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6月22日上怀市中心大街宽大明亮的电视荧屏上,新闻小姐正面无表情地播报着实事要闻,偶尔有人驻足停留,听过笑过便离开。但也有人,听到后,脸露凝重之色,竟在那大屏幕前停滞不前。慢慢地,大屏幕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凑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忧心忡忡的。
只听那蓝色正衫的新闻小姐吐字清晰地说道:据本台最新消息,凌云集团年仅25岁的最高执行总裁水冰烨,于今晨十时左右,在安台山断壁前遭受歹徒袭击,身中两枪,一枪最大限度接近心脏,现正在凌云综合医院抢救,生死不明。由董事长水凌闽一手创办的凌云集团,是本市资金最雄厚的集团之一,即便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据传,凌云集团近两年来,名义上的董事虽是凌闽,真正决策掌权之人却是其年仅25岁的独子水冰烨。是以水冰烨总裁这一受伤,生死未未,顿时让凌云集团内部发生巨大动荡。有专业人士担忧,恐怕,这也将影响凌云集团上市股票的波动,乃至影响本市整个金融命脉的走向……
“司机!去凌云综合医院,快!如果罚款和驾照被扣,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支付!”
我“砰——”的一声关上门,对着前面有些呆愣的中年大叔大声喊道。
“小……小姐,你是从电视剧场刚出来吗?”
“是——是!”我不耐地拍了拍铁栅栏,满脸焦急,“司机,拜托你快一点,我哥哥受伤了,在医院急救呢!”
司机一震,随即眼中露过怜悯之色,重重点了点头,油门急踩直下。
我微微喘过一口气,心道,幸好是个好人。
却听那司机一边小心开车,一边又担忧地说:“小姐,现在凌云医院听说有个大人物受伤进去了,门外光警察保安就有几十个,你这身打扮怕是……”
我心中一紧,他说的一点没错,我又不是没见识过当年爸爸受伤时的保护措施……
“小姐,你若不嫌弃,我那位置上有套我女儿留下的衣裙。”
我只觉喉头哽了哽,半晌才哑声道:“谢谢你,大叔。”
车子越过刚刚变绿的交通灯,疾驰而去。
凌云综合医院,急救室前,手术中的灯亮着。
两盏手术室的灯,两扇关闭的门,几个惊惶失措,面目苍白的人。
忽然,一盏手术室的灯暗了下去,从红转绿。几人心中一紧,慌忙迎了上去。
一个面貌清秀的中年妇女,两眼红肿,拉住第一个走出来的医生哭道:“医生,我女儿,我女儿怎么样?!”
医生摘下蒙面的口罩,露出个疲惫的笑容:“放心,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没事了。现在麻醉药药效还没过,所以才没醒来。你们安静点照顾她,别太过惊扰就好。”
说完,他望了一眼隔壁的手术室,忍不住便叹了一口气,急步推门而入。
“太好了……云山,太好了,小雨没事,我们的女儿没事!”
安抚中年妇女的男子,面目清秀,虽已过而立之年,气质却依旧迥然。他见女儿没事,妻子的情绪也平复下来,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但目光一瞥到另一个急救室常量不灭的红灯,他就忍不住皱起了双眉。
那个青年的脾气可真是拗,明明自己浑身是血,神志迷糊,却硬是背着女儿从安台山走到了闹市区。明明伤得比小雨还严重,却非要刘医生先医治小雨,直到看着小雨被推进手术室,才昏迷倒地。
正当他为这个名闻上怀市的青年才俊——水冰烨,而思潮起伏之际。手术室里竟忽然传来暴喝,听声音是刘英石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凌闽,你要搞清楚,那么做,不只是他,你都可能会死!”
水凌闽,一想到这个名字——中年男子,小雨的父亲纪云山就忍不住怀疑,今天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这个,被上怀市,乃至整个商界视为传奇的人物,今天竟会与自己站在同一个手术室前。
手术室里静了半晌,随即门竟被推了开来。刘英石一脸愤怒,凌闽却是面无表情,只是再淡漠也掩不住他金丝眼镜下满是恐慌忧心的双眸。凌闽取了根烟,夹在手中,顿了顿,又甩进身后垃圾桶中:“英石,只要现在你能调到符合冰烨的血型,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刘英石浓眉紧皱,本带着英气的脸上,几乎要被焦虑淹没了,良久,他沉声道:“凌闽,我们是多少年的生死兄弟,冰烨两兄妹也是我们兄弟几个看着长大的,你以为如果有办法,我会不救他吗?”
“如果,他不是负伤背那女孩走了这么多山路,我或许还有办法;如果,他不是孟买型的血,我或者还有办法……”
凌闽狠狠一把拽起刘英石白色长袍,先是剧咳了几声,咳到脸色苍白,眼冒赤火:“所以他妈的我说抽我的血啊!你讲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凌闽,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刘英石随手拨开他的手,面目平静地道,“一是,在冰烨没有血补充的情况下取子弹,成功的几率是0.001;一是让他脑死亡,我在比现在低三十度的冰冻状态下取出他体内的子弹,但最终会变成没有任何希望醒来的植物人。”
“砰——”凌闽一拳打过去,形态已接近失控,明明是三十几岁的人,此刻看来却像个耍赖发狂的孩子,“我已经失去了冰儿,我绝不允许再失去冰烨。我叫你抽我的血,听到了没有!!否则,我们兄弟恩断……”
“水凌闽!!”刘英石眼中闪过极度的痛色,抓住他再度挥过来的拳头,声音沙哑地吼道,“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吗?!如果你的血有用……你知不知道现在你自己已经……”
“医生!!”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来,跑出一个满面汗水的慌张护士,大声道,“刘医生!郑医生说,就……就算在冰冻状态下,病人也已经不行了!请你快下决定!”
水凌闽只觉全身狠狠一震,头晕目眩,粘腻的血滴顺着鼻孔淌落,骨节嘎嘎作响,竟差一点昏厥过去。
“凌闽!”刘英石慌张地一把扶住他,待看到他流下的鼻血,不由脸色惨白骇然。
“我的血果然不行吗?!”凌闽站直了身子,笑得有些惨然,冰凉的泪混合了鲜红的血,顺着他脸颊滑下,“英石,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两个孩子,我最终,一个也保不住?”
“凌董。”纪云山走进了几步,刚刚妻子已经去照顾女儿了,但自己心里总有些内疚不安,毕竟若不是为了女儿,水冰烨说不定也不会死。他恭敬地道:“请问水先生的血型到底是?”
水凌闽看到他恢复了点常态,勉强站直身子回礼,半晌才困难地吐出一句:“阴性Oh——孟买型血。”
“孟买?阴性Oh孟买型血?!”纪云山猛地瞪大了眼睛,还有谁比作为生物学教授的自己更明白这种血型的珍贵性呢?千万人里也难有一个,且多只有近亲的孟买型血才有可能完全匹配无排斥。
那青年,竟是孟买型血,他眼望前方,竟有些茫然,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他竟然还不顾一切地先救小雨?这青年到底……
“是啊!孟买型血……”刘英石悲伤地叹了口气,是时候去下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豪赌了,从他从医开始就没有如此彷徨过。他忍不住发泄般地大声吼了一句,“这个时候,要去哪里找孟买型血的人……”
“抽我的血!”一个清润悦耳的女声在走道尽头响起,异常清楚地传递到每个人心中。清楚到,不只能听到她的话,甚至是听到每个字的回音。
水凌闽愕然抬起头看去,然后他所有的表情都变了,是震惊、是害怕、是喜悦、是思念……此刻的水凌闽不是一个集团的董事,不是一个黑帮的老大,不是一个重义气的汉子,而只是一个思念疼爱自己子女的父亲。
那本在远处的身影不知是何时晃身到了众人面前,不太称身的长裙穿得有些凌乱。却丝毫不掩盖她清秀面容上那摄人的美。
“冰依?冰依!!”刘英石和纪云山同时惊叫出声。
那女孩却不理,她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水凌闽身上,露出一个淡淡带泪的笑容,柔声道:“爸爸,我回来了。”
“请让我来……救哥哥吧!”
天和1261元年6月22日钥国边境浦沿游牧族。
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年男子。宽敞的游牧包在他身后,绝美的夕阳在他眼前,随意束起的长发,云白蓝边的长衫,勾勒出一幅美轮美奂的牧野图。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少年想到这句诗,忍不住轻轻一笑,双手自然地负在了背后。
“哑医生,哑医生,原来你在这里啊!”来人是族中的族长夫人金大妈,只见她憨厚朴实的脸上带着纯纯感激地笑容,快步跑到少年面前,恭敬地献上手中礼单。
“哑医生,应儿还有村里的人,都已经没事了。真是多亏你高明的医术,否则我们不只会失去所有的牲畜,甚至会失去最重要的亲人!”
少年微微一笑,银灰色的月牙形面具遮住了他大部分面容,却还是可以坝他那微扬的嘴角猜到少年此刻温柔的笑容。
金大妈忍不住露出怜惜的表情,这么个清透单薄的少年,孤身一人来到荒凉的草原,不只人生地不熟,更是露不得脸见人,开不得口说话。唉!可怜啊,幸好还有一身不错的医术可以糊口,否则如何在这崇尚武力的草原中立足?
想到这,她的语气忍不住慈爱了几分,柔声道:“这些是族里人给你的礼物,请你务必要收下。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知道了吗?愿空之神保佑你!”
少年含笑点了点头,纯黑的眸子流露出温柔感激的神色,小心将礼单收进怀中,做出个躬送的手势。
待金大妈走远了,少年才回过头,继续望着那缓缓下沉在草原上的壮丽夕阳,凝滞不动。
草原落日,海上日出,这些都是最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呢!
少年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晶莹修长的手指在眼前轻轻抹过,银灰色的月牙形面具从脸上脱落,一张绝世的清俊面容,一双蓝天般的深湛双眸,神色淡淡地看着那斜阳碧草。随后慢慢转身,钻入了游牧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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