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巴黎:1946
星期一上午九点正,拉里·道格拉斯到纽约拉瓜迪亚机场泛美航空公司的办公室报到。接待他的是飞行员领班哈尔·萨科威茨。拉里走进办公室门时,萨科威茨拿起他已经研读了一段时间的拉里飞行记录的抄本,把它塞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萨科威茨很结实,容貌粗犷,脸上有不少皱纹,显然饱经风霜。他的一双手很大,拉里以前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手。萨科威茨货真价实的是民航事业中的一员老将,他在马戏团飞行巡回演出盛行的年月里开始飞行生涯,曾经为政府驾驶过单发动机邮政飞机,当过二十年的班机驾驶员,担任泛美航空公司的飞行员领班也已经有五年了。
“我很高兴你能跟我们合作,道格拉斯。”他说。
“我也很高兴到这里来。”拉里回答说。
“盼着重登一定高度吗?”
“谁要什么高度?”拉里露着牙齿笑道。“只要对我朝云端一指,我马上起飞。”
萨科威茨指着一张椅子:“我先指这儿,坐吧。我喜欢和前来接替我职位的年轻小伙子们交朋友。”
拉里哈哈笑了:“你接到通知了!”
“噢,我不会责怪你们中间随便哪一个的。你们都是了不起的驾驶员,前途无量。你的战斗记录好极了。你到这办公室来,看到我就会想:‘假使那个笨蛋萨科威茨能当飞行员领班,他们得让我当董事长。’你们中间不会有一个人长久当导航员的,不过是当驾驶员的跳板罢了。喔,这样是不错的,事情也应该是这样。”
“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拉里说。
“不过,有一件事我要说一说。你得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我们是参加工会的,道格拉斯,提拔严格按工龄办。”
“我听说了。”
“还有一件事,你恐怕没有听说。这儿的工作很理想,进的人多,出的人少,这样就会减慢晋升的速度。”
“我等机会吧。”拉里回答说。
这时,萨科威茨的秘书送来了咖啡和丹麦糕点。他们两人一面吃一面谈,彼此熟悉了不少情况。
萨科威茨的态度很友好,很谦逊,他提的问题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但是,拉里离开去上训练班的第一节课时,萨科威茨已经摸到了许多关于拉里·道格拉斯的情况。
拉里走后才几分钟,卡尔·伊斯特曼来到了办公室。
“怎么样?”伊斯特曼问道。
“可以。”
伊斯特曼盯了他一眼:我问的是你怎么想的,萨克?”
“我们要考验考验他。”
“那你的看法呢?”萨科威茨耸了耸肩膀,不得不说:“不错,这是我的看法。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驾驶员。他该是这样的,有空战记录在。如果他飞上天,让他待在一群敌机的射击下,我想恐怕你找不到更理想的人了。问题是……”他欲言又止。
“继续说,”伊斯特曼敦促他。“问题是,曼哈顿上空没有那么多敌机。我了解像道格拉斯这号人。由于某种我还琢磨不出的原因,我总感到他们的一生同危险紧紧连在一起。他们会做出惊人的事情来的,譬如像登上无法攀爬的山峰,潜到大洋的深处,或者干出他们所能发现的其他惊险举动。假使爆发战争,他们就像滚热的一杯牛奶咖啡里的奶油一样都会浮到面上来。”他绕过椅子,看着窗外。伊斯特曼站着,没有吭声,等他再讲。
“对道格拉斯我有一种预感,卡尔。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或许他会当上我们这一舰队中某一艘的舰长,由他掌管,他会有所成就的。但是,在内在的心理上,他不会听轮机长、一级驾驶员和领航员的话的。特别是他能够干得在他人之上时,尤其如此。”他转身面对着伊斯特曼,“奇怪的是,他很可能会当上的。”
“你的话使我感到不安。”伊斯特曼说。
“我也如此。”萨科威茨承认说。“我想他不会——”他停住了,搜寻适当的表达词汇,“待得长的。只要跟他谈谈,你就会感到他身体里有一包炸药,一直装到屁股尖,随时都会爆炸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们正在采取措施。他要去训练班,我们会派人跟在他后面。”
“也许他训练不过关。”伊斯特曼说。
“你对这帮家伙了解还不够。他会在训练班里独占鳌头的。”
萨科威茨的预料果真不错。训练项目包括四个星期的地面训练,再加一个月的飞行训练。由于受训者都是有经验的飞行员,有多年的飞行经历,所以课程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比较快地通过下列这些科目:导航、无线电收发报、通讯联络、航图识别和仪表飞行,使受训者温习过去的工作,并且明确找出他们可能具有的各种弱点;另一个目的是让他们熟悉将来他们要使用的各种新设备、新仪器。
仪表飞行在一架专用的连杆教练机内进行。这实际上是一个飞机驾驶舱的模型,固定在一个可移动的底座上,能够使舱内的驾驶员让飞机做各种动作,包括失速、翻筋斗、俯冲和横滚。驾驶舱的上方盖着黑色的机罩,驾驶员只能摸黑飞行,全靠面前的仪表。教官在教练机外面向驾驶员下达指令,告诉他面对着强大的风速、暴风雨、高耸的山峰和其他各种可以想象得出的类似险情时怎样使飞机起飞和降落。大多数初出茅庐的飞行员跨进连杆教练机时,都信心十足,但是他们很快就发觉这架小小的教练机操纵起来比原来预想的要困难得多。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小舱内,一切知觉都和外界隔绝,有一种可怕的感觉。
拉里是一个有天赋的学生,秉性善于模仿,上课时注意力集中,教给他的每一件东西都一点不漏地吸收了。布置的家庭作业他都做,而且做得很好,很细心。他没有一点儿不耐心,坐不住或厌烦的迹象。相反,他是各项课程中求知欲最强的学生,学习成绩也最优秀。拉里感到新鲜和生疏的唯一领域是DC—4之内的那一套仪表和设备。DC—4是一种瘦长的、圆溜溜的飞机,里面的装备在大战爆发前还没有问世。拉里花了不少钟点察看这种飞机的每一英寸的金属片,研究它是怎样装配起来的和完成各种机能的方式方法。晚上,他全神贯注地钻研DC—4的十多种操作手册和维修说明书。
有一天晚上,已经快过半夜了,别的受训者早已离开了飞机库,萨科威茨无意中发现拉里在一架DC—4飞机里,躺在驾驶舱的地板上,仔细观察着线路的接线方法和走向。
“听我说,这个婊子养的要把我的差事抢走了。”第二天上午萨科威茨告诉卡尔·伊斯特曼说。
“照他这样下去,倒真有可能哩。”伊斯特曼笑笑说。
八个星期结束时,举行了一个一般性的毕业典礼。凯瑟琳得意地飞抵纽约,准备出席拉里接受导航员职务徽章的仪式。
他尽量把这枚徽章说得微不足道:“凯茜,这个无聊的玩意儿不过是一块小布片,他们给了你,让你不要忘记登上驾驶舱时你该干什么。”
“噢,不,你不,”她说,“我跟领班萨科威茨谈过了,他说你非常好。”
“那个笨驴般的波兰人知道什么?”拉里说,“我们去庆祝一番吧。”
那天晚上,凯瑟琳、拉里、拉里的四个同学和他们的妻子到五十二号街东段的二十一俱乐部吃晚饭。休息厅里人很多,服务员领班对他们说,没有预订过的话就没有桌子了。
“滚他妈的,这个鬼地方,”拉里说,“我们到隔壁的图茨肖尔餐厅去。”
“等一下,”凯瑟琳说。她走到服务员领班跟前,请他找一下杰里·伯恩斯。
隔了一会儿,一个又瘦又矮的男人踏着杂沓的脚步来了,他那一双灰眼睛里流露出探询的神色。
“我就是杰里·伯恩斯,”他说,“有什么事吗?”
“我丈夫和我,还有几个朋友,”凯瑟琳解释说,“总共十个人。”
他摇起了头:“对不起,除非你们预订了……”
“我是威廉·弗雷泽的合伙人,”凯瑟琳说。
杰里·伯恩斯责备地看着凯瑟琳:“你为什么不早说?请等一刻钟,好吗?”
“多谢。”凯瑟琳感激地说。
她走回到他们一伙人站的地方。
“奇迹!”凯瑟琳说,我们有桌子了。”
“你怎么搞到的?”拉里问。
“那很简单,”凯瑟琳说,“我提了一下比尔·弗雷泽的名字。”她看到了拉里眼神的微小变化。“他常到这里来,”凯瑟琳继续快速地说,“他向我说过,假使我有机会到这儿来,找不到桌子的话,只要说一下他的名字就可解决了。”
拉里转向其他人,说:“我们走吧,这里是大亨待的地方。”
他们一伙人朝门口走了去。拉里朝凯瑟琳说:来吧?”
“那还用说,”凯瑟琳踌躇地答道,“我要跟他们讲一声,我们不……”
“跟他们厮混去,他妈的,”拉里大声说。“你来还是不来?”
周围的人都调转头来看着。凯瑟琳感到脸上一阵热辣辣的。
“好吧。”她说。于是,她跟着拉里走出了门。
他们到了六号大道一家意大利餐馆,吃得很不痛快。表面上看来,凯瑟琳像平常一样,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但是,在她的内心,怒火一团。拉里那种孩子般的举止和在公众场合让她丢脸,使她十分生气。
他们到家后,凯瑟琳默声不响地径自走进了卧室。她脱了衣服,熄了灯,就上床睡了。不久,她听见拉里在起居室内冲着饮料。
隔了约摸十分钟,他跑进卧室,把灯开了,走到床跟前。“你准备做贞女了?”他问。
她坐了起来,怒火迸发了出来。“不要总是那么逼人的样子,”她说,“你今晚的言行是不可原谅的。什么东西钻到你头脑里去了?”
“就是那个钻到你头脑里去的家伙。”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什么?”
“我讲的是十全十美先生——比尔·弗雷泽。”
她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话:“比尔除了帮助我们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做。”
“你敢打赌吗?”他说,“你的业务全靠他,我的工作也是靠他。现在,没有弗雷泽的许可,我们连在饭馆里都坐不到位子。嗯,他每天夹着我的脖子,我可受不了。”
使凯瑟琳大为震惊的倒不是拉里说的话的含意,而是他说话时的语气。他的语气里充满着挫折和软弱无力,这使她第一次意识到他是受着怎么样的折磨。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他度过了整整四年的戎马生涯,回家来发现自己的妻子同她从前的相好合伙做生意。而且,更加糟的是,假使没有弗雷泽助一臂之力,他恐怕到现在还找不到工作。
凯瑟琳一面看着拉里,心里一面思忖:这是他们共同生活的转折点了。如果继续在一起生活下去,不使它破裂,就要把他放在首位,放在她的工作之上,她的一切之上。凯瑟琳好像第一次真正了解了拉里。
拉里似乎猜到了她想的是什么,悔悟地说:“对不起,今天晚上我像一个可恶的王八蛋。可是,我们找不到座位,你提到了弗雷泽的魔术般的名字,座位一下子有了。我就——就突然变得那个样。”
“我也对不起你,拉里,”凯瑟琳说,“我以后决不会再对你这样了。”
于是,两人拥抱着,拉里说:“请你一直不要离开我,凯茜。”
凯瑟琳紧紧地依偎着他,说:“我不会离开你的,亲爱的,永远。”
拉里第一次就任导航员的职务是在147定期客机上,由华盛顿飞往巴黎。每次飞行之后,他在巴黎停留四十八小时,然后返航,在家里住三天,再出航。
有一天上午拉里打电话到凯瑟琳的办公室,他的声音很激动:“喂,我给我们俩找了一个著名餐厅,你有时间去吃饭吗?”
凯瑟琳看了一看桌上一堆广告画的版面设计,这些都得在中午以前审阅完并且发出去。“行。”她说,不顾一切了。
“一刻钟以后我开车来找你。”
“你不能走!”她的助手露茜亚哀求道,“如果我们今天不把广告宣传活动计划交给施托伊弗桑特,他要发脾气了。”
“等一等吧,”凯瑟琳说,“我要和丈夫一起去吃午饭。”
露茜亚耸了耸肩,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我不责怪你。万一你对他厌倦了,能告诉我一声吗?”
凯瑟琳笑了:“你太老了。”
拉里在凯瑟琳办公楼的门口把她招呼上了车。
“我把你一天的计划都搞乱了吧?”他淘气地问。
“哪会呐。”
他哈哈笑了:“那些模范经理都要吓得中风了。”
拉里把汽车驶向飞机场。
“餐厅还有多远?”凯瑟琳问道。下午从二点钟开始,她还有五个约会。
“不远了……下午的事多吗?”
“不,”她扯谎说,“没有要紧的事。”
“很好。”
汽车到达通向飞机场的路口时,拉里把汽车拐了个弯,开进了入口处。
“餐厅在飞机场里面吗?”
“在另外的一头,”拉里答道。
他停放好汽车,挽着凯瑟琳的手臂,领着她走进了泛美航空公司的大门。柜台后面一个媚人的姑娘直接用名字而不用姓向拉里打招呼。
“这是我的妻子。”拉里高兴地说,“这是艾米·曼斯顿。”
两个女人彼此说了声客气话。
“我们走。”拉里仍挽着凯瑟琳的手臂,向登机坡道走去。
“拉里——”凯瑟琳发觉情况有异,“上哪?……”
“嗨,你是我带着去吃饭时闲话最多的一个姑娘。”
他们走到37号门。检票台后面有两个人正在一一检看乘客的飞机票。告示牌上写着:“147班机,往巴黎——下午一点起飞。”
拉里走到检票台,对着台后面的一个人说:“她来了,托尼。”他一面说,一面把一张飞机票交给对方。“凯茜,这是托尼·隆巴迪。这是凯瑟琳。”
“我肯定,你的大名我已经听到过许多次了。”那个检票的人笑笑说,“你的票没问题。”他把飞机票交给了凯瑟琳。
凯瑟琳呆呆地看着飞机票,全给弄糊涂了:“这干吗用?”
“我没有跟你说真话。”拉里微笑着说,“我不是带你去吃午饭。我带你到巴黎去。上马克西姆饭店。”
凯瑟琳的声音都变了:“马——马克西姆饭店?在巴黎?现在?”
“一点不错。”
“我不行,”凯瑟琳哀求道,“现在我不能去巴黎。”
“没问题,你行的,”他咧嘴笑道,“你的护照已经在我的口袋里了。”
“拉里,”她说,“你疯了!我没有带衣服。我还有不少约会。我——”
“到巴黎我给你买些新衣服。约会可以取消或改期。几天之内弗雷泽没有你能过得去。”
凯瑟琳凝视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起了自己下的决心。拉里是她的丈夫,他得被放在首位。凯瑟琳意识到:对拉里来说,至关重要的不仅仅是带她到巴黎去逛一次。他要她来乘他导航的飞机,想向她炫耀一番。她觉得差一点儿把事情搞糟了。于是,她把手插进他的胳膊弯里,对他含情微笑着。
“我们在等什么呢?”凯瑟琳问道。“我饿极了!”
巴黎是寻欢作乐的安乐窝。拉里事先已经作了安排,可以有整整一个星期待在巴黎。在凯瑟琳看来,七个白天七个晚上的每一小时都塞满了要做的事。他们住在左岸一家可爱的旅馆里。
在巴黎的第一个上午,拉里带凯瑟琳去爱丽舍田园大街的一家工艺品商店,他好像想把店里的东西给凯瑟琳都买下来。她只买了她需要的东西,对每一件商品的价格之昂贵十分吃惊。
“你明白你自己的弱点吗?”拉里说,“你把钱看得太重了。你在度蜜月。”
“是的,先生。”她说。尽管如此,她拒绝购买一件用不着的晚礼服。她想知道这么多钱他一下子是从哪儿来的,拉里却不高兴谈。可是,她坚持要他说。
“我预支了工资,”拉里对她说,“有什么好奇怪的?”
凯瑟琳没有勇气向他说:用起钱来他像孩子,慷慨大方,有点儿挥金如土,可是这真是他可爱的一个方面。
这与她父亲的可爱之处一模一样。
拉里带着她按旅游者的线路逛巴黎。他们去了卢浮宫、杜乐丽公园和荣军广场,看了拿破仑的墓。他还把她带到巴黎大学附近的一家装饰得五彩缤纷的小饭店。他们去了中央菜市场,看到了成排的店铺,看到了由法国各地的农场来的新鲜的水果、肉类和蔬菜。最后一天,那是星期日,这天下午他们是在凡尔赛度过的,后来在巴黎郊区一个沁人心脾的美丽公园里吃了晚饭。真是丝毫不差的第二个蜜月。
哈尔·萨科威茨坐在办公室里,翻阅着每周的人事报告。摆在他面前的是关于拉里·道格拉斯的汇报材料。萨科威茨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仔细阅读着有关人员写的拉里一周活动的人事报告。他咬着下唇,若有所思。最后,他倾身向前,按下了室内对讲电话装置的按钮,说:“让他进来。”
一会儿,拉里走了进来,身上穿着泛美航空公司的制服,手里拿着飞行记事包。他向萨科威茨微微一笑。“早上好,长官。”他说。
“坐下。”拉里懒懒散散地坐进了一张面对着办公桌的椅子,然后点燃了一支香烟。
萨科威茨说:“我这里有一份报告,说你上星期一在巴黎报到听取飞行情况简要介绍晚了四十五分钟。”
拉里的表情变了:“我在爱丽舍田园大街给游行队伍拦住了,不过飞机起飞是准时的。我不知道我们这里正在办儿童夏令营。”
“我们办的是航空公司。”萨科威茨说,声音轻轻地,一点没有生气的迹象,“我们是严格按购票记录经营的。”
“是,”拉里愤愤地说,爱丽舍田园大街我再也不去了。还有别的吗?”
“有。机长斯威夫特认为,在最近两次飞行中你在起飞前喝了点酒。”
“全是胡扯淡!”拉里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顶撞说。
“他为什么要扯谎呢?”
“因为他害怕我会把他的职位抢了,”拉里的语气中怒火万丈,“这个婊子养的胆小鬼十年前就该退休了。”
“你已经分别同四个机长飞行过,”萨科威茨说,“你喜欢哪一个?”
“一个也不喜欢,”拉里回答道。这时,他发觉已经中了圈套,来得及解救吗?他快速地改口说:“我意思是——他们一个也不错。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反感。”
“他们也不喜欢同你一起飞行,”萨科威茨公平地说,“你使得他们很不安。”
“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指,万一发生紧急情况,一个人要对坐在他旁边的人有绝对的把握。他们对你没有把握。”
“老天!”拉里气炸了,“我在德国上空和南太平洋待了四年,天天有紧急情况,出生入死,而他们待在后方,肥屁股坐着挣大钱。难道他们对我还信不过?你别开玩笑了!”
“谁也没有说你在战斗机里不是一个英雄好汉。”萨科威茨平心静气地答道。“不过,我们驾驶的是客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拉里坐在那里紧紧地握着拳头,力图控制自己的怒火。“好吧,”他绷着脸愠怒地说,“我有事。如果你话说完了,我马上要出发起飞了。”
“已经有别的人替你做了,”萨科威茨说,“你被解雇了。”
拉里凝视着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给什么了?”
“从某一方面来说,我觉得这是我的过错,道格拉斯。我本来就不该同意雇用你。”
拉里站了起来,眼中迸射出怒不可遏的烈火。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干呢?”他要求对方回答。
“因为你妻子有一个朋友,”萨科威茨回答说,“他名字叫比尔·弗雷泽……”
拉里越过办公桌,一拳打在萨科威茨的脸上。这一拳把对方打得踉踉跄跄退到了墙跟前。萨科威茨利用这一小段距离,反跳了起来,朝着拉里狠狠猛击了两下。然后,他退后两步,克制着自己。
“滚出去,”他说,“马上滚!”
拉里盯着他看,一副狰狞的面孔上流露出满腔仇恨:“你这个婊子养的,下次你这个航空公司求我的话我也不会来了。”他转过身,冲出了办公室。
萨科威茨站着,目送他离去。他的女秘书匆匆走来,看到了翻过来的椅子和萨科威茨的鼻子上淌着血。
“没问题吧?”她问道。
“真厉害,”他说,“跟伊斯特曼先生联系一下,问他有没有空儿见我。”
十分钟以后,萨科威茨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向卡尔·伊斯特曼讲完了。
“你认为道格拉斯是什么问题?”伊斯特曼问道。
“说实话吗?我看他是一个精神反常者。”
伊斯特曼用一双似乎可以看穿一切的淡褐色眼睛注视着他:“恐怕有点过分了吧,萨克。他飞行的时候一点没有醉意,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他在地面上喝过酒。偶尔一次迟到,任何人都免不了。”
“要仅是这些的话,我不会辞退他了,卡尔。道格拉斯不是很容易被激怒的。跟你说实话,我是有意在招惹他,这并不困难。如果他能沉得住气,我也许会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留着试用。你知道什么事情在使我担忧吗?”
“什么?”
萨科威茨说:“几天以前,我碰到一个老朋友,他过去跟道格拉斯一起在英国皇家空军里服过役。他跟我讲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道格拉斯在鹰中队时,他爱上一个身材小巧的英国姑娘。可是这个姑娘已经与道格拉斯中队里一个名叫克拉克的小伙子订了婚。道格拉斯竭尽全力想把姑娘夺过去,但是那姑娘并没有一点儿意思。在她和克拉克准备结婚前一个星期,鹰中队奉命在空袭迪埃普时掩护B—17大型轰炸机。道格拉斯担任飞行中队的后卫。等空中堡垒掷完炸弹后,他们中队也都掉头返航。飞越英吉利海峡时,他们受到了德国飞机的袭击,克拉克给打了下去。”
萨科威茨讲到这里不讲了,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伊斯特曼等他继续讲。
终于萨科威茨抬头看了他一下,“根据我朋友的追述,克拉克被打落时他们飞机的周围并没有德国人的飞机。”
伊斯特曼不相信地凝视着他:“上帝!你是说拉里·道格拉斯……?”
“我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告诉你一件我听到的有趣的事情。”他用手帕又按了按嘴唇。血已经不流了。“在一场混战中,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或许克拉克的汽油正好用完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他运气不好。”
“后来他的未婚妻怎么样?”
“道格拉斯把她夺了过去,到他返回美国前夕,又把她抛弃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伊斯特曼。“有一件事我可以跟你说,一点不假。我真为道格拉斯的老婆感到伤心。”
凯瑟琳正在会议室里开全体职工会议时,门开了,拉里走了进来。
他的一只眼睛青紫,而且肿了,面颊给割破了。她急急走到他跟前:“拉里,你怎么了?”
“我辞职了。”他嘴里嘟哝着说。
凯瑟琳把他引到自己的办公室,避开别人那好奇的目光。她把一块冷毛巾放到他的一只眼睛和面颊上。“跟我说,究竟怎么了?”她说。航空公司这样对待他,使她很气愤,但是她忍着。
“他们刁难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凯茜。我想他们是妒忌,因为我打过仗,他们没有。今天是总爆发。萨科威茨召我去,对我讲,他们原先雇用我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你是比尔·弗雷泽的情妇。”
凯瑟琳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揍了他,”拉里说,“我受不了。”
“噢,亲爱的!”凯瑟琳说,“我真感到遗憾。”
“萨科威茨才感到更遗憾哩。”拉里回答说,“我把他狠狠地揍了。有工作也好,没有工作也好,我不能让别人那么样地谈论你。”
她把他搂到身边,一再肯定地说:“别难过。你可以到国内别的航空公司去工作。”
事实并不像凯瑟琳所预言的那样。拉里向几乎所有的航空公司都求过职,有的约他谈了谈,但后来都石沉大海,音讯杳无。
有一次比尔·弗雷泽同凯瑟琳一起吃午饭,她把碰到的烦恼向他全盘端了出来。
弗雷泽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在整个进餐过程中,他对她显得非常体贴。有好几次她觉得他似乎要讲什么了,然而每一次他都欲言又止。最后,他说:“我认得许多人,凯茜。你是不是愿意让我在其他方面帮帮拉里的忙?”
“谢谢,”凯瑟琳感激地说,“不过我想不必麻烦你了。我们自己会设法解决的。”
弗雷泽朝她看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就告诉我。”
“好的,”她带着感谢的语气说,我碰到问题总要来找你的。”
超级安全人事征询所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
D街,1402号
查询编号:2—179—210
亲爱的巴贝先生:
1946年3月15日来函和银行汇票均已收妥,谢谢。
自从上次我们的报告后,调查对象已在飞轮运输公司找到工作,担任飞机驾驶员。这家公司是一个小型的独立性的空中货运企业,办公地址设在长岛。邓—布雷德斯特里特事务所①的查核单表明,该公司的固定资金为75万美元。运输工具为一架改装的B—26型飞机和一架改装的DC—3型飞机。该公司的银行信贷已超过4万美元。巴黎银行纽约分行副董事长向本人保证说,该公司有良好的发展潜在能力。目前,该公司每年盈利8万美元,在今后五年内,盈利预计将每年增长30%。鉴于上述情况,巴黎银行纽约分行将增加投资,以提供足够的资金添购运输飞机。
【①邓—布雷德斯特里特事务所(DunandBradstreet),美国的一家私人办的经济咨询所,可应任何顾客要求,提供有关企业的资金和信贷情况。】
如果您想进一步了解飞轮运输公司在财务方面的详细情况,请来函。调查对象于1946年3月19日开始工作。人事经理(该公司股东之一)向本所一名侦探说,能够有调查对象为他们驾驶飞机,他感到十分幸运。详情下次再报告。
您的忠实的
R·鲁顿伯格(主管人)
1946年4月1日
巴黎银行纽约分行
美国纽约州纽约市
亲爱的诺艾丽:
你这人真坏!我不知道这男人对你怎么啦,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给了报酬。他在飞轮运输公司给赶出门了。我朋友告诉我,他为此暴跳如雷。
我打算到雅典来,想见见你。替我向康斯坦丁问好。——-还有,你不必担心,我给你的小小帮助,将始终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爱你的菲力普
(董事长菲力普·查顿)
超级安全人事征询所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
D街,1402号
查询编号:2—179—210
亲爱的巴贝先生:
这是1946年4月1日报告的续述。
调查对象在1946年5月14日已被飞轮运输公司解雇。本人屡次对解雇原因作过谨慎的探询,但每一次都碰了壁。因为没有人愿意谈论为什么调查对象被辞退,本人只能假定调查对象做了某种不体面的事,以致无人愿意提及有关调查对象的问题。
调查对象在继续寻找空中职务,但是在近期内显然无成功之指望。本人将继续探查调查对象被解雇之原因。
您的忠实的
R·鲁顿伯格(主管人)
1946年5月22日
电报
发报日期:1946年5月29日
发报人姓名:克里斯琴·巴贝
发报人地址:法国巴黎
发报人电报挂号:CHRISBAR
收报人姓名:R·鲁顿伯格
收报人地址:超级安全人事征询所
电报正文:
来电已悉。立即停止对调查对象解雇原因的调查。继续其他方面的探查。
超级安全人事征询所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
D街,1402号
查询编号:2—179—210
亲爱的巴贝先生:
6月10日来信及银行汇票均已收到,谨致谢意。
调查对象于6月15日在环球航空公司获得副驾驶员的职位。该航空公司的飞机飞行于地区性的航空支线上,往返于华盛顿、波士顿和费城之间。
环球航空公司是一家新办的小型企业,拥有三架改装的战斗机。据本人调查所得,目前该公司资金不足,已经负债。该公司副董事长告知本人,他们已由达拉斯第一国家银行许诺,可望在今后六十天之内得到贷款。这样,他们将有足够的现款清理债务,并进行扩展。
调查对象受到的评价很高,看来颇有前途。
如需进一步了解环球航空公司的情况,请函告本人。
您的忠实的
R·鲁顿伯格(主管人)
1946年6月16日
超级安全人事征询所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
D街,1402号
查询编号:2—179—210
亲爱的巴贝先生:
环球航空公司出乎意料地申请破产,即将停止空运业务。就本人所知,这一行动是由于达拉斯第一国家银行拒绝支付已经允诺的贷款所被迫采取的。调查对象再次失业,返回到较早时期的言行状态,这在前若干次的报告中已有阐述。
有关达拉斯第一国家银行拒绝贷款的原因和有关环球航空公司在财务上的困难,除非您特意来函,本人将不再追查。
您的忠实的
R·鲁顿伯格(主管人)
1946年7月20日
诺艾丽把所有这些报告和有关剪报锁在一只特制的手提皮包里,钥匙只有一把,由她随身带着。这只手提皮包保存在一只加锁的衣箱里,衣箱则又储藏在她卧室盥洗间的后侧。她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完全因为她担心德米里斯会打听她的事情,更主要的是因为她知道他本性爱搞阴谋诡计。这是诺艾丽个人的深仇宿恨,她要有绝对把握,确信德米里斯对此毫无所知。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将在她的长远的复仇计划中发挥一部分作用,而他本人则将始终被蒙在鼓里。诺艾丽朝这些函件最后看了一眼,把它们锁上了,感到很满意。
她已经准备好了,要开始了。
电话铃的响声划破了沉默的夜空。这时,凯瑟琳和拉里正在家里吃晚餐。餐间,气氛很不安,但是两人一声不吭。近来拉里很少在家,要是在家里的话,他的情绪抑郁,举止粗暴。凯瑟琳理解他的不幸。
“好像有什么魔鬼附在我身上了。”环球航空公司破产的时候,他曾经对她这样说过。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他碰上了一连串的无法使人相信的坏运气。凯瑟琳尽力给拉里鼓气,一直提醒他,说他是一个了不起的飞机驾驶员,有朝一日总能出头,如果有人找上他,那才是好运哩。可是,日子过得好像是同一只受了伤的狮子待在一起。凯瑟琳始终捉摸不准,他什么时候就会冲着她破口大骂。由于她怕使他失望,失去生活的信心,她总是忍着,随他去耍性子,发野脾气。她把作为最后一道菜的甜食端上桌时,电话铃响了。她抓起了电话筒。
“喂。”
线路对方是一个英国男性的声音:“请问拉里·道格拉斯在家吗?我是伊恩·怀特斯通。”
“请稍等一下。”她拎着话筒等拉里来接,“这是你的电话。一个叫伊恩·怀特斯通的人打来的。”
他皱起了眉头,一时疑惑不解。“谁?”随后他的脸色爽朗了,“老天!”
他走了过去,从凯瑟琳手中接过电话。“是伊恩吗?”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哎呀,差不多有七年了!你怎么找到我住的地方的?”
凯瑟琳看着拉里一边听电话,一边点着头,笑着。
大约他们讲了五分钟以后,拉里说:“嗯,听上去挺好的,老伙计。我能上哪儿?”他又听着。“行。隔半个小时。那么到时候再见你。”拉里沉思着把话筒放回了原处。
“他是你的一个朋友吗?”凯瑟琳问道。
拉里转身面对着她:“不,还称不上。事情就是这么怪。他是跟我一起在英国皇家空军中驾驶过飞机的。我和他一向并不是那么志同道合。不过,他在电话里说有一项值得干的工作,问我有没有意思。”
“什么样的工作?”凯瑟琳问道。
拉里耸耸肩膀,表示无可奉告:“等会我回家来,你就会知道了。”
拉里回到家里时已经差不多是第二天早上三点钟左右了。凯瑟琳正坐在床上读着书,拉里出现在卧室的门口。
“嘻。”
料必他碰上开心事了。凯瑟琳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这样容光焕发、这样兴奋的样子了。拉里走到床跟前。
“你跟他碰头后结果怎么样?”
“非常好!”拉里不慌不忙地说,“好得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估计工作没问题了。”
“给伊恩·怀特斯通干?”
“不。伊恩是飞行员——跟我一样。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们一起开过飞机吗?”
“是的。”
“嗯——战争结束后,他的一位希腊战友帮他找了一个工作:当德米里斯的私人飞机驾驶员。”
“那个远洋航运的巨头?”
“何止远洋航运,还有石油、金矿——德米里斯掌握了半个地球。怀特斯通在那里有一个美好的安排。”
“发生什么了?”
拉里向她看了看,咧嘴笑了:“怀特斯通已经辞去了职务,准备到澳大利亚去。有人在那里安排他干过去的老本行。”
“我仍然不懂,”凯瑟琳说,“这些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怀特斯通同德米里斯谈过了,建议我去接替他的职务。他刚刚辞职,德米里斯还没有来得及考虑什么人接替的事。怀特斯通认为,我接替他的工作没问题。”他迟疑了一下。“你不知道这件工作的关系吧,凯茜。”
凯瑟琳想起了已经发生过的一些事,还回想起了她的父亲和他那肥皂泡一般的梦想。她说话时故意带着不明朗的、有疑虑的口气,不愿让不现实的希望使他再空欢喜一场,但也不能给他泼冷水。
“你有没有说你同怀特斯通并不是特别要好的朋友?”
他犹豫了一下:“说了。”几条小小的皱纹爬上了他的额头。
事实的确是这样的:他和伊恩·怀特斯通从来也没有彼此产生过十分的好感。昨晚来的电话出人意外。两人见面时,怀特斯通显得非常不自在。
等他把情况说明后,拉里说:“我很吃惊,你会想到我。”
之后,有过片刻尴尬的沉默。怀特斯通后来说:“德米里斯想要一个出色的飞行员,你最合适了。”
好像是怀特斯通硬要把工作塞给他,而拉里是在帮他一个忙。等到拉里说他很感兴趣后,他看上去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且急于要告别。总之,这次碰头异乎寻常。
“这会是我一生中关键性的转折,”拉里对凯瑟琳讲,“德米里斯每月付给怀特斯通一万五千德拉克马,相当于500美元。怀特斯通生活过得像帝王一样。”
“那是不是说你要住在希腊?”
“我们要住在希腊,”拉里纠正她说,“有了这么多钱,我们每月可省下一大笔,够一年的闲居生活花了。我得试一试。”
凯瑟琳显得犹豫不决,谨慎地选择着用什么字眼讲话:“拉里,那么远,而且你还不知道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要找飞行员的工作,这里也……”
“不!”他的语调很凶狠,“不管你的飞行技术多么高明,没有人肯放半个屁。他们关心的只是你付该死的工会费有多长时间了。在那里,我可以无拘无束。这是我一直向往的,凯茜。德米里斯拥有的机群之多你是不会相信的。好了,我又可以痛快地飞了,宝贝。我唯一要讨好的人只是德米里斯,怀特斯通说他会喜欢我的。”
她又想起了拉里在泛美航空公司的工作,想起了他曾经对这个公司怀有的希望以及他与小型航空公司打交道时的失败。天哪,她考虑着,我要往哪儿走啊?到希腊去就意味着她要放弃已经创立起来的一套业务,到陌生的地方去同陌生的人住在一起,陪着她那几乎也是一个陌生人的丈夫。
他瞧着她:“跟我一起走吗?”
她抬头看了看他急切的脸色。这是她的丈夫,如果她要保持关系不破裂的话,她得住到他住的地方去。但愿拉里成功,那有多好。他又将恢复到从前的拉里。恢复到她结婚时的那个惹人喜爱的、富有乐趣的、好得不得了的男人。这样的机会她可不能放过。
“当然跟你一起走,”凯瑟琳说,“为什么你不可以乘飞机到希腊去,直接见见德米里斯呢?如果工作谈定了,我随后就来。”
他笑了,那是媚人的、孩子般的笑。“我知道你是靠得住的,宝贝。”他的胳臂搂着她,紧紧地搂着。
这时,凯瑟琳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她在盘算怎样跟比尔·弗雷泽说才好。
第二天清早,拉里飞往雅典去见康斯坦丁·德米里斯。
拉里走后,凯瑟琳好几天都没有听到他的任何音讯。那个星期慢腾腾地过去了。她倒希望在希腊那边的事情进展不顺利,拉里快快回来吧。即使德米里斯同意雇用他,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今后要在希腊待多长时间。在美国,迟早他总能找到工作的。
到了第六天,凯瑟琳接到一个国际长途电话。“是凯瑟琳吗?”
“喂,亲爱的。”
“立即准备行装。现在你是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新的私人飞机驾驶员在讲话。”
十天以后,凯瑟琳已坐在飞往雅典的班机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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