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钱小七,且慢
宋府不大,但却很精致。
暗红的大门,进来就是一个宽阔的走廊,连着一条宽窄适中的青砖小路,直直的通到第二进院子。这前面的院子也算不得空旷,青砖小道两边有冬青和大红的月季映着,刚过端午,正是又一茬月季绽放的季节,火红火红的开的很是热烈。
之所以显得空旷只是因为院子里人少,除了院门口坐着的那个打盹儿的小厮,再也寻不到第二个人。
相较下,第二进院子就热闹一些。进了小门就能看见西面的空旷处,两个老妈子在搭晾衣物,偶尔交谈几句。
堂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听了,还有“咯嘣嘣”磕瓜子的声音。
“那时候小姐才十五岁呢,姑爷也才到咱通许县当知县。一路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状元红袍,头戴乌纱帽,好不威风。姑爷长的又白净文雅,那一路下来可是迷倒不少夫人小姐。”
“连夫人也迷?”一个粉紫裙装的女子边磕瓜子边问。
“迷!怎么不迷!好几个夫人从茶楼里往下扔花呢!那时候啊,小姐就坐在盛鼎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这位置可是小姐花了十倍的银子喊价喊下来的,好多大户小姐都眼红的不得了。”丫鬟装扮的女子啧啧嘴,一副肉疼的模样。
“然后呢?”
“然后小姐就拽着我喊,‘啊绿柳绿柳,快看快看,他冲我笑了’。”
磕瓜子的女子猛地一阵咳,小丫鬟慌忙跑到她身后大力一拍,顺着一声巨咳,一颗瓜子仁从女子嘴里飞了出来,在黑漆圆木桌上跳了两下趴着不动了。
女子摸摸喉咙,苦着脸接过丫鬟递过的茶喝了一口。
“然后呢?”
“然后小姐就喜欢上姑爷了,一直追了整整两年啊。小姐每天早早的爬起来到衙门口等着,姑爷卯时三刻一到衙门口小姐就把买好的烧饼豆浆递过去。”
“他接了?”
“可是不接呢,都便宜了他身边的陆师爷。姑爷不接啊,一开始还客气的说什么进过食了,后来就干脆越过小姐直接进了衙门,可是小姐还是一守就是两年啊,不管多大的日头都没断过。”
“卯时没大日头。”
“哦,不管多大的风雨都没断过。那时候还有很多小姐穿的漂漂亮亮的在衙门周围转悠,就期望咱家姑爷看上一眼,可惜,姑爷一次都没正眼看过。啧啧,可真是个好姑爷。”丫鬟赞叹。
“那咋就娶了你家小姐了?”紫衣姑娘甚是不解。
“姑爷被小姐痴情所感,两年呐,冷铁都被小姐捂成了铁水儿,终于在一个月前向钱府提亲了。老爷一开始还不是很乐意,说他是个小小七品芝麻官,可是小姐不依啊,非姑爷不嫁。姑爷后来说,家里老爷子是正五品,老爷这才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再后来呢?”女子推开瓜子开始吃酸梅。
“再后来小姐就和姑爷成亲了,可是姑爷娶小姐的那天,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个若水姑娘,拦着姑爷不让姑爷结亲。姑爷后来还是把礼成了,可是晚上却没进洞房。不过小姐多么的通情达理,也没多计较,一早起来还给姑爷准备早饭。其实,若水姑娘长的和小姐也不相上下,可是姑爷对若水姑娘彬彬有礼,还亲自给她遮伞呢,小姐就气不过。”
丫鬟端着茶猛灌了一口,“就是昨天,姑爷去了衙门,小姐就邀她去井边谈话,后来那若水小姐不知道怎么就掉下去了。府里的小厮和那个张叔把她拉上来的。那个若水小姐也没淹着,就手上磨破了皮,姑爷回来就生气,又不知怎的和小姐动了手。”
“啊,你家小姐把那个若水推下去的?”女子惊呼,很是为若水不忿。
“不是,小姐说不是她干的,是若水姑娘自己跳下去的。可是姑爷不信,还打了小姐。”丫鬟瞄一眼女子还肿着的脸颊撇撇嘴道:“小姐摔在桌楞上了,没撞破,可是头上鼓了个大疙瘩。”
女子感觉后脑勺一抽一抽的疼,抬手轻轻揉了揉叹了口气,“我叫钱小七,绿柳,为什么这名字这么俗气?”
“呵呵,小姐之前也喜欢这么问奴婢。”
钱小七又叹口气,抠着盘子里的瓜子一个一个的剥着,“钱府离这里近么?”
“不算远,县东面最大的一处院子就是。”
“我爹很有钱?”
“很有钱!”绿柳骄傲的抬抬下巴,“上一任知县对老爷可是礼让三分呢,多少户人家想娶钱家女呀,要不是小姐看上了姑爷,咱们通许县和临县的青年才俊可是由着小姐挑呢。”
“那姑爷叫啥?”
“宋良卓。”
“送两桌?”钱小七皱眉,“怎么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不奇怪呀,之前小姐可喜欢了,除了帮着老爷管账就是写他的名字,家里面小姐的箱子里都锁了满满一箱子呢。”
哦,原来我是花痴!钱小七感叹。
绿柳看看院子里,低声道:“小姐要不要去看看若水小姐?姑爷虽说不让咱们去侧院,可是去看望一下把误会说开也就好了,那若水小姐也说是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呢。”
“不去!”钱小七撇嘴,“我又不认识她!”
绿柳低头默了一会儿,放轻声音道:“小姐,按理说明日得回门呢。这才新婚第二日,姑爷就直接办公去了,也没说回门的事。”
“衙门事务多吧。”
绿柳撇撇嘴,瞄了眼钱小七,酸不溜秋的嘟囔,“小姐心地可真好。”
钱小七把桌子上剥好的瓜子仁扫到手心里,一把填到嘴里,眯着眼睛嚼了会儿满足的叹了口气。
绿柳又往院子里瞟了一眼,麻利的把桌子上的瓜子皮扫到盘子里放到桌下,把钱小七捏的七七八八的酸梅归拢好轻咳了一声扬了扬下巴在她身侧站好。
钱小七奇怪的看向门外,见一个白衣纱裙女子摆着柳腰飘了过来。钱小七咽下嘴里香喷喷的瓜子,捏了个酸梅放到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
呃,她看见她,感觉,真是,不爽啊!
女子终于飘了进来,不屑的扫了眼钱小七道:“听说你被磕的失忆了?”
钱小七把嘴边刚要流出来的涎水吸回去,三两下嚼碎了酸梅咽下去,同时将一颗小小的黄栗色杏核吐了出来。照样是吐到桌子上,貌似是故意又似是不经意的冲着白衣女子的方向。杏核还真听话,桌上跳了下就冲着女子的裙摆去了。
女子急退了两步,瞪大眼睛看着杏核扫到她白纱裙摆又滚到地上,猛地仰头带着嫌恶的瞪了眼钱小七。
“卓哥哥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嫁给她又能如何?终不过是顶了个知县夫人的名头,其他的什么卓哥哥都不会给你。”
钱小七扫一眼这女子,脸上笑容乍现,甜甜的开口道:“若水姐姐坐啊,咱们好好聊聊。”
“谁,谁是你姐姐?”女子脸上有些红。
钱小七也不恼,往前推了推盘子道:“若水姐姐吃酸梅,很好吃的。”
说到底,温若水也不过是个和钱小七大小差不多的女孩子,昨日那般害她挨了打,心里的酸意已经消解,见钱小七这般热情倒有些不好意思,当然,多半是戒备。
“若水姐姐坐嘛!”钱小七无辜的眨眨眼,又丢了棵酸梅在嘴里,好奇的伸长脖子道:“若水姐姐和,呃,和宋知县很早就认识了?”
温若水皱眉,“你怎么喊卓哥哥知县?哦,你本该喊他知县。”温若水抬手在桌子上转了一圈儿,看着一旁那个被钱小七剥过瓜子的黑手摸得脏兮兮的茶杯,最终落到干果盘上捻了棵酸梅。
温若水捻着酸梅刚要往嘴里放,目光扫到上面黏着的瓜子皮,一阵恶心的又扔了回去。用丝帕擦了擦手道:“我和卓哥哥很小就认识了呢。”
“说好了要娶你的?”
温若水白皙的脸瞬间变红,嘴巴张了张嗫嚅道:“没,没说要娶,可是,可是感情很好啊。若不然我也不会听说卓哥哥要结亲就跑过来呀!”
“你可真厉害!”钱小七由衷的夸赞,“离这里很远吧,一个人跑过来很不容易的。”
温若水还没退去红晕的脸又涨的通红,扬扬下巴道:“那,那是!”
钱小七点点头,“等你家卓哥哥回来我和他说说,要是可以就把他还给你。”
“小姐!”绿柳惊呼,“小姐,姑爷可是不能让的,小姐都努力了整整两年才追到的!”
温若水也是一脸诧异,怀疑的盯着她道:“你别打算报复我哦,你就是说了什么卓哥哥也不会信你的。”
钱小七耸耸肩,“那你就当我玩笑了。”
绿柳松了口气,瞥了眼温若水道:“小姐,咱们该准备回门的东西了。”
温若水也不乐意多呆,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钱小七看着温若水不足盈握的杨柳小腰儿,羡慕的低声道:“她可真好看。”
绿柳黑着脸低声道:“小姐,绿柳觉得你比她美呢!”如果好好打扮的话!
2、钱小七,且慢
钱小七形容不出见到宋良卓时的感觉,像大暑天的喝了一杯冰镇酸梅汤,像坐在莲花池畔吹着小风唱着小曲儿磕着五香小瓜子儿,总之就是两个字,舒坦。
可是再舒坦又如何?小七可不记得她之前有多爱他,她只知道,他打她了,还磕着她的宝贝脑袋。至于这一点小七不愤怒是不可能的。小七隐隐约约的就觉得,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她还觉得,她不会推人下井。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她就是知道。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小七一直就相信这一点。
钱小七看着一袭白衣走进来的宋良卓就有些不愉快了,他身上穿的和那个温若水分明就是夫妻装嘛!从衙门回来不是该穿着官服吗?这就是挑衅呐,明明白白的挑衅!
宋良卓见钱小七直直的盯着自己看有些尴尬还有些不愉,掩唇轻咳了声道:“可是反省过了?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钱小七答非所问,“若水小姐方才过来了。”
“怎么?”
“没怎么。”钱小七瞟一眼宋良卓,皱皱鼻子道:“她说和你感情很好,和你自小就认识。”
宋良卓抚额没有搭话。
“她很好看。”钱小七看了眼屋子里喜庆的大红,皱眉道:“绿柳说,明日要回门,还回去吗?”
“夫人说呢?”
钱小七抖了抖,咧咧嘴道:“你别叫我夫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还是叫我小七吧。”
宋良卓从善如流,“小七怎么看?”
“先不回吧,你让人送个帖子过去就是,等我脸消肿了我自己回去。”
宋良卓看着她还肿着的侧脸有些内疚。他不打女人的,可是他没见过伤了人还梗着脖子不承认的人,不承认就算了,到最后还说什么‘我就推她了怎么着?你有能耐也把我推下去!’的话。
他知道她不是温良贤淑的人,但也没想到会那般撒泼,哪里有一丝大家小姐的模样。他一时怒急,也就出了手。
其实宋良卓那巴掌甩出去就后悔了,他娶她虽不是十分满意,但他知道她对他的感情,知道她虽然行为粗鄙些,但性子却是直爽的。再者说,也没有人逼着他娶,是他自己上门求的亲不是吗?不管如何,他该给她一个舒适完满的生活。
钱小七趁着宋良卓发愣又偷看了几眼,发现这小子确实是耐看,可是也不至于连夫人大妈都迷他吧?钱小七微微眯了眼,眼前瞬间就出现一副画面。
锵咚锵咚锵,一个脸上微微长了褶子的大妈,甩着手帕趴在酒楼窗边,也顾不得脸上簌簌往下掉的白粉,媚声喊,“宋官人,宋官人看看奴家呀,奴家可想死你了!”
锵咚锵咚锵,宋良卓媚眼如丝的看过去,大妈眼睛一翻,甚是销魂的晕了过去。
钱小七抬脚踢踢一旁的大妈……呵呵,真,晕了!
钱小七咧着嘴笑,宋良卓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放柔声音道:“药擦了吗?”
“啊?好!”钱小七回神,扫了眼桌子,把给宋良卓倒的茶端过去一口干了。
宋良卓叹气,“喝茶不可如此牛饮。”
“哦。”钱小七看看茶杯底的碎茶叶,叹口气道:“宋知县真是节省,喝这种山地碎茶。”
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笑着走进来,绿柳之前告诉小七,那是冯妈,一直在宋府做事,算得上老资历了。
冯妈笑着对宋良卓道:“少爷,若水小姐身子不舒服,想请少爷过去一趟。”说罢还意味悠远的看了一眼钱小七。
钱小七被冯妈那一眼扫的起了一身鸡皮粒子,忙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宋知县慢走。”
宋良卓听着这声“宋知县”甚是不入耳,可又说不出怎么喊会好一些,貌似之前她也是宋知县宋知县的喊。
宋良卓歉意的冲钱小七点点头,起身出了房间。
小七吐了口浊气,不知道心底的愤懑到底是怎么来的。宋良卓那眼神,分明就是看不上她嘛!小七闷闷的想,之前自己是被猪油糊了心了吗?怎么会巴巴的追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跑?真是魔症了!
绿柳不是说她也有几分美色吗?找个人来爱自己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知道和离有没有可能,回头问问家里那几个姐姐去!
小七拍了下额头,奇怪自己怎么知道家里有几个姐姐。想想毕竟一起生活了十七年,就算是忘了事情,和自己最亲的人下意识的记得也是可能的。小七啧啧嘴,暗道,看来和宋知县的感情也不深,不然怎么会不记得那些事?之前肯定是撞了邪了。
晚饭一家人一起吃的,所谓一家人,其实就是三个人。小七咬着筷子瞄一眼与宋良卓坐的较近的温若水就有些羡慕了,心里开始盘算什么时候也找个男人靠的近些,这么看着真是郎才女貌好不羡煞旁人的一对儿。她钱小七什么时候能成为那个“郎才女貌”里面的女貌呢?
温若水瞥过来一眼,得意的抬抬下巴给宋良卓夹了几筷子菜。
菜本来就不多,钱小七看着油光光的菜苗子往宋良卓碗里跑就有些心疼了。再也不敢分神,赶紧埋头吃饭,本来想把唯一的一盘红烧肉抢占了去,可手刚伸过去又想起自己被猪油蒙了心的事,微悻的甩甩手改为去夹青菜。
这动作看在温若水和宋良卓眼里可就是另一番意味了。
温若水嫌弃的皱皱鼻子,看着大口吃饭的小七道:“你还真是能吃!”
小七翻翻白眼爱搭不理。那盘红烧肉小七再也没动过一筷子,宋良卓以为她想起自己先前的教训,带着些内疚的夹了一块五花肉放到小七的碗里。
小七看着白米饭上喷喷香的五花肉有些纠结,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吃了,她不仅会被猪油蒙的更厉害,还会失去节气的被那个温若水笑话。可是不吃,唉,她又好想吃。
小七抽抽鼻子贪婪的闻了闻,有骨气的把那块肥嘟嘟的肉还回了盘子里。想她钱家什么没有,会在乎你这一块红烧肉?
小七愣了愣,皱眉想着自己在钱家的状况,可惜脑子里一片空白。小七微恼的甩甩头,低头继续吃青菜白米饭。
这红烧肉是宋良卓特意吩咐厨房给挨了打的钱小七补身子的,见她一块儿也不吃,想着是她还在和自己置气,放低身段温声道:“小七不喜欢这肉?”
钱小七看了看肥嘟嘟的肉,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颇大方的笑着道:“留给若水姑娘吃吧。”
宋良卓欣慰的笑了笑,“以后别再做错事就是了。”
钱小七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因他这句话跌到了低谷,闷闷的哼了一声三口两口扒光了米饭,起身道:“你们慢慢吃,我出去溜溜。”
宋良卓还真没和她打过交到,之前是一直躲着,昨天就有那么一场变故,现下见她明显是在生气,可也不知道该不该劝两句。
温若水推推看着钱小七离开的方向愣神的宋良卓,笑着道:“卓哥哥快吃嘛,一会儿凉了对脾胃不好。”
宋良卓回神,淡淡的笑了笑,看着碗里的红烧肉也没了胃口。自从甩了她一耳光,心底感觉,好像,就欠着她了。
钱小七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遇上从厨房吃饭回来的绿柳,跟着绿柳去了她的小屋。钱小七看着绿柳住的小屋子忽然间就有些想家了。
“绿柳,咱们家是不是比这里舒服?”
“小姐,这以后就是咱们的家啊。小姐这是怎么了?之前欢喜成那般,这才嫁过来几天就想回去了?”
钱小七脱了鞋爬到绿柳床上,轻哼了一声道:“我都忘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都忘了,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过了!”
绿柳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道:“小姐别和姑爷置气,那个若水小姐再猖狂还能怎么着?小姐不照样是知县夫人?这地位谁都动不了!我方才在厨房听厨子说,姑爷向来节俭,今晚上还特意嘱咐给小姐做了一碗红烧肉呢。小姐吃了吗?”
“嗯哼,吃!”
绿柳看一眼黑着脸的小七,捂着嘴偷笑。
“要绿柳说呀,那姑爷也不是对小姐一点意思都没有。小姐好好打扮打扮,那也是个佳人呢!”
钱小七抱着薄被坐起来,眼睛晶晶亮的盯着绿柳,“绿柳,你说,我爹是不是和宋知县谈交易了?为了钱家生意就把我给卖了?”
“啊?小姐怎么会这么想?”绿柳有些转不过来弯,“老爷看小姐追的辛苦,帮着小姐嫁过来倒还说的过去。”
钱小七丧气的双腿双手搂着被子又倒了回去,哼道:“说的我跟个小哈皮似的。”
绿柳抿着嘴笑,挑挑油灯开始做绣活儿,嘴里却道:“小姐说自己失忆奴婢倒是不信呢,怎么连家里的小哈皮也记得?那可是小姐的心肝儿宝贝,有些个好吃的都留给它。”
“咦?”钱小七好奇的翻个身对着绿柳,笑着道:“长啥模样?”
“圆乎乎的,毛茸茸的,白嫩嫩的,就是讨人欢喜。”
钱小七对绿柳的回答不是很满意,圆的,白嫩,还有毛,活像一个长着毛刚出锅的白面馒头。不过,也快回家了不是?小七总算找到一件让她开心的事,在床上打了个滚,嗓子里面“呀”了一声,嘿嘿笑着道:“我住你这儿好不?”
绿柳瞄一眼门口,起身冲门口的方向行了个礼,才回头看着钱小七道:“小姐回房吧。”
钱小七脸上的笑半路夭折,怪异的挂在半边脸上。脖子秀逗的慢慢转向门口的方向,看着缓缓从黑暗里走进来的宋良卓,喉间轻“呵”了一声,脖子一歪,倒到床上。
3、钱小七,且慢
宋良卓耐性极好,最起码钱小七是这么认为的。钱小七贴着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宋良卓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钱小七心底喊,你走吧快走吧,我不和你争老婆了,你去和你那水妹妹亲热去吧。
呐喊归呐喊,小七嘟嘟囔囔的说了十几遍,门口那人也没有离开的动静。
绿柳看不过去,走到床边拽着钱小七起来,笑里藏刀的小声威胁,“小姐可不敢再和姑爷闹别扭,不然我可是回去告诉老爷夫人,到时候他们不把宋府踏平咯才是稀罕哩!”
小七咬咬牙,一个鲤鱼打挺的翻下床,拍了拍手笑着道:“绿柳好好睡吧,我先回去了。”
绿柳笑着回礼,“小姐姑爷慢走!”
小七抖了抖肩,垂了眸子出了门。
钱小七跟在宋良卓后面一路磨磨蹭蹭的回了卧室。一进卧房小七就盯着那床看,床不窄,可是住两个人,哼哼,她还真是不习惯。
钱小七坐在桌边自行倒了茶喝,宋良卓解了衣带似是等着小七宽衣,背对着她站了良久也没等到人,回头见小七正喝着茶眼睛乱瞟。宋良卓无奈的自己脱了外衫,走到床边道:“小七,该歇了。”
小七扫了眼只着里衣的宋良卓,很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撇开头道:“宋知县先睡,我,呃,我渴的厉害,先喝会儿茶。”
宋良卓心底有事,本想着洞房花烛夜早晚都得补上,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做好了打一场硬战的准备。可想着小七红着脸的模样似是害羞,被小七这般一说,宋良卓也松了口气。心底暗道,也好,不能为难了新人。
宋良卓想了下睡到了里面,给小七留下宽敞的半截床位。小七瞄了眼面朝外闭了眼的宋良卓,心底轻哼了一声。
看看那位置,分明是想她钱小七半夜起来端茶倒水的伺候他呢。小七扼腕,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徒有其表的人了呢?娶了妻还和外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最重要的是,小七抬手想拍桌子,那手挨着桌子面儿又及时的收了回来。
唉,这可不是大茶馆听人说书呢,这桌子可是拍不得!
小七挺挺腰背,点点头继续。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为了别的女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她小七这么个温柔善良,可爱单纯的弱小女子。
一壶茶喝完了,小七泄气的趴到桌子上,看着黄豆般大小的烛光哈欠连连。
“上来睡吧,半夜了。”
小七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想了下还是端着蜡烛去了床边,看一眼床上的薄被道:“屋子里还有没有其他被子?”
宋良卓挑眉,“箱子里还有。”
“哦。”钱小七把烛台放到床头矮几上,转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翻了三个箱子,最后在墙角一个贴着红喜的实木箱子里翻出一条质地上乘的毛毯。钱小七摸摸上面滑溜溜的兔毛满意的点点头。
小七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挨着床边躺下,戒备的瞄了眼宋良卓吹熄了灯。
宋良卓疑惑的看着钱小七一连串的动作,想了下低声道:“怎么像是不记得这屋子里的东西了?那箱子不是你非得放进来的?”
“啊?”钱小七懊恼的皱皱眉,“磕到头,忘了好些事情。”
“要不要紧?”
小七听着这话似乎问的很是真心实意,嗯了一声道:“没事。”
眼看着夏季汛期要到,宋良卓心里有些不安稳。宋良卓想着之前和老丈人的约定,叹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我即娶了你就会好好对你,你莫要多心。”
宋良卓顿了顿又道,“若水妹妹与我只是兄妹之情,小七也莫放在心上。”
“你们可以不是兄妹之情,我回头,”钱小七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的道:“回头找爹说清楚,不会让你难做。”
宋良卓意外的看着小七的后脑勺,不解道:“怎么,这是气话?可还是惦记着那一巴掌?”
“不是。”钱小七想说,其实是发现不喜欢你了,大家以后各过各的。可是本来还不是很瞌睡,沾着床就睁不开眼。钱小七不知道自己说了没,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宋良卓笑了下道:“可见就是在耍脾气。”
宋良卓心思不定的盯着小七的后脑头看了良久,室内暗的很,只看着是一团黑。
以后就要和这么个人过日子了,试着接受她虽然有些难,但总不至于难到哪里去。既然他决定娶了,总该负责到底。
得尽快有个孩子!
宋良卓闭了下眼,试探着把手伸进小七的毛毯筒子里。宋良卓见她没动静,吸了口气一把把钱小七的筒子揽到怀里,闭气就要吻下去。
钱小七被这么猛地一带吓的醒了过来,盯着眼前压过来的黑影尖叫出声。宋良卓忙用手捂住,低声道:“别叫,是我。”
钱小七“呜呜”直嚷嚷,筒子又裹得太紧,怎么都动弹不了,急的片刻就一层薄汗。
宋良卓哑声道:“补你一个洞房吧,别怕。”
钱小七“呜呜”着猛摇头,宋良卓道:“我松手,你可别叫了,嚷的她们听了去成何体统。”
钱小七猛点头。
宋良卓松了手,钱小七蚕蛹一般一拱一拱的拱出宋良卓的怀抱,直接滚到地上,也顾不得身上的疼,拉紧毯子坐在地上道:“你想干嘛?”
这话问的有些深奥难解,纵然是这么个状元郎也被难住了。他想干嘛?呃,怎么说?想和她困觉觉?
宋良卓掩饰般的轻咳了一声,思量着开口,“我们已是夫妻。”
不说夫妻还好,说起夫妻钱家小七就怒了,咬牙狠狠道:“提桶,还两桌!我告诉你宋知县,可不带这般欺负人的,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粗俗无礼,我现在也知道自己看不上你文邹邹呢。改明儿我会回去与家里人说清楚。你该和谁亲热和谁亲热去。我钱小七才不奉陪。”
钱小七裹着毯子站起来,腿上的毯子还没挣开,一个不稳直直的又倒了下去,钱小七被磕的闷哼一声,身后却传来那厮的轻笑声。
笑,笑个屁,把别人的痛苦当桂花糖吃,果然是猪油蒙了心了,看上这么个丧尽天良恶毒凶狠强迫她钱小七做见不得人的羞人事的七品芝麻官儿!
钱小七愤怒的踢踢腿,还没把裹着的毯子踢开就被人抱了起来。钱小七羞愤难当,狠狠的用头照着他的胸口就顶过去,又摔到地上的同时刚好把毯子扯了下来。
没毯子裹着摔得果然就实惠多了,钱小七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啊哟哟”“哟呵呵”“啊呀呀”的直哼哼。
“闹腾!”宋良卓带着笑意蹲下|身,不无关切的开口,“磕着了?”
钱小七一翻身给了他个背,咬牙切齿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宋知县你可别当玩笑。等我回家就说清楚。”
“晚了。”
“啥?”钱小七麻利的坐起来,揉着小臂皱眉道:“何解?”
“岳父定不会同意。”
“为啥呀?”
“哪有嫁了女儿再让休回去的?那名声可是不好!”
“不是休,是和离!和离懂不懂?”
宋良卓很是无语的摇摇头,“睡吧,再折腾就天亮了。”
“我不是和你怄气呢,我和你怄不着,我是真不想嫁了。”
…
“宋知县?”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宋知县,我知道自己上不了台面,你也嫌我丢人。咱和离不成吗?我爹一定用什么东西胁迫你娶我了,到时候我帮你讨回来就是了。”
……
“宋知县?”
……
钱小七叹口气,为了这被逼娶她的宋知县,也为了自己悲催的命运。看来,真得早些回家一趟说说清楚了。她,钱小七,是真的不想嫁了。她才十七,今天她才知道,他都已经二十四了呢!
七岁啊!
钱小七伸出三指捏了捏,脑子里依稀记得谁说过,大八大九不能大七,不然一辈子被人欺!
谁说过呢?钱小七抱膝坐了一会儿,又悲叹了两声,卷着毯子摸上了桌子,斜对角一横,眼睛一闭就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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