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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招人恨
这一夜的冲突导致第二天几个主角的神情都有些诡异,白茯苓暗中拜托父亲派人去确定杨珩的平安,然后一整天都待在父亲身边,不给海浮石亲近说话的机会。
她有些生他的气,不过更重要的是,她害怕。
海浮石看起来很正常,但她就是觉得他在生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那种,她才不要凑上去当炮灰。
紫草昨日回来就曾提过济困堂有事,她要暂时离开,所以今日一早就不见了踪影。海浮石礼数周到地来请白丑与白茯苓启程到武林盟总部作客,白丑犹豫了一阵,直到白茯苓扯扯他的衣袖示意,这才勉强点头答应下来。
接下来两天的路程,便在这样沉闷怪异的气氛中度过,白茯苓觉得很不安,她似乎预感到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又找不着头绪。
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吧,不过父亲一路同行,她也不好与海浮石过度亲近以缓和关系,只得在心里暗暗着急。
武林盟的总部在康州见叶城外五里的无华山上,见叶城乃是康州除了州府令仰城外最大最繁华的城镇,往来此处的武林人士多不胜数,海浮石带着白家父女,不愿惊动太多人,于是也不在见叶城停留,一行人简单掩饰了容貌驱车直达无华山下。
海浮石抹去脸上的易容伪装,把白茯苓从车上扶下来,解释道:“武林盟规定,所有人需在此处下马停车,步行进入山庄之内。这里离山庄大门不过一里路,很近的。”
白茯苓咕哝道:“排场比皇帝还大……”
海浮石笑了笑也不辩解。
武林盟总部的山庄占地抵大,这座无华山是开国太祖皇帝赏赐给有从龙之功的武林人士的,地位超然,这么多年来由武林盟各成员不断出资修葺扩建,论规模不输京城皇宫,不过整体风格方面却稍嫌凌乱。
不过也难怪,武林中人大都性格粗率,有资格在无华山动土的都是地位超然的大人物老江湖,他们一个个心高气傲,自有一套想法,又怎么可能遵循前人的风格办事?
平日武林盟总部山庄,由各门派成员出资请专门的管家佣人打理,一些比较有实力地位的门派个人在山庄中甚至有自己的专属院落。山庄里至少会有武林盟的高级长老三到五人轮值坐镇,解决日常事务。
这些在白茯苓看来,像极了现代的一些民间商业协会或行业团体组织,她一直以为武林盟就是一伙乌合之众,闲来无事聚合起来打架闹事,现在看来,实在有些偏见了。
这股民间势力不可小觑,难怪祁国皇室朝廷会把手伸到这边来。以前还能通过各个门派乃至正邪两道之间的纷争纠葛达到势力平衡,现在正邪两派掌控权都落在了海浮石一个人手中,皇帝难免会坐立不安。
海浮石当上武林盟主、魔教教主不过几年时间,根基尚浅,不在这个时候打压一下他的气焰甚至把他拉下马,等他羽翼已成,皇帝便再也管束不住他。武林盟与魔教也会成为他手中足以挑战皇权江山的有力筹码。
这么说来,皇帝要收拾海浮石也是在情在理的事,换了杨珩登基,也不会改变这个大方向,白茯苓心里有些不安,她很不愿意看到这两兄弟自相残杀的一天……不过就她的阳寿而言,恐怕就算真有这么一天,她也看不见。
早死早超生,真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好方法……
海浮石带着白氏父女到来,在武林盟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近这些日子,武林盟主有了一位貌若天仙且出自官宦豪门的未婚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在平州见过白茯苓的人更把她的容貌传得天上有地下无。
尤其海浮石为了她婉拒五云门、吉州司徒氏、飞琼宫以及前任武林盟主赤地榆提出的亲事,更让人们对这位白家小姐好奇得不得了。
众所周知,五云门等四家的小姐可都是武林中闻名的美人啊,而且个个背后都有名门大派又或是前辈高人撑腰,这白家小姐得美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年少英俊的武林盟主甘心放弃整座花园而单恋她一株鲜花,甚至不惜得罪这些名门大派啊
人家千金小姐送上门为妾都不要,这海浮石莫非疯了不成?还是因为岳家太厉害,所以不敢造次?
武林中也有一些人娶了家道中落的官宦世家千金为妻的,不过正得势的名门高官是绝对不肯与武林中人通婚的,所以他们也没几个人见过真正的大家闺秀,这次听闻海浮石把未婚妻与未来岳丈都接到武林盟来了,哪有不飞奔前来围观的道理?
白丑想到女儿与海浮石的事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十分不愿女儿以海浮石未婚妻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名分之事不可以拿来开玩笑,就怕海浮石越来越认真,越陷越深,到时女儿想要抽身离开就没那么简单了。
白茯苓却觉得自己利用了海浮石,心中抱愧,所以现下能让他高兴便都随他,白丑拗不过她,只道她真的心系海浮石,无奈之下也不再拦阻。
一行人才踏进山庄就见面前的广场上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有些是庄上的佣人仆从,有些则是在庄子里轮值的武林盟中人。
白茯苓落落大方地站在父亲身边任参观,海浮石主动向众人介绍自己的未来岳丈与未婚妻,白丑虽然拉长了脸很不乐意,不过终究没有出言反驳。
海浮石一边与前来恭喜的人应酬答谢,一边心里暗暗奇怪,他今日故意提前说出要公开向众人介绍他们身份的事,原以为他们必会找尽理由推诿拒绝,没想到白茯苓竟然没有多想便答应了,还很快说服了神色不虞的白丑。
他记得很清楚白茯苓那一句“我又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敢毫无顾忌地任由他公布彼此的关系?莫非他们以为他的脾性好到就算把他耍了他也不会计较?
不可能啊……
一路要应酬的人太多,足足花了半天时间,才算到了可以到住处去安心休息。
既然公布了身份,那就是海盟主的家人,所以仆人们很利落地将白家父女的行李都送到了盟主的住处摘星岭之下。
武林盟的总部也有类似一般分部的专供盟主居住的院落,同样也叫正气院,不过总部的就气派多了,三进的院落,矗立在无华山最高的山峰摘星岭之上,颇有点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孤高气度。
摘星岭三面环江,只有一条山路可供上下,被江水包围的三面都是险峻非常的山壁,要想不走正道攀援而上,至少得有海浮石那样的功力方可。
正气院不但位置险要,院墙也高得离谱,远远看犹如铁桶一般,不像居所,倒像是什么军事要塞一般。
所有人等未经许可不得踏足摘星岭,鬼臼背着白茯苓提着装了小狸花的篮子跟在海浮石与白丑身后,鬼目则一人托着比她个头大得多的一大箱行礼,没事人一样跟在最后一起往山上走。
白茯苓懒洋洋地手搭凉棚仰望了一番正气院,评价道;“这武林盟主一定很招人恨,否则不用住处建在这种地方,完全是随时随地准备被人围攻剿灭的态势啊。”
走在前面的海浮石身子一僵,回头瞪了她一眼,目光凶狠中透着丝丝笑意,白茯苓知道他没有真生气,龇牙咧嘴回了他一个鬼脸。
白丑却忽然插话道:“据我所知,这里原本叫射日岭,太祖皇帝将无华山赐给武林盟,因为这山岭名字犯忌,所以才改成了摘星岭。”
海浮石点头道:“不错,当初武林盟将正气院设在此处,其实也是不得已,实是要为武林盟山庄中的人留下一处避难之所。这么多年来,武林盟多次被袭,也幸得有这一处易守难攻的所在,才屡次能化险为夷,避过太大伤亡。”
白茯苓在北关城时也曾听参叔等长辈把一些武林中的传奇轶事当枕边故事一样说给她听,其中就有关于武林盟几次险些覆亡的经历,当时听了没什么感觉,要么是武林盟中几大势力互相倾轧窝里反,要么是魔教联合众多旁门左道大举来攻,反正最后武林盟总是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很快又活过来就是了。
这本年多来亲身经历的事,却让她明白这些都不过是表象而已,内里恐怕暗藏着朝中势力斗争甚至是皇帝与朝臣、地方势力争权夺利的影子。
再看那矗立于顶峰的摘星岭,心里便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白丑确定女儿与海浮石一起,不至于出什么事……能出的事也已经出了,于是待女儿安顿下来后,便提出要离开武林盟前去与父亲妻子会合。
他这么干也是有心避过海浮石的提亲,海浮石正烦恼有这样一个大灯泡在,诸事不便,他肯主动离开是最好,只等他一走,看他如何收拾那只无情无义的小狐狸
海浮石心里转了千百种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残酷手段,不过每次一想到要用在白茯苓身上,就知道自己根本下不了那个手,可要他就此放过白茯苓,他又极不甘心。
他被白茯苓的所作所为激起了一股傲气,再也不屑去追问探究她心中的秘密,她想对他使手段,那便由得她,他会用事实告诉她,所有敢将他当傻子一样耍弄的人,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白茯苓察觉到海浮石偶然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十分不善良,不过如果父亲继续留在身边,她又不好意思去与海浮石亲近,不亲近的话孩子怎么生得出来?那她之前岂不是白忙乎了?
所以心里虽然有些发毛,还是忍住了没有挽留父亲。反正她想海浮石总不至于见她爹爹不在就来虐待她的。
结果白丑前脚一走,海浮石就把白茯苓拖进房间,要将连日来所受的“相思之苦”一次解决,整得她大叫救命。
正气院里的都是海浮石的心腹亲信,自然不会有人不识趣地来救她,白茯苓一日三次地泡药浴,还是消不掉身上的痕迹酸痛,最后还是海浮石见她脸色青白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太可怜,才勉强克制了饶过她。
白茯苓窝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才缓过气来,这日终于闷不住下床走动,海浮石在花园里见到她,便拉着她说要带她去看聘礼。
白茯苓听到跟婚礼相关的东西就心虚,不过也有些好奇让海浮石这么神秘兮兮的所谓聘礼都有些什么东西。
海浮石揽住她的细腰就往自己的房间去,白茯苓心生警惕,停住脚步道:“你说好是去看聘礼的,其他什么事都不许干”
海浮石笑得很坏:“其他什么事?夫人说来听听?”
白茯苓瞪他:“你心里有数,我不愿意,你就不许动,不然我不理你了”她很悲哀地实在找不到什么对大魔头有效的威胁,这么幼稚的话说出口她都觉得丢脸。
海浮石捏捏她的腰道:“好好好,你答应我我才干。走吧”
“我才不会答应你”白茯苓撅嘴道。
进了房间,海浮石依次旋动博古架上的几个花瓶摆件,过了一阵就听见一阵机关运作的声响,然后床铺缓缓移开,露出床下地板上一个大洞。
“走吧”海浮石点亮油灯,拉过白茯苓沿着洞边的楼梯往下走去。
山洞极深,他们沿着楼梯脚步不停足足走了近五分钟才到达一座巨大的密室,室内海浮石把油灯往侧边一放,点燃了一条细细的引线,很快石室内便依次燃起了十多支灯烛,室内的景物也清晰起来。
石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中间放了一套桌椅,正对楼梯的一面放了一个架子,上面堆放着不少书册,还有药瓶以及几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海浮石带着白茯苓走过去,道:“这个密室放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将它们都送给你作聘礼。”他一边说一边从架子上取下两个盒子放到桌上。
白茯苓觉得喉头发干。
可不可以别拿这么贵重的东西送她啊?她受不起的……
217我把最珍贵的给你
海浮石伸手在其中一个盒子的四个角上以特殊手法揪按数下,只听轻轻的咔嚓一声,盒盖被盒子里的机簧弹了开来,现出一个乌黑晶莹的玉印,大概有普通女子的拳头大小,方方正正简单朴实。
“这是神教教主信物‘曜天玄玉印’,对神教的重要性相当于传国玉玺之于一国之君,这种玄玉产于极北冰原之下,稀少难寻,而且坚硬程度世所罕见,寻常人就算得到它也无法雕琢成型。数百年前神教几位创教祖师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制成此印。”海浮石一边说,一边将玉印取出放在白茯苓手心。
玉印极沉,白茯苓双手合力才能将它稳稳拿住,印上只刻了四个字“令出如山”,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纹理刻痕,想必刻下这四个字也费尽了魔教众多前辈的心力,不过他们刻的这四个字还真是实在得很。
海浮石握住她的手将玉印移到灯光前,乌黑发亮的玉印在灯光下通透莹润,内里也不知有什么矿物,竟然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微小光斑,仿如将漫天星辰收入其中。
“咦?”白茯苓这次是真的惊奇了,捧着玉印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美丽又神秘。
“曜天玄玉印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此,冰原玄玉固然珍稀,这一块更是珍品中的珍品,世间或许只此一块了。”海浮石轻笑着解释道。
啧啧,如此说来,这魔教的信物别人想假冒也假冒不来呢
不过一想到这玉印所代表的意义,白茯苓就觉得这印简直沉重如山,连忙将它放回盒子里,干笑道:“这么要紧的东西,你要好好放着。”
海浮石目光一闪,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伸手用类似的手法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这次白茯苓看到的就是一块手掌大小的普通白木牌,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繁复的纹饰,中间四个字“浩气长存”。
“这个……是武林盟的信物?”白茯苓一看就觉得没劲。
海浮石点点头把木牌塞到她手上,她随便瞄了两眼就想放回去,心道:果然还是混黑道的比较有排场啊,看人家信物就是稀世奇珍一件。
海浮石看出她的不以为然,取过木牌移到油灯的火苗上烧。
白茯苓一惊,道:“小心烧坏了呃、这是假货?”如果不是假货,他怎么舍得拿去当柴火?她就说嘛,武林盟没道理混得这么差,这小木牌弄到街上去,估计卖两文钱都没人要。
海浮石笑起来:“放在这里的,又怎么会有假?看清楚了……”
白木牌上被火焰烧过的地方慢慢变色,不是变得焦黑,而是现出一种犹如翠竹般鲜艳欲滴碧绿色泽。烧了好一阵,绿色越发浓艳,而木牌除了变色之外分毫无损。
白茯苓看得眼睛都直了,海浮石把木牌从火焰上拿开,交回她手上。
仔细看被烧得发绿的地方,那部分随着温度渐降,颜色也逐渐淡了下来,恢复成本来的白色。
“这是什么东西?很神奇呢”
“传说是海外仙岛上的一种神秘植物,具体的来历无人知道,据说是武林盟的创始人偶然所得,上面的花纹是奇人‘天工圣手’根据木质纹理所刻,如果将木牌整个投入火中,可以看到纹理上露出‘忠正孝义’四个颜色较深的字。”海浮石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白茯苓将白木牌放回盒子里,笑道:“估计能够把这两样东西都弄到手的,古往今来就你一个了。”
“你错了,是两个。”海浮石把两个盒子推到她面前道:“这是我给你的部分聘礼,有这两个东西,虽然不能说可以完全控制神教与武林盟,但是用它们公开颁下的谕令,神教与武林盟的人都不敢随意违背。没了它们,不管谁当上神教教主又或是武林盟主,都只能是暂代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
白茯苓苦着脸道:“你这不是害我吗?我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你把这两个东西送我,我不被人谋财害命才怪。”
海浮石哈哈一笑,揽过她温柔道:“你不需要保护它们,你的性命比它们重要多了。我会保护你将它们送给你,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此情此景,说不感动,那一定是个没有心肝的,白茯苓咬咬唇,放软身子投入他怀中。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愧疚害怕,偏偏她就像个吸毒上瘾的人一样,明知道不该,还是忍不住贪图那一点**蚀骨的快乐。
海浮石不理桌上那两个盒子,把白茯苓拉到架子前,指着上面的东西一一介绍,虽然不是真金白银,不过随便一件拿出去,都有无数人愿意倾家荡产甚至不惜性命来换取。就这一架子东西,估计顶得上好几座金山银山了。
白茯苓听完却没什么惊喜表情:“这些东西我都用不上”而且拿出去很容易惹祸。
海浮石指指架子最下层两个较大的箱子道:“还有两个呢。”
“这是什么?”白茯苓懒洋洋道。
“这一箱是我娘的遗物……”海浮石神情凝重打开左边的箱子,里面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有钗环首饰,也有衣物,甚至有海浮石小时候用过的襁褓与小衣服,针脚细密,不过以白茯苓见惯女红高手手艺的眼光看来,还是可以轻易看出制作这些襁褓衣物的人是个大大的生手。
堂堂一个魔教教主(就算当时还不是,身份也不会太低了),自己动手去为儿子制作衣物,可见甘青兰对儿子海浮石是极好的。
海浮石取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上面一个美丽女子巧笑嫣然,神情狡黠而明朗,穿着一身紫衣,坐在崖边一株探出去的松树枝上,山风吹得她的衣袂飘飘飞舞,像是偶然偷下凡间的仙子一般灵动飘逸。
“这是你母亲亲年轻时的肖像?”白茯苓越看越觉得两母子五官有些相似。
海浮石点头道:“是的,娘亲只留下两幅画像,另外一幅在宫里老头子手上。”
“你母亲亲真漂亮”白茯苓不吝赞美,难怪生得出这么好看的儿子
海浮石一笑,将画卷收起,合上箱子道:“这个,也是我给你的聘礼。”
白茯苓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声道:“这个才是最珍贵的……”
可是她配不起……白茯苓忽然鼻子发酸,她恨死自己了,都是她的自以为是,才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她简直就是混蛋中的混蛋
海浮石抱着她细细吻去她睫毛上悬着的一滴一滴泪珠:“别哭别哭,剩下这最后一箱你一定喜欢的。”
他弯腰去打开最后一个箱子,顿时满室生光,里面满满的全是各种各样的精致珠宝首饰,粗略一看,光镯子就有十来对,有些是羊脂白玉的,有些是宝石镶金的,随便一件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就是有银两也不见得能找到这样珍稀的珍珠宝石与精妙手工。
白茯苓这方面的见识比这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多得多,此刻一看也不由得呆住了。
“这也是我娘留下来的,她说要送给她的媳妇儿。”海浮石得意洋洋道。
真是好大方的婆婆啊,这一箱子东西说是价值连城也不夸张,不过,也不是她该收的。
可是看见海浮石像个急着讨大人欢心、想要获得认可的孩子般兴奋,拒绝的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此情此景,如果她敢对他说个“不”字,估计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白茯苓无可奈何,只得埋在海浮石怀里不冒头,以免被他看出自己的忐忑心虚。
所以,她也错过了海浮石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与冰冷。
两个人静静相拥了一阵,海浮石把白茯苓拉到桌子边教她如何开启两个装了魔教与武林盟印信的盒子,白茯苓不想扫他的兴乖乖学了。
石室里的东西大多不能见光,所以仍旧放在原处,海浮石带着白茯苓走出密室地道,回到他的房间,又教她如何开启地道入口机关。
这机关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造的,先进得出奇,竟然可以由使用者自己设定开启机关的次序,也就是说,博古架上用作牵引机关的几个花瓶,哪个先转动,哪个后转动,可以由密室使用者自己选定。
海浮石把操作方式告诉白茯苓,便在她面前蒙上了眼睛,要她去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设定一遍。
“东西既然是给你的,自然应该只有你才能打开密室取用。”海浮石说得理所当然。
白茯苓拒绝不了,默默照办,不过她把开启的顺序弄得仍与海浮石之前所设定的一样——这样有一天自己不在了,他也依然能够取用密室里的东西,为它们找到一个更合适更配得起它们的新主人。
弄完后,海浮石抱着她用力亲了一口道:“好了,聘礼给你了,你就是我的了这机关如果强行开启,又或是转动机关的次序连错三遍,地道就会炸毁,想要拿里头的东西就难如登天了。”
白茯苓抛开心里的苦涩压力,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手上有神教与武林盟的信物,你是不是也要听我的话?”
第218章我不信!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而影响当下的心情与生活,不是白茯苓做人的风格,所以她决定走一步算一步,珍惜眼下被人珍爱的日子,也努力回报,至于日后、甚至三年后如何,到时候再说吧!
海浮石听了她的话,很配合地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问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白茯苓上上下下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伸手去摸摸他的下巴,笑得十足的小人得志,轻佻又傲慢:“我腿走酸了,你给我捶捶!”
这个惯不得的小丫头!
海浮石好气又好笑,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抛到大床的被褥上,恶狠狠道:“好!我给你慢慢捶,一定捶到你满意为止!”
白茯苓跌在软绵绵的被褥上,吓得惊叫了一声,不过她来不及训斥这个胆敢以下犯上,不听号令还对她动手动脚的大混蛋,对方已经扑上来以热吻封住了她的唇,一双手直往她双腿而去。
经过武林盟主兼魔教教主一番“尽心伺候”,白茯苓的双腿又更酸了……
甜蜜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四月便过完。
前去迎接安顿父亲与妻子的白丑也回转见叶城,身边除了妻子木佩兰,方海等还有大批白家的护卫以及白芍、白果等武功不弱的侍女,而白常山则在白丑的建议下,先返回与康州相信的定州老家去看看探亲祭祖。
白茯苓见到白芍与白果十分诧异:“你们不是回百里山去了?怎么会与我爹娘一道跑到康州来?”
白果笑眯眯道:“海盟主派人通知我们来的,他说打算把小姐你带回武林盟安置,怕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会不习惯,所以请我们来陪你啊!我们到了见叶城正好撞见老爷夫人还有方海他们,真是巧呢!”
白丑与木佩兰对海浮石这种体贴举动也颇为满意,两夫妇不愿与武林中人打交道,见过白茯苓,觉得她气息甚好神采照人,知道海浮石对她不错,也暂时放下心头大石,住了两日便相偕离去,打算到定州老家陪伴白常山小住一段日子,还了老人的心愿。
木佩兰来之前就听白丑私下里提起白茯苓离经叛道的计划,两人不敢对白常山说起此事,幸好白常山辞官前就已经不太理事,也甚少与江湖人打交道,所以一直不知道白茯苓的事情,至今仍以为她已经平安抵达北关城。
女儿这样轻率地许身于一个来历大有问题的男人,换了谁家的父母都很难平静接受,不过这两夫妇想到女儿阳寿只有十八岁的可怕预言,最终还是咬牙顺了女儿的意。
女儿熬不过十八岁那便没什么可说的,如果能够熬过去,那再想办法解决海浮石之事不迟。
他们同样很动心想要个小外孙,主动提出去陪伴白常山一为是为尽孝道,二来也是不想打扰白茯苓接种计划。
白丑与木佩兰虽然觉得海浮石对女儿甚好,不至于会欺负她,不过女儿身在别人的地盘,不能无人撑腰,所以他们把白家的护卫全数留下,对外的说辞是怕女儿身边无合用的人使唤。
白茯苓的身份武林盟中早有传言,所以见了白家数十的护卫也无人多说什么,只当阁老府千金的排场就是这么大,对海浮石娶到这么个容貌绝美的高门贵女,又更添几分羡慕嫉妒恨。
因为摘星岭是武林盟的禁地,不便让外人长久停留(最主要是海浮石不愿意多一大堆电灯泡),所以白家的护卫们全数暂住在摘星岭下,就连白芍与白果,也只是白天上摘星岭陪伴白茯苓,到了晚间就离开。
白茯苓把海浮石邀请白果等人的日子倒推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竟然就在两人有了“实质性进展”之后,不由得暗忖:海浮石这家伙必然是觉得她跑不掉了,才愿意把白果等人叫来向她卖好的,这个狡猾的混蛋。
不过为了表示对海浮石体贴行为的赞许与感谢,当晚白茯苓还是很给力地热情“回报”了他一番。
白茯苓未等完事就很没用地昏睡了过去,半夜里觉得口渴,揉揉眼睛顺手推推枕边人咕哝道:“我要喝水!”
这些日子以来,她被海浮石伺候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完全就是一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米虫兼大懒虫。
果然很快一杯温水就送到她嘴边,她两口喝干了,却又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于是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递水那只手的主人,昏暗之中也没看清楚他的神情模样,只看到他一双眼清醒得过分。
“怎么了?你没睡觉?”白茯苓挨在他怀里蹭了蹭,鼻子里闻到的都是他熟悉温暖的气味,脸蛋贴着他胸前的肌肤,可以清楚听到他稳定有力的心跳声,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嗯……”海浮石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有心事的样子哦!白茯苓已经决定自己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要好好爱他,尽量让他开心快活,所以很贤惠地决定暂时不见周公,先解决大魔头的心事。
“是不是皇帝那边想出什么阴招来为难你了?”白茯苓把最近发生的事推敲一遍,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最近江湖中出了几桩大案,几个正道门派一夜之间遭人灭门,都说是魔教做的,老头子派人撺掇五云门等不少武林盟的重要成员,要求要与魔教决一死战。”海浮石半坐起来,替趴在他身上的白茯苓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又是这套,他烦不烦……”白茯苓不屑道,说白了就是要让海浮石自相矛盾,逼着武林盟与魔教的人两败俱伤,削弱海浮石的实力,好把这匹脱缰的野马拉回头,又或是逼得他交出武林盟的权力,从此安心当他的魔教教主。
海浮石轻笑着摸摸她光滑如缎的长发,道:“他收了我送去的寿礼,气急败坏要与我为难也不奇怪。”
白茯苓想起他血腥暴力的极端行为,无语……她承认她的心已经偏到了海浮石这边,即使明知道他做事狠辣,为祸甚广,听到他被刁难时,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事情。
这是三观扭曲的先兆啊!白茯苓叹口气,问道:“你可有应付的办法和把握?”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怎么办?”海浮石语气淡淡然,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白茯苓想了想弯弯嘴角道:“那我勉为其难收了你,把你领回北关城去藏起来好了。”
海浮石摸着她头发的手一顿,唇边扯起一个带着嘲讽无奈的笑容,可惜房间里光线太暗,白茯苓什么都没看到……
白茯苓发现他停了动作,有些不安地戳戳他的胸膛道:“喂,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生气了吧?”
海浮石抓住她那让他心乱的指尖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笑道:“你夫君我腹背受敌,你都不想想怎么帮忙,反而趁机讨我便宜,看我怎么收拾你这无情无义的小丫头!”
说着翻身将白茯苓压在身下,毫不客气地施展起各种销魂手段大加惩罚,白茯苓很快便在强大的攻势下丢盔弃甲,语无伦次地求起饶来。
皇帝对付海浮石的行动很迅速,两日后海浮石不得不带同一众武林盟选派的各门各派高手踏上讨伐围剿“邪恶轴心”的征途。
临去时海浮石有些不放心地特许白家一众人等全数迁居到摘星岭上的正气院内,并交代白茯苓一切小心,尤其防范一些宵小趁武林盟倾巢而出便趁机前来捣乱。
“无华山如果遭遇袭击,你们只管守住摘星岭闭门不出,千万不要冒险与他们对抗。你的性命最为重要,要为我好好保重。我会尽快将事情解决,最多一两个月就能回来见你。”海浮石留下这一句话,便依依不舍转身上马离开。
白茯苓站在摘星岭上,看着渐行渐远的武林盟队伍,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海浮石离开后第二天就开始给白茯苓写信,几乎每日一封,信不长,只是简单说说身边的事情与对她的思念,随着与魔教交锋开始,信就变成了五天一封,一个半月后,再也没收到海浮石的来信。
两个月后,她没等到海浮石归来,只等来了一个她绝对没有意想到的可怕消息——魔教教主甘遂与武林盟海浮石决战于魔教总坛的“魔神石窟”,结果遭到魔教妖人的无耻暗算,决战时洞窟忽然倒塌,无数人亲见石窟出口被崩塌的山石深深掩埋,而甘遂与海浮石同时也被活埋在石窟之中。
那次的塌方情况太过可怕,不少亲眼目睹那惊天动地一幕的人说起来都犹有余悸,更惋惜不已,那样的情形下,海浮石与甘遂就算再如何神功无敌,也必死无疑。
白茯苓看着满身缟素、一脸悲悯前来向她报丧的几个武林盟长老,只轻轻说了句:“没见到他的尸首,我不信他死了!”
219到底死了没?
“小弥他……死了?”皇帝神不守舍地坐在御案后,神情恍惚地陈述着这个让他心情复杂又难以置信的消息,久久回不过神来。
“是,微臣亲眼所见,事后即刻派人在附近探寻,那魔神石窟乃是魔教禁地,据魔教中的探子回报,确实只有一处出口,那日塌方声势竟然,小半边山都塌了,石窟内的人,绝无生还可能。”跪在地上的青衣卫头目王松和沉声回禀道。
“你确定,进去的人是海浮石?”皇帝的表情有些复杂,也不知是希望王松和肯定还是否定。
王松和迟疑片刻,回想了一遍,点头道:“是海浮石无疑,一路上他都与武林盟的人在一起不曾离开,而且就他与魔教中人交手时的功力看来,并非旁人假冒。”
皇帝像被人一下子抽干了身上的力气,继而又暴怒起来,拍案大怒道:“杨珩这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混账朕只要他逼迫海浮石交出武林盟主之位,他竟敢、他竟敢公报私仇,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该死实在该死”
王松和听他大骂自己的儿子,心中惊慌,伏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果然杨珩不在皇帝面前,皇帝很快便迁怒他人,指住王松和道:“朕命你等就近监看六殿下的一举一动,你们就是这样监看的,看着他做下这等人神共愤之事,也不知道拦阻劝谏?”
王松和心里发苦,杨珩要杀海浮石,根本之前就没露出一点声色,等到事情闹出来,他们就算想拦阻也晚了。六殿下与皇帝始终是父子,虽然海浮石也是皇帝的儿子,不过既然已经死了,皇帝再怎么伤心,也不可能为了他把六殿下怎样,他们这些为人下属的,不免就要充当替罪羊出气筒,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六殿下这一手当真可怕
王松和身为青衣卫现下的六当家,自然也知道海浮石与杨珩以及皇帝的关系,没想到杨珩能为了个女人对自己的兄长下这样的毒手。
皇帝发泄了一通,罚掉了王松和一年的俸禄,让他戴罪立功便将他遣退。
皇帝坐在龙椅上抬眼望着殿顶,过了好一阵,忽然扭头对身边伺候的老太监雷公公道:“你说,小弥他是不是真的……小六他、他有这么狠心?”
雷公公从皇帝还只是一个普通小皇子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伺候了,皇帝的秘密,天下间知道得比他多的人不超过三个,其中还包括皇帝自己。听他这么问,顿时皱起一张老脸,皇帝的问题很不好回答,他也只能含含糊糊道:“王大人他说得十分肯定……”
他如果说海浮石真的死了,那就坐定了杨珩心狠手辣,他如果说海浮石没死,皇帝也不见得会高兴,他太了解这位皇帝的性子了。
他对海浮石两母子有感情,觉得伤害他有愧于心,可他又怕留下海浮石将来会对他的皇权造成威胁。他口中大骂杨珩无情无义,狼心狗肺,心里说不定松了口气,因为杨珩动手不是由他授意的。
杨珩这么干也等于自毁一臂,海浮石已死,两兄弟不可能再联手,只他一人能翻出的浪花有限。皇帝可以对杨珩更放心,同时他犯下这样的大错,皇帝随时可以对付他——一个杀死自己兄弟的人,皇帝不管对他如何,都不会觉得于心有愧。
雷公公心里暗叹皇帝的薄情与虚伪,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
皇帝现在更希望王松和说的事都是真的吧除了感情上有些难过,这事对皇帝有百利而无一害,现在大权在握,要培养新的更听话的人执掌武林盟和魔教,都不再是难事,至少现在,皇帝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如果王松和也被骗了呢?
皇帝的神情慢慢凝重起来,如果是这样,杨珩是大意失手,还是一早已经与海浮石联手,故意演一场戏以松懈他的警惕?
皇帝一言不发,把王松和自杨珩离京前去找白茯苓起所回报的消息一一回想一遍,杨珩与白茯苓私会,被海浮石撞破,当场将他打成重伤,护卫们及时救走了他。杨珩之后然后很是颓废了一阵,回京后忽然又积极起来,知道海浮石送了两颗人头到皇帝处示威,更主动要求替皇帝给他一个教训,所有的事情都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皇帝仔细想了想,杨珩与海浮石暗中合作,冒大风险来欺骗他有什么好处,除了能得到海浮石的帮忙,便再也没有其他,相反,谋杀亲兄这种心狠手辣的行为还很可能失去自己的欢心甚至引起自己的防范,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皇帝琢磨了一阵,杨珩凭他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足以扳倒他,海浮石不管是真死假死,至少一段时日不会出现,就这段时日就足够他将海浮石本来就浅薄的根基一举铲除。就算他日后再出现,魔教与武林盟已经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他武功是高,没了他这个皇帝的帮助莫非还能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不成?
皇帝越想越放心,终于放下心事,开始为自己“痛失爱儿”“白头人送黑头人”伤心。
杨珩回到京城,被皇帝叫入宫中狠狠训斥一顿,而后便削去了他所有的职衔,含糊地按了个办事不力,妄自尊大,目无君父的罪名,命他禁足在皇子府自省。
海浮石只是皇帝的私生子,他不便用谋杀亲兄的罪名处置杨珩,便只能找其他借口。不过朝野上下这回很清楚感觉到,六殿下失宠了。
皇帝打倒毛家、打残了夏家之后这几个月来的所为,让不少原本忠于他大臣的心凉了大半截,反而是一些新冒起的官员自以为找到了机会,纷纷对皇帝阿谀奉承,逢迎谄媚起来,皇帝沉醉于重掌权柄的风光快活之中,什么百姓疾苦,朝局沉疴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做事越发专横刚愎。
江湖中,正邪两派的头头同时挂了,武林盟与魔教都乱作一团,魔教里好几个觊觎教主之位很久的大头目没了海浮石的压制,开始蠢蠢欲动。武林盟虽然不似他们那么直接坦率,但不少自认有望成为新盟主的人,也开始暗暗准备,联络亲朋故旧积极投入盟主之位的竞争中。
白茯苓拒绝了武林盟几位长老提议替海浮石发丧的要求,坚称一日不见海浮石的尸首,便一日不会承认他的死讯,更不会发丧。
换了别的女子这么干,别人要么以为她伤心过度,不能接受事实,要么以为她贪恋盟主夫人的宝座所以不肯承认未婚夫的死讯。
但偏偏是这个女子是白茯苓,一来她除了震惊之外,并没有什么伤心悲痛的失态言行,二来她身份本来就高得很,就算白阁老已经辞官返乡,朝中故旧门生还大大的有,更不要说白茯苓还有很牛的义兄和表兄,自己也是皇帝亲封的县主,说得直白一点,是海浮石高攀了她,根本不存在要占住盟主夫人地位的动机。
但是武林盟主不发丧,白茯苓又住在正气院不挪窝,他们要想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就显得十分尴尬了。
最重要的是,海浮石手上的武林盟令牌还不晓得被他藏在何处,很大可能是在正气院中,可是要他们冲进盟主“遗孀”的住处搜查,他们又做不出来,最糟糕的状况是在海浮石身上,那就真是糟了个大糕了。
武林盟的长老们为此愁得头发都白了,之前觉得盟主找了个高门贵女为未婚妻,连带他们也沾光,现在却发现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位夫人身份太高,而且与武林中人素无来往,连想找人说项都难。
不得已最后想到了岳老四,他不是号称这位白家小姐是他看上的徒弟吗?就让他当说客,说服白小姐认清事实,早日让他们把海浮石的丧事办了,她也好离开武林盟另觅佳婿。
岳老四受邀而至,身边还有济困堂的六长老韩百子。当他们走进正气院大厅,见到一身艳丽夏装,神情恬淡自然的白茯苓,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双方分宾主坐下,岳老四连灌了好几杯茶,一边猛向韩百子打眼色,示意他先开口,韩百子却只作不见,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反正就是不看他。
“岳长老特意来找我,就是想试试我家的新茶?”白茯苓见他们半天不说一个字,干脆率先打破沉默,其实他们不说,她也猜得出来他们的来意。
岳老四挠挠头,叹道:“海盟主的事,老夫也觉得很难接受,可小丫头你还年轻,何必这么执着?”
他是受武林盟几位长老之托而来的不错,但他却是一心为白茯苓着想,江湖中人撞上这种尚未成亲,未婚夫便意外去世的事,多半双方便会自动取消婚约,女方另行婚配,江湖人过的本来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像普通百姓那般在意名节,也不兴克夫克妻那一套。白茯苓年轻貌美,家世显赫,正该尽快另觅佳婿,这样为了一个死人蹉跎青春,不值得。
“他没死,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死去?”白茯苓轻轻笑了笑。
220白茯苓的选择
岳老四听她语气笃定,也不由得动摇道:“你为何如此肯定?可有证据?哎……他如果真的还在人世,为何、为何至今全无音信?海老弟无事,那甘遂呢?”
他与海浮石交情甚好,自然是希望他平安无事逃过一劫的。甘遂那大魔头死便死了,没了教主的魔教群龙无首,教内各派系势力必然会为教主之位内讧,一时再也无法残害善良,是天大的喜事。
但海浮石,这个年少有为天资出众、又刚刚求娶到美娇娘的一代奇侠竟然就这样陪葬了,简直就是天妒英才。
白茯苓略略沉吟道:“岳长老认识我也非止一日,应该知道我并非一个信口开河的人,我肯定海、海大哥他无事,自然有我的道理,但是为了某些缘故,我不便明言,请岳长老见谅。”
她语焉不详,马上便使岳老四浮想联翩,反而真有些相信海浮石还在人间了。
白茯苓见他有些动容,连忙打铁趁热道:“海大哥这次失踪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武林盟里许多人已经准备着争夺盟主之位了吧……”
岳老四哑言,武林盟几个长老急着请他来劝说白茯苓,表面上说得风光,实际上也是在为他们选出新盟主作准备,如果海浮石真的死了,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可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便急着取而代之,怎么说也是有些不近人情的。
“这个……武林盟事务繁多,不可一日无主……”岳老四挠挠头干巴巴地解释道。
“海大哥自与我相识以来,也不曾见他在这无华山主持武林盟事务,半年有余,这武林盟还不是好端端的?”白茯苓不屑道。
岳老四语塞。
“海大哥对岳长老如何,我也不必多说,我不求岳长老替海大哥守住这武林盟主的座位,只求岳长老两不相帮。这武林盟主也没什么可稀罕的,可是海大哥这次出事太过跷蹊,急急另选武林盟主,只怕正好遂了某些人的意,日后海大哥平安归来,让他如何自处?他为武林盟出生入死,武林盟却已经物是人非……”
岳老四想起海浮石之前已经为了他的事差点命丧魔教总坛,对他的情谊当真没话说,他现在生死未明,自己如果就与其他人一样急着夺了他的盟主之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他本来就是个重感情的人,当下一拍大腿道:“老夫绝不干那等狼心狗肺之事,定会为海老弟尽量拖延,只是万一海老弟真的遭遇不幸……武林盟不可能一直等下去的。”
白茯苓想了想道:“只要一年,一年后如果海大哥还未返回,又或这一年中确定了海大哥的死讯,那武林盟要选谁作新盟主,只请随便,我白家更会奉上五万两银作为赔礼。”
岳老四与韩百子对望一眼,郑重点头道:“那好,老夫这便去跟那些老头子说道说道。小丫头,这段日子,你是要留在这无华山,还是先回家去?”
白茯苓笑了笑道:“我还是留在这儿吧,免得某些人不放心,唯恐我夹带私藏了武林盟的信物。”
岳老四暴跳如雷道:“那些老头子说的?呸那些老不死,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盟主才失踪几天?就来欺负你一个小丫头”
“没关系,我就留在这里好了,反正我也打算等海大哥的。”白茯苓笑眯眯地不当回事,武林盟几个长老确实旁敲侧击问过她关于武林盟令牌的事,白茯苓只作茫然无知状,他们拉不下脸来逼问搜查,态度难免有些阴阳怪气。
岳老四想想还是不放心,唯恐她一个女孩子留在这里会吃亏,拉着她细细说了一番武林盟内的人事状况,谁与海浮石交情好,谁与他面和心不和,哪些人品性正直可以信赖,哪些人功利心重,要小心防范等等。
从海浮石传出死讯起,白茯苓就通过千晓楼把这些事情打听清楚了,甚至比岳老四说的更详尽更有条理,但是她还是很感激这个傻老头的关心。
送走了岳老四与韩百子,白茯苓带了白果、白芍回房,又借故调走了鬼臼、鬼目,然后问白果道:“我让你刚才小心观察鬼臼、鬼目的神情举止,可有什么发现?”
白果道:“小姐说海盟主一定还活着的时候,她们两个表情都有些诡异,似乎不是意外,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我、我来不及看清楚……”她说着有些惭愧,不过很快又兴奋起来:“这样看来,海盟主果然没事”
这些天以来,太多人告诉白茯苓,海浮石已死,大部分人见到白茯苓不以为然的表情,反应不外乎是用沉痛、同情加惋惜的眼神看着她,以为她受打击太大,不肯接受现实。
只有白家那些向来对她唯命是从的人们认为,她会这么想绝对有她的理由,而且被她荼毒太久,已经习惯性地相信她说的就是真理。
所以正气院这里全然不是外人所想的那么凄风苦雨,愁云密布。不过白茯苓猜测外边出了这样的大事,恐怕很快风波就会蔓延到正气院这里来,所以已经着手让白十三等人暗中准备。
白茯苓挑了挑眉道:“你们小心些盯着她们,不过不要让她们发现。”
白果用力点头,有些疑惑地抱怨道:“海盟主也真是,这样的大事为什么要对小姐遮遮掩掩的?害小姐白白为他担心,还有武林盟那些老头子,真烦人”
白茯苓笑了笑,似乎不太在意,只说累了想休息,吩咐她们看好门户,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她的房间。
转眼间所有人都走了,白茯苓躺在被窝里,抱着小狸花道:“你说,大坏蛋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他这样的大祸害怎么会轻易死掉?”
小狸花懒洋洋眯着猫眼看着她,拉长声音喵呜了一声。
“他这么吓我,真是该死但是我听到别人说他死了,我真的很难过……”白茯苓眨眨眼睛,一滴眼泪毫无预警地就滴在了小狸花身上。
她撑得很辛苦,她在所有人面前强作坚强淡然,其实她心里乱得很,只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敢对着小狸花说真话。
关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已经让秋风阁的人打探得清清楚楚。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但是对于皇帝而言,这句话并不成立,因为大皇子与毛贵妃已经在京城天牢里被赐毒酒。皇帝对于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儿,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问题是,据秋风阁探到的消息,皇帝这次虽然震怒于海浮石的桀骜不驯,忤逆反叛,但并没有想要杀死他,私自动手的人是杨珩。
别人看来是争风吃醋导致兄弟相残,白茯苓却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是杨珩与海浮石合伙布的局,而要对付的人,应该是皇帝。
海浮石九成还活在世上,可能是要借着这段时间暗下里完成某些事。
白茯苓伤心不是因为担心海浮石的生死,而是察觉到,海浮石已经把她计算在局中。
她不知道海浮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但是现在她已经骑虎难下,她是海浮石的未婚妻,与他一起住在正气院,除了海浮石本人,最可能知道武林盟令牌所在的人就是她。
海浮石房间中有一个密室的事,是武林盟所有高级成员都知道的事,那是历代武林盟主收藏重要物件的地方,大多数人都认为令牌多数藏在那里,要怎样开启密室的机关,同样现在也着落在白茯苓身上。
依着白茯苓的身份,从道理上说是不会私藏这个令牌的,因为对她而言用处不大,但在大多数利欲熏心的人眼中,她仍是有嫌疑,只要一点点,就足够让他们想尽方法纠缠到底。
白茯苓不愿离开正气院,正是不想把麻烦带给身边的人,她一天在这里,那些打她主意的人就既放心又不敢轻举妄动。
她算是武林盟主的遗孀,在武林盟内,谁对她公然不敬,都是对整个武林盟的挑衅,她住在正气院反而是最平安清静的。而她的人就在那些觊觎武林盟主宝座的人眼皮底下,一定程度上,也能稳住这些人。
不过白茯苓明白,这些都不过是借口,从海浮石郑重将密室里的东西送给她作聘礼起,她就已经上了贼船……
她不信海浮石一直以来是为了利用她对她演戏,他对她有真感情,有些感觉是骗不了人的。她不想再因为一点怀疑就彻底否决掉彼此所有的感情,那不但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她自己的侮辱。她为他守住盟主之位一年,就当是她负心的代价吧。
等他有朝一日回来,他们就两清了。
白茯苓摸了摸小狸花光滑的皮毛,轻声道:“你赢了,可以接受我死后你把给我的聘礼转赠别人,但是我不会接受我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人来抢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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