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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笑然到达海上明珠的时候,表针刚好不偏不倚的在表盘上摆成一个标准直角的造型,正好是下午三点钟,毒辣辣的太阳照得整条街都泱泱的,过往车辆无不是车窗紧闭,整条街酒店云集,徒步走路的行人寥寥无几,就连路边花坛里的花也失了水汽一般,显出一种颓势。不过海上明珠依旧金碧辉煌,高大的保安穿着制服在烈日下站得笔挺,只有白天空荡荡的停车场,同何笑然对这里仅有的记忆不同。
“请问,萧尚麒预定的是哪里?”自动旋转门带着何笑然进到大厅,结果大厅内的阵势让她很觉得不适应,十几个年轻女孩子站得整齐,身高总都超过一米七吧,穿着青花图案的改良垂地长旗袍,摇曳的裙摆,雪白的肌肤,高高挽起的优美发髻,让那种美看起来,甚至有些不真实。
“请跟我来!”相对于何笑然的有些无措,迎宾的女孩子倒是早早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慢步引着她走向电梯,高跟鞋落在厚实的地毯上,半点声音也无。
这是何笑然第一次走进海上明珠,虽然尽力摆出最镇定自如的架势,可是眼神还是忍不住四外游走,宽阔的通道里,触目所及的,是光线调得并不耀目的大盏水晶吊灯,各个楼层的装饰风格都不大相同,像是萧尚麒请客的地方,整层楼就是以紫檀来装饰的,雕琢成了那种古香古色的美态天成。
“何笑然,你可来了,大家都喝了半天了,说好谁迟到罚谁喝酒。”服务员敲过门后,轻手轻脚的替她将大门推开,偌大的包房内摆了三张桌子,何笑然乍然从外面进来,尽管通风设施很好,不过开了空调的房间,那种扑面而来的烟酒味道,还让她的眼睛一时有些难以适应,眼眶一红,几乎流下眼泪。
大声嚷嚷说她迟到的,是班里的男生刘竞南,何笑然微微皱眉,她和班里的三十多个同学的关系都不错,打闹说笑惯了,唯独就是讨厌这个刘竞南。
最初的起因其实也挺简单的,刘竞南属于时下流行说的那种官二代,父母亲在外地工作,爷爷奶奶把他宠得无法无天,他们都刚到A大附中报道的时候,刘竞南就对陈菲儿惊为天人,鲜花礼物的天天都不重样,很是晃花了所有人的眼。不过如果单单是这样,何笑然是理都懒得理的,高中的课程和初中比较,那不是一个难度系数的,她原来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好学生,一下子扎进了精英堆里,压力大大的有。
其实非要说起来,这个刘竞南皮相也还好,个子也够高,五官也分明,加上家里条件好,有一段时间,何笑然不止一次的听班里的女生议论,都说陈菲儿假清高。那时候她也见过几次陈菲儿了,都是在操场上,每次都觉得,果然美人如玉,心里不免隐隐的觉得,刘竞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事情发生在开学一个多月之后,白天的时候,陈菲儿在操场上当众毫不留情面的拒绝,让刘竞南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傍晚放学,经不住几个同班男生的嘲讽,他决定到陈菲儿回家必经的一条路上堵她。
结果何笑然听到惊叫声的然后走过去看的时候,就看见陈菲儿摔在地上,而刘竞南正一步步靠过去。她承认,那时候她头脑太热,完全没有想过后果,如果她早知道,那天她会招惹到什么人,或许……可是当时她完全想不到更多,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人已经窜上去,抡起书包对着刘竞南一顿猛砸。
高中的课程比初中多,书包也比初中重,她又学过几年跆拳道,出手并不轻,加上出现得突然,刘竞南又心虚,连还手都忘了,直被打得哭爹喊娘。
“行了!打成这样就够了,”其实打了几下之后,何笑然就后悔了,不过她之前没这么见义勇为过,不知道怎么找个台阶停手,结果就在她犹豫又尴尬的时候,有人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含笑的声音里有怎么也抹不去的凌厉,她的心一颤,手就势收回,抬眼看时,整个人都愣了。
刘竞南是怎么被陈菲儿惊艳到的,何笑然想,她就是怎么被萧尚麒惊艳到的。夕阳的最后一抹昏黄的光线照在他衬衫的第二粒纽扣上,她的视线一点点顺势上滑,看到他的下颌,微扬的唇瓣,高高的鼻梁,飞扬的刘海……
“这个妹妹身手不错,练过吧?”她看他的时候,萧尚麒也在看她,不过只是飞快的一眼,就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走向刘竞南,还拍拍他的肩膀,带他走开了两步说话。
距离实在有些远了,他们说了些什么,何笑然不知道,不过她动手打了同学,并且这个同学还是她这样的小人物绝对得罪不起的,这个后知后觉的认知,让她颓丧无比,连陈菲儿的道谢,都只是应付的点点头。
不过奇怪的是,刘竞南居然在事后也没有找她的麻烦,哦,也不能说完全没找她的麻烦,他还是给她制造了很多麻烦的,比如,她的课桌上会忽然被人放上一朵玫瑰,抑或是,书桌里,常常会有的进口巧克力。
刘竞南这么似真似假的很是追过她一阵,知道高二分班,她和萧尚麒成了同桌,萧尚麒开玩笑的开始开口闭口叫她老婆为止。
回忆嘎然而止,何笑然有些想不明白,大学四年,刘竞南几乎没和她说过话,甚至遇到她都恨不能绕着走,这会为什么这么大嗓门的嚷嚷要罚她喝酒。再看着几桌人的注意力渐渐都被吸引到她身上,最后,一直和陈菲儿说着什么的萧尚麒都侧过头来,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她,何笑然就只觉得头大。
迟到罚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约定俗成的,何笑然的尴尬没持续几秒钟,就被很快拖到一张桌前,有人招呼服务员加餐具特别是酒杯,高档会所的服务员素质就是高,几乎是这边话音一落,那边一只水晶酒杯、一套薄透如玉的瓷器餐具就整齐的放到了她面前。
“白酒一杯,红酒或是啤酒三杯,你自己选。”刘竞南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脚步有些虚浮,提着两只酒瓶子就走了过来,何笑然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直皱眉,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那只最大号的高脚杯,一杯白酒,估计她这种从来没喝过白酒的人,直接就得去医院抢救了,红酒后劲十足,想来想去,虽然啤酒喝多了胖人,但她既不是什么美人,何惧长二斤赘肉?
“啤酒吧,”她慨然举杯,看着刘竞南招呼服务员开酒,又将多半瓶啤酒咚咚的倒进来,才大声说,“各位兄弟姐妹,今天这么大的日子,我来晚了,不好意思,老规矩,我自罚三杯。”
苦涩且带气的液体咕咚、咕咚的灌下喉咙,不免有些反胃,何笑然想,这么难喝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偏偏喜欢,不过也没有她多想的时间,第二杯、第三杯,统统热情洋溢的被倒进来,又被她不假思索的倒进嘴里。
“好,爽快,来,咱们大家也干一个,今天过后,再找这么多人喝酒就难了。”何笑然的酒杯刚一放下,就又重被倒满,班长陈彤大约是被她的豪爽震撼了,也举杯提酒,三十多人齐齐相应,酒杯在桌面上敲得山响。
吃散伙饭的重要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把所有人都喝趴下,海上明珠的粤菜是出了名的又贵又好吃,可是这生平第一顿,何笑然几乎没吃出味来。开头的两瓶多啤酒,奠定了她今天必醉的结局,她还得庆幸,多亏这大学四年,他们寝室的几个姐妹隔三差五就偷偷买啤酒回来喝,她的酒量多少练出来点,才没当场趴下。
在第N次摇晃着从洗手间出来之后,何笑然用冷水狠狠的洗了两把脸,喝得实在太多了,总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一边高一边低,走路的时候,两条腿好像也没法控制身子走在一条线上。包房里的同学们大都失控了,开始的热闹气氛好像忽然消退了,有喝着喝着,就抱住身边的人大哭的;也有暗恋多年从未表白过的男生和女生借酒壮胆表白的;更多的是在聊往事,然后感慨万千的大口喝酒。今天从这里出去,明天就是海角天涯,无论通讯有多发达,交通有多便捷,还是谁也不能保证,今天坐在这里的人,将来还能重新聚齐。
何笑然又接了点冷水拍了拍额头,她害怕这样伤感的场面,刚才同寝室的周月说敬寝室里所有人一杯酒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当场掉下来,四年朝夕相对,让她几乎忘了,周月家住西南,已经买好了后天的火车票,这一去,关山阻隔,她可能再也听不到那荒呛走板的小调了;还有爱养猫的小刁,她签了深圳的公司,这一去,也是注定一别经年。
离别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感觉上,好像就是前不久,小刁还恨铁不成钢的戳着她的脑门说,“何笑然,你真没用,陈菲儿有什么了不起的,漂亮能一辈子当饭吃,你喜欢萧尚麒,你就去和他说清楚呀,你不说,他就总装傻充愣,你去和他说,喜欢你就喜欢你,不喜欢你,也别玩什么暧昧,他这么拖着你,算什么事呀?”
“去吧去吧,你不敢去,我和你去壮胆。”周月也点头,把手里的易拉罐捏得扁扁的说,“他要是欺负你,我就揍他。”
“疯了吧你们都,”寝室里的大姐余姚也干了手里那罐啤酒才说,“笑然打仗还用谁帮忙,关键是她舍不得,我看也不用去问清楚,萧尚麒那样的男人,如果笑然还想和他再见面,就不要问,要是就此再也不见了,问和不问有什么区别?”
“呵呵”,想到这里,何笑然忍不住发笑,有些混沌的脑子里想着,原来人人都知道她喜欢萧尚麒,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那种喜欢,还不是只能放在心底,那种喜欢,还不是不敢说出来?呵呵,幸好,都不重要了,过了今天,过了今天,他再不用装傻,她也不会再这么辛苦,一切,都到了结束的时候了,他注定高飞,而她再也追赶不及。
“你在里面傻笑什么呢?”一道微凉的声音,打破了隔音效果极佳的洗手间内的宁静,何笑然脸上嘲讽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卸下,镜子里,萧尚麒已经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并朝她微微皱起了眉,“笑得真难看,醉了?”
“这是女士专用吧?”何笑然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僵硬,进来的时候,她明明记得,洗手间不是通用的,而是男女有别,萧尚麒怎么这么堂而皇之的跑进女士洗手间,难道也喝多了?
“那又能怎么样,海上明珠有我不能进的地方吗?”萧尚麒颇为无赖的哼了一声,一手撑在何笑然身侧,将她困在他和水池之间,另一只手轻轻揪住何笑然的一小绺发丝,来回拉动了几下,才问她,“不是告诉你,我请客,一定不要迟到吗?怎么,毕业了,就准备一点面子也不给你老公我了?”
“我是去办正事,谁知道你们开始得这么快。”认识这么久,萧尚麒总叫她老婆,两个人同座了很多年,过去也不是没有勾肩搭背过,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何笑然却觉得今天萧尚麒靠她有些太近了,在这样半密闭的空间,近乎暧昧的整个人差不多贴在她的背上,这一认知让她觉得自己后背的每一寸皮肤现在都是无比紧张的。而来自萧尚麒身上的热力,也源源不断的传递到她的身上,灼热、煮沸她的每一个细胞。有些念头不可遏止的钻入被酒精侵蚀占据大半的大脑,不知道是酒意还是心里慌乱,一抹桃红渐渐染上了她的脖子、耳朵又绵延到面颊。她极力自持,用最平常镇定的语气抱怨说,“你请客,我迟到了,你也不让大家等等我。”
“你就狡辩吧,还成我的错了。”萧尚麒笑了,声音比平时略低,不过还是愉悦的,停了会才说,“送你回去吧,我看你喝了不少了。”
“不好吧,大家谁也没走。”萧尚麒说话的时候,漂亮的薄唇几乎贴到何笑然的耳朵上,那微热的气息,随之刺激着她的耳廓,何笑然有些不自在的耸耸肩,推开他困住她的胳膊,他也不和她较劲,随随便便的就松开了手,顺势退开了两步。洗手间的空调也是极好的,背后的温热一旦撤离,寒意立刻侵体而入,知道他刚才还是故意作弄她,何笑然一时不知道该失落还是该庆幸,最后索性不理会他,大步出了洗手间。
回到离开了一会的包房,何笑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萧尚麒要送她回去了,一会不见,所有人几乎都喝高了,有的男生已经干脆坐不住椅子,滑到地上呼呼大睡了,还清醒的则是三两个举着酒杯捉对“厮杀”起来,大有不把对方放倒誓不罢休的架势。而班里的女生情况也都差不多,陈菲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小刁和周月彼此依靠着,在沙发上打盹,余姚和几个人拿着麦克在比谁的嗓门大。
形象这东西,仿佛已经和每个人都无关了,何笑然觉得头更晕了,干脆走过去推了推小刁,挨着她坐下,头枕在她腿上,酒精在她的细胞里上蹿下跳,情绪明明是兴奋,眼皮却渐渐粘到一处。
“喂,别睡了,起来!”感觉上,眼皮就那么黏糊了一小会,何笑然被人大力的摇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沙发上小刁睡得正香,喝酒、唱歌的人也都还热闹着,只有她整个人被强行拉起来,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往门口走。
“别人还没走呢,别拉着我!”她想挣扎,却没什么力气,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和人群的距离拉大。
“他们要在这里玩通宵,你别和他们疯了,早点回去睡觉吧。”萧尚麒一手扶着软趴趴走路不上线的何笑然,一手揉了揉太阳穴。刚才又喝了一杯总有二两多的茅台,至此,他今天喝了几种酒自己都记不住了,再不闪人,就是他也只能醉死在包房里了。
要知道,海上明珠是豪华,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套房在楼上,不过他在这里无论怎么玩,还是很少过夜,主要可能是感觉不对。睡觉的地方,可以不奢华,但是不能不安稳,所以他得在撑不住之前回家去。当然,回家之前,还得把何笑然这丫头也整回去。说起来,这丫头也真够不让人省心的,明明没多少酒量,还学人家豪饮,海上明珠里出出入入的哪有省油的灯,出点什么事哭都晚了,少不得他做这个好人,把她平平安安送回去。
“萧尚麒,你怎么有两个脑袋?”结果好人总是不好当的,平时他觉得何笑然和一般女生不一样,像他们这么大的女生都麻烦,可是何笑然男孩子一样爽快,从来不胡搅蛮缠,也没有那么多话说。不过他现在觉得他得收回这个想法,喝醉的何笑然也很麻烦和难缠,拖着她往电梯口走,看到紫檀的器具她就要停下里摸摸看看,他耐不住性子硬拖着她走,她就转过来对他嘿嘿傻笑,还冒出这么一句完全的醉话。
“因为你喝多了,好老婆,乖乖听话,咱们回家。”他晃晃头,用力的想甩去已经渐渐涌上的酒意,耐着性子哄了一句,手上更用力的把何笑然拖进电梯里。
“瞧瞧,我看见什么了?”结果一出电梯,迎面几个人刚来,正好快步擦肩而过,他眼神迷茫,懒得看是什么人,可是对方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嘴里咂咂有声的说,“六哥,你受啥刺激了,这种清汤挂面也用强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白,”萧尚麒哼了一声,不能装看不见,只能停住脚步,没了前进的助离,何笑然立时就往下坐去,他扶着吃力,干脆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往肩上一丢,麻袋一样扛起来,“你们怎么跑来了?大哥在这儿?”来的人是邹少波和陆均衡,这两个平时都是和大哥慕少天形影不离的,这会既然跑到这里来,那也只能说明,慕少天在了。
“嗯,说有新节目,来转转。”邹少波说,“刚才听说你在这里,我们还奇怪,你怎么早就自己跑来了。”
“毕业了,请同学热闹热闹,嗯,我先走了,你们既然来了,我那边就替我关照点,别出什么事儿。”萧尚麒说,“我今儿喝多了,不去看大哥的新节目了,替我说一声。”
“六哥,你放心吧,我们明白呢。”邹少波还不等点头,陆均衡已经把话抢过去了,笑嘻嘻的还一直想绕到他身后,去看看何笑然的样子,“你忙,我和老七都明白。”
“一边儿去,别挡着路。”萧尚麒知道邹少波和陆均衡这一刻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男男女女,兜兜转转,为的不过是那点事儿,他也懒得为自己辩解。只有邹少波和他擦身而过时的眼神,让他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他懂得邹少波的意思,私下里,他和邹少波更谈得来,邹少波也无数次劝他,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放手这个道理他也不是不懂,可是懂得和做到,这其中的差别,何止万水千山?他几乎是不能自己的想到陈菲儿,想到她的笑,她的怒,她的伤心,可是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不是吗?无论他怎么呵护,怎么竭尽全力,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最后,被拥入别人的臂弯,而他连争取或是阻止的机会也没有。是的,没有,更不能,因为那个人是三哥。
邹少波说过,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其实邹少波不说,他又何尝不明白,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安安静静的走开。可是他也是人,也有不能自己的时候,就好像这一刻,他想着陈菲儿,毕业了,三哥说想尽快举行婚礼,她马上要成为他的三嫂了,以后,就连想想,也成了奢望,他要怎么办呢?
“喂,你想什么呢?”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敞开的车窗让盛夏难得的小凉风嗖嗖的来回穿过,何笑然迷迷糊糊睡了一阵,不知道怎么就激灵了一下,突然醒了过来。
她有一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等明白过来,就发现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萧尚麒,正有些茫然的注视着前方,高挺的鼻梁,刀削一般线条明晰的下颌,在停车场雪亮的灯光下,流露出的居然是一种异样的寂寥。
“等你睡醒呢,猪头。”萧尚麒抬手揉乱她一头半长的发丝,手掌收回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成了何笑然熟悉的淡漠,“夜晚才刚开始,我想,现在送你回寝室,你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再找个地方喝点怎么样?”
还喝吗?何笑然咂舌,她现在头还是很昏,可是很显然,萧尚麒对她霸气惯了,这不是征求意见,而仅仅只是告知,下一秒,奔驰已经咆哮着冲入夜色当中,何笑然惟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抽出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
这也是何笑然第一次走进萧尚麒的家,她一直没法想象单身男人的住处,不过偶尔进过两次男生寝室,觉得那简直已经不是脏乱差能够形容的,所以,在萧尚麒开灯之前,她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结果出乎意料,萧尚麒的家干净整洁到简直可以媲美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在她四下好奇的观望时,他已经利落的取了一瓶红酒,分了一杯给她之后,就再不说话,只是倚在落地窗前,一口接一口的喝了起来。
认识的年头多了,何笑然明白,这是萧尚麒不想说话的表示,他不想说话,她就也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啜着手里的这杯红酒。
其实红酒的滋味到底好在哪里,何笑然说不清楚,酒在她喝来味道都差不多,惟一的差别,大约就是有些特别苦、特别辣,有些不那么苦、不那么辣。萧尚麒一直不出声,她杯里的酒很快喝光了,整个客厅里,只有那些装饰在顶棚,如星星一般闪烁着柔和的灰蓝色光芒的小小灯泡,让她觉得这个装饰得再豪华不过的客厅里,不是那么空荡荡的。
对,空荡荡的,就是这种感觉,从她走进萧尚麒的房子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可是客厅里明明放了很多东西,再柔软舒适不过的组合沙发,硕大的半嵌入墙壁中的电视机,还有旁边放着的各种影音设施,如果她稍稍转转头,还能看到高大的绿植,还有非常大的吧台,以及后面装着很多她根本认不出但是瓶子都非常漂亮的各种酒的柜子。可是,她的心里还是觉得空,这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清晰的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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