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瞪着对面的看报人,他这么安静,我开始以为连他的呼吸都没听到,自己的呼吸也觉得很困难。过了一会儿,我最害怕的事发生了:他对我说起话来,但没放下报纸。他的声音十足像他的鞋子和剪裁完美的裤子,我听着,开始起鸡皮疙瘩,因为我无法相信自己在听。他的声音平静、文雅,只问一个问题:“亲爱的,你父亲在哪里?”
我从位子上跳起来,一下打开了门,头也不回,哧溜一下钻出去,奔向巴利先前去的餐车。里面的人转过身来好奇地望着我。我连停下来听听身后的脚步声都不敢。我突然想起来,我把我们的小旅行箱丢在行李架上了。会不会给他拿走或搜查呢?手提包在我手上,我睡觉时把它挂在手腕上,出门在外我总随身带着它。
巴利坐在餐车的尽头,“怎么啦?”
我把脸贴到他脖子上,努力不哭出来。“我醒来后,我们的车厢里有个人在看报,我看不到他的脸。”
巴利揉着我的头发。“一个看报人?干嘛把你吓成这样?”
“他根本不让我看到他的脸,”我低低说道,“他躲在报纸后面跟我说话。”
“是吗?”巴利仿佛喜欢我的卷发。
“他问我,我父亲在哪里。”
“什么?”巴利一下坐得直直的。“你肯定吗?”
“当然,是英语。”我也坐直了。“我跑了,我想他没有跟着我,不过他在火车上。我只能把我们的包丢在那里了。”
巴利咬着嘴唇,“我们的下一站是布卢,”他说。“还有十六分钟。”
“我们的包怎么办?”
“你已经拿了你的手提包,我也拿了我的钱包。”巴利突然打住,盯着我。“那些信——”
“在我的手提包里,”我赶快说。
“感谢上帝。我们只能丢下其他的行李了,不过没关系。”巴利拉起我的手,朝餐车尾部走去——让我惊奇的是,我们走进了厨房。服务员匆匆跟在我们后面,把我们让进冰箱旁边的小凹处。我们在那里站了十六分钟,我紧紧抓住我的手提包。我俩像逃亡者一样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自然互相紧抱着。突然,我想起了父亲给的礼物,便抬手去摸它:那是紧贴喉咙的十字架,一眼就能看到。怪不得那张报纸一直没放下来。
终于,车子开始放慢速度,“下车,不过要紧靠车,”巴利低声告诫我。“你看到他了吗?”
我顺车往下望去,终于,我看到远处有个人混在下车的旅客中——一个穿黑衣、宽肩膀的高个子,整个身子有些不对劲儿,那种朦胧的感觉让我的心怦怦乱跳。“就是他,”我尽量不指着他,巴利飞快地把我拉回到梯子上。
“别让他看见你。我会看他往哪里走。他正在四处张望呢。见鬼,他又上车了。我想他刚反应过来,知道我们没有真正下车。”突然,巴利把我拽离火车,跳到月台上。几节车厢过去,我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转向我们这个方向,一个耸着肩膀的男人——我想,他充满了使人战栗的愤怒。火车加快速度,拐过一个弯。我转向巴利,我们面面相觑。我们身处法国中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孤零零地,只有几个村民坐在小小的乡下车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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