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亮的满月月光下,她走进了屋后的花园,发现花园里就像下午一样明亮。直通花园四角、相互交叉形成一个X形的小径上铺着沙,闪闪发亮,就像小径上落了一层雪,她那落在小径上的身影在这种白色的映衬下发出了青光。花园中心用岩石围起的小池塘在明月的映照下,泛射出点点银色的光斑。由于她不停地围着池塘漫步,因此在她的眼中,水面分开又合拢好像在不停地晃动,可实际上这全是她的眼睛产生的错觉。
六月的夜晚,一丛丛玫瑰散发出那么浓郁的香味,睡意朦胧的小昆虫发出了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声,似乎它们在睡梦中不停地发出梦呓。
她还不想睡觉,她也不想看书,呆在书房里,开着灯令人太抑闷。她再也不想一个人坐在前游廊,有一回哈泽德母亲和父亲就让她一个人呆在那儿,他们则去了自己的房间。她起来过一回,照看休,想看看他是否睡得好,然后她就来到了这儿。来到这个四周由高高的篱笆围起、外人无法入内的后花园。
从位于山毛榉木材大街那儿的新教派小教堂里传来了敲响十一点的悦耳钟声,钟声在静谧的夜空中久久回荡,带给她一种宁静怡然的感觉。
一个平静的声音,似乎就来自她的肩后,说:“嗨,帕特里斯,我就想到你会在这儿。”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去,一时都没法辨认出他。他在上面,身子倚在他的房间里的开着窗子的窗台上。
“我下来和你一起抽支烟行不?”
“我这会儿就要进去了,”她急忙答道,可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大步走下后游廊,在他向她走近时,洒落在她头上和肩上的月光就像给他洒上了一层白莹莹的爽身粉。她转身迎上了他,两人并肩缓缓向前走起来。先是顺着外面的小径走着,然后再走过两条小径的交汇部分。
在走进花丛时,有一回她伸出手,让一朵花稍稍弯向自己,然后又一点没碰伤它,松手让它弹了回去。这是一朵盛开的玫瑰,它的香味几乎像一颗炸弹炸开,散发在他们的脸上,并逗留了一会儿。
他没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身边走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眼光一直看着地下,似乎这条小径让他着迷。
“我真不想离开这儿,这地方太可爱了,”她最后说道。
“我可一点也没把这些花园放在心里,”他很生硬地回答道。“也并不想在花园里散步。也不在乎花园里的这些花。你知道我到这儿来的原因。要我告诉你吗?”
他把烟用力往地下一扔,又用同样的动作把手往后一甩,似乎有什么事让他很恼火。
突然,她感到非常害怕。她猛的停了下来。
“不,等等,比尔。比尔,等等——别说——”
“别说什么?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不过你已经知道了,对不?我很抱歉,帕特里斯,我一定得告诉你。你一定得听我说。这事一定得说清楚。”
她表示异议似的把手向他伸了出去,好像要挡开什么。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不喜欢这样,”他犟头倔脑地说。“我觉得我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我以前从没这么烦恼过,我不像其他人那样有过多次热恋。我想那是我的生活方式使我这样的。可这事来了,帕特里斯。一点不假,它现在落到了我的身上。”
“不,等等——现在别说。别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正是时候,现在是晚上,这儿是合适的地方。再不会有像这样的晚上,即使我俩都能活上一百岁。帕特里斯,我爱你,我要你嫁——”
“比尔!”她恳求道,心里害怕极了。
“现在你听到了,现在你要逃了。帕特里斯,”他可怜巴巴地问道,“这事真有那么可怕吗?”
她已飞快地逃到了游廊底的台阶处,突然在那儿停了一下。他慢慢跟在她身后走来,他的模样与其说是死皮赖脸纠缠不休,还不如说是垂头丧气自认受到挫折。
“我不是个会谈情说爱的人,”他说。“我没法正确表达我的意思——”
“比尔,”她几乎是悲痛欲绝地又开口说道。
“帕特里斯,我每天看见你却——”他绝望地摊开双手,“我该怎么办?我过去从来没向人提出过这种要求。我觉得这是件很美好的事。我想这件事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她的头向后倚靠在游廊柱上,靠了一会儿,似乎相当痛苦的样子。“为什么你非得说这种事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呢?求你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只要几个月——”
“你想让我收回吗,帕特里斯?”他后悔地问道。“现在我该怎么办?即使我没说出这些话,我又能怎么样呢?帕特里斯,这段时间太长了。是因为休,是为了休的缘故吗?”
“我还从没坠入过情网,因——”她刚开始以忏悔的口气说道,又突然顿住了。
他很奇怪地看着她。
我说得太多了,这一想法闪过心头。说得太多了要不就是说得还不够。接着相当遗憾而肯定地想道:远远没有说透说够。
“我现在要进去了。”游廊的阴影像一道靛蓝色的帷帘挡在了他们之间。
他并没想要再跟着她进去。他就这么站在她离他而去的地方。
“你是害怕我吻你。”
“不,我害怕的并不是这个,”她几乎不出声地喃喃道。“我害怕的是我想要你吻我。”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外面如泻的月光里,悲哀地低头看着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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