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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王传奇 第二章 家

  “爸爸……爸爸……”落叶身上、脸上、手上斑斑点点的布满了血迹,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站在盗贼们包围中间发出凄厉的尖叫,那些盗贼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她看不见征洋现在的情况,所以她不顾一切的想冲过去,根本没有去看那正准备向她刺下来的剑。

  “咔嚓”

  落叶听见了自己肩骨被剑砍入发出的刺耳声音,她倒下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原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啊……

  精灵们出现在现场时整个商队已经几乎被屠戮殆尽,盗贼们为了不放走一个活口而正在围攻最后的几个抵抗者,而其他的盗贼则在堆积起尸体准备把他们和马车一起烧掉,在其中发现了幸存者就补上一刀,这时一个强盗发现了满身血污的落叶居然还在蠕动,不由惊讶地叫了一声,大概对于这些以杀人越货为生的强盗来说落叶这样的女孩子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她那种凶狠的样子和不顾一切的杀机给强盗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令的这些心狠手辣的强盗对着她反而有种胆寒,所以这个强盗一看见落叶还活着,马上抡起手里的斧子向她当头劈了下去。

  随着一声羽箭破空的声音,一个精灵出现在了树梢上,箭准确的射入了那个举斧强盗的咽喉,这一箭就像一个信号一样,精灵们迅速地从四面包围过来,远远的用弓箭和魔法攻击盗贼,虽然强盗们的数目大概有这些精灵的三倍,但是这些精灵都是月光山久经训练的战士和魔法师中的精英,强盗之流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使他们的对手,等到精灵们一边攻击一边快速的接近现场时,强盗们已经在他们的弓箭和魔法攻击下死伤惨重,最后几个幸存者聚在一起也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在寻找着逃跑的路径了。

  “落叶,落叶!”极星·远林第一个跃到尸横遍地的商队中,抱起了落叶用魔法为她治疗着,并且不停的呼叫她的名字。不知道是极星的魔法高明还是落叶自己意志力坚强,虽然伤势很重,但不一会她还是睁开了眼喃喃地问:“爸爸?我爸爸呢?”

  极星·远林抬起头来四处看看,在那些幸存的商队人员中他没有看见落叶的父亲,于是摇了摇头。

  “爸爸……”落叶发出尖厉的叫声,她一边尖叫着,一边竟然一把推开了极星,跌跌撞撞地向那些尸体冲去。

  几分钟后,在精灵们的帮助下落叶终于把征洋从尸体下面抬了出来,那些被盗贼们当作尸体的人中确实还有好几个是可以救治的,精灵魔法师们忙着帮他们治伤,可是征洋并没有得到这样的幸运,极星·远林虽然用尽了办法,终于也没能让他恢复呼吸。

  “爸爸!爸爸!”落叶像疯了一样的一声接一声地尖叫,身边的精灵们都难以想象这个瘦小的孩子可以发出这么歇斯底里的声音来。极星·远林站起来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让她痛快得哭一场了。

  遇难者的骨灰都被焚化,和他们遗留的没有被抢走的货物放在一起等待他们的亲属来认领,不过人都已经遭遇了不幸,货物完整保留下来的事恐怕也不能带给亲属们多少安慰吧。幸存下来的商人们担当了在旅馆中等待遇难者亲属前来的任务,而精灵们简单的协助他们和这里的官方作了交接,保证了这些货物可以完整的归还遗属不被官员们克扣之后便表示要离开了。这期间极星·远林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落叶身边,要是被官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势必会引起一场轰动和骚乱,而要他装扮成一名普通的精灵战士的话他也实在不象,为了不给部下们增添更多的麻烦他就一直不和人类说话,安静地只跟着落叶。

  落叶也不说话。就好像经过了一番哭叫后变成了哑巴一样。她抱着征洋的骨灰坐在属于征洋的货堆上,谁也没有办法劝她下来。征洋在故乡有一位妻子和四个儿子,他的长子已经十六岁了,应该可以前来接走父亲的骨灰和遗物以及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了,所以她必须等下去,直到见到那位素不相识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处理完一切的精灵们聚集在门口,落叶呆呆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落叶,我要走了。”极星低声向她说。

  落叶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他,脸上既没有表情也什么都不说。

  “落叶,你的哥哥和家人一定会喜欢你的。”极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笨嘴笨舌地说着,“你一定会喜欢你的新家的。”

  落叶还是不说话,她根本不在乎新家在哪里,也不在乎所谓的哥哥或者母亲喜不喜欢她,有生以来不喜欢她的人已经太多了,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她只在乎喜欢她的人,对她好的人,而这样的人只有爸爸和极星而已。这几天的事情就像在做梦一样,也许根本不是真实的,也许睁开眼睛醒来自己还在生母的那个小阁楼上,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和认识了精灵的事只是自己的梦境。其实这样也好,自己可以在脑海中把最美丽的梦境记住,而梦的结尾,那些悲剧就忘了它好了,这样爸爸就不会死了。她这样想着,反复的等待梦醒,期待着那个女人尖厉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来。

  “落叶,如果你的家人不能接受你,我会想办法照顾你的,不要担心好吗。”

  星的声音还在耳边温柔的响着,可是落叶不想听,她想听见的不是这些,她想听见可以把她从这场梦中唤醒的声音。

  “落叶……”

  “王,”一名精灵来到极星身边压低声音说,“人类的官员马上就要来了,我们是不是趁现在离开?”

  “我知道了。”极星这么答应,目光却无法从落叶身上离开,她的父亲还没来得及把这个私生女儿带回家就遭遇了不幸,他家里妻子和孩子真的可以在遭受到失去丈夫、父亲的悲痛之际接受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吗?他们会不会因为悲痛把怨恨转嫁到这个孩子身上?就算勉强收下她,她今后的生活呢?会不会再次陷入不幸?

  “王。”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不妙的兆头的精灵们齐声低唤。

  极星不理他们几步走上前一把抱起落叶:“落叶,你不用怕,我亲自送你回去,如果那个家里的人不接受你,我立刻就带你走。”

  虽然星根本不会赶马车,但是四匹拉车的马还是乖乖的跟在他和落叶后面,这样一个精灵男子,一个人类的小女孩和两辆装满货物的马车组成的奇怪队伍就在道路上慢慢行进着。征洋的家乡在火由国一个偏僻的郡县,进入火由国境内后还要步行十几天,星把精灵们连哄带骗加命令的赶回了月光山,就带着落叶这么一路走了下来。

  落叶还是不言不语一副迷茫的样子,好像还没有弄清楚自己身处何处,星担心之余也不由觉得这个孩子的性格实在过份执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她自己未来的生活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星看着前路叹口气,目前看来落叶未来的人生更多的是要取决于她那些素未蒙面的家人的态度吧。

  一路边走边问,转过山脚,星和落叶终于看见了那栋坐落在河边的房子。之所以能从那一排外表相似的住宅认出它,是因为远远就看见那个和征洋外貌十分相似的男子正站在门前眺望。他老远看见星和落叶立刻跑进了庭院里,不一会又赶着出来,快步迎上来。这个和征洋神似的男子最多还是个少年,十五、六岁上下,瘦长的身材,面容带着疲惫和深深的悲伤,不用他开口星和落叶也猜到他是什么人了。

  “我是远志·宏,谢谢您把我父亲和……妹妹送回来,本来应该由我这个长子去接的。”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向星深深的鞠躬以后,却盯着落叶看然后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马车的缰绳,把他们引进了家门。

  征洋的家庭属于中等人家,一座不大的庭院,一栋三层的小楼房,到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门口一个穿着黑色丧服的女子站立在那里,原本这是个丰满开朗的妇女,现在不幸在她脸上刻下了清晰的痕迹,愁容和憔悴把本来总是挂着红润和微笑的脸庞完全占据了。她看着星和落叶进来,看着落叶手里始终牢牢的抱着的骨灰,忽然发出了一声悲号,一把连落叶和骨灰一起抱进了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先是不停地呼唤着征洋的名字,然后又用力亲吻着落叶:“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这个家庭中除了女主人和现在的不得不承担起一家之主地位的少年,另外三个男孩都比落叶还要幼小,大一点的男孩子比落叶小了一岁,喉咙已经嘶哑了还在跟着母亲不停的哭,另外一对双胞胎只有七八岁,还不能明白自己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只是双双睁大了眼睛,躲在门后看着家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和母亲、兄第们的反常。

  征洋的骨灰与遗物进门后,带来了一波又一波伤心欲绝的哭声,唯有落叶呆呆地站着,任由“母亲”搂抱着自己,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骨灰依旧被她死死抱在怀里,那个少年试了几次也不能从她手中取走。在这个陌生的家庭里,陌生的亲人,陌生的拥抱之间,落叶唯一可以关心的,只有手中父亲的骨灰而已,她的手指因为太用力,骨结处都泛白,把那个骨灰坛死死搂在胸前。

  “落叶,把你父亲的骨灰交给你哥哥,现在他是一家之主了。”星蹲在她身边低声说。

  落叶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可怜的孩子,放开手吧,你已经到家了。”女主人抽泣着亲吻了落叶的额头。当她收到丈夫的信,说是会带这样一个孩子回来的时候,纵使一夫多妻是火由国的习俗,这个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女人也不由心生怨恨,也有过几份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孩子的迁怒。但是现在的她无法恨眼前这个孩子。这孩子是那么无助,只能紧紧抱着骨灰,仿佛那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一样,如果自己和这个家不接受她,那她就失去了一切。虽然失去了心爱的丈夫,但是自己还要活下去,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们,包括眼前这个刚刚走进这个家门的孩子。

  他们全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未来也只剩这些孩子了……

  落叶被那个温暖的亲吻弄迷糊了,手一松骨灰坛被少年拿了过去,她伸手想去抢夺回来,却被那双温暖的手臂用更大的力气抱紧。

  妇人一只手搂着落叶,另一只手拥住自己的长子,不停地亲吻着他们,亲吻着丈夫的骨灰坛,口中喃喃地说着:“我只剩下你们了,只剩下你们了……”

  落叶茫然地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只发出了一声呻吟,然后身体一歪倒了下去,星慌忙过来从妇人手中接过她,检查了一下说:“她是太疲倦了,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合过眼。”

  落叶穿着不太合身的黑色丧服,站在离墓穴最近的地方,呆呆地看着土被一铲一铲地填下去。一位不知是什么亲威的女子走过来,把这个不懂礼节的挡在长辈们前面的小姑娘牵到旁边,落叶便跟着她走,任由她把自己安顿在参加葬礼的人的队伍之中。

  这几天来她一直不说话,任由别人安排她的一举一动,也不加任何抗拒。家里的大部分亲威朋友都觉得这个女孩受了极大的刺激,也许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这使落叶从一些人那里得到了深深的怜悯,但另一些人反而认为这个刚刚失去了支柱的家庭实在不应该再负担这样一个莫明而来的累赘了,他们甚至暗中劝说过征洋的妻子,丧礼一结束就把这个孩子送走算了。

  这样的话也有一些传进了落叶的耳朵里,不过她并不在意。

  父亲已经不在了,留不留在这个家庭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那位素不相识的“母样”,那些血脉相连的兄弟,那一堆突然而来的亲威,这些对她一点也不重要。

  也许她会被留下,也许星会带她走,也许她会被送去神庙或者其他愿意收留孤儿的地方,这对她并不重要。

  火由国在这个季节总是下着雨,即使象现在这样短暂的停止时天上也是阴云翻动,空气湿粘粘的令人有种快窒息的感觉。

  极星·远林一直站在墓园尽头的一棵树下看着葬礼的进行。他最初只打算把落叶送回来,看到当时这个家庭的情形,他又决定等落叶醒来再走,落叶醒来后是那样一副精神状态,他又决定等她平复一下……

  不知不觉,六天过去了。

  他现在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但是依旧没有办法丢下落叶一走了之。当他看见丧礼结束,一个女子走向征洋的妻子,一手抚着落叶的肩在说什么时,下定决心快步走了过去。

  听到这个远房亲戚的话征洋的妻子坚决地摇了摇头。

  “可是丽莎,你要好好想想你们家现在的状况……”那个女子还在努力地企图说服她,“而且这个孩子连一滴眼泪也没为征洋流过,她也许根本不是堂弟的女儿。她不会在意留不留在这个家里的,把她送走对双方都好不是吗?”

  她竟然当着孩子的面就这么说,仿佛落叶并不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一样,一股怒气从星的胸口冒了出来,他正想冲过去宣布自己会带落叶走时,那个名叫丽莎的妇人发出一声更大的怒吼:“不!她是我们家的女儿!是我的女儿!”说着她象要表示自己的决心一样,一只手按住落叶,一只手接过那对双胞胎儿子,向着在场的亲威们看了一圈。

  在征洋的死讯传来的这些日子里,她已经听了太多类似的建议。针对落叶的是其中最多的,但并不是唯一的。还有人在建议收养她那两个小儿子;用一笔钱买下征洋的商行把她们母子送去乡下;劝她改嫁而把孩子交给征洋的兄弟……等等,这些人中有些别有用心,有些确实抱着善意,毕竟征洋生前并不是一个大商人,他的财富除了他的妻儿和那幢房子外,那几车由是和落叶带回来的货物几乎就是全部了,他的去世确实会令妻子和孩子们的生活在短时期内就陷入困境。大家都在担心丽莎一个妇道人家和一相刚刚满十六岁的长子要怎么才能承担起一家人的生活。

  丽莎向长子招招手,远志立刻领着另一个弟弟走到母亲身边,一脸严肃地听着母亲大声说:“虽然我的丈夫去世了,可是现在我的儿子远志·宏,他就是一家之主,他会继承他的父亲的事业,承担一家的生计。而我,现丽莎·宏。也在这里宣布,我决不会放弃我丈夫的任何一个孩子,我要让他们全部健康的长大,直到他们可以离开家庭,去过独立的生活为止。

  极星看着眼前的妇人,本来已经下定的决心又无法说出口了。

  征洋的丧礼之后又过了三天,落叶的生活似乎已经安定了下来。

  丽莎夫人为她安排了一间独居的小卧室,落叶整天坐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发呆,如果没有人叫她,她一步也不会多走,如果没有人和她说话,她就从来不开口。葬礼之后,那对双胞胎相继生起病来,丽莎夫人自己的身体也因为悲伤和操劳而一直十分虚弱,在强行支撑着身体照顾家庭和生病的孩子之余,她只能暂时忽略了安静的让人感觉不到其存在的落叶了。落叶自己对于陌生的亲人,陌生的环境也缺乏去接近的热情,她习惯地沉默和独处着。

  星还没有离开,不过他一直忙于帮助这个家庭与官方交涉远志·宏继承商行的的事,这几天很少来到落叶面前。

  门响了一下。

  坐在窗边的落叶没有动。

  这个时间会跑来她房间的,只有她的大弟弟,征洋的第二个儿子远立了。这个孩子活泼好动又不怕生,对落叶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充满了好奇,常常主动亲近她,并且缠着她讲一些异国的风土人情。落叶没有抬头,她知道自己不开口说请进,那个孩子也会跑进来的。

  脚步声渐渐来到她身后,落叶回头看见的却不是那个男孩,而是哥哥远志。

  “啊,是您。”落叶有些不安地站起来,并且行了个礼。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家庭之后,第一次与兄长单独面对面,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远志给人的印像沉默寡言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这一点与落叶到是十分相像。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即没有对落叶表示过接受,也没有表示过厌恶,丝毫看不出他是怎么看待这个妹妹的。几天来,落叶已经有些接受了“父亲的家庭”了,她有几分害怕兄长会赶自己走。

  “你的名字叫落叶?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

  落叶点点头。

  “我听那位精灵先生说,是你亲手杀了那个凶手,为父亲报了仇。”远志提到征洋,语调低沉了许多。

  “我不知道……”落叶垂下头如实回答,“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里的……”

  “可是你做到了,本来也许我们永远都无法亲手为父亲报仇的。”远志坐下来,示意落叶坐在旁边,“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毕竟对你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只你父亲才是你的亲人。可是你不要指望我安慰你,因为我要承受的只比你更多。”

  “不,我……”

  “我明天就要到邻郡去交付别人的向父亲订的货物,而你也不能再这样独自躲在房间里了,你到妈妈身边去,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必须帮助她管好这个家,照顾三个弟弟──你是家里的长女,我只能期待你来帮助我,和我分担这一切了,你明白吗!”

  落叶睁大了眼睛。

  “你才只有十二岁,也许跟你作这些要求太过份了一点,可是我们家只能靠我们来支撑下去了。”

  听着远志加重语气说出“我们家”三个家,落叶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远志来告诉自己的是,他信任她。和丽莎夫人的怜悯不同,他是把落叶当作妹妹来信任的。

  落叶回过神来,看到远志已经在向外走去,此时他那种慢慢的步子,那削瘦的背影,看起来竟与征洋如此的神似。

  “我,我会努力,为了这个家!”落叶在远志出门之前大声叫。

  远志停下步子,回头对她笑了一下,落叶也用笑容回应着。虽然他们脸上挂的都是那种含着悲哀的苦笑,可是这对个性上有些相似的异母兄妹终于在这个笑容应答中承认了彼此。

  远志·宏出门后又过了三天,星对自己越来越生气,他有些焦燥地在一棵丁香树下踱着步,连那棵树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枝叶微微颤动着。

  “星,你不是不要走了?”落叶在他身后问。

  “啊。”星转过身。他只顾自己的心事,竟连落叶走近都没察觉。

  落叶看着他问:“你是真的要走了吗?”

  星点点头:“你的家人都很好,我也就放心了。我想我必须回月光山去了。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为你作的吗?说出来我会尽力而为的。”话一出口他马上又为自己随口说出承诺而自责起来。

  不过落叶并不知道极星·远林亲口的承诺意味着什么,她摇着头说:“你已经为我做了好多事了,我真幸运可以认识你。”

  “你说话的样子就象个大人。”星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你这么大本来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落叶郑重地说:“我答应了哥哥要帮助他支撑这个家,我不能再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了。即然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就要负起我的责任。”

  从一个小女孩口中吐出“责任”这两个字再次给了极星·远林一次打击。他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无声地苦笑起来。

  “星,你在烦恼什么?”落叶拉着他的衣襟轻轻问,她看得出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困扰着这位精灵,如果有可能,她真愿意为他尽一份心力。

  “我……”星向她俯下身温柔地说,“我只是想起了我的责任──我不会输给你的落叶,所以我现在要回月光山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嗯。”落叶点点头,“我就知道你要走了,因为今天所有花都开了。大家都说,精灵要离开的时候,植物会用开花的方式为他送行。”她这么说着,泪水模糊了眼睛。

  星四处眺望,触目所及的地方开满了鲜花,也许落叶说的对,这些自然的精灵正在指示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长大了要做一个了不起的魔法师,然后去月光山找你!”

  星从枝头摘下一枝丁香,花园里有更多艳丽、大朵的花,可他却觉得这枝花更适合落叶。他念念有辞,用手轻轻抚过花枝,一层奇异的光华笼罩在了花枝上面。“精灵祝福过的花朵永远不会凋谢。”他说着把花别在落叶的衣服上,“到时候带着它来月光山,任何一个精灵都会看出给它祝福的是谁,他们会来告诉我你来了的。”

  落叶用手护住那枝花却又不敢触碰它,激动地点头:“十年对精灵来说是很短的时间对吗?十年之中我一定要成为魔法师!”

  “不管你是不是魔法师,我都会等着招待你的。”星俯下身吻了一下落叶的额头,然后顺着门前的路走去,当他转过街角,一个魔法隐藏住了他的身影,落叶再也看不见他了……

  “星……”落叶喉咙中发出一声哽咽,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能放声大哭出来。经历了这么多事,自己为什么不哭,父亲去世,星也走了,自己和过去的一切一下子完全切断,以后自己生命中只剩下……她回头看着那幢小小的楼房,看着那个正倚在窗边关切地望着她,害怕她会被那个精灵带走的丽莎夫人,一声难以压抑的哭喊突然冲出了她的喉咙。

  “落叶,天啊,你怎么了?”丽莎夫人慌忙冲进了院了。

  落叶张开双手向她迎上来,扑进她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可怜的孩子,你就哭吧,好好的哭一场……”丽莎夫人温柔地抱住她。这些日子来她自己的眼泪已经干涸了,可落叶却一直没有哭泣,那么沉重的悲伤压在心里,迟早会把这个小小的身体压垮的,她是该痛快地哭上一场了。

  落叶放声痛哭着,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样哭泣,幸运的是这个时候有一双那么慈祥的手环绕着她。

  “妈妈,妈妈……妈妈……”落叶紧紧搂住丽莎夫人的脖子,发出声嘶力谒地叫声,丽莎夫人愣了一下,干涸的眼眶中也滑下了泪水。

  秋天来临时,远志·宏回到了家里。

  他平生的第一次行商收获并不大,父亲带回的货物交换来的利润大部分被税收、官员、不怀好意的商人用各种方式弄走了,不过他对自己的这次的经营还是满意的,他至少没有亏本,也向其他同行者证明了征洋的儿子已经开始继承父业了。更重要的是留下了下一次出门的本钱之后他还能够象父亲每次归来一样,把一袋钱放进母亲的手中。虽然这次的金额远远比不上父亲的收入,可他还是从母亲眼中看见了泪花。

  母亲在厨房中忙碌着,准备的全是远志最喜欢的饭菜;落叶捧来了热饮,并且接过他的行李,为他送去了楼上的房间。三个弟弟围在他身边,缠着他讲外面世界的故事,翻着他的口袋寻找礼物。远志轻轻吁了口气,他终于有了父亲每次远行归来的那种心情了。

  “远立,你的功课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还经常被老师教训?”

  十一岁的远立在学校中一向是个顽皮捣蛋不专心学业的孩子,远志这次出门最担心的事之一就是他的功课会不会因为父亲去世而变的更糟,又会不会给今年就要入学的两个幼弟造成坏榜样。

  远立一向除了父亲连母亲的告诫都听不进去,尤其讨厌别人因为他的功课唠唠叨叨,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哥哥就象父亲一模一样,使他不由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说:“我最近没有挨训──除了上次打架,那是他们先动手的──我的功课可没出差错。”

  “喔,是吗?”听说他功课不错,远志反而有点难以置信。

  “姐姐每天都帮我检查。”远立马上把责任推到落叶身上。

  “落叶?”远志更难相信地扬扬眉。

  火由国是个十分讲究男尊女卑的国家,不仅是大陆上唯一一个法律充许男子娶一个以上妻子的地方。这里的女性甚至没有接受教育的资格,一般来说在家庭的教导下能认几个字已经是火由国女人的知识极限了,落叶竟然可以帮远立检查功课,那在远志眼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回头一想,落叶是在遥远的异国长大的,听说那个国家不仅有女战士、女学者,甚至女人还可以成为国王呢,落叶在那个国家长大,和那里的女孩子一样接受过教育也是很正常的事。

  落叶从楼上走下来,她已经安置好了远志的行李,现在向远志问:“马车是四方车行的吗?我现在赶过去还了吧,免得明天又要多付一天的租金。”她还是一副黑黑瘦瘦的样子,但是那种精明利落的神态已经取代了最初那种茫然,远志归来乍一看到她,都有种认不出来的感觉,看她忙前忙后的,显然已经熟悉了这个家,并且很能帮上母亲的忙了。

  远志取出马车的租金递给她,看着她小小的身影驱赶着四轮马车,向镇子另一边走去,看来这个孩子会很多本来不该是女孩子会的东西。

  吃过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远志默默喝着茶查看帐本,两个双胞胎在地板上追逐嬉闹,远立在桌子另一边作功课,而丽莎夫人和落叶各拿着针线在灯下缝衣、绣花。

  从纺丝、织布到裁剪、刺绣、制衣,这些是火由国的女子自幼都十分熟练的活计,她们甚至可以在任何一点空闲时间就拿起针线来工作,而且一点也不妨碍她们闲聊或着照看小孩子。对于落叶来说,这样的女工比起其它家务难上一百倍,她到现在还无法习惯拿针的感觉,也无法让丝线听话地在布上绘制出她想要的图案,过不了一会,手指上就会被自己刺一下,放在口中吮着。

  “落叶慢慢来,不用心急。”丽莎夫人拿过绣花架耐心地指点她。

  “嗯。”落叶温顺地答应,不管她多么不喜欢这样的活计,她都发誓要学的象丽莎夫人一样好。

  “对了落叶在北缔国,女孩子们也和男子一样去学校读书,并不专门学习家务的对吗?”远志过几天就要沿着父亲以前的路线前往北缔国熟悉和重建父亲留下的商户,他对那里的风俗产生了兴趣,对落叶问。

  “好象是的。”落叶低声回答,“不过我一直被我生母关在屋子里,从来没有上过学。”

  “你没有上过学?”远志吃惊了,“远立说你都可以帮他做功课。”

  落叶看看正向自己吐舌头的弟弟说:“以前照顾我的那个老女人教过我认字,我平时没事也喜欢看书。不过远立的功课是我专门去请教过他的老师和同学──他们知道我是为了教远立,也很愿意告诉我,我再结合远立的课本,也就懂得一些了。”

  远志知道,在火由国没有老师会耐心为一个女人讲解的,看来落叶是凭着自己用心,硬是把那些功课弄懂了的,他不由拍拍远立:“你要是象落叶一样用功该多好。”他心里有些可惜落叶是个女孩子,不然这么聪明、用心的孩子,一定会比自己有出惜。

  “姊姊还说她将来想做魔法师呢!她要做魔法师当然得多看书,不过我将来要做个骑士,所以不用看那么多书!”远立自以为有理的嚷嚷着。

  “你想做魔法师?”远志更增加了一份惊奇,落叶和周围火由国的女孩子比起来,确实有太多不同了。

  “对不起……”落叶回答的有些慌乱,手指又被针扎了一下,“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

  “就是啊,女孩子就应该安安静静的待在屋子里,怎么可以去做那么辛苦的事呢。”丽莎夫人慈爱的说。相处了这些日子,她越来越喜欢落叶,她是真心认为一个女人的幸福是在屋檐下的:未婚时在父母的家里,成年后嫁一个好丈夫,拥有自己的孩子。这样的生活就是最好的。至于什么魔法师或其他的身份,只会给女人带来不幸。她为落叶打算的未来,就象所有火由国的女人的人生一样,那样就是最幸福的生活。

  落叶笑着点头,又开始认真的和手中的针线奋战。

  远志看看母亲,又看看落叶,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清冷的光线使秋季的夜晚增添了一份凉意。

  落叶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她的双眼一直望着插在桌上那个小小的瓶子中的花枝。即使离开了枝干这么久,即使秋季已来临,这枝丁香花还是一点凋谢的迹象都没显露,依旧开的那么灿烂,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精灵的魔法啊……

  落叶叹了口气。

  魔法、精灵、遥远的月光山……这一切都离她越来越遥远了。只要她想继续生活在这个国家,这个家庭里,她就必须让那一切从自己脑海中消失。这样她才能象这个家庭的女儿,象一个火由国的女人。

  落叶爱上这个家庭,她爱那个一点也不吝于对她付出关心和亲吻的妈妈,爱那位如同父亲一样、毫不迟疑给了她信任的兄长,爱上了那个顽皮的一刻不停的弟弟和那对象小尾巴一样总跟着“姐姐”的双胞胎。为了这一切,她可以放弃自己的梦想,努力去做一个火由国女人。

  她猛地从床上起来,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小的首饰匣,那是丽莎夫人送给她的,里面放着一对漂亮的镯子,从来没有配带过首饰的落叶虽然很喜欢它们,但是却一直没有戴过。现在她取出了手镯,一一套在了自己手腕上,然后把自己刚刚绣出的一方手帕铺了进去。手帕的绣工当然很粗糙,可那上面有一颗星辰,绣它的时候落叶总会想起星来。

  落叶从头上摘下她唯一的发饰放进匣子里,又把那枝丁香花放在了发饰上面。

  静静地看着,眼泪滚落下来。

  “星,我想我永远也成为不了魔法师,再也见不到你了。”

  落叶喃喃自语着,她关上匣子把它塞进了柜子的最底层,然后躺回到床上,用被子盖住头,在无声的啜啼泣中慢慢入睡。

  月光山的丛林中,有一株生存了近万年的大树,长青的枝叶间飞翔着无数的有翼小花妖,他们荧光闪烁的翅膀扑动间,仿佛树上挂满了繁星。这株树本就相当于月光山精灵王的王座,精灵们总是在这里接待被允许进入月光山精灵王国的客人们。神秘美丽的山林,仙境一样的环境,高贵的精灵王与优雅的精灵们,这一样的情景足以让一切来访者永生难忘。

  不过现在的月光山一片宁静,并没有受到任何外来者的打挠。

  精灵王正独自坐在树枝上,垂着双腿,吹着笛子,不论何时他总是显得悠然而且闲适。

  “父王,你下来一下好吗!”一个精灵女孩跑到树下仰着头叫,这是一个最多相当于人类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手中正拿了一大叠文件。向树上的精灵王挥动着。在她身后还站着两个精灵,手中也各自捧着一大叠东西。其中一个精灵大概过于忙碌,洁净的衣服上沾上了墨痕自己都没发觉。可见这个下午的月光山并不是一个让精灵王清闲到没事可做的时候。

  极星·远林从树上跃下来,慈爱的摸摸精灵女孩的头:“月寻,早告诉你小孩子不用去做这些事,你只要去跟小伙伴们玩耍就好了。”他自己小时候总被父亲用超过年龄的责任来要求,所以现在对自己的女儿采用了相反的方式,希望她过的愉快。

  月寻嘟起了嘴,用一种气鼓鼓地神情看着他。“我是在替谁做这些事情的!”

  “这些啊……也不急在一时吗……”极星从她手中接过文件,皱着眉头翻了翻,“我说过晚上会做去。”

  “然后你又会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然后又说清晨空气很好,不适合工作,然后……”月寻毫不留情地指责着自己父亲的恶习。

  “好好,我马上就看完它们行了吧。”极星按按额头,“月寻啊,你快象你妈妈一样唠叨了。”

  “你还好意思提到我妈妈么?”月寻干脆用白眼看着他。

  极星叹了口气,在树下坐下来假装认真地看起了文件。对于女儿的指责他实在没有任何借口辨解。月寻的母亲和他自幼一起长大,后来在一起生活了六百多年,还有了一个女儿,极星一直认为她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了,可三番四次地向她求婚却都遭到了拒绝,直到十年前,她忽然离开了极星,理由只有一个:极星太散漫太没有责任感,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父王,这些魔法药剂是应黑川国的请求制做的,你把文件夹到给南吏国的公文里了,你想挑起他们两国的争端吗?”极星心不在焉的工作中,耳边响起了女儿无可奈何地提醒。

  “对不起,我走神了。”极星慌忙纠正。

  “唉……”月寻趴在他的膝盖上叹气,“幸好妈妈痛下决心离开你,不然她有一天会被气死。”

  “月寻,连你也觉得你妈妈不要我了是正确的吗?”极星想起她的母亲常常会有种被抛充了的感叹。

  “她不是不要你,是被你气走的!”月寻用手指敲着父亲的膝盖强调。

  “唉……”极星长叹一声,勉强自己把精力集中到手中的公文上去。

  表面上虽然是独处世外,其实月光山作为大陆上唯一的精灵王国与其他的国家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月光山会应各个国家的请求帮助他们制造魔法物品、武器、药剂,帮他们培训战士与魔法师,而人类的王国则无条件的为月光山提供各种资源,在自己的国度中给予精灵们各种特权。自从黑暗时代结束以来,不论大陆上的诸国之间发生过多少次大规模的战事,月光山始终能安然地置身事外不被波及就是他们与其他诸国都关系良好的缘故。

  可以说精灵王对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平衡和维持与各个国家的关系,使月光山一直处在一种卓然的地位上。

  极星强打精神,一项项地仔细阅读着与各个国家的公文往来,脑子不一会就被那些讨价还价塞地没有半点空隙。月寻一直没有走开,极星每看完一份文件,她总要抓过来再看一遍,然后才递给另外两名精灵,让他们去做最后的审阅。

  这种情形落在过往的精灵们眼中,总令他们露出会心的笑容。

  月光山的精灵们都喜欢他们随和的王,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极星·远林比起他的父亲,上一任精灵王天音·远林来,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其中最大的区别大概就在于极星没有什么王者的自觉,总是悠闲散慢地生活,而且不时会做一些任性的行为(比如独自离开月光山远游之类),虽然他每次事后都表示极度的后悔,并且发誓改正,不过天长日久下来,已经没有哪一个精灵会再相信他的保证了,不过极星仁慈而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他是一个决不会把精灵族引领到错误的方向去的王者。而且还有他的女儿,那位年幼但聪明能干,责任感极强的月寻·远林公主在辅佐他,精灵们期待将来会出现一位风姿直追其祖父的精灵女王。

  极星看到一份文件忽然停了下来,嘴角挂着微笑,似乎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父王?”

  “火由国……”极星弹弹那份文件说,“我想起了那里的一个人。”

  月寻的脑子略微一转便问:“是你帮过的那个人类女孩吗?我听令河他们说起过她。”

  “是啊,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极星很高兴有些什么可以让他从公文中抽出脑子,向月寻说:“她叫落叶,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还说长大了要做个魔法师,来月光山看我呢。”

  “火由国的女孩子想做魔法师……”月寻思忖着自己对那个国家风俗的所知不由摇了摇头。

  “也许以后有机会我还可以去看看她。”极星兴冲冲地说。

  “父王……”月寻看看时间,坚持工作了两小时,看来他是到达极限了。他们身后那两各精灵也笑着放下了各自的工作,一个活动着肩膀,一个用魔法把自己的衣服弄干净。根据他们对极星·远林的了解,今天这位精灵王的工作热情就到此为止了。

  极星与月寻和精灵们随意交谈着,一阵异样的波动忽然在月光山上方荡漾开去。

  极星·远林比月光山担任警戒的精灵们更快一步,第一个跃上了树稍。

  ──他对魔法的反应和感应显然超越了其他精灵,可是第一个冲向前方并不是一位王者应该做的事。

  极星·远林站在树梢,看着天空的云层中一只飞龙的身姿渐渐降下云层。飞龙的威势与月光山的防护结界相互碰撞,在山林间激荡开了一波一波剧烈地魔法震荡。月光山的精灵们几乎全跑了出来,站在每一个山头每一棵树稍,对着飞龙指指点点。

  月光山的精灵们是大陆上唯一能与飞龙王国云雾山友好往来的种族,高傲自负的飞龙们只对月光山的精灵一族另眼相看。两个种族之间相互协助,互通声息,来往不绝,但是精灵们也并不能时常看见飞龙的身影,因为这些生物不仅强大骄傲而且十分懒惰,它们大多数时候更愿意等精灵们去找它们,或者干脆使用魔法来传信,象这样的飞龙飞临月光山的次数十分罕见。

  飞龙盘旋着,越飞越低,银色的鳞甲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几名精灵骑乘着有翼独角兽升空迎了上去指引着它在一处山谷停了下来。

  极星已经赶到了这里,他认出这只飞龙是云雾山飞龙帝王金龙王的儿子银殿下,连忙迎上去向对方致敬。

  飞龙垂下双翼,向极星还了个礼。

  精灵们围在周围,纷纷在猜测究竟什么事,竟然让这位龙族王子亲自前来。

  “姐姐快点走,我已经看见大哥了!”远立跑的飞快,转眼就把落叶和两个弟弟甩在了后面,落叶一手拉着一个幼弟,怕他们摔倒不敢加快步子,口中叫着:“远立慢一点。”脸上禁不住也展开了笑容。

  镇子中间的广场上,刚刚远行归来的商人们都集中在那里,分配、装卸着各自的货物,落叶透过人群也看见了哥哥远志正站在马车边,和另一名商人在说着什么。

  “大哥!大哥!”远立欢叫着,几下就从人缝中钻了过去,一头扑进了远志怀里。刚回到故乡还没来的及去通知家人的远志突然被弟弟抱住,所得到的惊喜比远立还要多。他平生第一次远去异国经营,跋山涉水,历尽风霜,他一只手拥住弟弟,抬头看见落叶正牵着另外两个幼弟匆匆忙忙地赶来,心头不由涌上了一股想流泪的冲动。他忙拍拍远立的肩问:“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的?你们特意来接我吗?”眨眨眼掩饰了过去。

  “姐姐来接我们放学,看见有商队回来,她说马车上装的都是北缔国的货物,所以一定是哥哥的商队回来了。我们就过来接你了,有什么礼物吗?有没有给我的?”远立一边说一边就要扑进货堆里翻找。

  “宁志和守志也开始上学了?”远志一一抚摸着落叶领过来的两个幼弟,“落叶还是每天接送他们吗?他们的成绩怎么样?妈妈身体还好吧?”

  落叶只说了一句:“妈妈身体一直很好。”便只是抿着嘴在笑,看着弟弟们在和大哥亲热,她主动接过了哥哥手中的工作和那些商人们做着货物的交接。

  “远志,你妹妹真能干,咱们镇上的人都在夸奖她,如果她到了出嫁的年龄,一定会有许多家庭抢着去向你提亲的。”镇上那个胖胖的杂货铺老板一边收货一边向远志唠叨,“可惜我儿子已经有一个妻子了,不过如果你肯让落叶嫁过来,我会说服她把管家的权力交给品落叶的。”

  “她还太小,这种事不用急。”远志随口应付对方。由于落叶的外表生的比同龄的女孩要瘦小单薄,远志直到刚才才意识到她已经十三岁了,而在火由国十四、五岁就让女儿出嫁是很自然的事。远志知道母亲是传统的火由国女人,对于子女的婚事她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是决不会代替自己做主,下一步三个弟弟,落叶包括自己本身的婚姻大事,会是要靠自己来代替父亲主持了。

  远志苦笑了一下。

  他看着落叶忙碌的身影,回忆着在北缔国看到过的那些活跃在各个场所中自信的女性们,心里忽然觉得也许落叶并不适合成为一个象母亲,象所有火由国女性那样一生被关在屋子里生儿育女、照顾家庭的女人。

  想到这些,他不禁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落叶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对因为兄长归来而过度兴奋的双胞胎哄上了床,她关好房门,走出来时,发现远志正站在走廊上,似乎在等着她。

  “哥哥已经很晚了,你远道归来,应该早点休息。”

  “是吗,回到家太兴奋了,反而一点也不困。”远志笑了笑,落叶看得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所以跟在他身边向楼下走去举起手中的烛台为他照亮楼梯。

  远志走到楼梯一半,忽然停住问:“落叶,对妈妈刚才说的事你怎么看?”

  “啊……”落叶听到这句话颤抖了一下。

  晚餐桌上,丽莎夫人提出了两件事:一是远志的婚事。远志的未婚妻也是一位商人的女儿,今年已经年满十四岁,由于远志现在成为了一家之主,又过起了长年在外的商旅生涯,所以对方的父母希望他们能提前结婚,让女儿早些开始学习成为一名家庭主妇。

  看得出来丽莎夫人对于家中举办喜事,迎进一位儿媳妇还是很期待的,可是远志都马上表示了拒绝。

  对于那个只见过几次面,印象中还是小女孩的未婚妻,他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可是她的年龄都让远志联想起了落叶,不由心生一种怜悯,让这个年龄的孩子到一个陌生的家庭中,面对陌生的家人和整年不在家的丈夫,也许太早了些。

  “再过几年吧。现在家里的事落叶完全可以帮上妈妈的忙,而且我也希望自己的生意更熟悉、稳定一点之后再增加家里的人口。”

  丽莎夫人点了点头,她虽然急于为儿子成家立室,但是做为一个火由国的女人,她是不会反对一家之主的决定的。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落叶的。

  镇上的一位远亲看中了这个虽然并不好看美丽,却十分勤劳能干的女孩,想把她定为自己幼子的未婚妻。

  这个消息令落叶大吃一惊,当丽莎夫人论叙着那个家庭与那个男孩的优劣之时,她手中的汤匙几次在碗碟上碰出了轻轻的声响,双眼一直盯在桌子边缘没有做任何移动。她知道对于火由国的女孩,也许在她这个年龄结婚还太早,订婚却是十分普遍的事了。

  远志当时什么也没有说,落叶和丽莎夫人都认为他要好好评估一个那个家庭和男孩之后再表态。落叶一直为这件事忐忑不安着,没想到现在他会当面问出来。

  “哥哥……这样的事……这种的事……”落叶结结巴巴地说,“应该由您来做主的。”

  “那么你自己没有任何看法吗?”远志很认真的看着她。

  “我,我……”落叶不安地抿起了嘴唇。我不愿意!她在心里这么喊着,可是却无法说出口,为了母亲、哥哥和弟弟们,她可以放弃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个性,让自己成为一个火由国的女人,可是她这样做不是为了服侍别人,更不是为了一个素未蒙面的丈夫。

  “今天妈妈说到我的婚事,我忽然觉得我的未婚妻很可怜──那样的年纪,在别的国家还是娇生惯养的孩子,却要她嫁到我们这里来──她甚至根本不认识我……”远志摇着头,“所以我主张推迟结婚,她就可以多过几年快乐的少女生涯。”

  落叶眼里闪烁着感动:“她将来一定会很幸福的,哥哥决对是个好丈夫,她真幸运。”

  “因为我们的父亲是个商人,他自幼就对我讲叙种种异国的风情,所以我知道不是每个国家都有一样。现在我自己做了商人,我亲眼去看见了那一切,所以我更能接受它们。但是不是所有的火由国男子都象我这样的,我甚至觉得嫁进一个传统的火由国家庭你不会快乐──也许是我想的太多了,火由国的女人代代都是这样生活的,可是……”远志茫然地叹着气,此时他伪装不出一家之主的庄严气势来了,完全是个充满迷惑的少年。

  落叶心里明白,他是太关心自己,太想为自己着想了,才会使他陷入这种犹豫之中的。感动的情绪充满了落叶的心房,她真想脱口而出,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哥哥的安排,无怨无悔。

  “也许你应该嫁给一个商人,这样的人更能理解你的优点,可是那样一来,你就不得不面对丈夫长年在外,也许有一天再也不能归来的生活……”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他和落叶都想到了父亲征洋。

  “落叶,你自己会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呢?”远志迟疑地问。

  “我想留在我们家里,我不想离开你们。”落叶带着哀求的口吻说。

  远志又长叹一声,向楼下走去。

  在火由国,一个女子除非献身宗教或者身有疾病、残疾,否则到了适龄还不出嫁对于她自己,她的家族来言,都将是难言的耻辱,除非……

  远志在楼梯的最后一阶停住了脚步,目光看着落叶:“你知道吗,在火由国,女人不能成为商人、学者、骑士……不能成为这一切,可是在火由国,女人可以成为魔法师。”

  落叶失手把烛台掉落,火光闪动几下,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

  据说拥有适合学习魔法的体质的人类,一千人中才有一个,而这其中的大部分人,又只能学习简单的法术,他们只能成为魔法武士、魔法骑士或者药剂师之类。可以修炼各种魔法成为真正魔法师的人则几万人中才有一个,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又会献身宗教,成为神职人员,另一部分由于出身和身处的环境的关系,他们的潜质一生也不会被发现,所以真正有能力也有机会成为魔法师的人类显得无比稀少。

  培养一个魔法师需要很长的时间和教导者巨大的精力,几乎所有的魔法师都是些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研究中的人,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对于培训弟子并不感兴趣,虽然各国的魔法工会都有类似于一个魔法师一生至少要培养一名弟子的规定,可是谁也无不确定一位魔法师的“一生”究竟多久,总不能在其死后再宣布由于“××魔法师”没有遵守收徒的规定,现在剥夺他的魔法师称号吧?因此这样的规定对于各国而言都形同虚设。数百年来各国虽然对魔法师的培养都下了大力气,大陆上人类魔法师的总数目却一直没有什么提高。也是因为如此,魔法师的稀少使各国无法挑剔魔法师们的出身、地位、性别。就如同在最重视地位高低的亿安国奴隶一样可以成为魔法师一样,在男尊女卑的火由国也不拒绝女性成为魔法师。

  不过火由国的女性魔法师大都是贵族甚至皇族的女儿们,只有这样的家庭才有机会让女孩子自幼读书识字,并且接触到那些魔法师们,获得鉴定有没有成为魔法师的才能的机会,这是火由国的上层社会为自家的女儿提高社会地位的最快捷的办法,一位魔法师,即使是位女性也拥有与贵族平起平坐的身份。但是在那些没有门路的平民家庭,即使女子拥有魔法潜质也理所当然会一生埋没,没有人会知道。

  远志想对落叶说这件事已经前思后想了很久,可是他怕给了落叶一个虚假的希望。毕竟魔法、魔法师这样的事物距离他们这样一个商人家庭太遥远了。落叶可能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一个魔法师,即使她有这样的天赋,又去哪里找一个愿意教导她的老师呢?

  落叶听了远志的话,手一直停止不了颤抖,用了好几次才又把烛台点亮,目光中闪动着泪光:“哥哥,您是说我可以成为一个魔法师吗?您允许我成为一个魔法师吗?”

  “落叶我听说,很少有人适合成为魔法师,上万人里才会有一个。”远志担心地看着激动的落叶。

  “我可以,哥哥,星说过我可以成为魔法师!他说我有那样的天赋!”落叶握紧了双手紧张地看着远志。

  “星……那个精灵……”远志一下子松了口气。他想起来了,那个送落叶回来的精灵男子当时做过的种种奇迹:一挥手停止一场风雨,一句咒文治好昏迷的病人,轻易地用闪电劈开挡路的巨石……听说精灵们都是天生的魔法师,如果是一位精灵说落叶可以成为魔法师,那么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了。远志开始想像着自已家中出现一位魔法师的情景,不由露出了微笑。他伸手抚着落叶的肩头:“要先想办法结识一位魔法师才行,听说他们都是很骄傲,不轻易教学生的……”

  “哥哥,您的意思是我真的可以去学习魔法对吗?”落叶紧紧抓住了远志的手。

  远志笑着说:“你自己愿意当然可以学,不过先不要让妈妈知道,我想她不会很赞同的。让我先去打听一下我们这里有什么样的魔法师存在吧。”

  从空中俯瞰,深浅不一的绿色滑过视野,一直伸展到这个山谷才突然改变了色彩,从腐败的黑色一直扩散成灰白色,侵占了下方十余里的方圆。虽然身在高空,有翼独角兽们还是被那里散发出来的邪恶气息惊挠,不安地徘徊着发出阵阵嘶鸣。

  “令河、岱野、神华,你们三个跟我下去。其他人带有翼独角兽们去边缘地带等我们的消息。”极星·远林在自己身上施展了飞行术后,从座骑背上站了起来。另外三各精灵紧紧跟着他,一起离鞍向下方降落。其他的精灵们又在上空徘徊了一会,才依照吩咐向山谷边缘退却而去。

  极星·远林和部下们落到林中,警戒地向前行进。

  如果不是周围的事物都变成了黑暗的色调,这里与别处的山林也没有什么不同:植物茂盛,鸟兽成群,风吹过林间还传来了阵阵花香,只是那种异常的色彩与四处飘荡着的诡异气息,使习惯了与自然共存的精灵们身处其间十分难受。他们用最轻盈无声脚步穿过树林,向着异常气息最浓烈,也就是颜色次第中逐渐伸延的深黑色的方向走去。

  一只从草丛中钻出来的小兽忽闪着眼睛看着这些经过的精灵,突然一跃而起,张口向走在最前面的精灵咽喉一口咬下去,这各叫岱野的精灵战士及时搭箭引弓,将它射死在地上。

  越向前走,他们受到的这里的袭击就越多,不论是食肉动物还是食草动物,甚至就连一些藤蔓植物和路边的灌木也纷纷伸长了枝叶去袭击任何经过身边的生物,在这片丛林中的一切显然都充满了恶意。虽然极星在自己和部下们身上已经施加了消除敌对意和隐藏的魔法,可是在这个邪恶、疯狂的地方前行,他的魔法似乎也渐渐失去了效果。

  “看来这次龙族的消息是对的,这么强大的力量,可能真的是地狱光……”令河轻轻地说了一句。

  极星·远林点点头。他看向前方黑漆漆的丛林,不知精灵族一直在寻找的邪恶之源是否真的就在前方。如果在的话,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地狱光是来自地狱的“太阳”。卅年战争之后,魔王刹拿的灵魂带着已经与他的灵魂牢不可分的一半地狱光沉入了地狱,而在之后的两千年中,为了避免再出现第二个刹拿,再发生另一场浩劫,精灵王天音·远林一直在致力于寻找那下落不明的另一半地狱光。不过他穷尽半生之力,至到去世也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现在天音·远林已经过世多年,龙族传来的一个信息却告诉精灵们,地狱光有可能就在这个山谷之中。精灵们早已把寻找、消毁地狱光看做了自己的责任,一听到这个消息,极星立刻亲自带领人马前来证实。

  山谷的中心地带,所有的毒物已经全部变成了腐败的黑色,树木扭曲变形,古怪而令人生怖,动物则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面目,一只只瞪着充满杀机的眼睛,伺机准备向外来者发出致命的一击。空气中阴湿的气息更加浓重,几乎让精灵们喘不上气来。

  当他们分开最后的那片长草,眼前那块寸草不生的地方,他们要寻找的东西展现了出来: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光球一半躺在土中,一半露在地上,正向四周散发着黑色的诡异光芒(别问我世界上有没有黑光……我不知道……魔法,一切都是魔法……)。

  落叶一边和仆人交接着物品,一边偷眼看着坐在窗边的那位中位魔法师。她在这里来往了许多次,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位魔法师本人。克阳郡一共有五位魔法师居住,可是经过远志的多打听,现在肯教导弟子的魔法师只有这位文特中位魔法师而已。

  文特魔法师五十岁上下,面容严峻。他坐在窗边翻看着一本书,丝毫也没察觉门厅里的那个女孩正在偷看自己。落叶真想马上跑过去向他自己推荐,请求他收下自己做学生。

  “好,东西对了,这是钱,你点清楚。”那个仆人察点完了落叶送来的东西之后,取出钱递给她,一面还在唠叨着,“你们商铺是没有别人吗?怎么每次都叫一个女孩子出来送货。”

  “我的哥哥一个人主持商铺,弟弟们还太小,帮不上忙。”

  “是这样啊,不过你们这么会做生意,将来一定会成为大商家的。”仆人笑眯眯地把落叶送出门,哼着小曲去收拾购进的杂货了──这些货物非常便宜,使他在向主人报帐的时候至少可以赚下两枚金币。当然下一次家里的采购他还会向这家价兼物美商铺订购。

  落叶走出门,有些高兴终于亲眼看见了文特法师本人,又有些失望于他始终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

  远志以近乎于进价的价格为文特法师家提供货物,又专门叫落叶帮忙送上门来,无非是希望这位魔法师能偶然看见落叶,发现她有学习魔法的天赋,进而收她做弟子──毕竟他们这样的平民家庭,又是一个女孩子直接上门去要求学习魔法的话,多半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来吧。

  几个月来第一次遇见魔法师本人,还要多久他才会注意到自己呢?落叶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那幢房子,一边告诉自己要有耐心。

  两个男孩子从旁边的树丛中扭打出来几乎撞到落叶身上,落叶慌忙跳到了一边。

  那两个男孩都恶狠狠地,向着对方拳脚相加,不过旁观的落叶也看的出来,其中那个金发男孩受过武术的训练,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而另一个棕发男孩则完全是胡乱抡拳挥腿,乱打乱踢,当然的,在他们的打斗之中棕发男孩也就落在了下风。

  不一会棕发男孩被金发男孩一个扫堂腿放倒在地,又重重地被在腿上踢了几脚,呻吟着爬不起来了。

  金发男孩哼了一声,拍拍身上的尘土就走,而棕发男孩则在地上叫骂着:“锋远你竟敢打我,我的爸爸可是领主,我不会放过你的!”

  金发男孩耸耸肩,连头都没有回。

  落叶张大了眼,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们。这两个男孩她认识,他们都是文特法师的弟子,也是郡中的贵族子弟。她见争斗结束了,也悄悄向远处走去不希望卷进这种纠纷。

  “喂,那个女的!过来扶我起来!”棕发男孩忽然叫起来。

  落叶四下张望一下,通往文特法师住处的小径上并没有第四个人,难道他是在叫自己?

  “叫你呢死丫头!快扶本少爷起来!我爸爸可是领主!你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棕发男孩的口气更难听了。

  落叶本来不想理这种人,不过想到这也许是个再进去魔法师房子里的机会,还是小心地向他走了过。

  “扶我起来!”棕发男孩大咧咧地吩咐。

  落叶用尽力了力气好不容易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男孩的脚受了伤,自己不能走路,整个身都靠在落叶身上,落叶只好扶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他向前走去。才走了两步他又叫起来:“你要扶我去哪里啊!”

  落叶腾出一只手,指指前面的房子。

  “我干吗去那里,让老师和锋远看笑话啊,扶我去路边,我家的马车马上就来接我了!”

  落叶扶着他,艰难地一步步捱到了小径尽头的路边,让他靠在一棵树上,自己准备离开。

  “喂,给你,本少爷赏你的!”棕发男孩扔了一个钱袋在落叶身边。

  落叶拾起那个沉甸甸的钱袋,走回去放在他脚边,一言不发地转身又走。

  “本少爷给你的赏赐你敢不要!你给我回来!你聋了!哑巴了!我爸爸可是领主!”他又在后面大声嚷嚷起来。

  落叶假装没听见,快步向前走着,一辆马车从她身边驰过,不一会身后传来了:“二少爷,您怎么又受伤了!”“你不要紧吧!”“疼不疼?”之类的关切声,其中还夹着男孩“我会不疼吗!你们瞎了!怎么现在才来,不想活了!”之类的叫声。落叶躲向路边,不一会马车又从她身边匆匆驰了过去。

  一样东西从车厢中丢出来,重重砸在落叶头上,她疼地叫了一声,捂着头蹲了下去。

  马车中传来男孩得意的大笑,马车扬长而去。

  落叶看看,落在脚边的还是那个钱袋,她站起来,气冲冲地踢了它几脚。从刚才砸在头上的重量看,里面装的钱肯定不少,落叶可不想让那个讨厌的棕发男孩以为自己把它拿走了,她四下看看,正好看见那个金发男孩顺着小径走来。她过去把钱袋塞在对方手中,丢下一句:“还给你的同学。”便快步跑开了。

  金发男孩看看自己手中原本拿的伤药,又看看落叶塞给自己的钱袋,抬头望着消失在大路尽头的马车和跑进田野中的落叶,不解地抓了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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