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夏天来得异常闷热,四贝勒府的夏天更是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烦人的知了和较着劲哭闹的两个小娃让程无忧的心情也异常烦躁。
果果好命地跟着德妃去热河避暑了,留下程无忧一个人对着很久没有笑模样的小秃瓢,和他老爹一样怕热有中暑倾向的昀宝,还有两个光着小屁股仍热得哭闹不休的小奶娃,她顿时觉得这个夏天真的很难熬。
让嬷嬷们把三个孩子放在比体温略低的温水里冲个凉,小家伙们舒适地安稳睡了。程无忧也吩咐沐浴,将自己浸在温凉的浴桶里,好好放松一下。露出一个小脑袋靠在桶沿上,闭目养神,思索着怎么才能调节家里这纠结的气氛。
迷迷糊糊中,听见门扉轻响,脚步声靠近,停在她身边没了动静。
"小红吗?我再泡一会儿。"以为是小红来伺候她出浴,闭着眼吩咐。这样泡在微凉的水里很舒服,酷暑的烦闷随之减轻,她还不想出去。
"是我,这样很凉快吗?"胤禛略显沙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倏地睁开眼,正对上胤禛弯腰探过来的脸,惊讶闪过,脸色顿成羞赧的绯红。"你,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先回里屋啦,我这就起来。"
虽说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但是像今天这种情况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以前都是她在外,胤禛在里,她伺候他沐浴,今天忽然位置对调,一个是不自在,一个是暗自蠢动。胤禛那明显带了热度的眼神,让她浑身都染上了红晕,不禁将在水下的身子蜷成一团。
"这么多年了,爷今天也伺候你一次吧!"等了许久,胤禛终于找回了声音,但更加低沉沙哑。他拿起浴巾展开,示意程无忧起身。天知道,他此时最想做的不是把她捞出来,而是自己也钻进去。
在他**的眼神之下,程无忧觉得自己没那个勇气站起来,她预计若是这么起来,他们的下一站就是卧室的床了,这光天化日的实在不像话。而且小秃瓢一向很在乎自己的形象,今儿若是一遭丢了人,估计等明白过来,就要别扭很长时间了。踌躇了半天,没抬头小声咕哝,"不敢劳烦爷,还是叫小红进来吧!"
理智终于又重新占领了高地,按捺下那些蠢蠢欲动,胤禛将浴巾挂在一边,以最快速度转身冲了出去。
程无忧故意慢慢穿好衣服,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当她回到内室时,胤禛也在一本《般若心经》的帮助下,反复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呃,貌似恢复了正常。
"今天,很早。"为了避免尴尬,她力图像平常一样问候,可总觉得说出来的话很怪。
"恩,没什么事,天又太热。"胤禛眼瞄经书,看似平静的解释。
忽然觉得俩人这种对话着实有些可笑,程无忧噗哧笑出声,走上前,拿掉他手里的经书,"好啦,别装模作样了,我给你盛碗酸梅汤解解暑吧!"
胤禛失笑,想不到自己快三十岁的人,在她面前还会有像个毛小子一样冲动的时候,难道是因为这一个月过得太压抑了吗?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碗,咕咚咚喝下一大碗酸梅汤,沁人心脾的凉意消退了满身的暑气和燥意,终于真正回复正常。
"胤禛,若是宫里的事情不忙,我们不如搬到郊外的园子里去住一段日子吧!一来你和孩子们都怕热,那边靠山,凉快些。二来,换个环境,也好让福晋早日疏散郁结。"她刚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闷热的天气,人本来就容易烦躁,加之弘晖的夭折让胤禛和那拉氏都郁结于心。尤其那拉氏,表面上的病虽好了,但那伤已经沉入心底,难以抹去。换个环境,分散一下注意力,希望能让她的伤口慢慢结痂,不再鲜血淋漓。
"恩,你这主意不错。我去问问她的意思,若是她也同意,收拾一下,咱们后天就搬过去。"胤禛也一直因为那拉氏不安心,觉得她的想法不错,当下就应承了。
第二天,无忧过去请安,那拉氏交代了一些搬家的事宜,继而提起了家务的事情。
"妹妹,我最近身子不爽利,精神不济,咱们家里的事又多,不如你帮着分担些吧!"
那拉氏看似很随意的闲聊,程无忧却不敢随便应承,想着那天两人应该把话都说明白了,不知今天那拉氏此话,是真的想让她帮忙分担家务,还是有意要试探她。
掌管家务这是一个权力的象征,同时也需要平衡很多势力。大家族的后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也是她不愿参与其中的原因。不管那拉氏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都是不会插手那些麻烦的。
"福晋这是哪的话,原本您吩咐事情,无忧自当全力以赴。只是,一来无忧没有那个能力,二来,身边有四个孩子需要照顾,无忧也实在腾不出那个精力。不如,您看看宋姐姐、耿妹妹或是钮钴禄妹妹,谁能承担些职责吧。"即便她真的是因为身体原因,想分配出去一些事情,那三个人对她来说也是很好掌控的,她这个提议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也是,毕竟照顾好小阿哥和小格格是大事,我也不难为你了。"那拉氏叹口气,接受了她的说辞。"说起来,二阿哥明年也6岁了,该是时候请西席拜师学习了,也该搬出你的院子自己住了。咱们府里原本拨给阿哥住的院子在西边,离你的院子很远,你若是觉得不方便,就把东边花园前面的院子收拾出来,让他们以后到那边住吧。"
"这样自然最好,无忧谢过福晋了。"她很舍不得儿子那么小就离开她自己住,可这是皇家的规矩,也是为了培养小阿哥们的独立性。而且,那拉氏已经为他们考虑得这么周到,她也不能再要求什么了。
"不过是件小事。好啦,你也回去收拾东西吧,咱们明天都搬到园子避暑去。"扯了一抹笑,那拉氏知道这是程无忧好心提议的,她也承了她这个情。
"是,无忧告退。"
次日清早,一大家子十来辆马车浩浩荡荡开往西郊。进了园子,从位置判断,程无忧觉得此时这个园子大概是圆明园的前身,还不算大,景致也一般,但是有一个大湖,背山面水,比在皇城里凉爽很多。
几人各自寻了喜欢的去处安顿,程无忧仍然选了离别人有一段距离的院子。那拉氏和胤禛的院子相连,在园子的北向正中,程无忧在东边,而宋氏等三位格格都选了西边,相距不远。
第一次住进园子,小孩子好奇心浓重,昀宝连着跑了几天,将园子里里外外逛了个遍,整天跑得一身大汗,却也不嫌热了。
这天睡过午觉,出去跑了一圈,小家伙兴致冲冲回到程无忧身边,"额娘,我发现湖里有好大好大的鱼,我们把它钓上来吧!"
"宝贝钓鱼做什么?"小孩子就是兴趣广泛呐,什么时候又喜欢上钓鱼了呢?
"烤来吃!"小昀宝干脆利落地回答,闪亮亮的大眼晃了他额娘的眼。
黑线,她儿子真直接啊!难道她的教育真的出了问题?她不应该说小小子就该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的话。"乖乖,那里面可是进贡来的大锦鲤,你钓上来烤了吃,你阿玛还不揍你屁股!"还得连她一起揍。
",可是昀儿想吃烤鱼。"闪亮的大眼仍在不断发散功力。
面对儿子如此期待的眼神,她怎么能说不呢?"好吧,我们去看看里面有没有普通的鱼。"
"好耶!"
领着儿子在湖边转了一圈,发现里面的鱼还真不少,钓上一两条来吃,应该问题不大。大不了把锦鲤放回去,只逮普通鱼。于是,吩咐富康和小红回去准备钓鱼的器具,她带着昀宝坐在湖边纳凉等待。
没多久,一阵燕语莺声伴随着交错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是宋氏三人闲逛到湖边看风景。宋氏俨然三人中的老大风范,言语间尽显自己的老资历,还偶尔指点俩新人胤禛的性情喜好,服侍之道。
程无忧忽然想起珠儿之前汇报的八卦,说宋氏以自己是小秃瓢的第一个女人自居,时常向两位新格格吹嘘。她忽然觉得很好笑,原来这件事也可以拿来炫耀。看此时宋氏在两位新人面前洋洋自得的样子,估计很是过了一把趾高气扬的瘾。
由于她和昀宝的位置被湖边的大石头挡住了,三人并没有看见她们,带着各自的侍女,径直走向了湖边的凉亭,吃茶聊天,好不热闹。
"宋姐姐在爷身边伺候多年,自是对府上的规矩和爷的喜好都了如指掌,您可别吝惜,要多多指点我们才好,也免得妹妹们犯了错,犯爷的忌。"耿氏笑呵呵的恭维,打探需要的消息。
"恩,说起来,爷性子淡,但是对咱们还是不错的。只是你们以后千万别问起李侧福晋的事,这是府里的大忌。还有就是别得罪了东边的那位主儿,那不是咱们惹得起的。"宋氏得了俩人一些好处,又一直被两人恭敬着,想着自己在这府里也就是这样了,无儿无女,没什么能争能得了,不如结交两个新人给自己留条后路,到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这个,齐侧福晋的脾气很不好吗?"耿氏疑问。
"那倒不是,总之那是爷的心头肉,又很得万岁爷和德妃娘娘的喜爱。她不爱和咱们来往,你们小心马屁没拍成拍到马蹄子上,反倒惹恼了人,到时候肯定没好果子吃。想当初李侧福晋也是很美很得宠的,落了这么个下场,没准就是因为想要她儿子的关系呢!"
呵,这个宋氏啊!程无忧暗笑,说得她好像很可怕似的,居然把李氏的事都赖在她身上了。谣言呐,就是这么产生的。不过若是能阻止耿氏和钮钴禄氏时常往她那里跑到也是件好事。
"可是,我觉得齐侧福晋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但是人很好啊。她看人的眼神,恩,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那个,对她院子里的下人也都很好!"钮钴禄氏弱弱地提出异议。
"而且她好年轻好漂亮,一点也不像四个孩子的母亲,难怪爷喜爱她。"耿氏附和。
"恩,说起来也真奇怪,总觉得当年认识她时就是这副模样,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怎么改变。不但没显老,反倒更添韵味了。唉,人家是最得宠的,自然不会像我这个独守空闺的满面衰色。"宋氏拢了拢鬓角,苦笑。
"宋姐姐这是哪的话,您还是很漂亮的。"两人忙着说好话安慰。
程无忧没有错过宋氏的哀叹和满脸失落,她也清楚宋氏绝不是这家里唯一落寞的人。可是,对于这些走入胤禛后宅的女人,她无法生出什么同情和可怜。来到大清,她已经没有办法拥有一份完整的爱情,她面对现实,不奢求,却不代表不渴望。现代人哪个不是一夫一妻的坚决拥护者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和胤禛的感情就像一坛佳酿,愈久愈陈,愈陈愈香,这也让她越来越贪心。她们感叹自己的不幸,殊不知她也因为观念上的差异而困扰呢。她们是生来就被灌输男尊女卑,几女共事一夫的封建思想,她可是被后天强制的,她觉得自己更可怜些。哼,她没有仗势欺人,想办法把她们都撵出去,已经很善良了!
想到这里,程无忧更加坚定了女人必须对自己好一点的信念,只有这样才能红旗永不倒!
自从听清那边三人的对话,小昀宝就安静地躲在一边观察他额娘的脸色,只发觉额娘表情变幻莫测,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变脸吗?"额娘,您想什么呢?表情变化得像走马灯似的。"
"恩,想一些大人的事,你不懂。"随意敷衍,这句话骗小孩子真好用啊!
"主子,您要的鱼竿和鱼饵都拿来了!"
"奴婢还准备了茶点和水果。"
富康和小红突如其来地回报,让那边亭子里的人刷一下全都站了起来,惊惶失措地盯着从石头后面露出头的程无忧母子。花容失色的,手足无措的,目瞪口呆的,真是一场更加精彩的变脸表演。
程无忧目不斜视地接过鱼竿,非常淡定地带着儿子开始钓鱼,任那边亭子里的人在夏日午后的暖风中慢慢僵硬石化。谁让她们背后讲究她,被她抓了个正着呢?让她们就这样悬着心煎熬着吧!她承认自己恶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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