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
看着依依的马车终于在视野里消失,我长长的出了口气,看着身边呆立着的男人,我的丈夫——慕容家这一代的当家慕容长风,我忽然很想笑。
我是个坏女人吧,谈笑间棒打鸳鸯,让两个相爱的人不能相守,不仅不能相守,还要忍受生离的痛苦,哈……
不过,不要怪我,这是你们欠我的,违背了誓言的代价,我做的也不太过分。
这就是我嫁进慕容世家的第一个清晨,看着慕容长风的痛苦和怨恨,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不过,也不错。
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妇是怎样生活的,我想,我是知道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慕容长风很听话,他从来不对我的要求说不。于是我们睡在一个屋子里,当然是我睡在床上,而他打地铺;吃同一口锅里煮的饭;喝同一个茶壶里泡好的茶……
大概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几乎不同我说话,无论我和他说什么,他的反应就只有两种,一种是执行我的命令,另一种是对我除了命令之外的话充耳不闻。我当然不认为他的耳朵可以过滤掉某些话了,那么惟一的答案就是,他不想同我说话。
在慕容世家里,没有人会和我说话,这个结论,在几天之后,我就知道了。服侍我和慕容长风的,都是原来服侍他的人,这些人毫无例外的和他们的主子一样,选择了痛恨我和疏离我,只执行命令,其他的,一概免谈。而这个大家族的其他人,则对我充满了敬畏,我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万毒谷只有一种东西让整个江湖敬畏,就是毒药,无所不在、防不胜防的毒物,可笑的是,他们既想得到这种用毒的本领,却又如此害怕和我接近。
当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的时候,我开始分辨不出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因为环绕在我身边的,始终都只是无边无际的静默,真安静呀,安静到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在万毒谷的日子,也很安静,不过那是一片自由的山林,有鸟雀也有饲养的走兽,还有师兄,虽然他的话也很少,不过,他总会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甚至是无理的耍赖。
只是,我已经不能后悔了,我的生命中,不能有后悔这两个字存在。
虽然白天和黑夜,对我而言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不过我想,我是更喜欢黑夜的。慕容长风就睡在不远处的地上,平稳的呼吸给这个屋子增添了一点存在的感觉,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原来还有其他的人存在着。
最近,红颜折磨我的次数一点点的增加,一直以为自己的血已经是冰冷的了,不会受外界的干扰,不过现在看来,我的自控能力,实在没有想象中的好。
好在,我没有爱上他,慕容长风,我所谓的丈夫,不然我真不敢想象,那后果将是如何的可怕,红颜,真是可怕的毒药。
清晨醒来,慕容长风已经整理好了地上的被褥,按照我的要求,坐在桌前看书、并等我吃饭,有的日子里,我睡得不好,醒来时便故意刁难他,赖在床上,一直到中午,开始时,我不信他就能一直挨住饿,不叫我起来,不过后来我发现,即便是我一直躺到晚上,他都是宁可一天不吃东西的坐在那里,也不会和我说一个字的。
坐在妆台前慢慢梳理头发,我始终不会梳髻,所以我的头发只是很简单的扎一下,然后随意的散在后面,一如未嫁之前。
吃过早饭之后的时间,是属于各自的,最近我迷上了街市,每天都早早出门,一直逛到吃过晚饭才回来,街市上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什么样的人都有,即使每天去同样的地方,也总有不同的东西、不同的人可以看,真好。
街市上,每天我必定会去的地方是一个茶馆,并不是我特别喜欢这里的茶,而是,这里有一个说书的老人,从民间流传的各种故事到新近江湖上发生的种种大事,他总能说得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于是,几乎每天他说完一个故事之后,总有年轻人半真半假的和他开着玩笑,说:“合着您老当时就在跟前呀!”
老人从不生气,只是笑笑,喝上一大口茶。他每天大约说一个时辰的书,这时如果时间还没到,他便站起来再说上一段别的,如果时间到了,便再嚼上两块茶点,然后悠然的离去。
当然,很快,我就发现这个老人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天天在这里说书,城里却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究竟姓甚名谁?又究竟住在哪里?他说的江湖故事都很真实,熟悉江湖的人听了,就知道,这其中并没有胡编乱造的成分,而且他很少说陈年的江湖故事,他的故事都是新近甚至是刚刚发生的。
江南的武林和西北不太相同,江南的武林一年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的,不过这平静一旦被打破,往往结果都是惊人的,而西北的情况恰恰相反。不过无论江南还是西北,大的江湖动态流传得都很快,不过我敢说,这个说书老人的消息,绝对是最快的。
作为万毒谷的人,我也算半个江湖人吧,不过我其实对江湖的故事并没什么兴趣,我所感兴趣的,只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还是我发现这个茶馆之后的几天,老人说了一段我再熟悉不过的故事,这个故事,开始让我对这个衣不惊人、貌不出众的老人和他的故事,产生了兴趣。
他讲的是慕容长风大战天下第一剑客青云居士的故事,这一战,慕容长风赢了,不过赢得很辛苦,不过由于他这一战,本质上只是为了能够掌握自己的婚姻,所以,他从未在江湖上宣扬过自己的胜利,作为天下第一剑客的青云居士败在一个年轻人手上,也失了面子和身份,因此,也绝对没有四下里宣扬的道理,何况这事发生至今,还不到两个月,这老人如何得知呢?
如同他讲的其他所有故事一样,这一战的惊天地,泣鬼神之处,也被他讲得如身临其境一般,整个茶馆的人听得如痴如醉,慕容家世居在这里,城里的人本来就对这古老的世家充满了敬畏的心里,也难怪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不过整个故事,惟一能引起我兴趣的就是,他是如何知道的,仅此而已。
那天老人前脚离开茶馆,我便也结帐出来了,悄悄跟在他的身后。其实我本来可以不这样做的,不过实在是因为老人的故事讲完后,自然有好事的年轻人把慕容家前几天盛大的婚礼翻了出来,追问新娘的来历,要老人讲讲少侠的风流韵事。
这让我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老人当时只是捻须微笑,不过却让人心里很不放心,不知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的武功,坦白说来,只能算是一般般吧,毕竟我的特长不在拳脚兵器上,而在周身无处不在的毒药上,不过,跟着一个走路缓慢的老人,总不是问题。
然而,问题却偏偏出现了,就是,走了几条街后,一直蹒跚在前的老人,七拐八拐的,就消失了。
果然不是个普通的人物,我心里暗叹。
晚上回去,我破例来到了慕容长风的书房。
他在灯下不知读着什么书,看到我进来,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大约是觉得我又入侵了他的私人空间了,不过依旧不说话。
我也懒得和他计较,径直上前,一把抢下他的书,然后看着他。
他略有些恼怒,不过很快便隐忍了,又从一旁抽了一本其他的书。
我只好放弃了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的打算,因为他身边的书多得是,估计我抢走一百本,他依然能拿出第一百零一本来挡住自己。于是我一口气把白天在茶馆看到的和听到的说了,当然,末了也说了我跟踪的事情。
慕容长风依旧没有反应,我有些恼了,拍了下桌子说:“你听到没有?你究竟知不知道那老人是谁?麻烦你多少回答一下!”
“不知道”,他照旧不看我,不过对我的问题还是回答了。
“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我继续问,如果我跟踪不了的话,那慕容长风一定可以。
“不想。”他说。
“可是,你不怕他还会说别的?”
“都是事实,怕什么?你这么热衷,是怕自己的事让人说出去,想杀人灭口吗?”他破天荒的说了一长句话。
“我要杀他还用费那力气。”我皱了皱眉,我身上有几百种可以要那老人性命的毒药,在茶楼距离那么近,我下手的机会太多了。
“也对,你的毒药杀人还不是易如反掌。”他不无嘲讽。
可想而知,我们的对话又以不欢而散结束。
我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在江湖上怎么可以做到毫不为人所知,后来他才告诉我,每天来这里听他讲故事的人的确是多,不过,这些人,都是和江湖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他们无论听到的是真的或是假的,在他们心目中,早已先入为主的把听到的一切当成了杜撰的故事了。看来,人的习惯,的确是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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