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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185章

  181语言艺术

  白茯苓这话一说,不但皇帝与两位老亲王,连杨珩也觉得难以置信,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女子从来就鬼主意多,说不定真能办到。

  杨珩也是极聪明的人,白茯苓出人意料地提出说她也能做到那三件事,他心里一转,往其他方向想想很快便若有所悟,露出恍然的神情,不过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想通大部分,仍有一处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皇帝却已经按捺不住,怒极反笑道:“好到了此刻,你竟然还敢大放阙词,朕就看看你如何办到这三件事。若是办不到……”

  “敢问皇兄,若是苓儿办不到,您待如何?以欺君之罪将她推出午门问斩,还是要强行将她嫁到天同国去?”安泰公主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她与皇帝是一母同胞,自幼关系亲厚无比,殿外的太监不敢拦她,硬是被她一举闯了进来。

  白茯苓一见她顿时放下心头大石,有安泰公主在皇帝如果想蛮来,总有人替她挡住。

  皇帝没想到安泰公主这么快就摆脱了他的人回来,他派人下手阴了自己的亲妹,这时见到她不免心虚,却还是强撑着道:“她明知故犯胆敢欺君犯上,挑拨离间两国邦交,到此刻依然毫无悔意,难道不该罚?”

  他自认有足够的把柄处置白茯苓,说到后来,态度也强硬起来。

  安泰公主刚刚赶回来,根本不知之前发生何事,但是她对皇帝失望已极,今日是打定主意拼着与皇帝翻脸也要保住白茯苓的了。

  她与白茯苓相处也有一段日子,知道她的想法怪异,常有荒诞之举,但是偏又有自己一套歪理与准则,看似做事冲动爱逞一时意气,不过往往自有解决后续麻烦的方法,不会无故替身边的人招惹祸端。迄今为止,她在京城里闹出了不少的动静,倒霉的似乎都是她的对手。

  一次半次是运气使然,次次如此,就证明了一个事实,她嚣张直接的处事方法背后,其实将形势看得很清楚,什么祸惹得起,什么事做不得,心里清清楚楚。

  有了这样的认知,安泰公主一咬牙道:“不知苓儿做了什么事惹皇兄如此气愤?她并不是不懂事之人,断然不会无故冒犯天颜,至于挑拨离间破坏两国邦交……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有此能耐、有此机会?”这话一说,殿上的人都变了脸色,她分明是暗示白茯苓没错,错的是皇帝。

  皇帝反而不生气了,他倒要看看,他的好妹妹知道白茯苓吹的那些离谱的牛皮后,要怎么说?真是没想到,他从小百般维护的同胞妹妹,今日竟然为了这个小妖女这样反他

  “珩儿,你说这小刁女都说了做了些什么?我祁国的脸面差点被她丢光了”皇帝指着白茯苓冷笑道。

  杨珩简单把刚才宴会上发生的事,还有白茯苓说过的话对安泰公主复述了一遍。安泰公主脸色变了变,无奈地揉揉额头道:“苓儿的话虽有些托大,但本宫相信她确实能做到。”

  安泰公主这么说并不是出于盲目信任,只是璁珑与璎珞曾经跟她开过一个玩笑……

  那日两个女儿从忠国公府回来,璎珞兴高采烈拉住她道:“娘亲娘亲,茯苓姐姐教了我一门很厉害的法术,可以用普通黑色墨汁写红字”

  安泰公主惊奇不已,黑色的墨汁写字能变红?怎么可能?

  见她不信,璁珑在旁边趁机道:“如果我们能办到,娘亲就把那匹赤霞騘送我们,好不好?”

  赤霞騘是西北皇家牧场偶然得来的一匹神骏无比的大红马,作为贡品送到京城,皇帝将它赐给了安泰公主。这种马十分稀少,性情温顺而且速度极快,颇有耐力,璁珑与璎珞二人已经垂涎多时。

  安泰公主原也想迟些将它送给女儿,于是很爽快答应了赌约。

  结果,璁珑得意洋洋当场磨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了一个“红”字。

  安泰公主被女儿诈了一回,哭笑不得,问起这是谁的主意,两个女儿异口同声答曰:白茯苓。

  有过这样的经验,安泰公主自然猜到白茯苓这次多半又是在玩文字游戏,只是一时没想通她那些话里的玄机。

  皇帝没想到到了这个份上,安泰公主依然这样嘴硬,一时也有些愕然,两位老亲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决定沉默是金。

  杨珩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道:“父皇容禀,白小姐所说虽然看似夸张,实则算不得是虚言,不过是与那两个蛮子开个玩笑罢了。”

  “不是虚言?开玩笑?”皇帝被他一说,不由得怔了一下。他这个儿子虽然对白茯苓有意,但向来以大事为重,应该不至于昏了头替那丫头圆一个弥天大谎。

  杨珩从容道:“所谓十名壮汉推不倒……其实只要被推之人找一件可靠之物靠住即可,如山石、台基一类。至于隔三丈挪移石桌,扬声唤其他人来帮忙即可。”

  谜底揭穿了简单非常,不值一笑,但是皇帝、安泰公主与两位老亲王反复把白茯苓的话想了一遍,确实是这样没错。

  白茯苓说的什么马步很稳、修习内功多年,不过是误导人往个人实力方向上想,却不知其实跟后面能干的事情完全不相干。

  一位老亲王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可单手顶起五百斤巨石……这个、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杨珩笑了笑道:“这个本宫也未想通,正想请白小姐解惑。”

  不止他,殿上所有人除了白茯苓,人人都想不通,因为这一条实实在在无可抵赖的,既不能请人帮忙,也不能靠石借力。

  皇帝此时心里已经明白今日是奈何不得白茯苓的了,坐在龙椅上阴着脸不说话。不过他心里也好奇白茯苓要怎样解释这一句话。

  白茯苓施施然道:“这个做起来有点麻烦,我力气不大,如果要做到,必须要有足够长足够坚硬的板条。不过我可以用酒杯长木片作个示范。”

  白茯苓要示范的是杠杆原理,六只酒杯,一条长长的薄木板条,一边叠放五只酒杯,一边放一只酒杯,板条下靠近五只酒杯的方向放一条玉石镇纸,然后五只酒杯那端高高翘起。

  “只要杆子足够长,我就能用五十斤甚至更小的下压之力顶起五百斤的石头。”白茯苓总结完了退开两步。

  安泰公主一脸惊奇地看着她道:“这法子倒是有趣,你怎么想到的?”

  白茯苓当然不能告诉她,这是初中物理知识,在她上辈子,每个跟她现在差不多年纪的人都知道。只能够推脱道:“我见工匠运石头时常用这种方法。”

  “妙实在是妙虽然是借用了工具,但真能单手举起五百斤大石也是十分难得。”安泰公主忍不住赞叹道。

  白茯苓以这个打头阵,是预备着最坏情况——皇帝宁愿在天同国人面前丢脸也要拆穿她的谎言,让她父亲及陆英、林平子前来演示,如果真落到这个地步,好歹三件事里有一件是比较靠谱的。

  杨珩见皇帝神情变幻,显然还算计着要为难白茯苓,于是开口道:“天同国与我祁国连年交战,这次主动求和,不过是因为天同国内各方势力内讧,天同国皇帝皇座不稳。说来是他们有求于我国,本该低声下气好生求恳,偏偏却故作姿态,要求多多,实在可恨。白小姐不过是以言语戏弄他们一番罢了,也并没有惹出什么乱子,请父皇念在她年少无知,饶过她的一时顽皮。”

  这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也是在给白茯苓求情,白茯苓放下的大话虽然能圆起来,但皇帝如果坚持较真,就算不是欺君大罪,“不敬”之罪也是跑不掉。

  安泰公主明白他的心意,连忙附和道:“正是,皇兄如果处罚苓儿,让天同国的人知道了,必然认定苓儿那日所言全是谎言,反而不美。”

  皇帝冷哼一声道:“也罢,看在白卿家的份上,今日朕便不治你的罪,这便回去吧。”就算治罪,也只会是不痛不痒的小罪过,传出去天同国使者怀疑,其他人也会认为他是有心刁难白家,得不偿失。

  皇帝挥挥手让他们统统离去,安泰公主握了握白茯苓的手低声道:“璁珑她们在外边等你,你跟她们一起走,有些事我要与皇上商量。”

  白茯苓现在只想快点回家,也不多问,点点头就退了出去。

  两位老王爷先行一步,白茯苓落在后面,杨珩故意放慢脚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抱歉……”他是在替他父皇赔罪,也是替自己赔罪。

  今日的事,大家都清楚内里玄机,皇帝是要借着对付白茯苓打击白家,但如果不是因为杨珩的缘故,皇帝未必会把矛头全向着白茯苓的。

  白茯苓抬头瞪了他一眼,瞄瞄身边站得最近的宫女太监也离他们至少一丈远,应该听不到他们的动静,干脆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我讨厌这里,皇宫什么的,最讨厌了每次来都没好事”

  杨珩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他能说什么?只能长叹一声。

  正文182离京

  杨珩自从母妃死后,与皇帝接触极少,只能够从回忆以及皇帝的一些公开举动去猜测他的心意。他从北关城返回京城后,皇帝开始暗中派人与他接触,同时也通过安泰公主,表示了对他的关注,两父子虽然不常见面,但感觉上亲近了不少。

  包括收拾毛氏、夏氏两家势力的计划,杨珩也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配合皇帝把计划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毛氏夏氏的势力被掀翻后,皇帝更是公开将他作为自己最重视的儿子、祁国未来的继承人一般看待,不但让他上朝听政,与大臣在御书房商讨国家大事也总让他在一旁观摩学习,更开始把不少实权交到他手上,这样的待遇在之前即使是大皇子与二皇子都不曾享受过。

  杨珩固然觉得高兴,但多年来的磨砺,他的心早变得冷静无比,面对突如其来的荣宠,也没有真的兴奋得忘乎所以,反而在与皇帝更多的接触中,产生出越来越多的警惕之意。

  皇帝为了斗倒毛、夏两家,足足花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这份隐忍的功力与毫不犹豫就将两个儿子牺牲出去的狠厉,足以让杨珩暗自心惊。

  龙椅上的那位老者,除了是他的父亲之外,更重要的身份,是皇帝而对所有人,包括他们这些亲生儿女而言,这个老人的身份首先是皇帝,一言定他们生死的皇帝

  杨珩早就已经不是需要父子亲情的小儿,皇帝的种种隆恩在他看来更多的是一种补偿心理——当年因为毛氏与夏氏权势熏天,他不得不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横死深宫、自己最得意看重的儿子却不能亲近,所以一旦毛氏夏氏倒台,皇帝就要把当年想做而做不了的事情发泄般地全数做了。

  天家无情,皇帝与杨珩关系疏远多年,与其说他想对杨珩好,不如说他一朝掌权,想展示自己的无上权威罢了。杨珩没有被风光的表象冲昏头脑,他很清楚知道,等皇帝对他的热情消退,真正的考验在后面。

  不过,他已经不再愿意靠着皇帝施舍的“亲情”过日子,尤其在经过最近这些事情之后,他更深有体会,权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上,他才有为所欲为的权利。靠别人给予,就要受人制约,而且眼前的所谓名利富贵随时有可能被别人收回。

  杨珩从来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侧头看看身边冷着小脸的白茯苓,低声道:“我也不喜欢这里,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把它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白茯苓不太感兴趣地瞄了他一眼道:“那祝你好运啦。”

  杨珩忽然有想将她狠狠扯到怀里用力揉进自己身体、又或是把她一口一口生吞进肚子里去的冲动,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随便一句话都毫不掩饰地展示要跟他撇清关系的意图,都在明明白白告诉他,她不在意他,不在意他打算做什么,甚至不在意他这个人

  同样大逆不道的话如果他对别的红颜知己说,恐怕她们不是被吓得脸色发白就是为他即将要面对的艰难险阻担心忧虑,而面前这个他最在意的女子,随随便便一句“祝你好运”就把他打发了,害怕没有,担忧也没有,仿佛他说的只是明天天气会更好之类的废话。

  杨珩有深深的一股无力感,好像不管自己做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被白茯苓毫不犹豫地挡回来,他的一切努力犹如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无处着力。

  真是自找苦吃为什么偏偏只对这个小丫头动心?杨珩苦笑一声,他忽然觉得比起打动面前的小恶女比夺嫡篡位当皇帝还要艰难

  最重要的是,眼前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对她发起攻势,不过还好,小恶女年纪还小,以她这样的性情,应该不至于被别的男人轻易骗了去,除了……

  “你跟海盟主关系很好?”杨珩想到属下的报告,他不想猜来猜去,干脆直接问道。其实白茯苓与海浮石有接触这回事,他一早就知道,不过负责暗中探听消息的手下只能简单回报两人见面的事实以及白茯苓替武林盟、济困堂赈济宁安河灾民的事,不可能去推断白茯苓对海浮石是什么观感态度。

  白茯苓一听海浮石的名字就头痛,想也不想便恶声恶气道:“好个鬼”

  杨珩心中一凛,一点不觉得开心,反而涌起一阵不妙的预感,他从不曾见过白茯苓对某个特定的人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他的身份有些复杂,你小心一些。”杨珩觉得自己声音发涩。

  “知道了……”马后炮白茯苓满心郁闷,连话都不想说。杨珩与海浮石实际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的母亲是感情甚好的两姐妹,杨珩会知道海浮石的身份并不奇怪。

  只是为什么等她倒霉惹上这尾大魔头了才来提醒她呢?

  杨珩与白茯苓一路走到宫门,看着白茯苓上车返回阁老府,才转身上了自己的车驾离开。

  白茯苓回到阁老府,把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交待了一遍,白家三个大家长脸色沉重,白常山长叹一声道:“本来还想着苓儿能不能在京中多留些日子……罢了,反正行李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来不及收拾的,回头派人送去,明天、明天苓儿就先回北关城去吧”

  白氏夫妇虽然不舍,但也没有异议,当即吩咐下去,准备明日提前离京。

  白家人都是行动派,连夜安排,次日一早人员车马就全数备好了,白家的护卫竞选出三十人随行,侍女则只带白果、白芍与杨梅三人,其余丫鬟女管事都暂留在京中。

  整队人里就只有杨梅与白茯苓两人不会武功,一旦有什么事,白芍、白果两个与其他护卫武功不弱,可以集中精力保护白茯苓。杨梅则是要负责打理一路上的人员分工与各种杂务。

  白茯苓与白果、白芍,一个懒散不爱管事,一个活泼好动,一个不善管理,带上杨梅就省心多了。

  行李也作了精简,除了路上要用到的东西,其余一律不带,免得他们还要分心照管,即使这样,一行车队仍是足有六大车,还不算随队而行的二十匹马。

  白茯苓那辆惹眼的乌木马车前夜已经提前出城停在城郊官道旁一座农庄里,一行人次日清晨从阁老府出发离开。

  白茯苓在这个世界十多年了,第一次要与父母分开这么久,虽然离开京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不过一想到要离开爹娘几个月,就不由得依依不舍起来,埋在娘亲怀里好一阵才道:“娘,京城的事情完了,你们要快些到北关城来”

  木佩兰眼睛发红,一句话没说,点了点头强忍住眼泪把女儿送上车。白丑见了心疼道:“要不我与苓儿一起回去吧。”

  白茯苓看了眼一旁须发皆白、同样满眼不舍的爷爷,摇头道:“阿爹留在京城照顾爷爷和娘亲,苓儿在北关城等你们。”爷爷等了这么多年才找回阿爹,他年纪已大,京城也不是好待的,有父亲在一旁陪伴照顾总好过他一个老人孤军作战。

  林平子忽然插话道:“要不我陪你回去吧,阿五、阿十两个家伙照顾自己都照顾不好。”

  白茯苓抬头瞪了他一眼道:“安心当你的忠国公去,我家在京城能赚多少钱就看你了”林平子被打击得十分哀怨,“楚楚可怜”看着白茯苓。

  白茯苓拉过他,低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杨珩未成事之前,不要明面上跟他走太近,私底下帮他也注意避过旁人、尤其是皇帝与其他皇子的耳目。”

  林平子是聪明人,早就察觉杨珩与皇帝的关系并不像旁人所见的那么父慈子孝,挺白茯苓这一说,皱起眉头道:“你是怕他的事有反复?”

  白茯苓点点头道:“你我都知道,他最终会成事,但是这之间不知道还有多少艰难凶险,我们是要帮他,但不能把自己也搭上了。而且他始终是要做皇帝的人,你千万不要忘了他的身份,把他当成无话不谈的、平辈论交的朋友……我爷爷现在的处境,你应该清楚。”

  林平子脸色变了变道:“杨珩他应该不至于像皇帝那般刻薄寡恩……”

  “杨珩不是个刻薄寡恩的人不错,但是在那个位置上,很多事就不能从他的好恶出发,他的想法也会慢慢改变,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白茯苓淡淡道。

  林平子默然点头,皇帝这种生物的思维他不一定了解,但是他对白茯苓说的话从不怀疑,虽然明知道她是个比他小了一截的小姑娘。

  陆英在西大营操练御林军,白茯苓提前离开来不及通知他,留下一封信托林平子交给他,就挥别众人上车离开了。

  马车很顺利穿过京城西门,在晨曦中向着北关城进发。刚刚出了城门不久,几匹快马从后面赶上来,其中两名骑士飞快跑到车队前拦住,大声道:“请留步”

  白茯苓撩开车帘一看,就见杨珩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跑到了她的车旁。

  正文183两年之约

  原来王子不一定骑白马!

  这是白茯苓见到杨珩,闪入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你来送我吗?抱歉,我昨天回家后临时决定提前返回北关城,没来得及跟你说。”白茯苓自知理亏,杨珩一直对她不错,她却连告别一声都没有就直接走了,确实不太应该,所以难得地一开口就主动解释。

  杨珩心里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急着离开,他现在没有绝对把握保护她,所以也不好拦阻,只是一想到她竟然连道别都省了,就觉得心口一阵发闷,在她心里,自己就真那么无足轻重吗?

  不过她还愿意对他解释,至少还是在乎他的感受的,杨珩自我安慰,对白茯苓,他的要求已经降到低得不能再低的程度,放在从前他压根不会相信自己会这样昏了头一般地喜欢一个女子。

  “一路上好好保重……”事已至此,杨珩也只能说这么一句话了。

  “嗯!”白茯苓想了想,推开车门跳下马车对杨珩道:“你来了也好,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杨珩下马与她走到路旁的树下。

  清晨路上没有太多行人与车马,橘黄色的晨光洒在白茯苓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美得像冰雪凝成的仙人一般,杨珩站在她身边,只觉得一阵阵清淡的香气萦绕鼻间,真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顿。

  “我外婆已经时日无多,她去了以后,我爹娘与爷爷都会离开京城,这段时间,拜托你照看一下他们还有我义兄、平子,好吗?”不但白家家长对白茯苓不放心,白茯苓也同样担心着父母与爷爷的安危,以前他们一家与京城权贵交往不多倒还没什么烦恼,与白常山相认后,不可避免也被扯进了漩涡之中,陆英被皇帝留在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北关城去,他与她爷爷,一个手握兵权,掌管京城禁卫,一个是文官领袖,一旦朝中有什么权力变化,首先波及的就是他们。

  白常山在官场打滚多年,素有威望,皇帝用正常方法是无法伤到他的,就怕皇帝出什么阴招,就像对付夏阁老那样,那真是防不胜防,杨珩与皇帝是父子,皇帝一理有什么异常他应该很快能发现,而且杨珩虽然行事低调,但白茯苓知道他的底牌一定不少。

  杨珩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不管在公在私,他都会尽力保住白家、陆英、林平子等人。

  “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杨珩问道。

  “什么?”

  “两年后,到京城来看我。”参加我的登基典礼……后半句,杨珩忍住了没说,他虽然相信白茯苓,但这种事情牵扯太多,白茯苓知道了也并没有益处。

  白茯苓却已猜到了他话里的含义,杨珩有把握在两年内掌握实权甚至把皇帝轰下台?这也太猛了吧!

  两年后她也差不多要死了,死前看看热闹也是好的,于是她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

  看着白茯苓一行远去,杨珩用只有自己只到的声音低低道:“下次见面,我绝对不会放你离开了……”

  拨转马头回望京城方向,那里是他的战场,还有两年,不会再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即使那是他的父皇!

  白茯苓这一种都走得颇为顺利,按原路当晚就抵达了京城百里之外的汨安城。

  一月末,汨阳河已经解冻,白茯苓一行按原定计划第二天一早乘船沿着汨阳河逆流而上,因为是逆流,所以花的时间会比来时长一大截,但水路比陆路舒适,而且他们也不赶时间,所以仍是选择了乘船。

  昨日决定离开时,白家就派了人快马到汨安城安排一切,一行人共乘一艘大船启程。江上的日子颇为无聊,每个人都期待着大船中途靠岸补充物资的日子,可以到岸上去透透气。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水上旅程终于结束,一行人改走陆路,因为逆流行船通讯不便,所以船靠岸第一件事就是兵分两路,一路由白阿五带队去找数月前寄存车马的那家车马行提取马车马匹来接行李,一路由白阿十带队到码头上的小镇里寻找适合投宿的客栈,白茯苓与其他人留在船上。

  白阿十不到一顿饭功夫就回到了船上,神情还颇为古怪。

  “怎么了?不会是所有客栈都爆满吧?”白茯苓打趣道。

  白阿十摇摇头道:“我到上回我们住过的仙客来客栈去问,结果那掌柜一听我们有三十多人就问主人家是否姓白,然后就说有人三日前就把整座客栈都包下了,房钱也交了,还准备了马车要跟我来接小姐。”

  “还有这种好事?!什么人这样大方,仙客来客栈整个包下三天,钱可不少。”白果一听就先叫起来。

  白茯苓伸个懒腰道:“管他呢,去了客栈问问就知道了。”

  仙客来客栈在这处小镇上开了也有三十多年了,是本地最好的客栈,这里是许多西北一带客商改水路往京城的重要枢纽,客栈生意大都不错,价钱也远较附近其他小镇的贵,仙客来客栈的价格相当于现代五星级大酒店了。

  花这么大的价钱款待他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里远离京城,虽然离北关城还颇有些路程,但白茯苓已经无所顾忌,身边三十多个打**手加上怀里的超级恶魔小狸花,谁敢惹她,都可以放心把他打成猪头,只要不招惹上一些太强大的江湖势力地头蛇,基本上任她横行了。

  留了人在船上等白阿五,白茯苓带了白阿十等十个护卫与白芍、白果、杨梅她们上了岸坐上客栈的马车就往仙客来而去。

  客栈那边已经备好热水热茶,床铺都是新换上的被褥床单,白茯苓住的那一间更是整个客栈最好的客房。众人才稍稍休整过,就有酒楼送来酒席热菜,也说是有人预先定下的,菜式大多是白茯苓喜欢的口味。

  白阿十用方海教的法子把酒菜都验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终于放心吃喝起来。

  白茯苓把客栈老板叫来,问是什么人订的房间酒菜,老板只说是一个颇为样貌普通的妇人,穿着打扮朴素身边也没有仆人。

  白茯苓想了想自己好像不认识什么样貌普通的妇人会干这种事的,于是就不再理会,反正对方不可能闲着无聊请他们白吃白住的,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

  上次白茯苓一家也曾在仙客来客栈住过,老板对于白茯苓的惊人的美貌、白氏夫妇的惊人丑怪,以及他们一家阔绰的花钱方式都记忆犹新,知道这是难得一见的豪客,态度好得不得了,一张胖脸笑得几乎变了形。

  白茯苓问了几句不得要领,正想打发人,忽然跑来个店小二,惊慌失措道:“老板不好了,出大事了!”

  胖老板眯眯眼一瞪,怒道:“我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兔崽子,你娘没教过你怎么说话?!”

  店小二哭丧着脸说道:“楼下来了十几个江湖人说要住店,邓大掌柜跟他们说客满了,他们不肯离开,非要住这儿不可,邓大掌柜多说两句,他们连邓大掌柜都打了……”

  胖老板脸色一变,点头哈腰对白茯苓道:“客官自便,小店有些事,我去处理一下,招待不周,莫怪莫怪!”

  白茯苓点点头就让他去了,她也听到楼下有些吵闹之声,不过没想到是遇上了恶客。他们现在是包了客栈二楼最大的一个花厅正在用餐,楼下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不过动静那么大,多半是打起来了,除了白果以及几个护卫探头探脑想八卦一下,其他人都不当回事地大吃大喝。

  又过了一阵,就见胖老板鼻青脸肿地跑上来,一脸苦相道:“白小姐有个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白茯苓挑挑眉,看着他那张又胖了一圈的脸,道:“怎么?”

  “能不能让出八个房间,那八个房间的房钱本店双倍退还。”胖掌柜的心在滴血,不过这事他本就理亏,如果不是下面那些人太过凶悍,他绝对不会干这种有损信誉的事。

  “下面那些是什么人啊?真是有够凶的。”白茯苓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似是随意地问道。

  胖掌柜大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我家掌柜给他们好说歹说反而被打掉了几颗大牙,连我也被他们打成这样,白小姐求你行个方便,那些恶人,小店实在招惹不起啊。”

  胖老板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白阿十等人,唯恐一言不合,再被打一顿,白阿十二十多个人个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类,打起架来怕不会输于下面那些恶人。

  白茯苓正准备说什么,趴在窗边看楼下热闹的白果忽然叫起来:“那些混蛋围攻阿十他们,我们快下去帮忙!”

  白阿五带人到车马行领回部分车马,回到码头知道白茯苓等人已经被仙客来客栈接了去,连忙往仙客来客栈来。正巧撞上十几个江湖人要强行住店,见店小二把白阿五带来的车马带进客栈后院,当即发难,把白阿五围住了喊打喊杀。

  正文184看豆腐

  白茯苓一听说自家人被围攻,那还了得?

  一边让白阿十他们下去帮忙,一边冷冷对胖老板道:”那些人什么来路,老板你一定知道吧。”

  仙客来客栈能够在此地经营这么多年,怎会轻易被人欺到头上?他们私下里与当地官府以及一些帮会肯定都有交情,如果不是他们知道来的这些恶客来头太大,他们压根不敢得罪,事情断不会这样越闹越大。

  胖老板苦着脸道:“他们是康州刘氏的人,白小姐有所不知,这康州刘氏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世家,跟官府也有关系,厉害得很,小店着实惹不起啊。”

  “这里是平州不是康州,你怕什么?”白茯苓皱皱眉头,康州刘氏她有印象,之前在京城里就见过刘伯伦与他的师兄、族叔等人,对她甚是客气讨好。

  “刘氏一个分支就落户在这平州,听说他们家有皇子做靠山呢白小姐你快把你的家丁叫回来,这些人惹不得的”胖老板吓一身肥肉直哆嗦。

  白茯苓站起身,哼道:“他们有多少人?”

  胖老板愣了一下道:“十六个,其中四位是女客。”

  “康州刘氏……哼我们就来见识见识”确定这些人她完全惹得起,白茯苓向其他护卫以及白果等打个眼色,决定让那些敢惹她的家伙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白茯苓瞄了眼桌上吃剩下的残羹剩菜,拉过白果指了指其中一盘酱汁豆腐,白果会意,嘿嘿奸笑着端起那盘豆腐放到自己面前。

  白阿五本身武功放在江湖上也是高手之列,加上白十三等人助阵,现在楼下双方正式对峙状态。白茯苓示意白果把窗子推开些,楼下一个尖锐的女生传了上来:“今日这店我们非住不可,你们识趣的就让出几个房间,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白茯苓还未说话,白果已经气不过扬声骂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在这里叫嚣?识趣的就马上滚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她一说话,把围观百姓以及闹事那些人的眼光都引了过来,人们纷纷仰头观望,刘氏的人也从一楼的店堂里跑到了街上。

  白茯苓的身影一出现窗边,照例惹来一大片惊艳目光,围观的百姓连带康州刘氏那一堆人见了她都一时忘记的喧哗,一个个愣愣看着她出神,夸张些的连嘴巴都忘了合上。

  白茯苓看清下面那十几个人,其中两个女子竟然都是曾经见过的,正是康州刘氏的刘娉婷与她的丫鬟,另外两个女子看衣饰也是一对主仆,样貌与刘娉婷有几分相似,年纪约二十来岁,作妇人打扮。

  刚才尖声说话的正是刘娉婷,她早就认出了白阿五,之前她与海浮石以及一众世家子弟在鬼宅遇见过白茯苓,对她颇有几分嫉恨,所以才有意刁难。

  这里是康州刘氏的地盘,虽然她的族叔府邸不在此地,但是这里也有不少刘氏的故交好友,就算官府也要给他们面子,刘娉婷自认有嚣张的权利。

  重要的是,现在跟在她身边的都是刘氏弟子,她也不用装淑女,正好狠狠教训白家的人一番,要怪就怪他们家那个狐媚子小姐吧

  刘娉婷一见白茯苓,顿时眼睛一亮:没想到这狐媚子竟然也在,正好连她一起教训了

  刘娉婷身边那名**看见白茯苓也是一怔,这种地方竟然能见到这般美貌的女子她一直对刘娉婷的所为不以为然,不过两人乃是堂姐妹,刘娉婷又是她伯父的爱女,她不便当着外人与她唱对台戏。

  刚才见对方的人身手不弱,虽然作家丁打扮,但是衣服料子极好,普通富家子弟都未必穿得起,连家丁都这样,主人家想必更非一般富户,她已经想劝刘娉婷罢手,莫要惹事,偏偏刘娉婷根本不听劝,还指挥一众刘氏弟子把人团团围住,她心里暗暗着急,指望师兄卞非能快些到来,好阻止刘娉婷惹祸。

  那边刘娉婷见到师兄弟们个个一副色狼相看着白茯苓发呆,更是火冒三丈,大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不客气”说着用力推了推身边几个师兄弟,自己一马当先就想上前动手。

  刘娉婷自恃轻功练得不错,足下一顿就想直接跳到二楼上来,一来秀一秀自己的武功高强,二来也是想镇住那个“没有胆子又没有见识”的弱质千金白茯苓。

  白果没想到她这么主动,顿时乐了,有意等她身在半空了,才一手端起面前那盘酱汁豆腐,毫不犹豫就向着她泼去

  两人距离太近,刘娉婷身在本空无处借力,惊呼一声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一盘白花花混着褐色油腻酱汁的豆腐当头淋下,可怜刚才还身姿优美翩若惊鸿的一代女侠,当场成了满身油腻脏污的小丑。

  刘娉婷惊怒交加,一口气没续上人就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不幸脚下一滑,啪嗒一声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

  楼上白茯苓伸手与白果一击掌,相视大笑起来。连白芍、杨梅也是忍俊不禁。

  白茯苓扭头道:“这都闪不开,功夫真差劲这样的素质,阿五一个人就能收实力,你们都在这里看戏就好。”

  她让白果往刘娉婷身上泼豆腐,确实有试探她深浅的意思,如果对方有高手助阵又或是刘娉婷本身功夫就高,他们没把握打赢,那就亮出身份免得吃亏,如果对方只是庸手,他们完全对付得了,那就先打一顿再说

  测试结果是,下面刘氏的人都很菜,所以修理他们不用挑日子了

  街上围观的百姓早看不惯刘娉婷那副凶悍蛮横的德行,何况她现在这样子也委实太过好笑,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刘娉婷长这么大没被这样羞辱过,哭着尖叫道:“你们还不给我打,就看着我们刘氏被人这般欺负?”

  刘氏同来的人见她这般丢脸也是面上无光,一个个拿出兵器就向白阿五等人攻去。

  这些人并非刘氏精英弟子,平日不过仗着刘氏的名头横行,白家的护卫却是当年秋风阁那些元老杀**手们的亲传弟子,能够留在白茯苓身边的这些更是千挑万选过的,不过派下去几个人,就稳稳压住了场面。

  白阿五等见小姐让白果戏弄刘娉婷,知道小姐今日是打算修理刘氏这些人的了,于是也不客气,抽出腰间的木棍就向着刘氏弟子们的关节上敲。

  他们下手角度刁钻,位置精准利落,不过一阵,刘氏十六个人里,除了没参战的四个女子之外,其余十二个都被打翻在地,抱着胳膊腿嗷嗷惨叫。

  剩下的四个女子脸色也十分难看,

  刘娉婷等四个女子见到这等场面都被镇住了,没想到对方竟没一个弱手,而且明知道他们是康州刘氏的人,也全不给半点脸面,直接给他们难堪。

  店堂里,白阿五向白十三打个手势,白十三咧嘴笑了笑,招呼其余几人,拎起倒在地上惨叫的那些人就往客栈外扔,不过一阵就已经把店面“打扫”干净。

  胖老板见到这般情景,吓得身子跟筛糠一样,万一刘氏的人跑来报复打闹那可怎么办啊?他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正满怀悲怆,想像着自己客栈被砸,一家人沦落街头的惨景,忽然见白阿十取了张帖子下来放到他面前道:“这是我家老太爷的帖子,有谁敢来闹事,你就拿了帖子到此地官府去。”

  说完也不等胖老板反应过来,招呼了白阿五等人就打算回房去休息。

  外边传来刘娉婷杀鸡一样的尖叫声:“你们敢这样对我康州刘氏的人,你们等着等我师兄、叔父来了,我要一定会百倍千倍回报姓白的小贱……啊”

  叫骂声中间断绝,变成了一声惨叫。原来是白十三听她要辱骂白茯苓,二话不说上前去就给了她一脚,那一脚踢在她膝下的足三里处,疼得刘娉婷也顾不上骂人了,当场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刘娉婷的堂姐见势不妙,连忙扶起刘娉婷退开道:“男子汉大丈夫竟然对女子拳打脚踢,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十三斜了他一样,插腰道:“最烦这种以为自己是女人别人就不敢打的东西”

  白果在楼上探头道:“她身上这么脏,你也不怕弄污了鞋子。跟她废话什么?”

  白十三哎哟一声连忙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子有没有被刘娉婷身上的酱汁豆腐玷污。

  刘娉婷看着他一副把她当什么污秽之物的神情动作,比挨他一脚更感羞辱,但是却再不敢逞口舌之利,这个莽汉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对她手下留情的。

  正在这时,街头那边一阵骚动,十几名刘氏弟子在一个青衫年轻人的带领下快步往这边走来。这个男子白茯苓正巧也是见过的,是刘伯伦的师兄卞非。

  刘娉婷见自家师兄来了,胆气壮了不少,这平州刘氏分支在本地也是一流势力,白茯苓手下的人武功再好,也敌不过他们刘氏人多势众,于是马上扑上前去哭着告状道:“师兄,你要替我做主”

  正文185狼来了

  卞非一看她那狼狈模样便吓了一跳,再见街上倒了一地的都是刘氏子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深知师妹莽撞冲动、骄横爱惹事的性格,不过她始终是刘氏的人,对方竟然敢在刘氏的地方明目张胆的欺侮刘家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他冷着脸走上两步,大声道:“里面的是哪路英雄?不知我刘氏子弟何处得罪,竟要下此重手?莫非是欺我刘氏无人?”

  白阿五从客栈里走到门前,抱拳道:“卞少侠别来无恙。”

  卞非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不是京城那位白小姐的家仆吗?他狠狠剜了刘娉婷一眼,脸上森然的脸色顿时变成了苦笑。

  白常山白阁老家的人他们讨好都来不及,师妹这个蠢货竟然惹事惹到人家头上,这亏他们刘家是吃定了的,但愿对方不要记仇才好。

  卞非拱拱手,一脸笑容对白阿五道:“惭愧惭愧,小师妹她娇纵惯了,不知天高地厚,请白兄弟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是。今日的事都是一场误会,多有冲撞万望勿怪。贵主人可在楼上?在下这就上去替师妹赔罪。”

  宰相门房七品官,白阿五虽然只是白家的一个侍卫,卞非也不敢对他摆架子,反而把姿态放得极低。他是刘氏重点培养的弟子,很清楚知道刘氏眼下的危机,大皇子已经彻底倒台再无翻身机会,一个不好,刘氏恐怕就要彻底衰败下去。

  这种时候得罪朝中第一权贵之家,不是找死是什么?

  白阿五态度平淡地摇头道:“不必了,楼上是我家小姐在用膳,多有不便。”

  卞非一听是白茯苓在上面,脑子里马上冒出那张美得出奇的小脸,心跳不由得快了好几下,面上有些尴尬道:“是的是的,如此在下就不打扰白小姐用膳了。出门在外多有不便,白兄如有为难之事请尽管吩咐,刘氏在平州还算有几分面子,定能办得妥妥当当。”

  胖老板见了吃惊得嘴巴大张几乎可以生吞下一个鸭蛋。

  刘氏子弟在平州向来横着走,官府的人见了他们都客客气气,何曾见过他们这么低声下气对人说话,尤其说话的对象不过是个家丁罢了。

  胖老板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柜台上白阿十留下的帖子,祁国的惯例四品以上大员的帖子是由吏部统一制作的,不但纸质特制,上面还有吏部的专用印鉴,注明官职、品级及官员姓名。

  仙客来客栈在这里经营足有三十年,胖掌柜也曾见过几次,一摸就知道是真货,再看清上面的内容,顿时吓出一头冷汗。

  刘氏的人会是这个态度,不用问,现在出来说话的这个刘家人必然是知道楼上那位小姐的身份的,内阁首辅啊祁国百官之首,伸出一根指头就足以把刘氏捏死十次八次

  难怪有人做好事不留名,这么大手笔包下整个仙客来招待那位小姐,幸好自己一直对这些人客客气气的,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娉婷同样吃惊不小,她以为师兄是要替她找回场子的,怎么现下会这么低三下四地反去讨好那狐媚子的家丁?她刘氏的面子都被丢光了

  她本来是想发难质问的,嘴巴才张开就被人点了穴道,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点刘娉婷穴道的正是她的堂姐,刘娉婷傻她可不傻,卞非一直跟在刘氏长辈身边,是刘氏数得着地厉害人物,见惯了大场面,他会对面前这些人客气必有他的理由,多半是这些人来历太大,连刘氏都得罪不起。如果让刘娉婷冲动坏事,后果之严重她都不敢细想。

  卞非带来的刘氏子弟本来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逞逞地头蛇的威风,没想到事态急转直下,大师兄竟然跑去跟人家认错道歉去了,这些人不敢吭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卞非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辞别了白阿五,招呼自己带来的人把伤员背起来就走。一身狼狈的刘娉婷也在两个丫鬟的扶持下随队离开。

  卞非指挥师弟们跟着平州刘氏的人到另一家如归客栈入住又请了大夫来替伤员们诊治,忙乎了一圈,刘娉婷也梳洗完了,正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脾气,她的堂姐在旁边劝了又劝她只是不理。

  卞非黑着脸走进房来,对她二人道:“淑华师妹,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刘娉婷的堂姐名叫刘淑华,正是平州刘氏一系掌舵人的女儿,她今次是奉父亲之命来迎接刘娉婷与卞非一行的,昨日收到消息,本来想订仙客来客栈,却被告知客栈已经被人包了下来不再接待客人,于是另外订了这家如归客栈。

  没想到曾经到过这儿几次的刘娉婷却非要住最好的仙客来,刘淑华劝不住,只得去与仙客来的大掌柜商量。刘娉婷在康州横行霸道惯了,言语之间很不客气,那位邓大掌柜是个生意人,最在意信誉,好说歹说坚决不肯让步。刘娉婷一怒之下就把人给打了,连后来赶过来想劝架的胖老板也狠揍了一顿。

  后来刘娉婷又见到白阿五带着几辆马车到客栈后院安顿,不知为何连白阿五都一并迁怒。

  刘淑华在叙述经过的时候,刘娉婷只在旁边冷笑,等她说完了,不等卞非说话便抢白道:“不过是些微小事,我刘氏被人欺上门来,大师兄不但不为我这师妹出气,反而哈巴狗一般急着讨好那狐媚子家的奴才,我刘氏什么时候沦落成这样了?等我回家去禀明乐爹爹与几位祖爷爷,看师兄你怎么解释”

  卞非冷冷看着她,他对这个骄纵成性的师妹向来没有好感,更不怕她告状,如果不是受了刘氏的恩惠,他也不稀罕待在刘氏。

  “你只管回去说,看师父与师祖、师叔祖们怎么说?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得罪的是什么人?就算是师父见了他们也要恭恭敬敬,你倒好,人家不来惹你,你敢惹上门去,不过被破了脏了衣衫、被踢了一脚,就是人家把你打杀了,刘氏也不敢多说什么”卞非沉声喝道。

  刘娉婷被他一番疾言厉色的话吓住了,一时不敢说话,大师兄很少这么生气的,她心里也明白大师兄在刘氏的地位,虽然不服气,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刘淑华听卞非说得严重也变了脸色,迟疑着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来路?这般厉害?”

  卞非沉声道:“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只是白家的小姐。”他扫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刘娉婷,道:“你别不服气,这位白小姐是朝中内阁首辅白常山唯一的孙女,有一位郡主娘亲,一位国公表兄,还是镇北大将军陆英最疼爱的义妹,皇帝亲封的景绫郡主。白家与六殿下交好,六殿下已经十拿九稳要封为太子,人家随便一个身份,你的得罪不起”

  刘娉婷吃吃反驳道:“我、我们刘氏也有大皇子撑腰,立太子也要分长幼……”

  卞非怒极反笑:“你想刘氏被抄家灭门的话,就继续把大皇子挂在嘴边,大皇子于除夕当日勾结毛贵妃意图造**反篡位,已经被打入大牢,我们刘氏现在撇清都来不及。”

  刘娉婷这下子是真的怕了,抓住刘淑华的手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古代消息传播本来就十分闭塞,何况这种涉及皇子忤逆谋反的事情,皇帝一日未正式下诏处置,大臣们一日不敢随意谈论,刘娉婷这些时日一直在在外游历,哪知自家靠山竟然已经倒了而且随时可能把刘氏满门拖下水?

  卞非知道与刘娉婷这种愚昧女子多说也不过是浪费口舌,干脆对刘淑华道:“麻烦淑华师妹派几个可靠的弟子亲自把娉婷师妹送回康州老家,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

  他打算写封信让人送回康州,把事情始末跟师父说清楚,这样一个惹祸精放出门去,天知道还会惹出什么祸端?

  刘娉婷毕竟是刘氏掌门人的爱女,刘淑华不想把她得罪太过,答应了卞非的要求便顺势转过话题问道:“最近平州这里来了不少江湖人,看样子都是冲着宝藏来的,大师兄可有什么眉目?”

  如果不是宝藏的传闻太过惹人心动,刘氏也不会把卞非派到平州来帮忙。

  卞非愤然一击桌面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内奸把宝藏的消息泄露出去,我刘氏好不容易到手的藏宝图也被偷去一半,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我刘氏想凭一家之力吃下这个宝藏恐怕十分困难……我离京前就收到消息,魔教也有意来分一杯羹,师叔与我商议过,说不得,只好请海盟主前来替我们刘氏压阵了。”

  要请海浮石,到时宝藏就要分给武林盟一份,虽然肉痛,但总比被魔教全部夺去的好。刘淑华只是刘氏平州分支的一个小辈,这种涉及族中重大决策的事情轮不到她插手,点点头就不再追问了。

  倒是刘娉婷一听海浮石会来,顿时两眼放光,可惜自己却要被送回康州去,她越想越沮丧,暗叹倒霉,早知如此,她也不去什么仙客来、鬼客来闹事了。

  另一边,白茯苓等人好好休息了一夜,次日起身收拾好了便驱车离开,继续往北关城进发。

  奇怪的是,他们每到一处,总有人事先替他们打点好食宿,而且全部都是当地最好的,他们一路走了三天,天天如是。白茯苓暗中嘱咐白阿十小心警惕,所有别人送来的事物都必修仔细检查,不能有半点松懈,一边也开始猜测花大价钱招待他们的究竟是哪一路的神仙。

  她怀疑过是甘大魔头干的,不过按说他现在应该还在京城里祸害人才是,而且横看竖看他都不像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仁德君子,如果是他的话,估计第一晚就会摸进仙客来她的房间里向她邀功顺道猛吃她的嫩豆腐了。

  她熟悉的人不少,受过她恩惠的人更多,可思前想后,还没有哪个像会干出这种冤大头行为的。想不通的问题,白茯苓最后决定还是别想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路上的江湖人很多?”杨梅观察了几日之后,终于提出疑问。向她这种“贤良淑德”的妇人,对于以打架生事、好勇斗狠为生活常态的江湖中人天生抱有成见,鄙视之心从不掩饰。

  “据传平州有一个百年前绝世高手天心老人留下的宝藏,天心老人年轻时是著名的独行大盗又是一名武痴,嗜好收集各种稀世奇珍与武学秘籍,还有他的妻子玉手神医曾炼制出七枚可抵一甲子功力的‘阴阳互合丹’,这些东西都被收藏在平州某处……”白果对于小道消息最感兴趣,这些都是她通过白阿五打听到的消息。

  “阴阳互合丹?怎么听起来像*药?”白茯苓心直口快说出了自己看法,当场把同车三个已婚的、未婚的小妇人、小姑娘弄了个大红脸。

  杨梅无奈道:“小姐,你可是未嫁的闺女,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最好提都别提。”

  白茯苓从善如流,就怕杨梅拉着她又来一大堆道理。

  “一枚丹药可抵一甲子功力……难怪那些江湖人这么热衷。”白芍难得地露出一点感兴趣的模样。

  “如果七枚丹药都吃下去,那岂不是平白涨了四百二十年的功力?世间还有谁可匹敌啊……”白果两眼放光地YY着自己就是那个吃下丹药一举成为绝世高手的幸运儿。

  “七枚丹药都吃下去,你就完蛋了”白茯苓毫不留情泼冷水。

  “也是,经脉承受不住,爆体身亡都有可能。”白果失落地叹口气。

  “错了,七枚丹药吃下去,保证你上吐下泻至死。”白茯苓一脸严肃:“百年前绝世高手的老婆炼制的丹药,至少放了几十年了吧?早发霉变质成灰了,亏你吃得下去,吃不死你才怪。”

  白果与白芍脸上由青变黑,对那几枚神奇的丹药彻底没了念想。

  “如果宝藏里头的金子银子倒还有些用处。贼赃什么的,给我普度众生正好”白茯苓提起金山银山也两眼放光。

  白果有气无力道:“宝藏里武功秘籍比金子银子值钱多了,那才是万金难换……”

  白茯苓一脸不屑道:“那种过时落伍的东西,也只有不思进取的家伙爱惦记了。不过如果能弄出来骗骗那些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子,倒也不错”

  白果再次被白茯苓的“歪理”打倒,顿觉那些什么宝藏吸引力大大降低,除了能让人发笔横财外再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几个女子在酒楼的二楼雅座里谈谈笑笑,三十个护卫围着她们坐了一圈,正畅快地狼吞虎咽。

  一个耳熟的苍老声音忽然自窗外传来:“哈哈,小丫头见解独到,老夫佩服佩服啊真该让那些听到宝藏就红了眼的家伙听听这话。”

  众人把目光挪向发声处,就见岳老四挂在窗外屋檐下正对着白茯苓咧嘴大笑。

  白茯苓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不用太佩服我,我见解独到那是公认的。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得出来,我请你吃饭如何?”

  岳老四看着满桌佳肴早就食指大动了,闻言身子一弯,一个筋斗翻进楼内,笑眯眯道:“小丫头想问什么?”

  “这几天暗中替我们安排食宿招待的是谁?”白茯苓问道。

  岳老四的脸当成垮了下来:“老夫……不知。”

  白茯苓有些意外:“你们济困堂不是号称消息最灵通吗?”

  岳老四苦笑道:“从你上岸起,平州分舵就有人注意你了,替你们安排食宿的人身份很是神秘,我们的探子有意跟踪了几次都被她甩脱,每次去接洽店家的人都不一样,如果不是精擅易容,就是同一个组织的了。”

  能够连济困堂的探子都甩掉,普通江湖人都办不到,白茯苓只觉得这人越发神秘,不过面上仍是那副不在意的样子:“可惜了,想请岳长老吃饭都没机会呢。”

  岳老四厚着脸皮道:“反正也是别人请的,小丫头何必这么小气。”

  白茯苓想着家里虽然有千晓楼这样的庞大消息管道,但是如果能够跟济困堂这样的大帮会搞好关系,他们人多势众,说不定哪天就能帮自己大忙,所以也不拒绝,让人去给岳老四准备碗筷。

  岳老四吃过白茯苓尖牙利舌的苦头,所以在她面前不自觉收敛了一些当乞丐时的邋遢随意,一顿饭吃得还算宾主尽欢。

  席间白茯苓问起岳老四是不是为了平州境内的宝藏而来,岳老四摇头凝重道:“我们济困堂对宝藏兴趣不大,可是收到消息,魔教不少弟子也潜伏而来,不晓得会做什么事,我们不能不防范一二。”

  又是魔教……白茯苓听到这个就想起他们的大头目,想起那个大头目就头疼。

  岳老四继续道:“我们终是来晚了一步……小丫头几天前见过康州刘氏的那些人吧,昨天刘氏的小姐连同护送她回康州的弟子,被魔教的人截杀,全部死于非命,一个不留。”

  白茯苓愣了一下,抬头吃惊道:“什么?全部被杀了?刘氏那个小姐……就是那日在仙客来客栈挑事的那个?”

  岳老四点点头道:“是啊,现在平州刘氏分支乱作一团,等消息传到康州,还不知会闹出什么风波呢。你们人虽然不少,路上也要多加小心。刚刚接到消息,甘遂那大魔头也要到平州来,可以的话你们尽快赶路,早日离开平州地界的好。”

  刘娉婷竟然死了……白茯苓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想法,这个不会跟自己有关吧?她想起甘遂当日说要把崔珍怡、十二公主杀死的狠厉,顿时觉得浑身发冷。

  岳老四见她脸色不对,倒没有往其他方向想,他虽然性子粗率,但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人,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点儿的,白茯苓虽然动不动就让手下的人动手打人,但是实在不像为了点小事就能杀人泄愤的凶残之人,他让济困堂的人仔细查过白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说是万家生佛都不为过。

  何况当日在仙客来客栈,刘氏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后,已经姿态放到最低地当场认错了,按常理推断,正常人也不会再费事去赶尽杀绝。

  动手杀刘娉婷一行的是魔教的人,就连刘氏上下现在都只认为是魔教想要立威,而刘娉婷一行不幸就撞到了他们手上。

  “刘氏的人已经请了海盟主前来助阵,嘿嘿,这几日就到了。”岳老四忽然想起什么,向着白茯苓挤眉弄眼暧昧道。

  白茯苓心里的不妙预感越发强烈,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扑腾几下飞回北关城老家,那儿地处偏僻,不管是甘遂大魔头也罢,海浮石大盟主也罢,必然分不开身去找她的麻烦。

  岳老四打量着她的脸色,没半点娇羞快活的模样,反而僵硬清白得像见了鬼似的,不由得大失所望,安慰道:“小丫头放心,海大盟主一到,甘遂折腾不出什么风波的,你不用怕成这样。”

  如果是别人说白茯苓害怕,她一定嗤声反驳,但她现在是真的有些怕,她忽然发现离开了京城,不但自己做事再无顾忌,甘大魔头也一样,他要把自己拎去“活人十八吃”也在没有人拦得住。

  嘴巴里的美味佳肴顿时变得索然无味,白茯苓草草把饭吃完,送别了岳老四,一个人倒在房间里装死。她不是不想马上收拾一下连夜赶路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是她知道自己这一大群人跑得再快也快不过甘大魔头,与其落荒而逃被他逮住了惹他发怒,还不如好好盘算一下见到他时要怎么办才能保住自己平安无事回去北关城。

  纠结了半天,自己对他似乎除了撒娇讨好暂时稳住他,似乎再没有其他手段,不是她没用,是大魔头强得太变态啊

  白茯苓翻来覆去到半夜才倦极了沉睡过去,月影西斜,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穿窗而入,几步走到了她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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