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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沛带着怨气说:“我还有心思吃吗?我吃得下吗?”
王一涤递过一件外套,“穿这个好了。”
江沛接过外套,急匆匆走出卧室。
王一涤追了出去,“马上就到中午了,吃了饭再去也来得及!”江沛并没有回头,只是说:“你先自己吃吧!”
几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女孩憋着笑、憋着坏悄悄地来到江路家门口,猛敲一下门就一哄而散,然后在楼梯间齐声叫起来:“臭美带辣椒,一走一扭腰……”
江路倚门站立着,也不生气,也是憋着乐、憋着坏,等待孩子们的再次袭击。当轻轻的脚步声和轻轻的喘息声再次响起,江路突然大声唱起歌来:“百灵鸟——在蓝天飞过……”
孩子们愣了,然后伸头窃笑。
这时,赵女士从楼洞里走了出来,脸上是满意的表情。听到歌声,她朝歌声传来的地方看了看……敲门声响起。
江路正坐在小沙发上织头套,突然听到敲门声,她眼睛一转,顺手把头套套在了一个木制的头颅雕像上。敲门声再度响起。
江路拎起木头脑袋蹑手蹑脚走到门前,一只手抓住门把手,突然开开门,大声喊道:“臭美带辣椒,一走一扭腰!”并且举起了手中的木头脑袋摇晃起来,带着线团的头套舞作一团!
门外的江沛发出了一声尖叫,“啊——哎,你干什么呀你?”江路看到是姐姐,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江沛把江路推进了屋里,“干什么呀你?神经病!老大不小的了,发什么疯啊!”(
江路笑得流出了眼泪,“我又不知道是你。”
江沛对江路说:“在电话里你怎么说话的?”
江路说:“我说的就是正经话!”
江沛说:“DavidChen脑袋上没毛儿那是遗传,是美中不足,看惯了就不是问题了。”
江路拉长着脸说:“姐,你是来跟我打架的,还是跟我谈心的?”
江沛摇摇手说:“好好好,你接着说。”
“那个DavidChen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可是我没感觉”
“你要什么感觉?”
江路脱口而出:“爱!”
“呸!老大不小的了,还整天爱呀爱的,你当你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啊?
江路默默地坐在床上,双手机械地织着头套。江沛走到妹妹身边,一把揽住了她的肩,“你得往前走,不能让那件事儿恶心你一辈子,对吗?”
江沛继续说着:“你交往过的男人都接受不了那件事儿,对吧?”
“叫你瞒着不说,你也做不到,对不对?”
江路点了点头。
“中国男人就是过不了那道坎儿!别人不说,就说你姐夫,对我那叫一个百依百顺、无微不至吧?我呢,一个黄花大姑娘嫁给了他,一门儿心思相夫教子过日子,对吧?可他心里头还是觉得遗憾,特别遗憾!”
江路有点儿不解地问:“遗憾什么呀?”
江沛说:“我跟他认识以前,不是跟中文系的纪禹江好过几天嘛。”
江路来了兴致,盯着姐姐。
“他说我就好比是一个青花瓷的碗,很精致、很好看,就是碗口给碰掉了一丁点瓷儿……”
江路有点吃惊地说:“他敢这么说你?”
“他也是借着酒劲儿才敢说出来。”
“照你这么一说,我这辈子就甭想嫁人了?”
“中国男人过不了这道坎儿,可美国男人不在乎啊。”
江路使劲点了点头。
钱家客厅里,趴在窗口的宋隽转过身来说:“姐,你觉得那个赵阿姨怎么样啊?”
宋征想了想说:“像考拉。”
宋隽调皮地笑了起来,“嘿嘿,赵阿姨像考拉,上礼拜来的梅阿姨像河马。”
宋征也微微笑道:“咱爸说她更像穿山甲。”
“姥姥把咱家都弄成动物园了,好玩!姐,你说咱爸会看上谁?”
宋征想了想刚才那个,“考拉?”
“一点儿想象力都没有。”
“到底是谁啊?”
就在这时,钱淑华把门推开了一道缝——姐弟俩吓了一跳。
钱淑华厉声说:“征征,你爸是怎么认识那个妖精的?”
宋征微微一怔,“什么?”
“那个妖精,是不是你拉的皮条?”
宋征拿起了耳机,饭盒式的录音机前有一本英文书,“您说什么呢?这么难听!我怎么会认识她?”
“以后再看见你爸跟那妖精来往,立刻向我汇报,听见没有!”
“行。”
钱淑华刚转身,又停住对着宋征说:“你听见姥姥刚才说什么了吗?还是根本没听见?”
宋征立刻说:“听见了!”
“那我说什么来着?”
“要是我爸跟那妖精来往,就立刻向您报告!”
宋征拧了一下录音机的键,里面全是英文课文。再看姥姥,只见她嘴巴很夸张地张合着,却完全成了无声默片了。
宋征心里偷偷地说:录音机里传来的英文朗读正配姥姥的口型,好玩!
这时候宋宇生正在连接煤气灶与煤气罐之间的阀门。
钱淑华试探地问道:“宇生,你觉得小赵怎么样?”
宋宇生没说话,只是低头把耳朵伸向阀门处,一拧开关——随即传来“哧”的一声。
宋宇生关上阀门直起身,“好了。”
钱淑华递过一杯水,“我问你话呢。”
宋宇生没说话,接过水一饮而尽。钱淑华依然看着他,显然是等待答案。宋宇生有点犹豫地说:“说实话?”
钱淑华点了点头。
宋宇生不客气地说:“像考拉。”
钱淑华有些不悦地说:“老大不小的了,你能不能说句正经话?宇生啊,其实人家小赵不难看,就是那副眼镜戴得有点老成。你说呢?”
宋宇生直接说道:“没感觉。”
“你以为你还是跟我莉莉谈恋爱的岁数?现实一点吧,再过几年你就奔五十了。”
宋宇生有点不高兴地说:“妈,这事儿您往后能不能不操心了?”
钱淑华认真地打量着女婿,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说:“好!可这一次你得答应我,我跟小赵她妈是几十年的老同事了,咱不能匆匆见个面就把人家给打发了,你让人家这面子往哪儿搁?往后我跟她妈还怎么见面?”
“那您说怎么办?”宋宇生有点生气了,丈母娘这些年总是这样。
钱淑华说:“今天晚上的演出你得去。往后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行了吧?”
晚上宋宇生骑着摩托车来到剧场门口,他把车停在一溜儿自行车后面。
看车老大爷过来了,看了看车子,“哎,大灯可是坏的啊!”
宋宇生说:“我知道。”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一闪而过。宋宇生的目光立刻给吸引了——是江路!江路走到剧场边门,似乎亮了一下什么证件,然后进去了。
宋宇生来了精神,他随即朝边门走去。
这时,身着蓝色西装的赵科长走到了宋宇生面前,她的“四联烫”像旗帜,迎风招展。
一大束红玫瑰插在一个后台的玻璃缸里,搁在化妆室门口。
演员们进进出出,来来往往,都朝花投去目光。一个声音叫着:“江路!江路!有人给你送花来了!”
江路正在给女报幕员化妆,听见叫声并不理会。女报幕员轻声说:“江老师,有人给您送花呢。”江路端详着镜子里女报幕员的脸,目光专注,还是没有答话。
女报幕员继续说:“听说还是个港澳同胞?”
江路回答了一句:“美籍华人。”
女报幕员有点艳羡地说:“可以啊江老师!哎,什么时候办事啊?”
江路淡淡地说:“没想过。”
女报幕员有点酸酸地说:“别得便宜卖乖了。”
江路笑笑,“我还真不稀罕。”
“要是你真的不稀罕,哪天给我引见引见?”
“行啊。”
“不开玩笑?”
“当然不开玩笑。”
这时候江路画完了最后一笔,“看看,行不行?”
女报幕员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神采飞扬,“江老师没的说。”女报幕员起身离去。
江路一边用纸擦着手,一边走向角落的一部电话,她飞快地拨了号。
江路声音压得很低,“姐,你别让他送花了好不好?我一个化妆的,献什么花呀?不是成心让我难堪吗……我知道外国兴这一套,可这儿又不是外国……”
后台监督直奔江路而来,边走边喊:“江路,来来来,你跟老郑排练排练。王静娜刚刚崴了脚,大变活人变不成了……”
江路低低对着电话说:“先这么着啊,我这儿有事了。”
江路看着后台监督有点不高兴,“怎么想起我了?都一把老骨头了,我怎么钻那箱子?”
后台监督说:“不是说你钻过吗?”
江路冷冷地说:“都是哪辈子的事儿了,那还是在云南插队时钻的呢!”
后台监督擦着汗说:“试试吧!实在拉不开栓了!”
悠闲的民乐曲子在剧场中回荡,舞台上的演员在顶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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