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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本万利

  一个从内地贩卖假币的团伙儿,把手伸向大西北的金昌。八字胡儿说,倒腾点假票子赛过神仙。贩羊人说,农村人好骗。公安民警包围了太平间旁边的小院。风刮得破纸箱呜呜响,那气氛真叫人心惊肉跳。段、方问:“是哪个‘小蜜’传你?”1999年春节前夕。

  金昌市公安局经济文化保卫处处长赵世茂和副处长杨明杰,连续几晚没怎么睡着。他们的脑海里老装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儿。

  那天下午,一位50多岁的老太太拿着200块钱,到某银行储蓄所存钱。银行的人把张一百元的票子退给了她,说是假钱。

  啥?老太太气得差点晕过去。她反复摩挲着那张崭新的一甩嘎嘎响的钱,不相信怎么会是假的呢?她说银行的人是不是看花了眼。可那验钞机都是科学的,掺不得丁点儿假。一沓人民币输进去,啪,老太太那张假钱神使鬼差般往外跳。反复几次,如此是也。

  老太太摸出瘸腿花镜,照着太阳反正地看,这钱有金属线,也有人头像的暗影,怎么就是假的呢?银行的人拿真的钱与之比照,指出其中细微的差别。

  假币自然被没收,银行开具了收条。老太太哭诉道,这是她摆小摊挣的钱。一百块,起早贪黑,顶风冒雨,得挣多少天。她说,这是攒着给孙子交学费的。她的儿子、儿媳都去世了,撇下了小孙子,指望她摆小摊养活。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接连几天,几家储蓄所又发现50元、10元的假钞。一时间,在金昌市区、永昌城乡的买卖场所,买主、卖主捏着100、50或10元的钱,惟恐是假币,得仔细照量半天。有的真钱也被当成假钱。为此还引发了几起治安案件。

  市公安局局长杨有清、副局长宁原听取了汇报,当下指示赵世茂:立即通报全市,组织力量迅速查清假币来源,狠狠打击扰乱金融秩序的不法分子,让人民群众过个放心年。

  于是,从金昌到永昌,从城市到农村,从厂矿到企事业单位,公安保卫部门开展了一场反假币的斗争。

  1.贩羊人和十二只绵羊

  元月30日上午。两个农民打扮的人来到永昌县新城子乡马营沟村,挨家打听是否卖羊。他说他们是贩羊杀羊的。这对于偏远的村民来说,是叫人高兴的事。再有十几天就是年,谁不需要钱呢?村民马某和王某乐颠颠地把收羊的人领回家,指着又胖又肥的羊让他们自己挑,相中哪只要哪只。

  这天上午,两位收羊人在村里总共看上了12只羊,讲完价钱,说下午付钱拉羊。六户农民甭提有多高兴,晌饭后,不敢离自家半步,单等收羊人来给钱拉羊。有的盘算着羊卖了以后,给婆娘和娃娃添件新衣,有的盘算着用这钱过年,买多少酒,割多少肉……他们盼望崭新的票子掖进腰包。从正午盼到太阳快下山,还不见收羊人的影儿。性子急的跑到村头好几趟,踮起脚打起眼罩路上望。

  天黑得不见人脸时,两个收羊人才开着辆农用三轮车进村。卖羊的农户兴奋得涨红了脸。收羊人甩出一沓50元大票。

  四九头上的寒天里,卖羊农户用僵硬的手指蘸着唾沫点钱,点完后又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12只羊瞬间被装到农用三轮车的车斗。

  收羊人笑嘻嘻地向王某和马某他们挥手“拜拜”,发动起车一溜烟地走了。

  卖羊人喜滋滋回到屋,各自摸出那崭新的50元面值的钱看。小孩子吵着要大人给他买鞋买书包;大人们计划这钱如何花到刀刃上。马某心细,在外见过些世面。他听说近来有流行假钱的说法,公安局正着力追踪调查。心想,这钱别再是假的。灯下,他眯起眼反复看,钱上有金属暗线也有头像暗影。如此反复仍不放心,又找张50元的进行比照。看来看去,终于看出有点不对劲儿。自个的钱切边儿整齐,再细看那钱全是一个号码,四周切边儿粗糙,用手细摸钱下方的盲文,也无手凸感,顿觉生疑,急出满头汗。他慌忙叫来王某,王某听罢大惊失色。两人急忙开起三轮子赶到新城子镇银行信用社。

  经鉴定,那钱果然是假的。二人又气又急,掉圈子拍头跺脚,气得两眼发黑险些栽倒,仿佛掉进冰窖。

  有明白人急忙拨打110。晚10时,永昌县公安局110接报后迅速赶到。情况立即反映到永昌县公安局政委刘富海那里。刘富海电话召来经文保股股长肖朝玉。兵贵神速。刘政委带领十多名民警,顶着小刀子风,天寒地冻里在312线与永昌路段收费处的交叉路口,布兵设卡堵截。

  目标:重点是拉羊的农用三轮。嫌疑人两名,三十出头年纪。金昌区宁远堡一带口音,穿着……

  眼下快到春节,路上车辆如梭。拉猪的、贩牛的、赶马的、牵驴的、贩羊的,他们挨个查询。

  晚11点。有农用三轮的突突声,民警呼拉围上。车被迫停下,车斗里12只羊。两名嫌疑人的相貌特征、口音、羊只和车辆,与受害者所提供的相吻合。

  肖朝玉等人不由分说将人、车、羊扣住,带回县局留置审查。当场从两人身上搜出面值50元的假币2200元。

  经受害人辨认,这两人就是用假币收他们羊的犯罪嫌疑人。

  一夜的突击审查,这两位分别姓赵和姓陈的金昌市区城郊农民供述了贩卖假币的过程。

  1998年8月的一天,他们村来了个收破烂的操河南口音的人,五十上下年纪,嘴上留着两撇胡子。那天,他俩卖给他的是啤酒瓶。这人能说会道,话专拣好听的说。从种庄稼说到做生意,又说到养牛养羊,又扯到金昌的镍价。什么亚洲金融危机、市场经营、真是个百事通。他感叹钱难挣,钱能通神。事事说到他俩心坎儿里。

  “以后再来时,家里谝。”

  “只要兄弟不嫌弃,抽机会一定拜访。”

  打那,姓王的老头儿与他俩接上了头儿。隔三差五,王老头儿就主动找上门,天南海北侃大山。

  赵、陈二人想挣点钱,还没摸到啥门路,正在发愁。别看王老头儿是收破烂的,巧舌如簧说是他有笔好生意一本万利。

  二人听罢,喜上眉梢。以为烧了高香,遇到财神爷。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王老头儿口若悬河,腐朽处世哲学一大筐。

  赵、陈二人听得很有兴头,问做何生意?王老头儿神秘兮兮掏出张10元假票低声道:“倒腾点假票子,赛过活神仙……”

  赵、陈二人当即将头摇得像拨郎鼓,又禁不住接过去打量后说,这钱造得太假,容易被人看出。表示砸锅卖铁也不干这断子绝孙的事儿。

  几个月后,王老头儿破自行车的后支架驮个破筐,筐里没有收的废品,是空的。

  他找到赵、陈二人:“这钱怎样?”王老头儿递过张50元的假钱。

  赵、陈二人仔细看了,这钱与真钱无二,连连叫绝,终经不住金钱的诱惑,怦然心动。

  “我从中图点小利,弄个喝酒的钱。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有钱大家挣点,我是真心实意为你们好。能行的话就做,不行拉倒。”

  赵、陈相互瞅瞅:“这钱咋个卖法?”

  “一比五,十块换五十块,你们挣大头,我挣小头。”

  一不做二不休。元月29日,赵、陈二人到市区找到王老头儿住处,3人在老商店大桥附近成交。赵、陈付了500元现金,又打了张500元欠条,从王老头儿手里取了5000元人民币假币。

  晚上,赵、陈二人反复考虑,如果把这假钱在城里花,城里人精明,见多识广,怕被识破砸锅。想来想去,用这些钱到偏僻的农村去收羊,乡里人好骗。

  30日,两人窜到百里以外的新城子马营沟村,事先看好羊讲好价。趁晚上天黑,拉羊付钱,蒙混人眼。真没想到,他俩正为初次得手而庆幸,兴冲冲开车满载而归时,没出永昌地界,就被公安局查获,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12只绵羊又回到农民圈里。6户上当受骗的农民对公安局自是百般感激。

  赵、陈二人贩卖假币,作茧自缚被刑拘。但此案远没结束,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治标关键得治本。

  2.包围太平间旁的小院

  元月31日,星期天。这段日子里,赵世茂和杨明杰带他们处的民警,跑遍市区各内部单位,检查落实春节前的治安防范和对假币的调查情况,又搞了两起经济案件,忙得团团转。双休日的星期六,全处的人又忙活了一天。马上就到春节,谁家都有一摊子事。赵处长和杨副处长商量,星期天让大家休息。

  警察,这种神圣的职业,意味着的就是奉献。

  中午1时,肖朝玉股长从永昌打来电话,向赵处长通报了案情。

  赵世茂本想饭后美美地睡一觉。这位原籍四川的老公安,别看他已50多岁,一有案子,总是和年轻人一样摸爬滚打。从部队的连长到地方的公安,几十年的工作总像拧满劲的发条。

  吃中午饭前,他还对老伴儿说,使劲儿睡它半天。没想到饭碗还未沾唇,电话就响了。

  “格佬子,总算露出了尾巴。”四川人一激动,往往有这口头语。老伴儿说,你这四川老儇又在骂谁?赵处长也不搭话,接连给杨明杰、周俊国等人打传呼。他饭也没顾得吃,扭头就往外走。老伴儿有点急,想问究竟,人已下楼。她知道这老头子的脾性。

  周俊国当时在家正擦玻璃,两口子都是警察。平时哪里顾得上家。接到赵处长的传呼,他扔下抹布就出门了。

  曹辉泽正在和对象逛街,撇下对象,不管她满意不满意,拔腿就往单位跑,气得对象嘴上挂油瓶。小曹想,你爱撅嘴不撅,想找警察就这么着。这就是相互了解,这也是一种考验。一旦结婚,省得埋怨嘟噜不着家。

  下午1点。永昌县局的刘政委和肖朝玉等人押着其中一位贩卖假币嫌疑人赶到。

  根据他们的交待,赵处长派周俊国带李海云、曹辉泽前住侦查。

  王老头儿临时租住在某公司医院与停尸房一墙之隔的一所院落里。院后墙是用荆棘和铁蒺蓠围起的,旁边是开阔地,前院墙高25米左右。

  白天不宜动手,决定晚上行动。

  晚十一时。警车悄然停在金三角附近。一溜儿黑影急速在那座院落四周散开。赵处长、杨副处长埋伏在后墙外。周俊国等人从前面突击。这天刚进入四九,是金昌最冷的日子。刺骨的寒风中,民警包围了这座院落。前面临马路的冰冷的大铁门黑森森的紧闭。若正面敲门,显然是打草惊蛇,只有翻墙。

  周俊国一招手,小李和小曹迅速搭起人梯,蹿上墙头,轻轻落到院里打开铁门。民警们呼啦冲进。院里黑咕隆咚,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破烂,稍不小心就会被绊倒。大家小心翼翼迈步,相互拉扯、搀扶着。

  溜溜的小西北风,刮得破纸箱呜呜响。谁都清楚,隔壁是停放死人的太平间。尽管侦查员们都是英勇善战的无神论者,身处此地此景,在这漆黑的夜里,总让人头皮发紧,脊梁骨发麻。

  周俊国紧握手枪,开始敲屋门。他警惕性蛮高。深夜抓捕贩卖假币嫌疑人,谁敢保证不发生其他的事情。

  开屋门的是个收破烂的老头儿。屋里没电,黑灯瞎火。周俊国让其点着蜡烛。

  昏黄的烛光里,房间满是收购的破烂。靠山墙是两张床。

  姓王的老头儿不在。摸摸他的被窝是凉的。细致的搜查,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王老头儿喜欢赌博,常在金川路大桥附近的茶社赌博;有时也喜欢跳舞,跳舞没有定处。

  抓捕扑空。赵处长当机立断:蹲坑。

  蹲坑,是民警们经常的事儿。可在这滴水成冰的大西北最冷的日子里,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警车开到一隐蔽处,从车窗可以看到院落的大门。车里虽有暖气设备,为不惊动目标,只好关闭。

  周俊国和4名侦查员隐蔽在车内,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难捱无聊的寒夜。路灯若明若暗,眨着鬼一般的眼。下弦月爬上楼房,夜中明月,寒风刺骨,城里的一切景物都像是凝冻了。蹲坑的人,除自己身体的热力外,天上人间和四周都是冰的,连路灯的光似乎都冷得让人发颤。车里的哈气,在窗上不断结成冰花,继而遮挡了他们的视线。周俊国不断的擦,冰花不断地结。最后,他们索性摇下车窗玻璃。4人冷得挤作一团,相互传送身体的余温。全身冻透了又饿透了。

  这时,若是每人来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该是一大福气。接着又是困意,眼皮像粘了胶。周俊国便给大家发烟,一支接一支地吸,抽得嘴里发木,脑袋发涨。

  周俊国说,我给你们讲鬼的故事吧。讲归讲,眼睛是万万离不开那院落的。

  于是,鬼的故事一个又一个,让人毛骨悚然。周俊国又讲笑料,荤的素的,叫人好笑又笑不出声。他的这些招数还真有点儿灵,除冷以外,困和饿果然有所缓解。这晚,他们以特殊的蹲坑方式,在北国最寒冷的夜里守候到天明。

  “撤!”晨曦里,传来赵处长和杨副处长的指示。

  周俊国的手冻得握不住方向盘。他加大油门,开启暖气,好一阵才启动车。

  从冰窖般的室外回到暖烘烘的办公室,小李、小曹立刻来了困神,这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倒在沙发上便睡。此时,作为他们,最需要的就是睡觉。

  周俊国是位30来岁的老警察。他详细汇报完情况,又和领导们分析案情,决定对市区的某茶社进行监视。

  发现留八字胡的人,包围茶社。

  早8时,侦查员准备行动,赵世茂、杨明杰看看睡得正香的小李、小曹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们。赵处长说,让他俩睡吧我和杨处长上。话刚落地,小李、小曹立刻从熟睡中醒来腾地跳起。

  记得他俩刚分来报到那天,赵处长说,干警察这行,还得学会能吃能睡。吃起饭来,有时你得一顿能吃三大碗牛肉面;饿起来,你得有三天不吃饭也得撑的本事。能睡,5分钟的空闲你可以打盹儿,执行任务中三天不眨眼也能受得住。

  杨副处长笑着说,这也是咱们当警察的基本技能之一。不然,不能适应警察的工作。

  这两位头儿的话,说得你不能不佩服。

  迹象和调查表明,桥头茶社有可能是贩卖假币的窝点,王老头儿一宿未回,在茶社赌博的可能性较大。

  监视茶社,抓获王老头儿。赵处长下达了出击的指令。

  白天监视目标,警车派不上用场。

  “打的!”赵处长叫来辆出租车。

  红色夏利载着周俊国等5人在金川路缓行。茶社门口,停着几辆自行车。其中,一辆绿色座套的二八型自行车,使侦查员心里一阵惊喜。之前他们已掌握了王某所骑的自行车的特点。

  “盯紧盯牢!瞅准时机抓获。”情况反馈到赵处长那里。他电话里反复叮咛周俊国:“如果目标逃离,我找你算账。”

  “明白。”周俊国清楚赵处长的性格,工作上批评起人来,让你招架不住。生活中,对你无微不至,情同手足。

  出租车停在茶社附近。5双眼睛片刻不离那辆自行车。王老头儿,50多岁年纪,头戴辣椒帽,上穿黑棉袄,脚蹬旧式棉鞋,嘴上留两撇黑胡。

  9点来钟,目标还未出现。周俊国心急如火,如果只盯着自行车和门口,万一王老头儿不在,岂不贻误战机。他决定派侦查员装成倒班下班的工人进入茶社侦查,观察室内有无王老头儿特征的人和房内有无向其它方向开的门。担心王老头儿万一觉察从后门溜走。

  9点10分,一下夜班的青年工人,摇摇摆摆走进茶社。这位化装的民警,经昨晚的整夜守候,眼皮浮肿,面色有些苍白,极像上夜班后刚下班的工人。

  茶社老板李江笑嘻嘻迎上:“师傅,请坐!”

  民警点点头,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屋里十来个人稀里哗啦打麻将。留八字胡的王老头儿正打得起劲。

  “想玩啥?推不推牌九?我给你凑人。”茶社老板很殷勤。

  “牌九我不会,我想进来看看。”

  “来吧,要不下班干啥呢?”

  “我先看看。”化装的民警若无其事地把王老头儿牢牢瞄入脑海。

  这是三间的茶社,只有一处前门,是王进出的必经之地。

  王老头儿在茶社参赌,情况得到证实。

  “紧紧咬住……”赵处长又一次指示。

  10点光景,茶社老板李江匆匆走出茶社骑上王的车子沿金川路走了。

  李是不是发现什么破绽?侦查员们做好了随时抓捕王老头儿的准备。

  半小时后,李江回来了。

  11时,王老头儿还未出现。赵处长决定与兰州路派出所联系,在周俊国他们继续监视的同时,兰州路派出所所长许福有、教导员王永成带十几名民警与赵处长他们联手,直捣桥头茶社。

  警车、摩托车像离弦的箭,20余名民警突然从天而降。

  “都不许动!”面对威风凛凛的民警,王老头儿、李江等怔住了。

  兰州路派出所。民警们从茶社老板李江身上搜出一张10元假币,从王老头儿口袋里搜出两张50元的假钞。

  王、李被依法留置审查。

  一天一夜,周俊国他们没有合眼也没吃饭,但,毕竟抓住了王老头儿,满身的疲劳已经散去。

  以那张10元假钱为突破口,先审查李江。

  李江,化名李军,男,30岁,江苏人,桥头茶社老板。

  “那张假币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是打麻将收的。”

  似乎一切都是想好的,李江对答如流,只承认赌博,假币的事缄口如瓶。再问,还是那句话。

  另一房间,审查王老头儿。

  王老头儿,河南省人,男,汉族,58岁。1998年来金昌收破烂,现租住城郊某村出租平房。

  “谈你的问题。”

  “我不对,我知道赌博是违法的。”王老头儿避重就轻。

  “交待你的其它问题。”民警不动声色。

  “没……没有了。”

  民警绷着脸注视着他。

  王老头儿心里发毛:“我一个外地的种地的,在金昌无亲无故,我不敢做其它违法的事。赌博嘛,你们咋罚就咋罚。”看得出,他老奸巨滑,滑得像泥鳅。

  “再没有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敢对天发誓,我要是有,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真的?”

  “真的。”王老头儿心虚嘴硬。

  “这是什么?”民警拍拍桌上的假钱。

  “是两张50块钱。”王装作不解。

  “这是假币。”询问的民警一字一板地说。王浑身一颤,心想,莫不是露馅了。

  “假钱是哪来的?”

  “假钱,那不是假钱,哎呀,我他娘的上当了,那是打麻将时他们给的,我真倒霉。”他很委屈、很冤枉的样子:“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别演戏了吧!”

  “说我演戏,我演啥戏,我本身就是贩卖假币的受害者,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王说着,眼里还假惺惺的挤出两颗浑浊的老泪。看来,他是个背着牛头不认账、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再问下去,王老头儿干脆抱着脑袋闭起眼装憨卖傻。

  几个小时过去了,讯问进入僵局。

  赵世茂处长出马。王老头儿瞅瞅眼前这位慈眉善眼的老公安,知道是碰上了对手。

  果然,赵世茂慢悠悠地给他倒杯开水说,“如果我们不掌握你的证据,能把你审查到现在吗?”

  王老头儿一听,完了,看来公安抓住了我有把的烧饼,不说看来不行。

  晚8时。他扑通跪倒地上,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痛哭流涕边哭边说。他说,他是贩卖过假钱,也知道贩卖这玩意儿是犯法,但是没法子呀。他家里有3个儿子都已过了成婚的年龄,还没娶上媳妇。他出来收点破烂赚点钱,但生意不好做,就见钱眼开倒腾点假币,准备攒几个给儿子成亲。

  “假钱是从哪里弄的?”

  王老头儿说,有一天,我在市区的北京路捣台球,有个人问我要不要假钱。我后来从他手里以10块换50块的比例换了5000元,那个人我不认识。

  啪!赵处长猛拍桌子:“你倒挺会讲故事……”

  王老头儿收起眼泪,心想,他咋知道我说的是假话。过了好一阵他说,我说了能不能从宽处理?假钱是我元月25日从金昌汽车站招待所206房间两个河南老乡手里拿的。”

  “拿了多少?”

  “用800块换了1万元。”

  “假钱卖给了谁?”

  “有五千块卖给了赵××和陈××,另五千也是以一比五的比例卖给了个不相识的人……”

  马上,杨明杰命周俊国带小李、小曹去汽车站招待所206房进行调查。房里住着6个外地做羊皮生意的人。嫌疑排除后,他们又详查了住宿登记。25日前后的几天里,招待所没有住过河南省籍的客人(后证明是假话)。

  尔后,王老头儿被永昌县公安局带回继续审查后刑拘。

  经赵处长他们反复研究后,认为李江与假币案有重要干系,决定放长线钓大鱼。放人!

  春节前,我公安民警很快扼制了假币在金昌城乡的泛滥。但,假币案还未结束,斗争仍在深入。

  3.两位客人弯弯绕

  翻过年,过罢正月十五,进入阳历三月。金昌,春天的脚步比往年来得都早,但料峭的寒风时时卷起漫天沙尘,肆虐着、袭击着这座新城。

  3月15日。这天,正是全国的打假日行动。下午2时,金川公司公安处选矿厂保卫科。治安队队长张玉军刚走进办公室,经警张宏斌电话报告:“有群众举报,近几天,可能有贩假币的外地人来金昌,你看这事我们弄不弄?”他们是企业保卫部门,主要担负的是企业内部的治安保卫任务。

  “咋不弄?”张队长干脆利索:“这也是我们的责任,你先了解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保卫科长关永胜、副科长李永洲听了汇报,与张玉军研究后,决定待机行动。

  3月18日早晨。两个30多岁操河南口音的人,手提简单的行李,坐火车乘汽车,来到金昌,住进某个体旅社。

  年龄小点的穿茄克衫的段玉水把门紧紧关上。穿灰色西服的方平山,从行李中拿出团用衣服包的东西匆匆塞进床柜。两人松了口气,一块石头落地。

  几天的路程,他们提心吊胆好在平安到达金昌。胡乱填饱肚子,他俩来到桥头茶社找见李江,李惊喜心跳之余悄声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段、方二人神秘地点点头。

  “出事了。”李江心有余悸的样子。

  “咋?”段、方二人打个冷颤。

  接着,李江把年前公安包围茶社,王老头儿被拘留和自个被留置审查的过程叙述一遍:“我这儿现在已是公安的目标,树大招风不安全了。我有个朋友,咱到他那里。”

  李江带段、方二人钻进出租车来到城郊农民A的家。

  想想年前被审查,李江身上仍起鸡皮疙瘩,要不是自个儿守口如瓶,王老头儿仗义,自个准他娘的进局子喝面条了。

  1998年的一天,他的茶社走进了段玉水和方平山。他俩是来金昌做机器配件生意的。几轮麻将,几番往来,三人他乡遇知己。

  段玉水劝方平山弄点假钱,他知道他有这方面的门路。方平山起初不敢,他知道倒腾这玩意儿触犯法律,但最终经不起利益的诱惑。

  段玉水说,李江世面广,认识人多,有他出头联系,能赚些钱。

  不久,段、方二人赶回河南,由方平山单线联系,搞了一万元假币返回金昌,让李江找买主,中间给些好处。

  李江认识经常来他茶社参赌的河南籍的收破烂的王老头儿。

  王老头儿听后,认为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击掌赞同。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城郊的农民赵某和陈某。

  北风呼啸的傍晚,段、方、李、王四人进行了肮脏的交易。王老头儿以800元买了段、方二人10000块假钱。当即,段、方点给了李江200块钱的好处费。费了点唾沫,跑跑腿,200块钱掖进腰包。李江自是欢喜。

  王老头儿拿到10000块假币,以一比五的比例分别卖给了一位没有留下姓名和地址的人和城郊农民赵某和陈某。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正当他沾沾自喜准备以后大干的当儿,被公安抓住。

  这事显然给段玉水、方平山浇了瓢凉水。春节前,两人约定过完年多弄些,头两回等于是投石问路,以后慢慢搞大。他们看准了金昌这块肥肉。王老头儿的被刑拘,使他俩变得更加狡猾。

  “这回带来多少?”李江问。

  沉默半天。段、方二人说,那就明天五点咱们再在这里商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有位朋友挺有神通,兴许他也能要。”A拍拍脑袋。其实,A说的这位朋友是前不久通过别人认识的。听他自个儿说是无业游民,东一棒槌西一榔头,什么便宜倒腾什么。他俩一块儿喝过几回酒,自然是哥儿们相称。

  “可靠吗?”

  “我看好像没问题。”

  “那就叫他来先见个面。”段、方二人也想早点儿脱手。

  张宏斌接到传呼匆忙赶到A家双方相互寒暄落座。A摊牌亮相:“既然大家走到一起,说明有缘……”

  张宏斌不亢不卑,给段、方二人的印象是有点儿傲慢。他虽然一副浪荡样儿,可眼里透出的光,使段、方二人总觉得有种威严的感觉。

  张宏斌说,大家都是生意人,做生意靠的是信用。

  “你要是诚心要,明天下午5点在这儿见面。具体事和李老板商量。”方平山要利用李江,他们不能抛开他。

  张宏斌有点儿恼:“我是诚心诚意,你们反倒弯弯绕。”说着起身要走。

  “别……”A赶忙拉住他。

  啪!段玉水甩出张10元假币:“你先看货。”

  张宏斌接过钱看,与真的极似,遂把钱收起。

  4.干警们忽地冲进:都不许动

  3月19日上午9时。张宏斌向张队长报告了情况。

  选矿厂党委书记张金莲听完汇报后,这位女书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当即指示,不失时机,一网打尽。她深知假币的危害性,牵扯到千家万户的利益,作为主管安全保卫工作的厂领导,义不容辞。

  缜密的侦破行动,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张玉军掏出自己的800块钱又和干警于海志借了200元,登记好钱的号码后,给张宏斌作为去调线的款子。

  下午1时,张玉军带于海志、杨振锁到城郊某村去察看地形。

  过去双桥洞,就是犯罪嫌疑人下午准备交货的出租房。前面是一片开阔地,不利于白天隐蔽。

  勘查完地形。张队长回到办公室与李副科长迅速抽调李金红、朱海燕、安来寅等组成8人行动小组,研究了出击方案。

  张玉军在纸上画了地形图,布置了警力。他用坚定的目光打量着大家:“我们必须在下午3点前进入布控区。犯罪嫌疑人下午5点的交易,也有可能是虚晃一枪探探虚实,或只带几张样品。但,无论如何,决不能让他们的不法行为在我们镍都得逞。”

  布置完毕。李副科长和张队长拍拍张宏斌的肩,对他反复叮咛说,如见到假币,你就把院门打开挠挠头,我们就动手。打入内部后,无论是交易还是没有交易,最晚不超过下午6点就要撤出。

  张宏斌,沉稳老练,胆大心细。此时,他没有更多的话,郑重地点点头。

  3点左右,李永洲、张玉军带干警租车前行。侦查员们俩俩进入守候处。从后窗望去,目标尽在眼中。稍顷,张队长命小安、小李在目标的房后监视,如有人从后窗逃跑,就地抓获。

  春风夹杂起沙尘,从窗缝里刮进来,窗外挺拔的白杨在风中摇曳,初绽的新芽仍呈现出盎然的新绿。

  透过后窗玻璃,张玉军清楚地看到张宏斌骑车不紧不慢来到出租房的门前,叩开大门。

  10分钟后,A骑车出去买了趟菜。一切又平静下来。平静中,埋伏守候的干警们心急火燎。

  又过了一会儿,开来辆出租车,下来两个人,进了A的家。

  20分钟……半个小时。张玉军不停地看表。他们不停地抽烟,企盼着张宏斌的出现。

  难捱的时间,度分如时,度时如天,表针指向6点10分。路上,陆续出现下班的人们,还未看到张宏斌的出现。

  李永洲、张玉军急得头上冒汗。难道小张有何不测?一连串的问题在张玉军脑海里转悠。

  “打传呼!”李副科长道。

  于是,张玉军按响手机。他担心引起犯罪嫌疑人的怀疑,反串了号码。A的家里。张宏斌与段玉水、方平山正在喝酒,等待李江的到来。

  段、方二人果然狡猾,迟迟不把东西拿出。段玉水眨巴着眼睛对张宏斌说,你如果要的货少,等明天再说,如果要得多,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河南取货。

  传呼急促地响过后,段玉山狡黠地凑到张宏斌跟前,趴在他的肩头,玩笑地说,是哪个“小蜜”传你,说着顺手取下传呼机看:“谁打的,咋是这号?”张宏斌心里骂道,妈的,这家伙刁啊!接着装出一副笑容信口说,啥“小蜜?”是我老婆打的,让我回去吃饭。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失,段、方二人闭口不再提交货的事,张宏斌接连接到张队长4个传呼后,看看表,按预定的时间已超了半小时。如果自己操之过急,怕引起双方怀疑,心中焦急万分。

  守候处。李永洲、张玉军决定,不管他们身上带不带货,单凭那张10元假币就可以对他们审查。

  6时40分,李江还未到来,张宏斌只好告辞。

  “怎么样?”张玉军着急地问道。

  “没见东西!”张宏斌有些失望。

  “上!”李永洲、张玉军发出命令。

  A家房后的两名侦查员也同时围了过去。

  A刚开大门,便被干警扑倒。段玉水、方平山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惊得三魂离壳。经搜查,在他们身上搜出假币100元。晚9时,干警们驱车前往段、方二人居住的旅社的床柜内搜出了3万6千元假币。

  初战告捷。党委书记张金莲坐镇指挥讯问。公安处长杨惠国去兰州出差返回途中听了汇报,回金昌后把车直接开到选矿保卫科,询问了案情,作了指示。

  晚12点,警车出动,直奔桥头茶社抓捕李江,李不在,干警们扑空。

  守候。精明干练的张队长等4人连夜布控李江住处。

  晨光初露,李江刚刚走进家门。

  “不许动!”张队长一声断喝。

  李江知道事已败露,一下瘫在地上。

  朝阳把选矿厂办公大楼染成一片金红,门前的杨柳吐翠,显现出无限生机。

  党委书记张金莲和干警们揉揉发红的眼睛,倦意全无。他们又为镍都的安宁、人们的幸福立了一功。

  保卫科办公室,讯问3名犯罪嫌疑人的工作仍在继续。段玉水、方平山吞吞吐吐,先后交代了贩卖假币的过程。

  1998年8月,段玉水、方平山第一次从河南贩回5000元假币,以一比十的比例兑给李江,李获利500元。1999年元月,春节前。他们又从河南贩回假币10000元,在金昌汽车站卖给王老头儿,王获赃款1600元,李江得介绍费200元。

  春节过后。段玉水对方平山说,金昌生意看好,不妨再做大些。

  两次顺利脱手,方平山喜不自禁,点头称是。遂又独自单线取了37000元假币,与段玉水3月19日到达金昌。这活儿本小利大,携带方便,不显山不露水,只要小心,无大风险。况且,金昌已有窝点。二人如意算盘噼叭响。

  方、段二人哪里想到,来金昌的当天就被我公安保卫干部抓获,发财梦旋即化为泡影。

  自去年以来,他们先后向金昌贩卖假币5万2千元,除少量流入社会外,其余4万2千元全部被我公安民警、保卫干部截获,这次携带的3万7千元也全部被缴获。

  从元月开始,永昌县公安局和金昌市公安局经济文化保卫处以及金川公司公安处选矿厂保卫科,三家各自或联手出击。一条从内地到金昌贩卖假币的黑色甬道被堵死。段玉水、方平山等6人被刑拘、逮捕。

  明媚的春光里,市公安局主管副局长宁原,抑制不住的满脸兴奋。他抓起电话,分别向永昌县公安局政委刘富海、金川公司公安处处长杨惠国、金昌市公安局经济文化保卫处处长赵世茂、金川公司选矿厂党委书记张金莲说,我代表市局谢谢你们。

  金昌假币连环案、镍都假币第一案,为金昌的反假币斗争积累了成功的经验。

  1999年,倒卖假币团伙的6名成员先后被永昌县和金川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8年零6个月、7年零6个月、5年、4年,并分别被处以罚金10万、6万、5万、4万元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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