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爬起来,太阳已经穿云破雾照在我脸上。我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恩,不错,难得的好天气,风也不大。我利落的跳过一个大坑,皱眉,城管怎么搞的,这路也不修一修。出了巷口,转上大马路的时候,随便瞟了一眼。咦,这辆车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呢,黑的发亮,纤尘不染,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耀眼夺目。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没见驾驶座里有人,便甩头往前走。
“林艾!”有人叫住我,我回头一看,晦气!宋令韦从旁边的“城隍庙”小吃店里推门出来。我翻了翻眼问:“你怎么在这?”他拿着纸巾擦了擦嘴角残留下的白色泡沫,说:“我来这吃早餐呀。我发觉这家小吃店的早餐做的很不错,很有特色,既营养又丰富。”还既营养又丰富!做广告呢!管他怎么瞎编,或许是真或许是假,我可不愿多费心思去猜测,只问:“那你叫住我干嘛?”他说:“你不是要去上班吗?既然顺路,一起走吧。”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我甩头得意的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今天我休假,你自己去吧。”他上下看了我一眼,斜着眼笑说:“是嘛,怪不得穿的这么漂亮,要去哪?”我说:“约会不行吗?”他笑了下,说:“林艾,我叫住你是有正事。昨天晚上那事我查出来了。”我脸色一正,看着他问:“是吗?这么快?你怎么查到的?”他说:“你这就不用管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想不想知道谁在跟你过不去?”
我踌躇了一下,既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他拉开车门说:“上车再说。”我只好钻进去,说:“在马甸那放我下来。”他眼睛盯着路面,问:“你这是要去哪?”我说:“我难得休一天假,想去苏宁买两件小电器。我看了《新京报》,马甸今天开业,搞活动呢。”他没再说话。我只好问:“恩,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他才记得回答:“哦,是这样的。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李欣的?”果然是她,她真是疯了,一心想整我!我说:“她是我一同事,两人闹了些矛盾。她大概气不过,就找人想给我点颜色看看。”
他点了点头,说:“那些人说,他们本来想吓吓你就算了。没想到你倒动起手来,所以就弄的一发不可收拾。”我“哼”了一声:“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他们那样也叫吓吓我?便宜都被占光了!你怎么没有连他们的腿也给打断!”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慢悠悠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把他们的腿给打断了?”我吓了一跳,说:“你真动手了?”他甩了甩头发说:“这还需要我动手!”我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宋令韦,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混黑道的?”他笑说:“我需要混黑道吗?我只需要会赚钱就好了。”是哦,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十分不屑的看着他。哼,有钱了不起!
可是有钱确实了不起。车子开到商场门口,我说:“我在这下就行了,你没必要开进去。”他不听,左兜右转硬是找了个停车位。我双手抱胸,看着他跟着下车,说:“哎,你不用上班了?”他将手中的车钥匙往空中一抛,然后接住了,说:“我来买电器!我办公室缺一立式空调,既然来了,那就顺手买了。”我站在大大的彩球下看整版的海报。上面用红色大字写着买够多少送什么。我看见买海尔最新款的空调送微波炉,心脏小小的跳动了一下。转头对他笑说:“那我们进去吧。”还招呼他:“刚开业,人挺多的,你小心招贼。”
他一把扯住我的手,说:“当心你自己吧。”然后推开人群,劈山开路闯进汹涌的人群。走到二楼,人流明显少了。我甩开他的手,说:“先去看空调吧。”满手心都是汗,黏呼呼的,亏他也牵的住。我觉得浑身燥热,暖气太强了,脱下外套拿在手里。他也解了西服的扣子,还扯了扯领口上的领结。我看了一眼,说:“哎,这衣服不是我们家的嘛?穿的挺好看的,跟一明星似的。”
他斜眼看我,似笑非笑,倒像调情的样子。我莫名其妙觉得耳朵根发热,一定是热过头了。注意到他衬衫扣子上不同颜色的线,心虚了一下。他今天穿的正好就是我缝的那件衬衫,哎,以次充好呀,我也是一奸商。那时候在灯光下觉得颜色挺配的,没想到这么大的差别,仔细一看就看出来了。可能是我自己心虚,所以太敏感了,他这么一个大忙人,哪注意的到这些小事。
我正盯着他胸口发怔,他拖长声音问:“哎——,你看哪儿呢?”我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没好气的说:“看哪儿?觉得你的领带和衬衫不配,什么品位!还老总呢!”他骂:“一大早的,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忙说:“能能能,那欢迎宋总的光临总行了吧?”站在海尔转柜前不动了。
他果然走进去,随便看了两眼。我指着其中一款问:“这个怎么样?功能好像挺多的,质量也好。”就是价格不便宜。推销的小姐一个劲在旁边作介绍,他说:“行,就这个,开票吧。”我感叹,阔人呀。我如果买这样一大件,还不得思量个一年半载,哪像他半分钟就好了。小姐乐颠颠的开票,殷勤的带他到收银台交钱,生怕我们临时变卦,不停的搭讪,笑着说:“先生和小姐是买来放客厅里用的吗?我们这台机器,质量好,噪音小,耗电量是普通空调的三分之一……”他倒好,任由那小姐喋喋不休说下去。
交完钱,填了地址,他们承诺马上就送过去。我问那小姐:“是不是有礼品赠送呀?“那小姐点头:”是呀,是呀,您这个价位,可以送一台微波炉。是今天搞活动才特意赠送的,平时都没有。“我抽过宋令韦手中的*****,说:“哎,你这赠品还要不要?”他抬手看了下时间,抹了下额头上滴下的汗说:“不要了,不要了。你还要买什么,我陪你去买。”我眉开眼笑的说:“宋令韦,这可是你说的。”然后跑到赠品发放处,我指着其中一台微波炉说:“我要这个!”那大姐说:“小姐,那赠品是五万元以上才给送的。你的微波炉是这个。”指了指旁边明显次一等的赠品。
我摇头:“大姐,我不要那个,我就要这个。”她为难的强调:“不行,您的价位只能送这个。”我笑嘻嘻的跑到她身边,哀求:“大姐,反正都是送给客人的赠品,您就通融通融。就算公司查账,也不是说不过去呀。”还拉着她的手摇了两下。抽空看了眼宋令韦,他站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我,倒没有不耐烦的神色。管他怎么看我呢,我又没求他。那大姐被我缠不过,真的送了我那个较好的微波炉,只是特意让我签了字。我千恩万谢的走了。这种事我做的多了,人家见我长的乖巧漂亮,只要不触犯原则问题,心一软,基本上都会成功。所以说长的好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我提着微波炉说:“走吧。”他问“你不买了?”我将手递给他看,满手心的汗,说:“买什么呀,人这么多,命都去半条。”快步出来了。开业嘛,人自然多,我早就料到了。可是要买的都送了,还买什么!他没说什么,快步出来。我说我自己打车回去。他还是掉转车头,又送我回去了。我殷勤的招手,说:“真谢谢你呀,下次有机会请你喝饮料。”吃饭就算了,我大概请不起他。
隔天去上班,见店里突然新来一个同事,吓了一跳,听到珠珠说李欣昨天来上班,店长跟她说了一翻话,大概是她不适合这个行业什么的,等于是被解雇了。所以总部就另外派了个人过来。我“哦”了一声,表示知道,心里疑疑惑惑的。珠珠耸肩说:“虽然她平时为人不怎么样,但是看见她昨天那个样子,心里也挺不好受的。”我没说话,闷头干活。
我下班前打电话给宋令韦,问他下班没,我请他喝饮料。他开着车停在我身边,我递过去一个大大的冰淇淋。他吃惊的说:“你说请我喝饮料?吃的就是这个?大冬天的吃冰淇淋?”我白他一眼,说:“怎么,这个不行吗?这可是我特意跑了一条街,从店里买回来的。你吃不吃?”他当然摇头。我说:“你不吃算了,按我全部吃了。”坐在暖气十足的车里,等两个冰淇淋全部吃下去了。他开口:“林艾,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他倒了解我。
我想了下,问:“李欣那事,是不是你插的手?”他没否认,说:“怎么,你同情她了?”我摇头:“我虽然不同情她,但是这是我的事,你不应该将手插进来。”他倒竖起眉毛,说:“这是你的事?我白被人打了一拳了!胸口到现在还疼呢!”我一时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说:“宋令韦,你帮我的忙,我很感激,我林艾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件事,我还是谢谢你。就这样吧,我先走了。”侧过身就要打开车门。
或许是我的生疏客气惹恼了他,他敏捷的扑上来,将我困在他和坐椅之间。他眸中有怒气,冷冷的问:“林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颓然倒下去,看着他的眼睛问:“宋令韦,那你又是怎么想的?”我想他答不上话,继续一个人说下去:“宋令韦,我不知道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毕竟大家都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成人有成人的规则和游戏,我都懂。不过,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跟他玩一场没有结果的游戏,我已经玩不起了,只好趁现在还来得及,抽身退步早。他的表情讳莫如深,我猜不到他一点真实的想法。每次面对他,我都疲于应付,那也是因为我太过在乎的缘故。
他徐徐的说:“林艾,你就一点都不明白我?”我叹气:“明不明白有什么关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话锋一转:“重要的是,你如果不能娶我,就不要来招惹我!”他是不可能娶我的。今时今日的宋家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们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既然这样,还不如趁早了断。说到门当户对,人人都觉得俗,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林家如果还是以前那样,我想我也不可能嫁给一个穷小子。齐大非偶,我不想高攀,我这样过的很好很好。
他忽然笑了一下,仅仅在嘴角就停住了,眼神越发冰冷,嘲讽似的说:“林艾,你还真是理智。感情是感情,婚姻是婚姻,分的这么清楚,当真有本事。”我对他辛辣的讽刺听而不闻,他凭什么那样说我!他捏住我的下巴,忽然伸出舌头,舔吮起来。又逼迫我松开牙齿。我浑身打颤,用尽全力抵抗,我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他得逞,于是毫不犹豫咬上去。他嘴唇破了,鲜红的血渗出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咽下去,沉声问:“林艾,说实话,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不动如山,径直看着他的眼说:“没有。”既然要断,就不要留有后路。我林艾行事一向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他也好涵养,伸手抚了抚被我咬破的唇角,端正身体说:“我宋令韦从来不强迫女人。既然这样,我送你回去吧。”我飞快的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他果然只是想和我玩一玩罢了!今时今日,除去林家的依靠,我又有什么不同!随即说:“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他不听,绅士的替我打开车门。我恍惚的走下来,差点忘了座位上的包。还是他提醒:“你的包。”弯腰帮我拿出来。我低头说谢谢,抿着唇快步朝前走去。路上差点摔倒,我再次打了个趔趄后说:“你小心点,这路坑坑洼洼的,很容易摔倒。”然后没有说过其他的话。站在低矮的楼道前,我拼命往黑暗里躲,说:“就送到这儿,你回吧。”他说:“那行,我走了。”
我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才敢从黑暗里走出来。伸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哭什么!真没出息!林艾,你做的很对!我为自己鼓掌喝彩。然后走到路口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城隍庙”去吃热腾腾的夜宵。滚烫的热汤下去后,血液才开始重新流淌。我叫了两人份的饭菜,全部吃下去了。肚子饱了,其他的就容易多了,也不那么难受了。我顶着漆黑的夜,寒冷的风往回走。心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切都可以被遗忘。
但是这一夜我还是需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但是以后不会了,我保证。后来我又迷迷糊糊的想,什么时候可以不再依赖这鬼东西?是药三分毒,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死在它手里。
从此,我没有再在上下班的路上遇见过宋令韦。有时候看见相似的背影或相同牌子的名车,会神经反射性下意识的闪躲。切,我到底在干什么!就算不巧碰见了,也是光明正大的事,大不了大大方方的打个招呼。我又不是贼,干什么心虚!然后操曹也打电话来,说他要到香港工业大学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让我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少了他在一边聒噪,我的生活又回到从前那个样子——平淡如水,安然恬定。可是有一天却觉得无聊,好像总缺少点什么,总有一个地方填不满,空虚的矗立在那里。所以说,有些事是绝对不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影响那么深远,怎么可能做到无视!
新来的同事安安静静的,对谁都和和气气,大家都很喜欢她,专卖店的工作氛围更为融洽。我忙完一上午的事后,洗了手出去吃午饭。刚走出专柜的门,就有人喊:“木姐!”我回头,觉得诧异,平静的说:“哎——,阿平,你怎么会在这里?”阿平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剃着小平头,穿着黑夹克,身材结实,年纪虽轻,脸上已经有了沧桑。
他恭敬的说:“是周哥让我来的。”我“恩”一声,问:“你们怎么会在北京?什么时候来的?”他回答:“我们半年前就到北京了,周哥现在来北京发展了。”我“咦”了一声,没有说话。很久没联系了,彼此的情况已经生疏。我想了下,问:“为什么选北京?我记得以前说是要南下广州的。”他说:“本来是这么决定的。可是周哥说广州那边太混乱了,而这边正好有人,所以就到北京来了。”我想北京也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有权有势的人多着呢。可是我早就很这些事没关系了,所以也不管。周处既然敢来,自然有他的凭恃。
我问:“他让你来有什么事吗?”周处不会轻易找上我,看他来北京大半年了,而我半点消息都不知道就显而易见了。我已经和那个时候的我断绝关系了。他从手上提着的纸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说:“周哥让我将这个给你送来。”我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着他的面打开来,愣了一下,竟然是上次被小偷偷走的钱包。我笑起来,问:“你们怎么找到的?”他说:“碰巧找到的。周哥让我问你,有没有少什么东西?”我仔细查了一下,夹层里“全家福”的黑白照片都在,真心的笑说:“没少,一样都没少。”他说:“那就好。”
我说:“阿平,真是谢谢你。当然,还有周——处,你代我谢谢他。”他没说话,伸头看了看我工作的地方,说:“木姐,你就一直在这种地方工作?”我说:“是啊,什么叫这种地方。在这里工作有什么不好吗?”他支吾了一声,才说:“木姐,其实我早来了一会儿,不敢打扰你,才一直站在外面等着。”我有些尴尬,刚刚店长正批评我说出的货怎么没有打印记录。我那个狼狈样肯定全被他看在眼里。我勉强笑了下,说:“没事,给人家工作,总是要受气的。”
他忽然说:“木姐,你何必要受这种气?跟着周哥不是很好吗?”我板着脸教训他:“阿平,到哪学的多嘴多舌?”他噤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木姐,你真要找工作,大可以让周哥帮忙找份好的。这些爬上爬下,被人吆喝来使唤去的事哪是你该做的呀!”我叹气,然后说:“那该是谁做?是你吗?别人能做,我当然也能做。你看,我还做的很好。阿平,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过的很好。现在不做噩梦了。”他才点了点头。
临走前又说:“木姐,周哥让我跟你说一声,说你如果有机会,就让林彬那小子小心点。”我头痛,林彬不知道在外面又干什么好事了。我点头表示知道,跟他一块下了电梯。周处之所以不亲自提醒林彬,而让我转弯抹角的警告他,是因为林彬跟他水火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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