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笔并不是很了解香港的离婚法,又不想打官司,没有请律师,为什么离个婚还要花那么多钱?只得按章办事,一步一步来。将离婚申请书提交法院,才知道还得亲自向左思“派送”,由他签字后,不予抗辩,同意离婚,法庭确认申请书交到了答辩人手上,才会将她的离婚申请编排候审。想要获得法官颁布的离婚令,恐怕还得等到猴年马月。
她十分痛恨,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左思。
左思自从那天离开家里,再也没有回去过,对钟笔干脆不闻不问,十分冷淡。从助理手里接过她的电话,“什么事?”钟笔清了清嗓子,说要见他。他一口拒绝,“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他因为旗下新推出的一款高科技家电市场销售出现问题,忙得焦头烂额,席不暇暖,哪还有空理她。
钟笔忙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了。”离婚一事不能再拖了,她想尽快解决。她不能在香港多待,还得回张说公司上班呢。
她第一次来左思的公司,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宽敞的大厅,水晶吊灯,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砖,冷色调的设计风格,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原来“美成电器”这么有钱,光是办公楼就不得了。
前台小姐不认识她,问她找谁,有没有预约。她心想如果说找左思,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直接轰她出来,想起杨芙林,她似乎是左思的左膀右臂、肱骨大臣,一直跟在他身边,于是说:“找杨助理,我姓钟。”
“美成”的人办事效率果然高,杨芙林很快出来,见到她,愣了一下,随即迎上去,忐忑不安叫了一声“左太太”,脸色非常凝重。不知她找上门来,是示威还是来警告的?
钟笔心说,马上就不是了,堆起笑脸:“杨助理,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我是来找左思的。”指了指前台:“进不来,只好麻烦你一下。”
杨芙林将信将疑,领她进会客室,“左总还在开会,要不,我去跟他说一声?”钟笔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坐这儿等就好了。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
杨芙林确定她不是专程上门来找麻烦的,松了口气,“那你随便坐,我工作去了。”钟笔明知她跟左思的关系不仅仅是老板和员工,不但不介意,对她反而十分客气,这种感觉非常怪异。
会客室有一叠报刊杂志,供来宾消遣用。钟笔在里面翻出娱乐周刊,看的津津有味,谁跟谁分手了,谁跟谁玩地下情,谁跟谁又离婚了,一口气连看了三大本。香港果然是个藏龙卧虎、群英荟萃的地方,连八卦杂志都办的这么精彩。看着别人的故事,打发自己的时间,就跟喝酒下花生米一样自然——人生不做无聊之事,简直难渡有生之涯。
左思进来时,就看见捂着嘴一脸傻笑的钟笔,瞄了一眼,瞥见上面花花绿绿的照片,眉头一皱,怎么看这种东西,亏她还是中文系出身的。钟笔察觉到有人,下意识将杂志往身后一扔,抬头见是他,清了清嗓子,“啊——你开完会了?”
左思在她对面坐下,“找我什么事?”其实会议还没有完,不过找他都找到公司来了,不知出了什么急事。
钟笔还沉浸在别人的分分合合当中,摇了摇头才回过神来,从包里拿出离婚申请书,指给他看,“喏,就这里,签个字。”
左思见到上面“离婚”两个大字,脸色突然,瞪着她的眼神,十分骇人,像要把她吞吃入腹似的。
钟笔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连忙解释:“签字不是同意离婚的意思,而是纯粹表示收到了申请书。”法院才会进一步审理
左思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笔一掷,二话不说掉头离开。钟笔连忙追上去,拉住他,忿忿说:“你何必为难我?只不过是确认收到申请书罢了。”左思猛地回头,冷笑说:“为难你?好,好,好,好得很,我就是要为难你!我现在就清清楚楚告诉你,我绝不会签字的。”
钟笔气急,“你——”至于如此吗?
左思恶狠狠看着她,“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离婚!”
钟笔怒了,“你凭什么不同意离婚?你对婚姻不忠,到处勾搭本城美女,一年到头,从未在家里连续住过一个星期,对儿子的生活学习,也从来没有过问过,有什么理由不同意离婚?”他对他们母子视若无睹,为什么不离婚?
左思阴森森看着她,好半晌咬牙切齿说:“钟笔,只要我不签字,你是离不了婚的。还有,如果你坚持要离婚,就再也别想看到左学,我会送他去英国读书。”
钟笔抓起杂志一把朝他扔过去,大吼:“你为什么要苦苦相逼?”他总是以左学威胁她,总是以左学威胁她,她受够了!
左思偏头躲开了,冷笑:“离婚?离婚做什么?好让你跟张说双宿双飞,白头偕老?钟笔,我不是君子,从来不会做损己利人、成人之美的事。”
钟笔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抚着额头,一脸疲惫,“为什么我们每次总要吵架?痛痛快快的离婚不是很好么?你以后想跟本城哪个名媛交往,就跟谁交往,没有人再敢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我们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继续纠缠下去有什么好处?”而她也不用这样羞耻难堪。
左思冷着一张脸,耍无赖似的说:“没什么好处,但是我就是不想离婚,你能拿我怎么样?”
钟笔冷冷看着他,已经出离了愤怒,然后抓起申请书,掉头离开。他摆明了不签字,就算跪下来求他也没用。她知道,他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有一种人是这样的,宁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我。
出去的时候,碰到正端饮料进来的杨芙林,看她的目光有一丝掩饰不去的惊讶,显然是听到了。钟笔毫无风度瞪了她一眼,她为什么要礼貌客气,为什么要装作大方?眼前的这个女人,难道不是他们婚姻关系的破坏者之一?以为她当真能心无芥蒂、两女共侍一夫么?
只不过她认得很清楚,罪魁祸首不是她,而是房间里面的那个人。
她打电话给张说,将左思的恶形恶状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心里这才痛快了一些。张说听完后说:“关于离婚申请书的派送,不一定非得当事人签字才行。可以由律师代理,只要左思亲口承认他是答辩人,法院便可视作申请书已经有效派送。”钟笔郁闷了,说来说去,还得花钱请律师打这场离婚官司。
那天晚上左思奇怪的表现令她误以为他是同意离婚的。她觉得心力交瘁,疲于应付。她何尝愿意离婚?她不会不知道单身母亲的艰难辛酸。可是左思的所作所为令她完全绝望。
张说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汪明涵律师,我跟他联系过了,你直接找他便可。法律上的一些手续,你可以交给他全权处理,省的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吃了闷亏还不知道。”
既然有人代劳,她干脆当起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了,等着出庭作证便是。汪明涵律师仔细分析了她的情况,说:“钟小姐,离婚应该不成问题,只不过关于你儿子的抚养权,恐怕……其实我更建议你放弃儿子的抚养权,向左先生索要一半的赡养费。”这是最有利也是最现实的做法。
钟笔断然拒绝:“不行,我一定要取得左学的抚养权。”她不是不喜欢钱,但是她不要左思的钱。她有手有脚,饿不死。
汪明涵叹了口气,说:“钟小姐,如果你一分钱的赡养费都不要,以你的经济能力……法官考虑到小孩的成长条件,很有可能会将抚养权判给左先生。”
钟笔呆呆看着他,半晌说:“汪律师,请你帮帮我。”声音有几分惶恐,她不能再离开左学。除去左学,她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
她告诉自己,钟笔,你要坚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汪明涵在司法界浸淫多年,还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人,上亿的财产唾手可得,却如同粪土一样扔掉了,真是犯傻!但是他被钟笔说的那句“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感动了,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金钱主义者,世上有志气的人并不在少数,女子就更加难得了。
他决定帮她,“钟小姐,我能理解你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放心,左先生平素行为……不是很好,没有做好一个父亲该有的榜样,对孩子的教育可能产生不良影响,法官会郑重考虑的。”反正他的律师费一分都不会少。
可是左思对于离婚一事极端不合作,他拒绝口头承认有收到离婚申请书。汪明涵没有办法,只得在当地中英文报章上各刊登了一则离婚声明,法院会将此视为“取代方式派送申请书”。
香港的娱乐小报闻风而动,开始关注起他们的这起离婚官司。
时不时有记者打电话到家里,问她对于离婚一事有何看法。钟笔烦不胜烦,她最怕的就是这个,于是带着左学回了北京,眼不见心不烦。
左学很兴奋,手舞足蹈说:“啊啊啊——总算回来了!”在沙发上滚来滚去。钟笔以为他回到学校很高兴,赞许地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哪知他下一步冲到电话前,“周熹,周熹,我回来了,快出来玩吧!”钟笔把脸一沉,“先把作业写完。”他得赶紧把这几个星期缺的课补上去。
正好周末,周熹背着个书包跟父母说去同学家里写作业,晃悠晃悠就来了。左学见到他,比见到亲妈还开心,拉着他的手往里让,一个劲儿问:“想吃什么?”走了这么多天,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他特意跑去下面小卖部买了一大堆的零食。钟笔平时要他买个盐打个酱油什么的,是死都不肯去的。
周熹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阿姨”,钟笔给他端来饮料,笑得一脸亲切慈祥:“跟自己家一样,随便玩,别客气。”转头给了左学一个威胁的眼神,“好好写作业,啊——”尾音拖得老长。家里来了个尊贵的小客人,她决定亲自下厨。
买菜回来,房间里没人,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饭都快做好了,还不见回来,她下楼去找。小区里的儿童游乐城十分热闹,一堆的小孩子围在那儿玩,有骑马的,有荡秋千的,还有钻老鼠洞的。她老远就看见左学的头从滑梯里露出来,腿一伸,哧溜哧溜往下滑,不知绊到了哪里,整个人连滚带爬翻了下来。周熹本来是在下面等着的,连忙冲上去,扶他起来,焦急地喊:“左学,左学……”
左学不肯起来,赖在地上,摸着头哎哟哎呦说疼。周熹便给他揉,“没事,一会儿就好了。”钟笔见他们这般要好,很是欣慰。哪知左学抱住周熹的脖子,嘴巴贴上去吧唧亲了他一下。周熹也不以为意,拉着他的手,“起来吧。”
钟笔站在一边,眼睛瞪的老大。心说,左学,将来你要是敢给我玩“断臂山”,看我不送你去少林寺当和尚,天天吃斋念佛!
为了防患于未然,她拉住隔壁张大姐的闺女,“美子,美子,来跟哥哥一起玩好不好?”美子乐的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她指着美子说:“左学,你带着妹妹一起玩。”左学一脸不情愿,这个鼻涕虫,路都走不稳,跟她有什么好玩的,动不动就哭,烦死了。
钟笔敲了他一下,“你要是敢把妹妹弄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一把将美子塞到他手上,“带好妹妹啊。”又对美子笑说:“哥哥要是敢欺负你,就来告诉阿姨,好不好?”美子一个劲的点头,奶声奶气说:“好——”
左学很不高兴,暗地里揪了她一下。美子立刻惊天动地哭起来,“阿姨,阿姨,哥哥打我。”
钟笔一巴掌拍过去,“以大欺小,你是不是男人?”左学郁闷非常。
从此,左学跟周熹之间,便多了一个跟屁虫——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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