
“这些都是事实,不对吗?上周你在法庭上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这就足以证明你是诚实的。”
我用右胳膊压住了她的右臂,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不过足以引起她的注意了。我严肃地说道:“不,玛丽·安,别把我想得那么好,千万不要戴着有色眼镜来看我。我自己清楚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也许我比某些人要诚实一些,可是我并不是诚实的化身。你明白吗?”
玛丽·安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冲我甜甜地笑着,像一个纯洁无邪的孩子。
我继续问道:“就因为我是一名侦探,一名私家侦探,你才会爱上我,对不对,玛丽·安?别把我想象成童话里的人物,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她轻轻地把我的手臂从她的胳膊上挪了下来,朝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然后又紧紧地抱住我,“是的,我当然知道你是一个男人,我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玛丽·安,这是真的吗?”我的语调又变得轻快起来。
“内森,我也许是个天真的女孩,可是我很清楚你是一个男人,一个诚实的男人——至少对芝加哥来说是这样的。”
“玛丽·安……”
玛丽·安打断了我的话,继续说着:“对我诚实,内森。不要对我说谎,别对我隐瞒什么秘密,我们之间不应该存在任何的欺骗行为。”
“这番话居然出自一名演员之口,说得真是太精彩了!”
玛丽·安对我的打趣不理不睬,她一下子坐了起来,结果使得睡袍的前襟撑开了,这样我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丰满的前胸了。
她一字一顿地向我说道:“答应我,你决不会向我撒谎,我也会这样对你的。”
我笑着说:“我当然会答应你的,因为这很公平。”
玛丽·安又绽开了迷人的笑脸,这不再是一个孩子气的天真微笑,而是一个女人诚实、美丽的迷人笑容。
她突然认真地说道:“现在,我要你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说着,那件蓝色的可爱睡袍从她的身上悄然滑落了下去。
虽然我并不想在她弟弟的床上履行一个男人的义务,可是我又怎么能拒绝这样一位迷人女士的充满诱惑性的要求呢?
我伸手去取放在床头柜上的钱夹,因为那里面放着避孕套,可是玛丽·安伸手阻止了我。
“不,什么都不用。”她的语气十分坚决。
“可是,亲爱的,你知道那样会产生小玛丽·安和小内森的。”
“我知道。如果你不想那样的话,可以抽出来,我想让你真切地感觉到我,我也想真切地感受到你……”
哗啦啦的雨声一直为我们担任着伴奏。当我渐渐进入她体内的时候,窗外一道闪电划过了黑暗的夜空,照映出玛丽·安洁白无瑕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我们合二为一了。玛丽·安极富感情地笑了,那双迷人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爱慕之情,我是第一次从女人的眼睛里读到这样的感情。当我抽出来的时候,她微微搐动了一下,似乎这使她有些疼痛。她让我把那些精子排在她的手里,紧接着,她合拢了双手,感受着那些温润的精子。然后,她抬起头,微笑着,深情地凝视着我。此情此景,令我终身难以忘怀。
过了好一阵子,玛丽·安才回到现实之中。她从睡袍的兜里取出一些纸,不情愿地擦净了双手,然后懒洋洋地套上睡袍,温存地吻吻我,又调皮地拍了拍我的脸,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这时,暴风雨已经平息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当我走下楼梯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早餐,也就是葡萄和咖啡。约翰·比姆还是一身灰色的装束,不过已不是昨天的那一套西装了,可能是灰色的衣服使他那副灰色的手套不那么惹眼吧。
在吃早饭的时候,我和玛丽·安坐在一面,她的父亲坐在我们两个的对面。整个用餐期间,他们父女俩一直在不停地说着,我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约翰·比姆告诉玛丽·安。他一直坚持收听她主持的广播节目,甚至连他在大学上课的时候,他也坚持在办公室里收听“坦白比尔”。
约翰·比姆的这些话让玛丽·安十分开心。今天她穿了一件黄白印花布的女裙,很有些乡村的风格,与她在塔城的另类装束风格迥然不同。
我静静地倾听着这父女之间的谈话,在他们谈话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插了一句,“先生,我可以送你去大学上课吗?”
他笑着回答道:“平时我都是走着去那里的,不过今天,我很愿意破例一次。”
我加了一句,“希望你不介意汽车里的敞背椅。”
他依旧笑着答道:“噢,年轻人,我坐过比那还糟的东西。”
坐在我身旁的玛丽·安迫不及待地插了进来。“一定得带我一起去。”
“当然了,”我说道,“马上就出发怎么样?”
玛丽·安愉快地笑了,“我就喜欢这样。”说完,她就起身去取自己的手袋。我和约翰·比姆一路跟在玛丽·安的后面来到了车库。路上和草坪上的冰雹已经全都融化了,天依然阴沉沉的,气温很低。不知道谁在什么地方烧着垃圾,空气弥漫着一股烂苹果的味道。
很快我们驱车就到了陡峭的布朗迪山。
穿过一片静谧的墓地,我们到达了位于山顶的帕默斯学院。这是一幢气势恢宏的红砖大楼,占地约有两个正方形的街区那么大。在主楼正前方的霓虹牌匾上写着“WOC广播电台,欢迎光临”的字样,在下面,有一支霓虹灯的箭标指向“自助餐厅”,邻近的楼顶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字”天线塔。
我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跟着比姆和他的女儿走进了主楼。这里的学生都在二十岁左右,几乎是清一色的男孩,只偶尔能看见几个女孩的身影。主楼里面的布置和其他大学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门上、天花板上、墙壁上和楼梯的两侧随处可以看见各色的“名言警句”。我仔细地看了一些,觉得它们写得有些荒唐:“向朋友寻求帮助,帮助你的朋友”,“早睡早起身体好”,“努力工作才能挣钱”,“你介绍的越多,卖得才能越多”……这里究竟是一所培养医学人才的医学院,还是一所培训精明推销员的商学院?玛丽·安看出了我的迷惑表情,她对我偷偷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摇了摇头,暗示我此行的目的并不在于对这些“名言警句”寻根究底。
我们三个人乘坐着电梯来到了顶层。广播站接待室的门敞开着,这里的“名言”比楼下的那些更加稀奇古怪。天棚是由几根涂着清漆的树干交叉而成的,从天棚上垂下一块用链子吊着的厚木板,上面刻有波折起伏的三个大字“接待室”。在这间充满乡土格调的砖木房间四壁上挂满了大人物的照片。不过这些照片全都嵌在做工粗糙的相框之中。从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到全美的风云人物都挤在了小小的四面墙壁之上,这副景象不禁会使走进这间会客室的客人们联想到,这房间里的椅子只能是一块未经打磨的木桩。在房间的正中间,有一块电子标识牌,在那上面,红色的“安静”两个字闪烁出电子晶莹的光芒。只有这个才能使人想到这并不是一个落后的农耕时代,而是现代化的二十世纪。
我想比姆猜出了我的心思,他似乎对整间房子的布置也不敢恭维,所以只是淡淡地向我介绍说:“帕尔默是一个有些古怪的人。”帕尔默先生就是这所学院和这家广播电台的最高首脑了,从比姆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帕尔默先生的古怪不仅仅表现在这个红色的“安静”电子标识牌上。
这间所谓的“接待室”里并没有一名接待员。过了一会儿,在一个长方形的窗口处出现了一张年轻的脸庞。乍一开始,我还差点儿把它当作一张巨幅照片呢!这张年轻的脸庞十分英俊,短短的小平头,戴着眼镜,看起来就像一名年轻的大学生。
没过多久,这个年轻人就大踏步地走进了接待室,他穿着一套褐色西装,系着一条绿色领带。玛丽·安朝他友好地笑了笑,他也向玛丽·安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羞涩。可是,当他转向我的时候,那副羞涩的表情就已经换成了一副傲慢的神情,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听说你是从芝加哥来的。”
“是的。”我友好地朝他笑了笑。
他继续说道:“有些人说我应该在树林里广播,于是我采纳了那些人的意见,然后,我就到了这里。”说到这里,他露齿一笑,然后神情倔傲地朝头顶上的木头梁柱点了点头。
比姆亲切地把一只手搭放在这个年轻人的肩膀上,为我们作了介绍:“内特·黑勒,这一位是达茨·里根,他是我们这里最出色的体育节目主持人。几周以后,达茨就要到我们的一家姊妹电台WHO工作了。”
我礼貌地伸出手,说:“很高兴认识你,达茨。”在我们握手的时候,我感觉到他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体育运动员,因为他的握手极具力度。我又加上了一句,“希望我们没有打扰你工作。”
他礼貌地冲我笑着说:“不,我十分钟之后才主持节目。”
接下来,比姆又为玛丽·安作了介绍,显然,玛丽·安对这名年轻英俊的体育节目主持人很有好感。
达茨开门见山地说道:“比姆先生说你来这儿是想向我了解一下他儿子的情况,可是,黑勒先生,我并不认识吉米,我刚刚在WOC广播电台工作了短短的四个月。”说到这里,达茨抬起手扶了扶眼镜。
我说道:“不过你的一位也是广播员的好朋友认识吉米。”
比茨马上反应了过来,“你是指杰克·豪夫曼?”
“是的。”
“比姆先生认为吉米在离家出走以后,很可能还和豪夫曼保持着联系。”
就在这时,比姆插了进来,“达茨,这件事一言难尽,我以后会向你解释的……吉米的朋友一向很少,所以我认为他可能还和豪夫曼保持着联系。”
达茨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不,先生,很抱歉,我真的想不起任何一件和吉米有关的事情。”
我耸耸肩,向达茨说道:“达茨,这件事就像比姆先生刚刚说过的那样,真是一言难尽……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达茨那双躲在眼镜后面的眼睛仔细地打量了我几眼,然后他才说:“呃……黑勒先生,我还有一些事想问问你,我们两个能去广播间里谈一谈吗?”
我点点头,说:“当然可以。”
比姆有些好奇地望着我们俩。
达茨向比姆微微笑了笑,解释说:“我想请黑勒先生帮我在芝加哥查一个人的情况,他是一个小人物。”
比姆理解地点点头,我和达茨走进了隔壁的广播间。为了隔音,广播间里面四处悬垂着厚重的深蓝色天鹅绒帘,在天花板上也采用了交叉树干的乡间装饰,更为醒目的是上面还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装饰鸟,所有的鸟都栩栩如生,一副振翅欲飞的样子。
达茨首先开了口,“我不想在比姆先生面前谈有关吉米的事,不过,我的确清楚一些他儿子的所作所为,老实说,我个人觉得他的那些行为实在让人难以苟同。”
我挑起了眉毛,“喔?”
比姆正透过广播间的窗户观察着我们,而头顶上的那些小鸟却居高临下地傲视着我和达茨。
达茨重重地点了点头,回答说:“是的。吉米经常和一些黑社会的帮派分子们混在一起,跟着他们到非法酒店里酗酒,调戏女人,肆无忌惮地说一些下流的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我明白。你知道吉米经常去哪一家酒店吗?”
达茨笑了,轻松地说:“我可不是一个百分之百的戒酒主义者,要知道我可是一个爱尔兰人。”
“那就是说你知道那些地下酒店的位置了。”
达茨点点头,“是的。杰克·豪夫曼和我外出的时候也曾经碰见过他们几次,虽然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但也知道一些他们的事情。”
我径直问道:“那么你今天晚上要做节目吗?”
“不。”
“是否还有其他约会呢?”
达茨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很着急吧?”
“是的。”
达茨说:“我住在东四条街和佩里大街交叉处的佩里公寓里。今天晚上八点,我在公寓外面等你。”
“我一定会准时赶到的。”我向他保证道。然后,我们又握了握手,他又向我极有魅力地笑了笑,我从他的笑容里读出了其他的一些内容。
“爱尔兰人,是吧?”我问了一句。
“是的,没错。”
随后,我就走出了他的播音室。通过小窗户,这里可以和控制室的人保持联系,麦克风能把达茨的节目传送到整个三城。
在接待室里,约翰·比姆正在屋子里面来回踱着步,他一见到我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谈了一些什么?”
我轻松地笑了一下,“他想让我帮他调查他过去女朋友的情况。”
比姆理解地笑笑,“原来是这样。”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比姆继续说:“我已经和保罗·泰诺约好了,你们两个十点钟在报社会面。很抱歉我不能亲自陪你去了,我得留在电台工作。”说到这儿,他看了玛丽·安一眼,“我就把你交给我女儿了。”
我和玛丽·安进了电梯,玛丽·安迅速地挽住了我的手臂,“跟我来吧,你和泰诺的约会订在十点钟,可是现在只有八点半,我要趁这段时间带你去一个我最喜欢的地方,最起码是我在三城里最喜欢的地方。”
我做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喔,真的?那是什么地方?”
她诡秘地一笑,“东方小天堂。你听说过吗?”
我摇摇头,“不,从来没有。离这里远吗?”
“不远,就在附近。”
在玛丽·安的引导下,我们很快就进入到一个充满奇异格凋的东方庭院里面。在院子里,有一条三十英尺长的凿石蛇,以及两尊怪异的人头猴身石像和一把硕大的石头雨伞。
接着,玛丽·安又带我穿过一扇重约四吨的石头转门,转门上镶着难以计数的珍珠碎屑和廉价的宝石。这次我们两个进入了一座大宝塔形的建筑中,在这里面,到处都摆放着一些古印度的塑像,正中央还有一道用意大利大理石组成的水瀑。
我四处转了一下,这才弄清这个“东方小天堂”是由岩石、花园、池塘、鱼、动物群、硅化木、各色奇花异草。海螺、贝壳、玛瑙等组成的一个“大杂烩”式的私人收藏馆。我以前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相信也很少有人能有机会到这样的地方转上一转,但遗憾的是,我对这个古里古怪的地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在四处观赏的时候,我几乎没怎么说话,玛丽·安也是。不过她是因为过于沉醉其中了,我却不是这样,我所想的只是在这样一个经济大萧条的时期,这里似乎浪费了太多的金钱。
玛丽·安说道:“这里是帕尔默先生的个人收藏馆。”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好站在一尊巨大的黑色石佛雕像前,在雕像前面的解说牌上写着“如来佛,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玛丽·安赞赏地说:“我想帕尔默先生将这里对外开放是一项明智之举。”
我撤了撤嘴,“可我们花了一角钱。”
玛丽·安皱了皱眉,“什么一角钱?”
“两杯咖啡,一块三明治。”
玛丽·安拉长了声音,“内——森——,别扫我的兴,好不好?难道你看不出这里的独特之处吗?”
我一针见血地说道:“你是说这里到处充满了奇异的梦幻之物?你是说这里就像一个世外桃源?”
玛丽·安深深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说着,她拉住我的胳膊,领我一边继续往前走着,一边补充说,“这就是我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
很快,她又把我领到了一个小型的结婚礼堂里,它是由大块的鹅卵石、石块和灰泥抹砌而成的。在结婚礼堂的最里面,有一个八英尺宽八英尺深十英尺高的石质圣坛。
玛丽·安轻声向我说道:“我敢说这里是世界上最小的基督教教堂。”
我笑了笑,“别开玩笑了。”
我们两个手牵着手,四下里看着,她那柔软的小手服贴地放在我的手里。
玛丽·安用一种诗一样的语言说:“每一年,都会有上百对真诚的恋人在这里缔结百年之好。”
虽然这里只是一个冷冰冰的石室,却充分满足了她的幻想。
“这里美极了,是吗,内森?”
我支支吾吾地答道,“嗯……”
玛丽·安用双臂紧紧地环拥住我,深情地凝望着我,像个天真纯情的小女孩,此刻我才明白她平时的那副天真表情并不全是表演。
她用一种充满幻想的语气说道:“我们结婚,就来这里举行婚礼,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可爱的小姐,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白日做梦。”
我轻轻吻了吻玛丽·安的前额,“好的,我答应你。如果我们结婚的话,一定来这里举行婚礼。”
“如果?”
“如果。”
“一言为定?”
我笑了,“好的,一言为定。”
玛丽·安像个得了头等奖学金的女学生一样,蹦蹦跳跳地拉着我离开了那里。
出了结婚礼堂,我们又进到一个小院落,附近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玛丽·安转头望着我,“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嗯,”
“是我和吉米的乐园。在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们两个总是来这里玩,编故事啊,捉迷藏什么的。后来我们长大了,也常常来这里谈心。”
我沉默不语。
玛丽·安坐到一个石凳上,陷入到回忆中,“在吉米离家出走的前一天,我们还一起来过这儿,我们两个把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走到了。”她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我,“内特,我们还有一个绿房子要去看。”说着,她站起身来,“跟我来吧。”
我一把拉住了玛丽·安,“等一下,亲爱的。”
“什么?”
“你的弟弟,我很愿意为你找到他,这是我的工作。你也是为这个才找到我的,而且还预付了订金。不过,离开三城以后,我不会再拿你一分钱,但是,不管怎样,你的弟弟……”
“他怎么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再听你不停地提到他了。”
玛丽·安挑起了好看的眉毛,“你嫉妒他了,内森?”
“你说得完全正确,宝贝儿。”我一把拉过玛丽·安,“来,现在让我们离开这该死的天堂吧。”
她调皮地在我的脸上吻了一下。
“那么,好吧。”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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