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之前
动心以后
长不过一天
就在齐唯杉些微怔祌间,谭菱已然回身,挑了个最不会给她惹麻烦的:“朝颜,来,坐到我旁边来!”黄蓉蓉抿嘴笑,跟张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得,人家嫌咱们碍事儿,咱躲远点儿!朝颜静悄悄坐下,摊开笔记本,恰巧上课铃声也响了起来,她坐好,聚精会神开始听课。前阵子回家跟父母说过这件事,许闻芹就立刻拍板了:“朝颜,这专业好,赶紧报名!”所以就算谭菱不提,她也是要来的。再加上罗憩树巴不得她上课时间塞得满满的才不会心有旁骛,一直在鬼叫:“朝颜,去学去学去学,以后——”朝颜羞恼不已,立刻挂断电话,因为他后半段压低声音说的是“——家里财政就靠你啦!”
下了课,趁着人潮汹涌往外走,谭菱起身,把握机会,潇洒地朝齐唯杉一伸手:“你好,自我介绍下,我叫谭菱。”齐唯杉有点诧异,上次她端杯酒冲过来,如果不是他见机得快,险险就要泼到他跟沈湘燕身上了,当时她不是自我介绍过了?好像还喝多了,眼睛红红的,唔,似乎还有点恶狠狠的。他向来眼观四路,眼睛余光已经看到沈湘燕的脸色已经变了。
不过,他还是彬彬有礼站起来,伸出手去:“你好,齐唯杉。”谭菱娇声一笑,朝颜忍不住轻微动了睫毛,就听到她娇滴滴地:“我当然知道你叫齐唯杉,我还知道你旁边那位叫沈湘燕呢!”唷,金童玉女啊,她心里一阵冷笑。
得,黄蓉蓉想,这就直接拧上了啊,一点儿铺垫都没有。
沈湘燕戒备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但明显全身凛了起来。谭菱又是一笑,明知故问地:“齐唯杉,你财务班的对吧?有女朋友了吗?”
这下,连朝颜都忍不住皱眉了。这话也太冲了吧?她虽然跟齐唯杉不太熟,但她很清晰地感觉出来他绝对不是什么善茬。果然,齐唯杉皱起了眉:“我是财务班的,”他态度十分冷淡地,“只不过,我的私事,好像没义务向你交代吧?”谭菱也不是什么好惹的,立刻接上去:“我想做你女朋友,这可就不是你一个人的私事了吧?”
扑哧——
朝颜她们立刻听到数声很清晰的喷茶水的声音。
黄蓉蓉绝倒,蒙面,恨不能立刻与谭菱划清界限。姑奶奶,我们知道你司马昭之心企图明显,但也不用这么大声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昭告天下吧?
谭菱还是不依不饶地:“怎么?需要考虑一下吗?还是现在就给我答复?”齐唯杉皱眉,哪儿蹦出的疯丫头?够能添乱的,但是,如果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他齐唯杉还用在S大混吗?他浅浅一笑:“谢谢你的厚爱,只是事出突然我实在是有些意外,”明显是在敷衍她,“这样吧,我们……”
谭菱是有备而来的,又哪能这么容易偃旗息鼓,转转眼珠子:“相逢不如偶遇啊对吧,你看这中午饭的点儿也到了,要不,咱们出去聚聚?”后半截话是对伸长脖子在后面蹲壁角的大熊说的。大熊笑得眯起眼:“行啊。”反正死的又不是他,再说了,他有意无意瞟了瞟齐唯杉,人家唇边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呢,压根都不在意,他瞎操哪门子心?
他朝后望去,就看到朝颜微笑地站在一边,穿着深灰长款羽绒衫,浅灰仔裤,运动鞋,偏分的及肩短发,清丽,匀停,安静。就算环肥燕瘦美女如云,也很少能让人完全忽略到她的存在。他摸摸下巴,不得不承认,罗憩树这小子人虽然乖张了点,挑女朋友的眼光倒还不赖。
其实他还很感激她。至少前两天某个恐怖分子路上追杀他的时候,别人都唯恐躲之不及,唯有恰巧路过的她出来不动声色施加援手,才让他得以悄悄溜走。
所以吃饭的时候,他想当然地:“朝颜,来,坐到这儿来。”罗憩树不是让他代为照料的嘛,难得他倒也不觉得麻烦。朝颜踌躇了片刻,就听到齐唯杉的声音淡淡地:“别急大熊,我还约了个人来。”话音刚落,一个火红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大熊的脸色立刻就白了,身子也矮了半截,朝颜一看乐了,诶,熟人。
黄睿静。
黄睿静走了过来,别人不看,只盯着大熊,敲敲桌子,眼睛从上往下打量了他好大一会儿:“怎么,老同学,有好吃的也不叫上我?”声音很是轻柔。
但是,大熊听出了那背后的狂风暴雨。他哀号,他妈的以后再也不过生日了,过个生日就摊上个妖女,这日子以后可咋过啊?他怒视齐唯杉,小人!卑鄙!不是哥们儿!!
齐唯杉耸肩。告诉你,这还是轻的!!
朝颜先是抿嘴笑。她可没想到这两人会凑到一块儿。
虽然大熊鲁莽,黄睿静精明,可看到那天黄睿静脸红脖子粗追着赶着打他的模样,她怎么也不能把这俩人当成一般二般的同学情谊吧?她鉴貌辨色,看今天换成大熊脸红脖子粗了,齐唯杉又隔山观虎斗,这架势谁出面都不合适,遂不露痕迹地拉住黄睿静,只字不提上次的不期而遇,笑盈盈地:“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来,给你介绍一下,”她笑笑,“他们你都认识了,谭菱,黄蓉蓉,张若,跟我一个宿舍的,”她朝沈湘燕友好地点点头,浅浅一笑,“她就不用介绍了吧。”名人。
沈湘燕矜持地微笑了一下,没吭声。齐唯杉倒是有点意外,他原本有意想给朝秦暮楚招蜂引蝶的大熊上点紧箍咒来着,却没想到夏朝颜会出来趟这趟浑水。他当然又想起来军训那天她急匆匆奔向那栋幽深的大楼那一幕几乎是有点搞笑的场面。
还记得那天,钱教授问他们:“想写什么?”他还没回答呢,就听到夏朝颜微笑:“《将进酒》。”
他有点诧异。
他以为像她这样多少有点儿附庸风雅的文艺女青年应该多半会答李清照。他参加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比赛中,《声声慢》还有《如梦令》几乎是女选手的必选。大熊知慕少艾的时候,总喜欢厚脸皮地跟在齐唯杉身后去参加比赛后的庆祝会,冲的就是对才女的无限憧憬。头三次他撵着齐唯杉去,从第四次开始,齐唯杉主动相询他也不予理睬了。
齐唯杉挪揄他:“怎么了你又?让你去饱餐秀色你倒装上了?”他俩打小一块儿淘大的,在大熊看来,齐唯杉早熟着呢,虽然闲来无事也跟他一起品头论足论长道短的,但若要较起真来,就怕十个大熊他也比不上,至少人家纸条递出去的次数两只巴掌都一早超过了。
大熊后来撇嘴,当然了,人有沈湘燕这样的绝色等在后头呢!虽然他从来也搞不清这两人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
他继续伤神:“才貌双全的看我不上,有才无貌的我看不上,你说我去凑那个热闹干什么?”
才貌双全?齐唯杉笑,难度太高。他当然觉得,眼前这个写得一手好字的夏朝颜怕也算不上,并且脾气还有点膈应。
钱教授可能也有点奇怪:“那个狂草可能会更好,不一定适合你的风格。”朝颜蹙眉,居然坚持着:“我喜欢。”
后来,朝颜跟齐唯杉的书法在市里都拿了二等奖,拿回学校橱窗展览的时候,齐唯杉的草书固然吸引眼球,可是,大熊蹲在角落里抽烟解乏的时候还是由衷对齐唯杉说:“李白真TM有才!”
夏朝颜写的那幅《将进酒》,洋洋洒洒,潇逸跳拓,心无挂碍,相得益彰。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字如其人。
他唇角微弯。这个女孩,可能也就对她的宝贝男友罗憩树态度例外,对其他人,无论谁都淡淡的没情没绪。
还偏偏会在你料想不到的时候出来管管闲事,顺带搅搅局。
黄睿静在朝颜身旁坐定了之后,先向朝颜看看:“不错啊最近,精神挺好。”朝颜还没来得及回话呢,她就立刻掉转枪头,冷冷地,“周传雄,我限你七天,明天可就到时间了,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想躲?也不看姑奶奶家祖上是干什么的!
齐唯杉但笑不语。
众人面面相觑。
谭菱一方面是不甘被冷落,另一方面壮起胆,问身旁的齐唯杉:“怎么了?”齐唯杉轻声笑了一下:“没什么,运气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众人一寒,大熊更是以垂死挣扎之态趴在桌上,连头都不敢抬。黄睿静朝众人粲然一笑:“哦,没扫大家兴吧,”她冲着齐唯杉不客气地,“又是你买单?怎么,不介意加我一份吧?”
齐唯杉摇头。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对所有能带来乐趣的人跟事,他从来都不排斥。
这顿饭吃得真有点不尴不尬的。谭菱目的明确,一直叽叽呱呱地缠着齐唯杉聊天,还动不动发出几声娇嗔的笑,随着时间推移,沈湘燕那张美丽的脸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仿佛……,黄蓉蓉跟张若固然早就眉来眼去半天了,还悄悄做了个往下拉的手势,就连朝颜从不管事的人看着都觉得谭菱这戏未免有点过了,黄睿静也把自己的事暂且放一边,眨巴眨巴眼,悄悄问她:“这是怎么个情况?”
大熊也好了伤疤忘了痛,凑将过来:“齐人之福呗!”一脸的向往。
黄睿静斜眼看他:“怎么?羡慕啊?要不要我帮你操操心?”大熊缩头,灰头土脸状继续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鱼香肉丝。
朝颜笑笑。
黄睿静凑到她耳边:“最近有罗憩树消息没有?”朝颜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有。”黄睿静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低头,抓住她的手便下死劲一咬,朝颜吃痛:“诶,干什么呀你?”黄睿静的眼里放绿光,撇撇嘴,很无所谓地:“我嫉妒不行吗?”她索性赖到朝颜身上,“我可是大媒人,怎么谢我怎么谢我怎么谢我?”
坐在对面一直安静听着身边人说话偶尔接上两句的齐唯杉凑巧目光朝她瞥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黄睿静突然身上一凉,瞪他:“你看我干嘛?”虽然是老同学兼新校友,也不代表他可以拿眼神藐视她。男生里她最怵的是罗憩树,至于齐唯杉,对不起不熟悉,她不care。
齐唯杉笑笑,很和蔼地:“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大熊,明天……”大熊腾地一声立刻起身,拉起黄睿静就走,几乎是五秒不到,两个人便消失在楼梯口。
齐唯杉又是一笑,兄弟我算尽力,后面看您自个儿造化!回眸看向还不明所以的黄蓉蓉她们:“继续,慢慢吃,还有两个菜没上呢!”朝颜唇角微弯。一物降一物吧。
片刻,张若咳了一声,觉得白吃白喝的怪不好意思,跟沈湘燕没话找话地:“你俩一个班?”她有些怯怯地指着齐唯杉。沈湘燕微笑:“是啊。”张若塌肩:“我挺喜欢这个专业来着,我妈偏给我选数学。”齐唯杉挑了挑眉:“都是跟数字打交道,又有什么分别?”张若嘟嘴:“一个印在钞票上,一个画在草稿纸上,怎么没分别?”
齐唯杉听了微微一笑,张若看到,心底大乐。其实,她对齐唯杉的兴趣那可不是一星半点!从入校的时候就听不止一个老乡告诉她,财务班有个男生长得有那么点像丹尼斯•吴,大帅哥啊!她心头那点粉红泡泡立刻就开始荡漾起来,虽然他跟沈湘燕有点缠夹不清,虽然见了面发现他个性远没有那么温柔可亲,但是绝对不妨碍她心里犯点儿小花痴。所以,她兴致勃勃追问:“你跟夏朝颜原来一个学校的啊?”齐唯杉点头,顺口答道:“是啊,还包括刚才走的两位。”黄蓉蓉探过头来,朝颜嘴紧,从枝蔓下手总可以吧:“那,认识罗憩树吗?”齐唯杉向朝颜瞥了一眼,“不是夏朝颜的男朋友吗?”黄蓉蓉发挥八卦女的精神,兴冲冲地:“诶,那他们是不是……”齐唯杉敛眉,客气地给她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碰:“不清楚,这你恐怕要去问本人。”
黄蓉蓉泄气。
一顿饭下来,虽然暗潮汹涌,至少表面上还是平和的,一直到齐唯杉去结账,众人快分开的时候,谭菱朝沈湘燕伸出手:“老同学,咱们公平竞争,”她脸上带笑地,“我知道你当着别人维持你的淑女形象够辛苦的,最多也只能在心里腹诽腹诽我,不过,来日方长,不着急,我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沈湘燕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谭菱,你闹够了没有?你以为当初那件事全怪我吗?”谭菱微微一笑:“当然不全怪你,不过,”她一字一句地,“一对狗男女,你说谁比谁更贱?”
大学以来的第一个寒假终于到了。
朝颜考完试回到家里,却发现家里似乎变了样。首先,原来劈出去的那半间小杂货店不见了,夏勇夫妇居然不知怎么七拐八弯找上了在土地局的远房亲戚的关系把那半间屋子又向外扩了扩,简单装修了一番,当作了晚晴的卧室。所以朝颜一回到自己房间,大大愣了一番,原来和晚晴房间之间的那堵薄薄的墙固然早就拆掉了,她的房间比原先至少大了一倍,而且,窗户也拉高了,装上了防盗网,屋里也简单装修过,还贴上了浅蓝色小花的墙纸。许闻芹知道女儿向来不喜欢红红绿绿的,就爱这种素净的颜色。
另外,在床头柜上,还放上了一部电话分机。
虽然不华丽,可是倒挺温馨。
朝颜放下行李,环视四周,一直没有吭声。夏勇原来喜滋滋地跟在女儿后头想讨表扬来着,看女儿一直不开口,不由有点忐忑:“颜颜,怎么了……”突然间,软玉温香在怀,女儿已经纵身抱了上来,声音居然有点哽咽地:“爸爸,谢谢你。”夏勇吓得手足无措一叠连声地:“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颜颜——”许闻芹跟在后头,眼尖地看到女儿眼睛里汪着一包眼泪,心里微微一凛,随即整整神色,过来掰开朝颜:“这么大丫头了,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她轻轻打了一下朝颜的脸,“还有,都十八九岁了,还抱着你爸——”她拉长声音,嗔怪地,“羞不羞?”
朝颜怪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我高兴嘛,”她转了一圈,乐不可支地看着许闻芹跟夏勇直笑,只有在父母面前,她才是这个年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突然间想起来了:“妈,家里店呢?不开了?”
许闻芹白了她一眼:“才想起来啊,”她有几分骄傲地,故意轻描淡写地,“生意越来越好,原来那店面小了点,索性把隔壁刘伯伯家闲置的两间门面房租过来了。”
“真的啊?”朝颜喜出望外地,“那我放假了,妈,我也可以帮忙!”
“一边去!”许闻芹不耐烦地,“夏朝颜我告诉你,没你的事,寒假在家把书给我念念好,只要你有本事一直读下去你爸跟我全力支持!”朝颜嘟起嘴:“可是……”许闻芹挥挥手支走夏勇,拉着朝颜坐了下来:“没什么可是的,你现在是大学生了,一来二去的也长成大姑娘了,妈妈又不是老古板,接下来也该正正经经找个好男孩谈个恋爱……”
朝颜羞红了脸:“妈——”许闻芹敏锐地看着她:“怎么?已经有了?”朝颜吓了一跳,缓缓摇头:“……没。”如果让妈妈知道是罗憩树,她会有什么反应?朝颜不敢想,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后果肯定不妙。仿佛是呼应许闻芹的疑问,电话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许闻芹瞥了朝颜一眼:“我去接。”朝颜心里如小猫挠心一般,想动又不敢动,许闻芹看看她的神色越发怀疑,索性坐到床边,按下电话免提键:“喂。”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然后,是一个轻柔娇嫩的女孩子的声音:“是阿姨吗,您好,我是朝颜同学,想找夏朝颜。”许闻芹松了一口气,向朝颜笑笑:“你同学,来吧。”径自出去了。朝颜有几分狐疑地走过去,接了起来:“哪位?”电话那头“啊”了一声,有几分怀疑地:“你真的是夏朝颜吗?”朝颜啼笑皆非:“我是,请问哪位?”那头窸窸窣窣了一会儿,突然间就换了个悦耳的男声:“朝颜,是我!”朝颜舒了一口气,又是朝天一个白眼,心里居然轻轻一荡:“干什么呀你又装神弄鬼的?”罗憩树得意地:“我得防着你们家克格勃在家啊!”随便找个路人先探探口风,事实证明,他绝对没有多虑。朝颜不高兴了,拉下脸:“说谁克格勃呢你罗憩树?”罗憩树心想坏了,夏朝颜这丫头翻脸可比翻书快,连忙讨饶:“我说错了还不行么朝颜?你刚到家?”
朝颜“嗯”了一声,不高兴多理睬他:“还有事?”
当然。“来接我。”
“什么?”朝颜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现在在哪儿?”他不是说下周才回来吗?
“火车站,”罗憩树快速地,“我东西太多了,来接我,火车站西出口,不见不散!”他凑近话筒,阴阴地,“不然,待会儿我来你家找你!”啪地一声便挂掉,盯着手中的手机,哼哼,夏朝颜,我看你到底来是不来!程海鸣蹲在一旁一边看守大箱小箱的行李一边挪揄他:“见个女朋友还用威胁的,”他摸摸下巴,不屑地,“我看夏朝颜绝对是给你下药了,看看你现在这熊样儿,给不给PKU丢份哪?”
“滚一边儿去!”罗憩树踢踢他让他让块地方出来,也跟着蹲了下来,“怎么,男人婆还不知道你回来?”程海鸣皱眉,闹心:“别跟我提她,我可连辅导员召集班会都没敢参加!”罗憩树幸灾乐祸地:“我告诉你,宋泠泠可有股子蛮劲。”嗯……那还是说轻了,简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不得不同情眼前这位一脸沮丧的兄弟。
程海鸣漠然:“关我什么事?”他都不知道闹不清她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放着自己身后一群追逐者不管不顾的,整天跟着他。奇怪是奇怪的,居心是叵测的。也看不出来她有多在乎他,偏偏时时刻刻撵也撵不脱。
不过白搭。不care就是不care。
罗憩树摇头,看不上他的束手无策:“办法还不有的是?”程海鸣阴阴地笑:“那行啊,我一早就看上那个三拳头打不出一句闷屁的夏朝颜了,罗先生,您愿意割爱吗?”罗憩树眯眼:“程海鸣——”程海鸣知道触到这小子的痛脚了,举手告饶:“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正厮闹间,就听到一个柔嫩然而有点迟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罗憩树——”
跟听到天籁一样,罗憩树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朝颜!”很欢天喜地。程海鸣遮住脸,别看我,我不认识他!
“我来。”
“……”
“朝颜,我来!”
“……”
“朝颜——”
夏朝颜一板脸,手一松:“那好,你什么都自己拎自己扛,还要把我叫出来干什么,逗我玩呢是吧?”边上路过的一对小情侣走过去,窃窃私语,抿嘴盯着他们笑,罗憩树有几分讪讪地挠挠头,递给她一个小背包:“呶,这个给你。”
朝颜接过来,背好,盯着他:“还有呢?”一个大拉杆箱,一个小拉杆箱,外带一个大背包,难为他还真够有力气的,她伸手,“把小拉杆箱给我吧。”罗憩树又挠头:“朝颜,这个……太沉了。”朝颜皱眉,傻瓜,她又是一板脸:“不给我可走了啊?”
罗憩树乖乖交了出来。
巷子口上,朝颜停下脚步:“罗憩树。”
“嗯?”罗憩树突然想起了什么,眉飞色舞地:“朝颜,我给你带了好多北京特产,回头给你送……”朝颜接住他的话:“能不能先别让你爸妈,还有我爸妈知道?”
“嗯?”罗憩树愣了一下,紧接着皱眉,声音骤然高了好几度,“为什么不让?”朝颜有几分烦躁:“反正先别说。”罗憩树老大不高兴地:“夏朝颜,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朝颜抬头,眼里竟然有几分复杂,渐转成浅浅的忧郁,罗憩树最见不得她这样了,连忙开口:“好好好,”他字斟句酌地,“那就暂时不说,好了吧?”
他心里哼了一声,要是别人看了出来,可怪不得我!
起初的一两天,朝颜老老实实在家里看书,夏勇夫妻俩倒没说什么,三天一过,许闻芹就已经开始旁敲侧击了:“夏朝颜,怎么不出去玩玩?”眼看着女儿顺顺利利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大学,学期成绩单也寄到家里了,门门功课优良,家里境况也越来越好,她嘴上不说,跟夏勇两个晚上躺在床上,心里可真够骄傲。
她没事也喋喋不休跟邻居夸耀来着,有时候听得朝颜都不好意思。
许闻芹皱眉:“怎么,大学里没交什么好朋友?还是,”她目光一闪,“在外地?”
朝颜啼笑皆非:“妈,我在看英语!”还真让班主任说对了,高考,就是一个分水岭。
许闻芹挑眉:“怎么,瞧不起你妈,我不会英语又怎么了?不还是活的好好的?我倒是看你都快念书念傻了,”她掏出几张钞票,“去,上街逛逛去,你身上这件羽绒服也穿了快五年了吧,袖口那个地方都快磨破了,妈没空,你自己去挑件品牌的。”
朝颜看看自己身上:“挺好的啊,不用吧?”晚晴嬉皮笑脸凑过来:“妈,姐都说不用了,要不……”话没说完,手已经伸了过来。许闻芹啪地一声重重打了下去:“一边待着去!”她数落他,“你怎么跟你姐比?她天天住校的人每月生活费都只有你的一半!成绩比你好比你懂事比你节省,你说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许闻芹前两天告诉朝颜,晚晴从差班转到了好班,朝颜还奇怪:“妈,那不是要交好多钱?”许闻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用。”随即就把话题岔开了。
不过,也没见夏晚晴学习上有多大起色,还是那么吊儿郎当的,偶尔还是会跟朝颜争风吃醋。果然,他撇撇嘴,老大没趣地站了起来:“稀罕!”他凉凉地往外走,“只有姐姐是你们亲生的,我是捡来的,行了吧?”朝颜眉头轻轻一动,看向许闻芹,许闻芹的脸色也变了一变:“这臭小子,说什么呢满嘴跑火车?”她站起来,恨恨地,“我去看看他又想蹿哪儿去!”
朝颜叹了口气,阖上书,也站了起来。算了,也看不进去了,出去转转吧。
她瞥了一眼窗外,浅浅一笑。
罗憩树恨恨地:“怎么,终于舍得出来了?”在她家门口来回转了两三天了,好容易逮到活人。最可气的是,她小脸还养得圆圆的。他挖苦:“得,再宅下去,就成麦兜了。”
朝颜转转眼珠子,两个小酒涡深深陷了下去:“我高兴,你管得着?”罗憩树将手插在兜里,继续挖苦:“那你这会儿又出来干什么?”
朝颜爽快地:“书看完了呗!无聊呗!就出来转转呗!”她可不是看着某根电线杆天天杵在那儿难受,绝对不是!
两人挺有默契地一前一后朝巷子外面走去。一出巷子口,罗憩树便蹿了上来:“上哪儿?”朝颜回眸:“我说去哪儿有用吗?回头还不是又被你带到哪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去。”罗憩树乐:“难得你一路盲还有这样深刻的自我评价,”他很自然地拉起朝颜的手,“那走吧,先说说,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朝颜想了想:“我妈给我六百块钱,让我去买件新羽绒服。”罗憩树点点头,爽快地:“那就走呗!”他想了想,“你钱留着自己用,我给你买行不行?”
朝颜瞪他:“你挣工资了吗?”罗憩树作了一个鬼脸:“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一副“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的拽样儿。朝颜不屑:“得了吧你,看你手敞的,”她举起他的手,放在太阳光下,“看到没有,每条缝都漏着呢!”他父母工资高,再加上就他一个宝贝儿子,基本上,说他多节省,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路过的一家耐克专卖店,她停了下来:“进去看看?”罗憩树有点摸不着头脑:“朝颜,你不是要去看羽绒服?”朝颜没理会他,已经走了进去,罗憩树摸摸鼻子也跟了进去,看看觉得不对:“哎哎哎,夏朝颜,女鞋在这边!”心里嘀咕,准又是给她那个宝贝弟弟看,嘴角撇了一撇,心里还有点泛酸,正腹诽着呢,朝颜向他扬扬手:“过来一下。”
她笑盈盈地举起手上那双浅棕色的运动鞋:“试试?”如果没有记错,他大手大脚的应该是四十二码吧。罗憩树不能相信,指指自己:“我?”朝颜白他一眼:“除了你,还有谁?”罗憩树心中大乐,不过,想想还是推辞:“不行,你妈给你的。”
朝颜心想,别以为我不知道,夏晚晴那就是雁过拔毛的主儿。但她清楚罗憩树的脾气,只得绕着弯地跟他解释:“我给班主任女儿做了两个月的家教,挣了一点钱,这是另外的。”她又举了举,“试不试?”罗憩树瞪了她一眼,心想什么都要抢在我前头,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立刻坐到凳子上试穿起来,边上的营业员看着两个人好笑,凑趣地:“你女朋友眼光不错,这是今年的新款。”罗憩树还在看着脚上的那双鞋犹豫呢,一听这话,立刻脱下来:“就这双。”
朝颜微笑地在旁边看着营业员把鞋放进盒子,开票,她叮嘱罗憩树:“等我下。”拿了小票去收银台交钱。罗憩树笑嘻嘻地看着她,不争也不抢,营业员是一个中年大妈,看他翩翩少年的模样,存心逗他:“女朋友对你真好。”他笑得更是灿烂。等朝颜交了钱回来,他拎着装着鞋盒的购物袋出门,心想夏朝颜这小丫头不声不响的,多半早就琢磨好了吧?还亏他之前亦喜亦忧心里七上八下的。
出门那会儿,他妈跟在后面叫:“今天你生日,晚上早点儿回来!”他还一脸的不耐烦,这会儿,那点子烦心早不知消散到哪里去了。
朝颜走在他身旁,抿嘴而笑。
不远的后来,朝颜想,幸福,来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当时的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一别,竟是漫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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