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在一大清早就被吵醒,心慧说,老爷请我过去。我一肚子疑问,匆匆做了梳洗,便赶去了。
一路上,大家的表情都很奇怪,好象有什么喜事,见了我都在感激地鞠躬。
我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盛,竟莫名其妙被带进客房。
蓝君清一脸喜色地迎上来,完全不怕肉麻地一把握住我的手,真是从来没见他在儿女面前如此失态过。只见他凑过来,低声说:“若儿,你可真是爹爹的好女儿。我们汀国的好子民啊!”
我皮笑肉不笑地抽回手,心里已经基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还真以为我听了他的话,能利用则利用啊?
“来,文臣相已经等你许久了,快过去陪他聊聊。”
说完,便带了一干人离开,偌大一个房间里竟然只剩下我和文策以及他手下三人。
我无奈地坐到他面前,问:“你是怎么让他高兴至此的?竟然完全不怀疑你的用意?”
文策诡异一笑,答道:“用一百万两白银,二十箱精良兵器装备和三千担粮食做嫁妆,一半已经抬进了蓝府。而且还承诺待婚事定下便出兵相助,你认为他还能怀疑什么?”
我咋舌,天哪!天下第一强国的主就是不一样,看这架势,活生生是要用钱把人砸死。不由冷笑道:“你们皇上真是好大的手笔。”
文策眼光往旁边瞟了瞟,落到我身上的目光有些犹豫却诚恳地道:“蓝小姐,其实……皇上说的理由虽然确实是理由。但……”他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还是坚决地说下去,“你认为蓝家的势力真的对皇上有如此重要吗?朝廷的斗争皇上他真的会摆不平吗?”
他说的很快,仿佛生怕有谁打断他:“蓝小姐,我希望你拒绝以前,能好好想清楚。不要误会了,皇上的一片心意。”
“你来当说客的吗?”我皱眉看着他,“你们家那位皇帝的心意,又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看透的?虽然你说的这些全是事实,可是你要我相信他这样的人会因为喜欢上我,而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实在太无聊了。”
我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文策,淡淡道:“就算真是他的一片心意又如何?说要娶我以前,他有问过我的心意吗?他在乎过我是否喜欢他吗?如此专横的感情,即便是爱,我也不需要,更加……不屑误会什么。”
文策也站了起来,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此刻轮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的精明让我这才记起他也是一个国家的宰相:“蓝小姐既然这么坚决,在下也无话好说。我们送来的这些兵器和粮食,也足够汀国再多支撑几天了。那么我便还是遵照皇上的旨意,等蓝小姐十天,如果蓝小姐改变主意,自然可到此屋找我。”
“否则,在下只好改变心意,向……蓝家二小姐提亲。”
我走出那间客房,来到蓝君清的房间,站在门口冷冷看着满脸笑容的他。直到他被我看得笑容尽收,泛起蕴怒,我才冷冷地道:“蓝老爷,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嫁的!”
转身离去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蓝君清咆哮的声音随风传来:“你这个不孝女。”
我冷笑,握紧了拳头,看着蓝府的一草一木,对自己说:这些都与我无关,我要,离开!
回到房间的时候,才发现二姐也在,她一双美丽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我让心慧弄了热毛巾来给她敷上,折腾了好一会,她才停止哭泣。
“二姐,怎么了?”
二姐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看到锦鸿那样心里难过,四妹,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命中带煞?谁与我在一起,便会……不幸。”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
我摇了摇头,郑重地说:“不是。”
“如果,我能帮他和二哥就好了。”她咬着嘴唇,颤声道,“如果我也能保护这个国家就好了,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烦躁地躺在床上,手上抱着枕头,望向无夜,闷闷地道:“无夜,你那前主子真是个王八蛋,竟然这么轻易就能看穿和利用人性的弱点。”
无夜看着我,没有说话,心慧却递了碗糕点过来,我拿了块放进嘴里,听她说道:“小姐,明天我就能拿到心洛的解药了。我们便是远走高飞了,谁能找到我们,你就别愁了。”
“可素……”我努力吞下糕点,愤愤地说,“那二姐和锦鸿他们怎么办?还有,卫聆风可没说娶了二姐会出兵帮助汀国。”
更何况他这种人,一旦起念就誓在必得,肯不肯放过我都很难说。
“小姐。”心慧看着我,眉头微微皱起,盯了半晌仿佛才下定决心地道,“你不能太贪心了。既要保全朋友,又要救汀国,还想要自由,三全齐美怎么可能呢?”
是啊!我到底在犹豫些什么呢?人的心只有一颗,人的能力更是有限的,我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做到完美?拿了解药,带了无夜、心慧他们远走高飞,不是很好吗?反正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
可是……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却在想起锦鸿念到“无游组”时单纯的崇拜,想起二哥懦弱却善良坚定的目光,想起二姐哭红的眼睛,我的心无论如何也坦荡不起来……
伤害了那么多人,然后一走了之,我真的……做的到吗?尽管这些伤害不是由我直接造成的。
目光瞟到已经相当破旧,几乎呈素白色的现代背包,我叹了口气,放下枕头将它抱过来。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呢?
现在若能回去,该多好。至少听不到汀国败亡的消息,我不会内疚。至少,知道和那人不在同一片蓝天下,我不会再心存幻想……
提着包包,往里屋走去,对正要跟进来的心慧摆摆手,懒懒道:“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一个时辰后。
屋里传出桌椅翻倒的巨响,我手里抱着本《中国近现代史》,一脸壮士断腕上午表情冲出里屋,向着有些呆傻的众人扫了一眼。
心慧动了动嘴,叫声:“小姐……”。
心洛本就话不多,此时也只是拿漂亮的眼睛望着我。
小银从果品中仰起头,亲昵地蹭到我脚边,还发出“吱吱——”的叫声。
无夜的表情看不到,但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能看到那其中的紧张和担忧。
我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众人,嘴角扯出一个决绝的笑容,一字一句地问:
“如果我说我要嫁到祁国去,你们作何打算?”
我一把推开房门,门与墙的撞击发出重重的“砰砰”声。本埋头案前的文策诧异地抬头看着我,张了张嘴,正想问话。
我却已经先他一步,说:“我要见卫聆风。”
还是那个客栈,我到今天才知道这间不比“天涯楼”差多少的酒楼叫作“醉仙居”,忒俗的名字。还是那间雅房,这一次,我谁也没带,独自一人,推门进去。
卫聆风淡定地笑着,淡定地看着我。文策和玄天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却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卫聆风,这结局早在你意料之中了吧?我承认我斗不过你,可是,也未必会输。
“蓝小姐请坐。”卫聆风出声,文策恭敬地帮我把他对面的一张椅子拉开。
我坐下来,没兴趣跟这男人拐弯抹角,反正面对他这种人再拐也没有用,还不如开门见山。
“我可以答应嫁到祁国去,不过,有三个条件。”
今天,桌上很干净,什么菜都没摆,连茶水也无。我忍不住恶作剧地想:难道是怕今天会有人掀桌子,操家伙?
卫聆风阻止要呵斥我的玄天,笑看着我:“说来听听吧。”
“第一,日后你吞并了汀国,不要为难这里的百姓和蓝府众人。不过……”我露出个魔鬼般的笑容,“蓝君清那老头除外,最好给我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我看文策象见鬼了似的看着我,玄天则完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一脸呆楞。至于卫聆风,初时的惊讶过后,他眼内神光一闪,露出个迷死人的笑容:“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淡淡道:“皇上,还请你不要把别人都当作傻瓜。你以为我真会蠢到相信,你是因为喜欢我,或者要报答救命之恩才娶我吗?”
“汀国这样一个军事要塞国,只要是有心争霸天下的人,都不可能放弃他。你比尹国和钥国的国主要高明的多。你的棋,恐怕早在四个月前那次遇袭,就布置好了吧?”
“就算没有我这个人,汀国最终也还是会落入你手中,不过是换一种方式而已。”
卫聆风一直微笑地看着我说,连半点着恼的意思都没有,直到我说完,他才仔细看了我一眼,说:“朕承认你说的都对,不过,喜欢多少是有一点的。”
他拢了拢衣袖,道:“这个姑且不论,你说第二条吧。”
我清了清嗓子,直视着他:“第二,小银、无夜、心慧和心洛要跟我走,你必须要保障他们的生命和自由。当然,自然灾害、突发状况不能算你的责任。我的意思是说,除非他们威胁到你的生命,否则无论是你或者你的手下,都不能命令、伤害他们。”
“小银?”卫聆风竟忽然笑了出来,“你连那小狐狸也算进在内?”
这人有病吗?我悻悻地想,这么严肃的谈判时刻,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发笑。
“说第三条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前两条,没什么难度,就算我不提他可能也会做到,可是这第三条。我搁在桌上的手微微曲起,在漂亮名贵的桌布上划出一道道指痕,还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在这静寂的房中格外突兀。
他们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六只眼睛灼灼地象要把我吞噬。
我一咬牙,眼睛也没看着谁,噼里啪啦把最后一条说了出来,语速快的象被一百条疯狗追赶的世界百米赛跑冠军。
不过显然,对面三人还是听懂了,否则绝不会一个比一个脸色还要铁青。
卫聆风的眼睛微微眯起,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不过我也知道,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往往只传达着一个讯息:他很危险!
“你再说一遍!”
我下意识地打了个抖,不过看他也有被气成这样的一天,不知为何这几天被打压得无比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我露出个不怕死的笑容,重复我刚刚的话,也不知能不能一字不漏:“第三,我只跟你签约结婚。对了,你不知道什么是签约结婚吧?简单点说就是,我跟你因为利益而在世人面前承认夫妻关系,并就此签定纸上协议。不过,我们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双方都不需要履行夫妻间义务。而且,这个协定只为期一年。”
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道:“一年时间让你吞并蓝家、汀国以及汀国周边势力应该绰绰有余了吧?一年后,你就必须放我自由,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卫聆风抓住我纤细地手腕,冷冷地盯着我道:“你凭什么认为朕会答应你?”
我疼地龇牙咧嘴,想抽出手却抽不出来,嘴角却扯出一个笑容,嘲讽地道:“因为你们祁国陆战能力虽强,却没有海战的本钱。而我,恰恰可以提升你们的海战能力。”
卫聆风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而我,也毫不相让地看着他。虽然,我很想说:我的手好痛,拜托老大你快点放开吧。
良久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我揉揉印了五道指印的手腕,忍不住腹诽了几句。待见他眉毛一挑,忙收敛了心神。
现在可是谈判的重要时刻,气势不能输是没错,但也绝不能把这个终极BOSS惹毛了啊!
我面向文策,微笑道:“麻烦文臣相帮我准备纸和笔。”唉!不知多年没用的毛笔我还会不会画,可那只钢笔太特殊了,拿出来现还真不太好。
文策点点头,叫了人来,吩咐去准备,不一会儿,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已经摆在我面前。文策一边研墨,一边狐疑地看着我。
我却是在暗想,竟让一个宰相帮我研墨,我可真算是威风够了!
虽然没有亲身接触,我也从锦鸿和二哥的对话中了解到,这个时代的战船与三国时期很象,多是以楼船/艨艟装备为主。
楼船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航空母舰,主要用于艨艟的补给和维修;而艨艟则如现代的战斗机,以冲撞作为主要的攻击手段。
为了今天的这个谈判,我还特意跑去锦鸿和二哥那里把船的情况仔细问了一遍。果然,包括人员配备,都与三国时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这个时代中,战船上的兵器装备以轻型兵器为主。交战过程中,远则用弓、弩,近些则用刀、枪。有的战船还装备了抛石机,有较强的杀伤力。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我拿过毛笔,专心至致地开始画图。虽然水彩画,真的……不是我的强项。
房间里,除了我翻动纸张的声音,落笔的声音,连呼吸声也弱不可闻。时间一点点过去,也亏得上座的那个皇帝耐性够好。
我放下笔,向玄天招了招手,他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不由好笑地点头,道:“这里只有你一个是负责打仗的,专业知识自然是要解释给你听。”
他看了卫聆风一眼,见主子点头,才不明所以地摸着头走过来。我把六张图递给他,他疑惑地接了过去,一张张看。
“这……这是……”玄天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张张往下翻,脸上震惊的神色越来越明显,终于忍不住惊呼道,“这就是蓝家的战船?这母船怎么那么奇怪?咦,这些又是什么?”
我甩了甩有些酸麻地手臂,向他耐心地解释:“今日我只简单地说一遍。这第一幅画是楼船,相当于你们的母船。”
“第二幅叫艨艟,也就是你们的攻击战船,但船体不是单纯的用木头,而是蒙有生牛皮,便于机动作战。”
“第三幅叫做头舰,专门用于战争中先锋探路。”
“第四幅叫做走舸,一种轻便快船,属攻击型战船,行驶速度快,但自身防御能力差,擅长夜间偷袭作战。”
“第五幅是游艇,专用于水战中传令,通信、侦察敌情的轻型快艇。”
“第六幅名为海鹘,适于海上作战。头低尾高,前阔后窄,不怕风浪。”
玄天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珠都象是快突出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道:“这些话,有的你可能听不懂,不过我想大致意思你还是明白的吧?”
这些其实是唐朝专用的战船。
在《中国近现代史》中有一章,把中外、古今的战船都做了粗略的比较。
又恰好,我在现代时,为了完成这一门课程的论文,有好好研究过相关的参考文献,当时无意中翻到,我便知道,这么一大卖点恰好可以拿来唬人。
回神看到玄天瞪了我半晌,忽然暴跳地吼道:“他奶奶的这绝不可能是蓝家的战船,否则尹国那群小鬼早早葛屁了!汀国哪会这么容易拿下?”
此话一出,不只文策大惊,就连卫聆风也有些变了脸色,玄天忙将手中的画纸递到他面前。
他翻看了一阵,眼中异彩连连,直到最后一张翻完,才抬头看向我,声音竟有一丝颤抖:“你如何会这些?”
“这个你且不要管了。”我平静地看着他,回答,“我不会具体的设计,只能提供创意。这六幅图只是一个初稿,而且仅仅是对你们如今海战不足之处做了补充。其他的,比如,大型冲撞接舷战舰、扒船、风帆炮舰等,依据不同的作战海域,我也可以画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