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李家的舞会里,伊晴断定翠欣有点不大对劲。
亚泰殷勤地对伊晴微笑,不再尝试带领她跳华尔兹。“我猜你把萨玛女王玉玺藏宝图当成结婚礼物送给柯契斯了。告诉我,他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事实上,我们还没有谈到藏宝图。”伊晴心不在焉地对亚泰微笑,目光却瞟向旁边查看翠欣这支舞的舞伴是谁。
贝宇格。又是他。
伊晴咬着下唇,这是贝宇格今晚第二次请翠欣跳舞了。麦修会不高兴的。
伊晴知道蕾秋认为翠欣非常成功。稍早时她告诉伊晴,她很欣慰有关柯契斯的最新谣言没有造成伤害。事实上,关于决斗和仓促结婚的新鲜谣言反而使看腻老面孔的社交界觉得柯契斯的女眷更加引人入胜。
“伊晴?”亚泰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你说什么?”伊晴强迫自己对他微笑。跟亚泰跳舞有点沉闷乏味,但至少不费什么力气,跟麦修跳舞则不同,每次都像打仗。
伊晴接受亚泰的邀舞的原因跟她同意跟许多其他的绅士跳舞的原因相同,因为那是盯牢翠欣最方便的方法。稍早时蕾秋曾经表示她很担心有些出名的浪荡子企图把翠欣诱骗到外面的花园里去。
伊晴没有对蕾秋或麦修说什么,但决斗之后她越来越担心翠欣。翠欣的情绪不稳开始令提高警觉。她知道柯契斯兄妹都有悲观的倾向,但翠欣目前的行止似乎比平时更焦虑。
伊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应该跟麦修谈谈这种状况,她犹豫至今的理由只在于知道麦修不喜欢杞人忧天和神经过敏这类家族遗传的话题。
亚泰发现伊晴又在心不在焉,恼怒在他眼中闪过,但立即被满不在乎的兴味取代。“我很惊讶柯契斯还没有拟定寻找玉玺的计划。”
“我想我们最近就会谈到那件事。”伊晴随口答道。她试图再瞥向翠欣和宇格一眼。但那两个人失去了踪影,被舞池的人群所吞没。“可恶!”她把亚泰转个方向往舞池蝗另一方移动。
亚泰不悦地抿起唇。“你刚才说什么?”
“你比我高,雷先生。你看不看得见柯契斯的妹妹?”
亚泰好奇地瞥向人群。“看不见。”
“希望贝宇格不会糊里糊涂地把她拖进花园。”伊晴在舞池中央停下来,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啊哈!他们往那里去了。失陪了,亚泰。”
“见鬼的!”亚泰咕哝,被遗弃在舞池中央令他勃然大怒。“你根本不知道在社交界该有什么行为。露西说的对,你是个活笑话,柯契斯夫人。”
听到露西的名字,伊晴立刻止步转身瞪视露西。“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愤怒立刻从亚泰眼中消失,他不安地瞄向四周,显然觉得自身的处境十分尴尬,“快去尽你的监督人的职责吧。”
“你刚才说露西怎样?”伊晴被一对无法及时改变方向的男女撞得摇晃一下,她对那对男女皱起眉头。“我在这里跟人说话呀?”
“看得出来,柯契斯夫人。”男士嘲讽说。“致舞池外边说也许会容易些。”他臂弯里的女士在偷笑。
伊晴脸红了。“对,当然。”她转身发现亚泰已在人群中消失了。“可恶!他跑到哪里去了?”
麦修有力的手指牢牢地环扣住她的手腕。“也许我能帮上忙。”他把她拉进怀里。
“麦修。“伊晴如释重负地微笑。“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打算在你的俱乐部消磨今晚的时光。”
“我开始喜欢上跟我的妻子跳舞。”麦修在她的头顶上扫视人群。“你和雷亚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哦,没什么重要的。他说了一些跟露西有关的话,我想叫他再说一遍,但等我跟那个撞到我的人说完话,转回身来时,他就不见了。”
“原来如此。”
“我猜他在生我的气,因为我使他一个人站在舞池中央。”伊晴承认。
“难怪他不高兴。”麦修说。“但你为什么扔下不管?是不是他企图带舞?”
“不,不是那回事,我想找到翠欣,我在人群中失去了她的踪影。”
“她跟贝宇格在自助餐室。我一分钟前看到她。”
“噢。”她审视他的脸。“我猜你不大高兴。”
“没错。”
“我知道你认为贝先生是在设法报复你,但我相信你今晚不会闹事。翠欣会觉得很没有面子,我认为她对贝先生颇有好感。”
“果真如此,那我更要赶快采取行动了。”
“千万别仓促行事,麦修。”
他扬起眉。“那你建议我怎么做?”
“我认为你应该私下跟贝先生谈谈。”
“好主意,我可以把他拉到旁边,警告他离翠欣远一点。”
“不是谈那个。天啊!麦修,警告他离翠欣远一点只会适得其反。”
“你说的有道理。”麦修开始若有所思起来。“我觉得他向翠欣献殷勤越来越鲁莽。”“重要的是不能让翠欣受到伤害。我认为你应该告诉贝先生他父亲死亡的真相。”
“我怀疑他会在乎真相,他是在谎言中长大的。”
“我认为你可以使他面对真相,麦修。他总有一天得接受事实,否则他对你的仇恨会毁了他一生。”
麦修的眼神阴郁起来。“你为什么认为我能够逼贝宇格认清他父亲的真实底细?”
“因为你曾经因你的父亲而经历过类似的处境。”伊晴柔声道。“你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内心的剧痛。你知道被父亲嫌弃的滋味。”
“贝宇格父亲没有嫌弃他,贝阿瑟是因财务问题而自杀的。”
“我猜结果对宇格来说几乎是相同的。嫌弃可以有许多形式,爵爷。你和宇格都是在年轻的时候就被迫独自面对父亲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
麦修不吭声。
伊晴正视他的眼睛。“你在寻找萨玛中得到救赎,宇格恐怕没有那么幸运,你必须指点他,爵爷。”
“我有比点醒贝宇格更好的事可做。”
伊晴看到翠欣和宇格出现在人群边缘。她看到翠欣脸上羞涩热切的表情,接着看到宇格过远远地望向麦修。宇格跟中的愤怒像两团燃烧的火焰。
“不,麦修。”伊晴轻声说。“我不认为你有更好的事要做。”
麦修靠在“地狱亡魂赌场”赌室的门口,交抱着双臂冷眼旁观宇格掷出骰子。另一位赌客在赢钱时,高兴地嗄声大嘏。宇格握紧拳头,脸上充满不甘心的愤怒和鲁莽。他一直在输钱。
夜已深,赌场里挤满老老少少的上流社会男性赌客。病态的亢奋和急切像烟雾般缭绕在赌桌上方,赌室里弥漫着汗水、麦酒和古龙水混合成的异味。虽然他已不再是这里的主人,但这里的情形几乎没有改变,麦修心想。也许赌场的情形永远都是如此。
“你好,麦修。来玩,还是来看老朋友?”
麦修望向刚刚来到门口的矮胖男子。“你好,菲利。你今晚的心情一定很好。生意十分兴隆。”
“的确。”菲利把双手交叠在手杖的雕花杖头上。笑容使他胖哮嗜孤脸颊上出现两个酒窝,眼角出现愉快的鱼尾纹。“看来今晚会有不少进帐。”
十年前麦修雇请葛菲利管理“地狱亡魂赌场”。菲利对数字有不寻常的才能。他对搜集情报也很有本领;这两项技能使他成为麦修的得力助手。他们两个共同创造出伦敦最恶名昭彰和最受欢迎的赌场之一。赌场的成功使他们两个都发了大财。
当麦修筹足老古远征所需的经费时就把赌场卖给了菲利。葛菲利从那时起就成了赌场的所有人,他现在过着富商的生活。
这两个出身背景和社会地位截然不同的男人建立起历久弥运坚的友谊,他们的友谊至今仍令社交界震惊。一个上流社会的绅士可以在赌场里豪赌,但不会想要跟随赌场老板交往。宇格的赌桌边响起另一声叫喊,宇格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看来贝宇格在天亮前就会输光身上所有的钱了。”菲利观察道。
“你要干预吗?”
“当然。”菲利呵呵低笑。“我沿袭你的传统,绝不让客人在我的赌场里输到倾家荡产,这对生意有好处。”
“贝宇格向来如此谊赌吗?”
“不。事实上,据我所知,他很少赌博,更不用说是在这家赌场赌了。你知道他仍然认为是‘地狱亡魂’害死了他父亲。”
“我知道。”
那当然,你比谁都清楚。“菲利嘀咕。”听说你这个星期过得非常忙碌充实,柯契斯。对了,容我向你道贺,祝你新婚愉快。”
“谢谢。““还有恭喜你又平安度过一次决斗。“麦修冷笑。“这次并不困难。““听说范奈克连一枪都没开,据说你到达盖伯农场时,他已经死了。““你的情报一如往常般正确,菲利。““因为我习情报时向来不吝惜金钱。“菲利说。”但这件事透着古怪。““怎么说?”
“范奈克居然会出现在决斗地点。根据我的消息来源,他昨天下午没有预选通知就解雇了所有的仆人,他显然是打算到欧洲大陆长期旅游。”
“有意思。”
“我猜范奈克的离开尘世是某个热心公益的强盗促成的。”
“这我可不敢确定。”
菲得望向他。“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马车里发现他时,他仍然戴着他的戒指。”
“奇怪。”
“非常奇怪。”
菲利在宇格抓起骰子时皱眉。“我猜我真的得去找贝宇格谈了。我怀疑他有耐力或心情玩这种游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今晚变得如此鲁莽。”
“我相信今天是他父亲的忌日。”
“啊,对,难怪了。”
麦修看到宇格焦躁不安地掷出骰子,他几乎可以听到伊晴在他耳畔低语——你在寻找萨玛中得到救赎,宇格恐怕没有那么幸运。
麦修想到翠欣跟宇格在一起时的表情。她显然对宇格已情愫暗生。
无论如何,宇格的问题都得尽速解决。
麦修做出决定。“今晚让我代你处理贝宇格吧,菲得。”
菲得耸耸肩。“请便。”
麦修穿过人群走向准备再度掷骰子的宇格。
“贝宇格,如果你不介意,借一步说话好吗?”麦修轻声说。
宇格浑身一僵。“柯契斯,你找我有什么事?”
麦修直视宇格忿恨的眼眸,在其中看到另一个幽魂。这个鬼魂跟他经常在火焰中看到的不同,这是他偶尔会镜子里看到的幽魂。
“有人告诉我,你我有共同之处。”麦修说。
“少惹我,柯契斯,我跟你无话可说。”宇略转身面对赌桌,但半途中突然停下来,他的嘴角扭曲成嘲讽的微笑。“除非你是来找我挑战的。听说你的决斗手段有点与众不同。”赌桌周围的人全部噤若寒蝉,以看热闹的表情盯着麦修和宇格。
“你跟我来。”麦修非常轻声地对宇格说。“否则我们只好当着众人的面谈了。”
宇格露出嘲弄的笑容。“我敢打赌你要跟我谈的事一定跟你妹妹有关。啧啧啧,我还在纳闷你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我跟她已经结为好友了。”
“你要谈的是你父亲的事。”
“我父亲??”骰子从宇格手中掉落,滚动在赌桌的绿色毛毯上。
麦修趁宇格惊愕之际扑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出烟雾弥漫的闷热赌场,拉到清新凉爽的户外,出租马车已在外面等候着。
“麦修要向可怜的宇格的挑战。”翠欣在柯契斯的马车穿过拥护街道时哀嚎。“他怎么可以要求宇格跟他决斗?太不公平了。宇格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麦修一定会杀了他。”
“胡说。”蕾秋坚定地说。“我确信柯契斯无意射杀任何人,尤其是宇格。”
“你说得对极了,蕾秋姑姑。”伊晴在座位里倾身向前。“翠欣,听我说,我已经告诉你好几遍了,麦修不会向宇格挑战,他只是要跟他谈一谈。”
“恐吓他比较可能。”翠欣的眼中闪着泪光。“他一定是要叫宇格不要再跟我跳舞或跟我说话。”
“我想不会。”
“你怎么知道柯契斯会怎么做?他不喜欢宇格,他告诫我离宇格远一点。”
“你和贝先生之间的友谊令柯契斯担心,是因为他无法确定贝先生的动机何在。”蕾秋说。“依我之见,你哥哥忧虑并非没有理由的。”
“宇格关心我。”翠欣说。“那是他唯一的动机,他是正人君子,麦修没有理由反对我跟他交往。”
伊晴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解释过,宇格把他父亲几年前的遭遇归咎于麦修。麦修今晚是要尝试告诉宇格真相。”
“万一宇格不相信呢?”翠欣低语。“他们会吵起来。你知道男人是什么样子,他们其中一个会向另一个人挑战,决斗就会发生。”
“不会有决斗的。”伊晴说。“我不会答应的。”
翠欣好像没有听见她说话。“是诅咒作祟。”
“诅咒?”蕾秋蹙起眉头。“你到底在说什么?”
“卢氏诅咒。”翠欣说。“我们在莲娜夫人的沙龙里研究过。”
“旧氏诅咒根本是无稽之谈。”伊晴坚决地说。“目前的情况与诅咒毫无关系。”
翠欣望向她。“你恐怕错了,伊晴。”
麦修在马车闪烁的灯光下打量宇格愤怒不服的脸。他思忖着该如何开始这段他暗自认为是白费唇舌的谈话。
“这些年来我发现怨天尢人比接受事实容易得多。”麦修说。
宇格嘴角一撇。“如果你是要告诉我你跟我父亲的死无关,那么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因为我会不相信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得告诉你一些跟你父亲死亡有关的事实。信不信由你,他并不是在赌桌上赔掉大笔财产的,而是生意投资失败赔掉的,有许多人跟他一样。”
“你说谎,我母亲把真相都告诉我了,我父亲死的那晚在‘地狱亡魂‘玩牌,你跟他大吵一架。休想否认。”“我没有否认。”“他跟你吵完架回到家后就举枪自尽了。”麦修直视他。“你父亲那晚喝了很多酒,他跟另外几个绅士在牌桌边坐下。他想要加入牌局,我要求他离开赌场,因为我知道他喝得太多,边牌都拿不稳。”“事情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说的句句实言。我还知道他那天得知财务遭到重挫。除了喝醉酒以外,他还非常沮丧消沉,他在那种情况下不该赌博的。”“你乘人之危。”宇格怒不可遏地说。“他告诉别人了。”“你父亲离开赌场时对我勃然大怒,因为他原本打算在赌桌上赢回投资赔掉的钱。如果他下场玩,赌输的钱一定会比投资船运生意已经赔掉的钱还要多。”“我不相信你的话。””我知道。”麦修耸耸肩。“我跟我妻子说过你不会接受我的说词,但她坚持要我对你说明事情的始末。”“为什么?”“她担心翠欣受到伤害,如果你企图利用翠欣来报复我。”宇格握紧拳头,转头凝视车窗外。“我没有伤害翠欣小姐的意图。”“听你这样说,我自然很高兴。”麦修心不在焉地弯曲手指。“因为万一我妹妹出了什么事,我就不得不采取行动。我有责任照顾她。”宇格立刻转头瞪视麦修。“你是在警告我不要接近翠欣小姐吗?”“不是。我承认我原本有那个打算,但柯契斯夫人劝我不要那样做。不过我警告你,不要把我妹妹当成报复我的工具。如果你觉得非把你父亲的自杀归咎于我不可,那么直接冲着我来。光明正大地找我算帐,不要躲在女人的裙子后面。”宇格胀红了脸。“我没有躲在翠欣小姐的裙子后面。”麦修微微一笑。“那么我们没有别的事要谈了,我可以告诉内人我们聊过这件事了,也许她会让我耳根清静一下。”“别告诉我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要讨好你的夫人,那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你作风,柯契斯。”“你对我又了解多少?”麦修轻声说。“我对你的了解来自我父亲死后母亲告诉我的话,我听说过你跟卢乔治合伙的各种传闻。我知道你认为狂野鲁莽。还知道你几年前射杀了一个叫毕强森的人,有些人说就在今天早晨你残酷地杀害了范奈克。我对你的事知道得很多,柯契斯。”“内人也是。”麦修若有所思地说。“你听说过的传闻她也都听说过,但她还是嫁给了我。你认为是什么原因促使她那样做?”宇格一阵错愕。“我怎么会知道?”他清清喉咙。“据说柯契斯夫人是个……有独创性的人。”“的确,肯定是独一无二的。我猜人各有所好,这是无法解释的。”麦亻从短暂的沉思中回过神来。“她说你我有共同之处。”“我们会有什么共同之处?”宇格不屑地问。“我们都有个不愿对儿子负起责任的父亲。”麦修回答。宇格瞠目而视。“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荒谬绝伧的话。”“一个小时前我也是这么告诉内人的。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我发现她说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会有什么道理?”“你有没有想到过,贝宇格。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都把他们制造出的烂摊子丢给儿子去收拾。”“我父亲没有制造出什么烂摊子。”宇格激动地反驳。“他是被你的赌场害死的。”“就像我跟伊晴说的,这根本是浪费时间。”麦修瞄向窗外,看出车夫按照他的指示把马车驶向他指定的地点了。“没错。”宇格赌气地说。麦修敲敲车顶示意车夫停车。“我要在这里下车,我需要一些新鲜空气。”宇格望向车外,“这里离你家还很远。”他大惑不解地说。“我知道。”出租马车停了下来,麦修开门下车。他转身望向车里的年轻人。“记住我说过的话,贝宇格。如果你非报复不可,尽管冲着我来,不要拿我的妹妹当挡箭牌。我觉得你比你父亲坚强有魄力,能够像男子汉般面对问题。”“可恶,柯契斯。”宇格低声说。“你可以去找你父亲以前的律师谈谈,他能够告诉你当年你父亲实际的财务状况。”麦修开始关车门。“等到一下,柯契斯。”麦修停顿一下。“什么事?”“你忘了警告我不可以追求你妹妹。”“是吗?”宇格皱眉。“怎么样?”“什么怎么样?我今晚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失陪了。”“你的意思是欢迎我登门拜访吗?”麦修淡淡一笑。“你何不登门拜访看看呢?”他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沿着街道走去。这里是伦敦新高尚安静的住宅区,两排大小适中的房子中间是一个狭长的公园。几幢住宅是漆黑的,但大部分的窗户都还亮着灯。传闻有一点是正确的,麦修心想,范奈克的财务确实进入了窘境,几个月前范奈克还住在比较有钱的社区和比较豪华的房子。今天下午在回想早晨发生的事时,他突然有了深夜造访范奈克的宅邸的念头。他没有把计划告诉伊晴,因为他猜她一定会坚持同行。麦修停下脚步,伫足打量那两排房子,范奈克住的那幢屋子里没有灯光。麦修在街头伫足良久,反复思量着各种不同的可能性。最后他转过街角,找到通往范奈克宅邸背面的阴暗巷道。月光依稀照出通往后花园的门。未经润滑的铰链在夜色中嘎吱作响。他尽可能轻轻地关上门,穿过后花园,来到厨房的后门前。幸好他在夜间视物的能力极佳,优秀的夜视能力在这些年来对他的帮助很大。发现厨房门虚掩时,他有点惊讶。遣散的仆人显然忘了在离去前锁她门窗。麦修走进厨房,略作停留让眼睛适应黑暗,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蜡烛点亮。一手护着微弱的火焰,他开始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进。他无法肯定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但打算从范奈克的书房找起。他在走廊左侧找到杂乱的书房,范奈克的书桌上散布着一大堆文件。麦修看到墨水瓶盖是打开的,一枝羽毛笔摆在旁边,看来好像是范奈克在写信写到一半时受到打扰。麦修放下蜡烛,拿起最上面那张纸。他注意到纸上有几个小小的污点。他把低凑近烛光,不是墨水。可能是浅渍的茶叶或酒液,但麦修认为不是。他几乎可以确定污点是干涸的血滴。低头往下看,他发现脚边地毯上有一块面积较大、更像血迹的污渍。他弯腰准备仔细端详污渍时,颈背的寒毛突然直立起来。他不需要皮鞋踩在地毯上的轻微声响来警告他书房里不只他一个人。一个庞然大物用力咂向他的头,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飞扑到旁边躲过攻击。沉重的烛台击中书桌边缘时,响起木头碎裂的声音。麦修在攻击者举起烛台再度挥向他时,扭身一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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