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叽会终于来了。
局里要开一个全市性的中等规模的会议,向市财政要了一笔钱,为了从会议预算里节支一些钱出来给大家做福利,选择了流芳宾馆这样的中措宾馆作开会场所。尤奇被抽到会务组,提前一天去宾馆做诸如预订房间安排餐饮悬挂会标之类的筹备工作。
这就不是他有意去找叶曼,而是天意将他往叶曼身边推,不见都不行的了。
尤奇N流芳宾馆,两只眼珠就忙坏了,四下搜寻叶曼的身影,却没有见到。甚至抽空往四楼跑了几趟,也难觅芳踪。筹备工作基本就绪之后,他忍不住向一位女服务员打听:
"小姐,怎么没见到叶曼?""可能休假了吧?"
"什么时候上班?""不清楚。"
"是不是和男朋友到哪个风景胜地玩去了?"他注意着服务员的表情。
女服务员笑道:"等她回来,你问她自己吧。"尤奇对这样的回答感到失望,心里空空的。会议如期召开,尤奇很少到会场上去,没事就在会务组的
房间里看电视。他最烦开会,明明报告都发到各人手里了,看一遍不就行了,当官的还要坐在台上装模作样的念一遍,其结果是台上他讲,台下讲他,大会小会一齐开。几乎每隔个把小时,尤奇就要往窗户对面眺望一回一一对面正是宾馆员工宿舍,他可以准确地找到属于叶曼的窗口。叶曼的窗户打开着,但整天挂着一道果绿色窗帘。那窗帘看上去很厚,夜里,也不见窗户里有灯光。
会议只有两天。要散会的这天中午,尤奇正准备小睡一会,偶往窗外一瞟,心中一跳:那果绿色窗帘拉开了,只是,没见到屋里有人。
尤奇感到-阵猛烈的冲动,立即出门,下楼,穿过一道月亮门和一块空地,走进了员工宿舍楼。
他屏住气息,走近叶曼的房间。房门开着,里面还是没人。他迅速地闪了进去,顺手掩上了门。接着他将窗帘拉上,挡住对面可能出现的眼睛。他在叶曼的床上坐下来,少女的芬芳气息立即包围了他。他贪婪地作了几个深呼吸。对面那张床空空如也,她的同伴搬走了,这也是天意吧?他想叶曼肯定就在附近,他仿佛能听得见她的呼吸,他会把她等来的。尤奇压抑着兴奋之情,打量着桌上五花八门的化妆品,墙上歌星们的照片,还有衣架上令人心跳的女孩的贴身物件。他的手在床单上抚摸一下,感到与叶曼有了间接的接触;接着他看见了叶曼的枕头,枕巾上亲切地散落着几根头发。他拾起一根发丝嗅了嗅,然后俯下身子,把脸压在枕头上,鼓动鼻翼痴迷地呼吸,让叶曼的气息充满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这时尤奇听见门响了一下,蓦然回首,只见叶曼苗条的身子嵌在门洞里,一张脸绯红如霞。
"尤哥是你!"叶曼惊喜地一声叫,随手关上门,扑过来搂住了尤奇的脖子,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
尤奇倒有几分拘谨,好像不太适应,但他还是忍不住抱紧了她富于弹性的身体,心如兔跳。呼吸平缓之后,他双手捧起叶曼的脸庞,凝视她的五官的每一个部位。
"你这么久不来看我!"叶曼噘起了小嘴。
"我忙呵"他心里感到一阵歉疚,但话头一转,"你不也没跟我联系吗?"
"人家是女孩子嘛!"叶曼拨弄着他胸前的扣子。"嗯,我该作检讨"
"你不晓得,人家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好想你呢"尤奇嗅了嗅她的头发散发出的炒米般的好闻气息,再次捧住她的脸,问,"你还好吗?"叶曼凝眸注视他,清澈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忧伤的影子,说:"不好。"
尤奇心里如扯动了一根筋,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叶曼勾下脑袋,片刻之后又摇摇头,仰起脸说:"没什么事,你来了就好你来了比什么都好!"说着像个无助的孩子,将脸贴在他的胸脯上。
尤奇无比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耳朵,她的额头,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当他的手指触到她的唇时,被她一噙住,轻轻地咬了一下。他再也按捺不住,埋下头,用嘴接住她的唇,一阵昏天黑地的狂吻两人气喘吁吁,几乎窒息。后来,当他停下来喘息之时,叶曼拿两片湿漉漉热乎乎的唇在他脸上犁来犁去,弄得他满脸唾沫。他浑身滚烫,仿佛在燃烧。他偶尔瞟她一眼,只见她双眼微闭,满面娇羞的模样,令他爱心大动!他正想和她说句贴心话,说那句磨破了无数恋人嘴皮的话,未及出,忽然就被她顽皮地掀倒了。她的力气那么大!他简直猝不及防。与此同时她也倒了下来,两人纠结在一起,像两个在搏斗的人。翻滚了几下,她不动了,抓住他的手,引领到她的胸脯上。他的手开始还小心翼翼,但她自己将扣子解开后,他就放肆地搓揉起来。他的激情成了一头被动的羊,被她的鞭子赶上了欲望的高坡。他们手忙脚乱地宽衣解带她无忌地扭动着身体,连连发出急促的呻吟。她迥异于过去的举止使他大为惊异,四肢微僵,竟不知配合她的动作毫无疑问,她的熟练来自于经验难以自抑的迸射发生之后,他倦怠地闭上了双眼。他以复杂的心情窃听着叶曼弄出的塞塞搴率的声音
他无力地瘫在床上,感觉自己像一管牙膏,没经允许就被人挤空了。
尤奇不可避免地想起在江边的那个夜晚,他如何勉为其难地维护她的"完整",如何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她还是她,那种书生气,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尤奇你是个大傻瓜。
他心里说了自己一句,爬起床来,心情混乱地穿衣服。叶曼说了句什么,他没听见。为了避免让她看见他的脸,他背对着她。她从背后搂住他,把仍然灼热的脸贴在他背上,这使他想起了在街上见过的摩托车手。他摩挲一下她的手臂,将她的手从腰间解开。
"尤哥,你怎么了?好像有点不高兴?"叶曼忽闪着明亮的丹凤眼盯着他。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没,没什么我们在你们宾馆开会,快要入场了呢。"
"嗯,那你快去吧。"叶曼通情达理地点点头,抻抻他的衣襟。
尤奇伸出右手,搂了她一下,然后走出了门。
在门外他听见叶曼在背后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他想应该回头挥挥手什么的,却没有付诸实施,他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下午会议结束,他提着一袋会议发的纪念品撤离宾馆。下楼时,在电梯里碰到了叶曼,她没有穿服务员的套装,不像当班的样子。叶曼对他一笑,他也就回笑了一下。叶曼还想对他说什么,但电梯已到楼底。
出电梯后他感到叶曼的目光盯着他的背,那目光希望他停下与她告个别,但他没有停,他夹在一帮人中间走出了宾馆大门。
回到机关,尤奇就接到了叶曼的电话。"为什么不理我了?"
"没有呵,我不是还对你笑了一下吗?""你笑得太勉强了。"
"对不起,我实在太匆忙了。""不,我晓得,你有小心眼了。""你别瞎猜。"
"是不是因为,我不是我了?"尤奇怔了怔说:"不是不是。"叶曼说:"我欠你什么吗?"尤奇说:"叶曼,我们谁也不欠谁。"
"不,"叶曼说,"从今天起,你就要欠我的了。"尤奇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叶曼说:"因为你以后可能不想见我了。"尤奇刚想否认,叶曼挂断了电话。
尤奇几乎彻夜未眠。脑子里交替出现与叶曼交往以来的
种种画面。在黑夜的深处,在思想的深处,他对叶曼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进行了重新审视和反复回味。其结果是,在他心目中,她盼纯真、她的亲切丝毫未减,相反,显得更加难能可贵,更加不可或缺。
相比之下,尤奇,你是那么卑俗呢。你应该为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念头羞愧。你有什么资格苛求她?
你有什么理由亵渎她对你的一片真情?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难道愿意失去她?不!那是不可想象的。你不但要见她,还要向她认错,求她原谅,让你一辈子都能呼吸到她身上的芬芳。你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此时,他真希望她有求于他,他说过,他会对她负责的一一如果她不作他生命中的常青树,他的情感之藤,该往哪里去攀缠呢?
想着想着,尤奇的眼眶就灼热了。
天一亮,谭琴就早早起床,梳洗打扮一番,话都没留下一句,匆匆走了。她对尤奇的心理状况一无所知。当然,他对她耖拶
也一样。
尤奇起床吃了早点,看看已到上班时间,就给李模阳打了个电话,谎称感冒了要去医院看病,请半天假。
然后,他骑上自行车直奔流芳宾馆。
他也不管叶曼是否当班,直接去了她的宿舍。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她门前,喘息一下,举手就敲。连敲了两次,没有反应。这时隔壁伸出一张睡眼惺忪的女孩脸来:
"莫敲了好不好,影响别人休息呢,里面又没住人了。"尤奇讶然:"怎没住人,叶曼不是"
"她昨天下午走了,合同期满解聘了。"
尤奇惊愣了:"她走了?怎么会呢她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女孩摇摇头,问"你是她什么人?"尤奇说:"我是她的朋友。"
女孩说:"你是她的朋友,她怎么不告诉你?"
尤奇无言以对,只觉后脑有些麻木。他默默地退出宿舍。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叶曼?他后悔自己与叶曼交往这么久.只顾与她偷欢,居然连她的家庭住址都没问。他想起叶曼说过,守总机的女孩是她朋友,兴许她那儿有叶曼的线索。
尤奇去了流芳宾馆大堂,用宾馆内部电话拨通了总机:"你好,是肖小芬小姐吗?"
"是呀,请问您是?"
尤奇说:"我是叶曼的朋友。"
"哦,你就是那位国务院同志呵!"
尤奇说:"别开玩笑,你知道叶曼去哪了吗?""对不起,她没说。"
尤奇说:"真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呀!"
尤奇不甘心:"那你知道她家住哪吗?"
"好像在城西那一块吧,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
尤奇急了:"你不是她朋友吗?""你不也是?还是男朋友呢!"尤奇噎住了:"你"
"不过,我虽没去过她家,她家的情况还是晓得一些。她家很困难呢。"
尤奇急忙问:"怎么个困难法?"
"她妈有病,长期在家休养,她爸呢又下岗了,靠在街上踩三轮车赚点小菜钱,一家人的生活还主要靠她那点工资呢!"尤奇心里一沉,原来是这样。
"哎,听说你是机关干部,那是个官喽?"尤奇说:"我是机关干部,但不是官。""你莫谦虚喽,机关干部都是官,是官就有门路。你不是叶曼朋友么?你帮她一把吧,给她或者她爸爸联系个工作。"尤奇想想说:"行,我试试看不过你也要帮我个忙,给叶曼留个话。你见了她就说我在找她,她要不来电话,我会把全城宾馆找遍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嘻嘻,行,那我叫她等你把所有马路都挖烂了再出来!就这样吧,不能和你聊了,经理晓得了要炒我鱿鱼。拜拜!"尤奇骑着自行车回局里,一路上神思恍惚,心情沉重。他没料到叶曼,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身后是一个如此困窘的家庭环境。他搜索枯肠,看有什么关系,能否给叶曼找到什么门路。但遗憾得很,性格内向,不善交际的他参加工作七年,非但没有朋友,熟人都不多,更别论用得上的关系了。这也是谭琴看低他的缘由之一。心爱的女子处境艰难,而他却束手无策,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尤奇在人群里穿行,感到这个城市于他是愈来愈陌生了。进了机关大门,他才想起请过假了的,上午根本不必来。可是不来局里,到哪里去呢?他竟有了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到办公室一看,李模阳不在,尤奇赶忙找出电话薄,翻到宾馆一类,一个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请问,你们那儿有叫叶曼的吗?得问人事部?好,请转人事部没有叶曼?知道了,谢谢呵。"连打了三家之后,尤奇泄气了。全市的大小宾馆旅社有数百家吧,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叶曼不一定这么快就找到了工作,找到了也不一定还干服务员。如果叶曼不再主动找他的话,也许他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尤奇将电话簿甩到一边,颓丧地伏在桌上,双目无神地望着面前那堵白墙,心里空得如挖掉了一块。
中午,心灰意冷的尤奇丢下饭碗就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已是下午三点,等赶到局里时,已迟到了三十分钟。李模阳的脸色就变得十分严肃了:
"尤奇呀,进机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严格要求自己嘛。"
尤奇不以为然:"不就是迟到了,会么,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李模阳说:"迟到那样的小事,我才懒得说呢,我是指生活作风上的。"
尤奇心里一跳,硬起嘴说:"你看见我有生活作风问题了?"李模阳说:"我也不是说你已经有生活作风问题了。我是给你提个醒,敲敲警钟。年轻人,以后的路还长,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跌跟头!你要出了事,我这个当科长的也有责任嘛,你说是不是?"
尤奇迷惑了,说:"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李模阳说:"我也不是说你已经出事了,总之,打打预防针有好处。刚才有个女孩子电话找你,声音娇滴滴的,说要你晚上见她。"
尤奇立即知道是谁了,心里蹿过一道热流。李模阳说:"她还说在你知道的地方。"
尤奇觉得李模阳太可笑了,但他心里高兴,也懒得跟他计较,笑道:"李科长,你的好奇心也太重了,这样很累哟!"李模阳说:"你小子,我晓得你心里不服。有领导关心你,
你应该觉得幸福才对嘛!"
尤奇撇撇嘴笑笑,不睬他了。他清点了一下自己的钱包,有三百多元。他随即去了财务科,从出纳小梁私人手里借了五百元。他找了-个小信封,把八百元钱装起来。他想给予叶曼一点的帮助。
晚饭后,夕阳刚刚沉入西山,尤奇早早地来到江边大柳树下。天光明亮,江风轻柔,尤奇心里兴奋而舒畅。见证过他的恋情的柳树,叶子已开始泛黄了,对即将履约而来的叶曼,他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一大片晚霞从西天一直铺到他的头顶,像一块巨大的橘红色地毯,映得江水都泛红了。尤奇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象征,他全身都沐浴在一片迷离的红光里。
一个白色身影越过马路,向江堤游移过来。尤奇一眼认出是他翘首以待的叶曼,一袭薄纱似的白连衣裙将她装扮得亭亭玉立。他向她迎了过去。在相距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两人面对面地伫立不动了。她的面容纯洁而沉静,直视着他,他发觉她忽然之间成熟了很多。
尤奇抓住她的两只手,紧紧捏着。
她扭过头,望着江面上一条滑动的小船。
半响,尤奇才轻声说:"叶曼,我真诚地向你道歉,也许,我无意间伤害了你"
叶曼轻轻摇头:"不用,你没伤害我。"
尤奇凝视着她小巧的鼻子:"我从肖小芬那里晓得了你家的一些情况,我没想到是这样。"
叶曼仍看着江里:"这样的家庭很多,又不光我一个。"尤奇说:"我想到你家去看看。"
叶曼说:"谢谢你,不用看。"
尤奇说:"我真想帮你一把,可是我能力有限。"叶曼无声地摇摇头。
尤奇心里有些难受了:"叶曼,你怎么跟我也客套起来了?"叶曼不吱声。
尤奇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信封,塞进叶曼手里:"我也帮不了你的大忙,这点钱,你先拿去用吧。"
叶曼将信封塞回他的袋:"我不能收你的钱。"尤奇问:"为什么?"
叶曼说:"我可以接受别人的帮助,但不能收你的钱。我不乐意。我不想让你觉得我贱。"
尤奇恳切地说:"怎么会呢?你心地那么纯朴,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觉得你贱呢?能够帮你,我会非常快乐,这只是一种爱的表达方式啊!"
尤奇重新将信封塞进她手中,但她不把手攥拢来,她任信封落到了地上。她神情还那么平静,可她骨子里是那么固执。尤奇无可奈何,只得快快地将信封捡起。
沉默片刻,叶曼仰起头说:"尤哥,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说吧。"尤奇说。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怎么想起问这个?"尤奇有点诧异。"我就想知道。"
尤奇想了想说:"因为,你身上的青春气息令人陶醉
还有,和你在一起很轻松,很快乐,什么都不要想,感到自己是个男人看到你,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怜爱的感觉。""是这样啊"叶曼轻声道,捏了捏尤奇胸前的一粒扣子。
尤奇忍不住将她搂在胸前,心里冒出一股温温的酸酸的东西。
过了一会,叶曼轻轻将他从胸前推开,咬咬下唇说:"尤哥,其实,我约你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句话。"
"嗯,你说吧。"
"我谢谢你魁我好,可是,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就好到今天为止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叶曼眼里泛起了泪光。"这是为什么?不,我不愿意!"尤奇叫道。
"这种事,不会有结果的。我不想因为我,破坏了你的家"
"我的家早坏了,它不是因为你才坏的!叶曼,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尤奇信誓旦旦。"难道我不想可是不行,我知道不行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叶曼猛地转身,捂住自己的嘴,飞快地向堤下跑去。尤奇赶忙追过去。因为是下坡路,他不敢抓她,怕将她弄倒。到了堤下马路边,他才抓住了她的右手。可是她的劲很大,拖着他踉踉跄跄往前跑。路边行人多了起来,纷纷朝他们看。尤奇不敢太用劲,又顾忌旁观者里有熟人,只好松开了手。叶曼趁机一阵猛跑,眨眼窜出去十几米,身子一躬,钻进了一辆出租车。等尤奇跑到跟前时,出租车嗖地开了出去尤奇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车屁股一扭,消失在远处的人群之中圈尤奇怀疑是谭琴在背后做了手脚,要不然叶曼对他的态度不会发生这种令人困惑的逆转。
也许,谭琴早就察觉了他们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弄清了叶曼的情况,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出其不意地找上门去,一顿辱骂加上一番规劝,义正辞严,怒不可遏。人家一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好抹去伤心的泪水,退出这场情感角逐。
这是小说中也是生活中屡见不鲜的情节,而败下阵来的,往往是所谓的第三者。
尤奇观察妻子那张有些陌生了的脸。他发现,谭琴这几天开朗多了,也和他有话说,不经意间,嘴角眉梢还流露出那种似乎是阴谋得逞之后的笑。
这天吃晚饭时,尤奇有意旁敲侧击:"谭琴,这几天情绪不错呵。"
谭琴说:"唔,工作顺利,心情舒畅。"尤奇说:"有什么得意的动作吧?"
谭琴说:"谈不上得意,效果还不错。"尤奇说:"别人恐怕不是你的对手。"谭琴说:"承蒙夸奖,我不过是尽力而为。"
尤奇说:"我发现你很有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谭琴说:"你那双眼睛,也能看见我的优点?"
尤奇说:"你以为就像你看我一样?该客观的时候,我还是客观的。我不像你那样煞费苦心。"
谭琴说:"如今不煞费苦心,能做成一件事情?"
尤奇说:"所以你成功了,你的成功也让我孤单了。"
谭琴说:"你不正喜欢独往独来,心无旁骛,好沉浸在你高尚的写作之中,当别人灵魂的工程师吗?"
尤奇立时哑口无言了。
这一顿饭把尤奇都吃糊涂了。他不知道,谭琴是确与叶曼无涉,还是她斗争经验过于丰富,隐藏得太深?
夏天就这么对付过去了,接踵而至的是凉爽的秋天。不再有烈日的暴晒,尤奇也就有了去街上蹈踺蹈罡达的习惯。通常是在傍晚,或者中午那短暂的一两个小时,他双手插在裤口袋里,沿着人行道,慢慢悠悠地逛过去。最吸引他眼睛的,不是商店,也不是娱乐场所,而是宾馆旅社之类。偶尔地,他会走进大堂里,在沙发上坐一会,眼睛悄悄地巡视服务员的脸,想象他所熟悉的那张面庞突然闪现在面前。好几次,他夹在如过江之鲫的人群中默默前行,忽然感到一双熟悉的眼睛正盯着他的背,于是他猛地回过头去——也许,叶曼正站在街头,哀怨地望着他呢。可是,也许只是也许,没有叶曼,没有哀怨的眼睛,只有一些与他毫不相于的人影。
无论如何,尤奇难以相信,叶曼就这么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这天下午,尤奇去人事局办完事,还有点时间没耗完,就一如既往,沿街道步行,用想象喂自己的心。路过莲池宾馆时,他正往大门里望,一辆出租车在身边戛然而止,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钻了出来。尤奇无意间瞥他一眼,心里一紧:这不是金鑫吗?
尤奇顾不得多想,上前一步,一把扼住金鑫的右腕,大喝一声:"金鑫,你这个骗子!"
金鑫却不惊不乍,笑道:"哟,尤奇呀,好久不见啦!"
尤奇怒不可遏,猛力拖他:"你骗老子一千五百块钱,走,到派出所去!"
金鑫站着不动,仍笑着:"为一千五百块钱,动这么大火呀!要去也只能去法院打官司,去派出所是错了地方呢。我给你打了借条是不?我没有骗你的主观故意,充其量只是一个经济纠纷。你还是国家干部,连这个也不懂?"
"你狡辩,走,到派出所去说!"
尤奇还要拖他,这时一个穿黑制服的保安颠颠地跑过来了,用手中的警棍指着尤奇凶狠地吼道:"快松开,否则不客气了!"
尤奇一愣,说:"他是骗子!"
保安说:"胡说,他是我们金总!"尤奇立即傻了眼。
金鑫大度地笑笑,冲保安挥挥手:"走吧走吧,误会了,没事。"
保安走了,尤奇还傻愣着,他简直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自觉地松开了金鑫的手。
"走,到我办公室坐坐,给我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金鑫轻轻地一推尤奇的后背,尤奇就不由自主地随他进了莲池宾馆。
到了大堂一侧的总经理办公室,金鑫往大班桌后一坐,一招手,一个漂亮的小姐便沏了两杯茶上来。
"说起来,这点事,是有点对不住你呢,本来那天要还你钱的,临时有事,赶回武汉去了。后来想给你打个招呼,一忙,又忘了,嘿嘿,还请你包涵呵。"金鑫笑眯眯的,右手在皮靠椅扶手上自得地拍打着。"不过,我也没想到,你把一千五百块钱看得这么重。当然,公务员嘛,收入不高,一千五百块不是个小数目。现在就让我来亡羊补牢吧。"
金鑫打开保险柜,拿出一摞钞票,点了一千五百元出来,往桌面上一抛:"你点点。"
尤奇去拿,金鑫却又按住钞票一角:"按规矩,一手还钱,你是要一手还借条的。"
尤奇就说:"那我回去拿借条。"
金鑫又咧嘴一笑:"嘿嘿,逗你的呢,咱俩谁跟谁呀?你回去把借条撕掉,或者寄给我,都行。"
尤奇收起钱,感到刚发生的一切虚幻得如在梦中,不由得把这间装饰豪华的办公室打量了一番。无论金鑫如何包装自己,在尤奇的感觉中,骗子的身份还是对他更合适一些。
"感到惊奇是吧?"金鑫叼起一支烟,有模有样地吞云吐雾,"其实这很平常,改革开放政策好,时势造英雄呵!这莲池宾馆,连亏了几年,不是我接手承包,根本就办不下去了。我有何能?我朋友多,关系广,能拉来贷款,而且是从外地拉来的贷款。拉本地银行的算什么本事!找市领导批张条子就可以搞定。关系就是金钱,权力就是生命呵!尤奇,不是我说你,在为人处世方面,比起谭琴,你可要差多了!"
"你知道谭琴?"尤奇瞥他一眼。
"政德公司副总经理,莲城女能人,商界新星,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对了,今晚我请你吃饭,邀几个朋友来。他们要知道你是谭总的丈夫,非巴结你不可。"
尤奇当然不能吃这种嗟来之食。他腾地站起:"我还有事,告辞了。"
金鑫连忙起身挽留,但尤奇不再理他,埋头就走。在这里他有一种时空倒错的奇怪感觉,他只想快点从这感觉里走出去。所以,经过大堂时他也没有朝周围看,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很近的地方交错而过,他竞丝毫没有察觉。
尤奇到了门外,仍有一双噙着泪水的眼睛透过玻璃注视着他,他仍懵然不知。
命运就这样无情地捉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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