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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 正文 24、偏我来时不逢春(24)

所属书籍: 山君

    24偏我来时不逢春(24)

    ◎她说,“我很怕你出事。”◎

    钱妈妈春风得意。但也有顾虑,道:“此事,你母亲不知道吧?”

    兰山君摇头,“不知,要是知道准得生气了。”

    钱妈妈左右为难。说媒的时候一路高歌,但是这会儿有希望说成了,她就注意到这门婚事的艰难之处。

    兰山君:“所以,我才来找您帮着先问问,若是郁大人也有念头,不若就请老夫人做主?老夫人做了媒,母亲也不好多说的。”

    钱妈妈点头再点头:“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郁清梧那样子,明显是春心动了的,之前山君没说,他拒绝了,钱妈妈不好再提,但是山君都开了口,他要是再拒绝,便是真的要遗憾一辈子了。

    也许过几年的郁清梧还是会拒绝,但现在他才二十一岁,正是动/情的时候,少年人哪个经得住这个遗憾呢?

    他们比年老的人还怕遗憾!

    但她没说成的时候想着两人好,现在却又怕两人过得不好。

    钱妈妈犹豫:“你母亲想给你说个高门,其实也是没错的。山君,你还太小,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兰山君便轻柔的道:“我心里有数的。”

    她顿了顿,道:“前几日慧慧就跟我说母亲来过老夫人这里。”

    钱妈妈点点头,而后略带后悔的问:“你母亲没跟你说啊?”

    兰山君摇摇头,“她以为老夫人会跟我说。”

    结果两头没说,还是慧慧说的。

    钱妈妈有私心,不敢说实话,支支吾吾道:“这事情是我们做错了,那日应该跟你说一说。”

    兰山君却笑着摇摇头,“说不说,我心里都不愿意。”

    她道:“高门固然好,但我自小生活在乡野之间,哪里接触过世家妇人要做的事情?再者说,我的身世,您也是知晓的。”

    “年前,我去博远侯府赴宴,母亲和庆国公夫人碰见了,庆国公夫人话里话外都谈及了猪之一字,可见也是知晓了我的身世。那就是说,这也不难查。”

    说到这里,她笑起来,“我倒是不因过去而自卑,但是有句话说,姻缘两字,最应门当户对,我觉得很对。我与他们对儿媳妇的要求本就是差了十六年,镇国公府的门第与他们而言也是差了十六年。如此,何必要去补齐呢?还不如活得松快一些。”

    这话是有大智慧在的。钱妈妈懂这个道理是因为她年岁大了,但是兰山君说出来,她却心疼道:“你这是经过事情了。”

    兰山君笑起来:“抛去这些,我是极为敬佩郁大人的。这些日子看着他,我就想,与他同……与他一块过日子应该是不错的。”

    钱妈妈拉着她的手道:“你如此想好了,我是放心的。”

    兰山君感激她:“劳烦您帮我问一问。先帮我问了,无论他肯不肯,我都想见他一面。”

    钱妈妈大包大揽,道:“今日你还在这里,我不好问,且天色已晚,再不回去不好。”

    “等你走了,我与他好好说一说。”

    兰山君回去跟寿老夫人告辞,“等来日再来看您。”

    寿老夫人笑眯眯点头。她看看钱妈妈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依着对钱妈妈的熟悉,心里竟然猜出了几分,便道:“清梧,你帮我送一送。”

    郁清梧这几日都住在寿老夫人这里帮衬着做事。

    她老人家如今犹如惊弓之鸟,知晓郁清梧跟皇太孙见过面,便胆战心惊的,一定要他来住下。

    两人肩并肩走。如今夜色已晚,郁清梧手里提着一盏圆灯笼照路。

    赵妈妈想拿在手里,他也没有让。兰山君便让赵妈妈和几个丫鬟退了退,轻声道:“郁大人,你有话说?”

    郁清梧点点头,轻声叮嘱道:“山君姑娘,你万事不用管,要先护着自己。”

    顿了顿,又道:“无论是此事,又或者是其他事情,你都要先护着自己才行。”

    这话其实已经有些逾越了。他生怕她生气,但没想到点了点头,也叮嘱他,“你也要如此,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别莽进,别急。”

    因着她一句“我们的日子”,等人走了之后郁清梧都是高兴的。

    钱妈妈早在廊下等着,拿腔拿调的:“郁大人。”

    郁清梧老实走过去:“钱妈妈。”

    钱妈妈:“高兴吧?”

    郁清梧不敢说。

    钱妈妈揣着手:“郁大人,我有一桩事情要跟你说。”

    郁清梧却想到了兰山君跟钱妈妈走时的眼神,明显她们是有话说的。

    他紧张起来,“什么事?”

    钱妈妈慢吞吞的:“山君姑娘的婚事。”

    郁清梧呼吸一屏,“婚事?”

    钱妈妈故意吊着了他的胃口,又压着话头不肯继续说。非得要他恐慌恐慌,记住今日此刻的惶恐,免得以后不懂珍惜。

    等他脸色煞白起来,她才拱了拱手:“你跟山君姑娘的婚事。”

    郁清梧眼眸慢慢扬起来。

    钱妈妈得意,“我今日又忍不住跟山君姑娘说了一遍,本是不抱希望的,结果她竟然点了头,说钦佩你的为人。”

    她说完就等着郁清梧继续扬眉毛,扬嘴角。

    但他实在是教她失望。

    只见他的眼眸竟然落了下去,眉毛嘴角动都不动,继而轻声道:“一身囫囵,不敢误佳人。”

    ——

    钱妈妈气得在家里砸寿老夫人的鸡毛掸子。

    鸡毛一顿乱飞。

    寿老夫人坐得远远的。钱妈妈不懂,“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她道:“邬庆川在决定不娶之前,也算是历尽千帆了,青楼歌坊,他哪里没去过?可是清梧是没有的——”

    她唉声叹气,“我以为他会忍不住,结果人家倒好——”

    她学起来,捏着嗓子,“一身囫囵,不敢误佳人。”

    说到激动的时候,鸡毛又掉了几根。

    寿老夫人笑起来,“算啦,别折腾啦,他既然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钱妈妈不满:“刚开始你也是赞成的,怎么现在看戏了?”

    寿老夫人便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钱妈妈:“看出来什么?”

    寿老夫人:“山君那孩子,看清梧的眼神,没有任何爱慕的意思。”

    钱妈妈:“啊?可她说敬佩清梧的为人……”

    寿老夫人:“她也没有说谎。”

    “只是啊,敬佩是敬佩,爱慕是爱慕。”

    钱妈妈诧异:“那她怎么跟我说这个?”

    寿老夫人摊手:“我不懂呀,但孩子们的事情,我还是那句话,咱们还是别太掺和比较好。”

    钱妈妈闻言沉默,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如今这些孩子啊……”

    第二日,郁清梧本以为又要被骂几句的,却见钱妈妈从他身边过,还朝着他笑了笑,“郁少爷,上值啊。”

    郁清梧受宠若惊。但等钱妈妈走了,他站在原地,竟然又带着些失落。

    那股失落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只能努力笑了笑,而后大步朝外走去。

    钱妈妈亲自上门跟兰山君说了此事。

    她说,“他死心眼得很,觉得自己不好,配不上你。”

    兰山君并不意外,她笑着道:“这是从何说起呢?还请妈妈让我跟他见一见。”

    钱妈妈心就凉了半截。唉声叹气起来。

    寻常爱慕男子的姑娘被人这般拒绝了,伤心是有的,哭泣是有的,遗憾是有的,但独独不是山君这般的反应。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般的姑娘。

    当然,也是第一次碰见郁清梧这样的男人。

    她说,“那我就去问问他。”

    但连着好几日都不见人,更不回寿府了。

    钱妈妈只好跟来做客的兰山君道:“不知道是不是避着你呢!”

    兰山君却觉得不像是。只是一个人若是想避着你,实在是太容易了,她来了几日,钱妈妈都摇头摆手,兰山君只能道:“也无事,我等他闲下来。”

    结果一等,就又是半月,春闱都过了。

    洛阳城里整日放鞭炮是有的,哭哭啼啼要跳河的也有。

    在一片吵闹声里,郁清梧照旧上值,依旧是那些事情,唯一不同的是,他问同僚,“哪里的宅子便宜一些?”

    同僚稀奇的看他,“我怎么听闻你住在寿老夫人家里,邬阁老也给你置办好了宅子,你还要买?”

    郁清梧看了看四周,轻声道:“之前,我在醋鱼胡同买了一个宅子,买的时候不过八十两,现在才过去两月不到,竟然涨到了八十五两。”

    他伸出手,“我总觉得,这是了不得的。”

    同僚自然知晓洛阳的宅子一直在涨,但是涨得这般厉害吗?他倒吸一口凉气,“当真?”

    郁清梧:“当真。那边偏僻,但租赁出去却不便宜,这次来洛阳赶考的学子没什么钱财的,大多住在那里,竟然水涨船高,贵了起来。”

    他道:“但南城还是远了些,涨得少,东城这里肯定涨得多。只是我来洛阳不久,不知道东城哪里的宅子便宜。”

    同僚也是清贫人家出身,闻言道:“我也不太懂,但咱们可以一起去各坊问问?”

    郁清梧笑起来,“如此真是多谢了。”

    同僚心里很满意,觉得他会做人。这般事情,郁清梧其实不用来问他,但他来问了,便知晓他对自己清贫的出身并不嫌弃,且精打细算,俨然一副过日子的模样,无形之中,便让两人有了共同的话说。

    他道:“最便宜的莫过于边边角角,但边角也不是哪座宅子都是不好的,毕竟是洛阳城里呢。咱们这般买来赁出去,每个月也有不少银子的进项。”

    郁清梧连连点头,跟他约好了日子,跑了三天,买下了杨柳胡同里的宅子,第四天,林冀死了。

    郁清梧坐在屋子里,身子发凉。

    太快了。

    他闭上眼睛,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再一次感受到权势的力量。

    ——

    东宫。

    皇太孙身子不好,又咳嗽了几声。他压着声音,起床去外间喝水,一口水呛下去,翻天覆地的咳嗽起来。太孙妃咚咚咚踩着步子过来:“你肯定没睡!你要是睡足了,就不会咳嗽!”

    这是他从小的毛病。

    皇太孙小声的道:“元娘,饶恕我吧。”

    太孙妃这回打定主意要问到底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上回这么咳,还是四年前。

    皇太孙握着她的手,“没有。”

    太孙妃勃然大怒,“那你就别咳成这样让我担心!”

    皇太孙就温柔笑着道:“其实真没有什么,就是……第一次办成了一件大事情,还挺高兴的。”

    太孙妃:“那你怎么还忧愁成这样?”

    皇太孙摸摸脸,“是吗?我觉得自己挺高兴的。”

    太孙妃叹息,伸出手捧住他的脸,而后轻轻将食指按在他的眉头上抚平,“这里,都是皱巴巴的。”

    皇太孙笑起来,“我这是替别人担心呢。”

    他做了前面的事情,替郁清梧除掉了林冀。郁清梧就要做后面的,替他也清一清齐王的臂膀。

    只是他做前者容易,郁清梧做后者怕是不易。他摸摸妻子的脑袋:“其实,邬庆川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太孙妃:“嗯?”

    皇太孙轻声道:“至少,他养出了一个很像父亲和舅祖父的人来。”

    ——

    兰山君知晓林冀被魏王世子误杀在杨柳胡同的死讯后,第一个念头就是郁清梧做的。她心扑通扑通跳起来,这些日子他的避而不见也有了道理。

    她没想到能这般快!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整个人都颤了颤,对赵妈妈道:“快,咱们去寿府。”

    朱氏和慧慧刚到院子门口,就见她直直的走了过去。朱氏皱眉:“这又是怎么了?我正要跟她说一说管家的事情呢。”

    慧慧:“瞧着是去寿老夫人家。”

    朱氏:“又去?”

    前头是希望她去的,但现在她去得勤了,朱氏心里也不痛快。

    她抱怨道:“到底谁是她的母亲啊!”

    “她刚刚没有跟咱们打招呼吧?”

    慧慧:“六姐姐心事重重的,你就别问这么多了。”

    朱氏叹气再叹气,“我真是管不了她!”

    她道:“只求寿老夫人给她说个好人家,不然我心里怎么安心?”

    兰山君方才是真的没有瞧见她们。

    她的心里和脑海里都在想郁清梧。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一门心思,只能装下一件事情。

    她也不懂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

    是害怕?惶恐?

    但心里的话是不可能骗人的,她想得做多的一句便是:他做到了。

    他做到了。

    他走在了前面,替她开了一个好头。他告诉她,事情是可以改变的,那些看起来艰难的事情是可以做到的。

    他们可以改变。

    下了马车,她一路疾走,穿过重重游廊,经过座座假山,最后站在拱桥中间最高处,就看见了对面正在挖地的他。

    他弯着腰,一锄头一锄头的挥,很是认真。

    但今日的他似乎终于松缓了筋骨,让他浑身看着有劲。晚春的日头洒在他的身上,仿佛是水在他身上游荡,让他整个人也飘忽起来。

    他显然也看见了兰山君。

    他低着头,先看见的拱桥下的水中倒影。

    今日无风。水面上,她风尘仆仆,似乎是从远方而来——但专门是为他而来。

    他心里便免不了要欢喜起来。

    但此时的他也无法说一声,“多谢你为我而来。”

    有些话说出来了,不免要伤人伤己。还是不要给人念头比较好。

    他只能站直了,擡起头说,“山君姑娘,你来了啊。”

    又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太平淡了。

    他终究还是开口道:“我在等你。”

    兰山君闻言,提起裙摆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仰头看他。

    不用她开口,郁清梧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笑了笑,“是。”

    一个字,让兰山君眼眶红起来。

    一种莫名的情绪让她心中酸涩不堪,说不清是愧疚,希冀,还是激动,她低头,道:“我很怕——”

    她说,“我很怕你出事。”

    “因为我的一句话出事。”

    她终于发现,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怕的。犹如她帮自己圆谎的时候,也会说自己因为一个妇人临终前一段话而愧疚终究成了执念,她这个人,其实生怕自己害了人。

    郁清梧就笑起来,“不会。”

    他说,“若不是你一句话,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他眸子亮亮的,跟她说,“我已经等了将近五年。”

    这四五年里,他日日煎熬,不敢忘记莹莹所活不过十三年,阿兄说要百岁县令。

    皇太孙问他怕不怕,“单独杀一个林冀是没有用的,还要借此扳倒博远侯。”

    “但此事还需要用你来做局,你随时可能会没命,你怕不怕?”

    郁清梧怎么会怕呢。

    他就等着这一日。

    他跟皇太孙道:“我之前听说过一句话,但是一直没有懂,今日突然懂了。”

    皇太孙温和问,“什么话?”

    郁清梧:“人必有终,古无不死。”

    他说,“若是能因为这个死,我是愿意的。”

    皇太孙不知为何,突然看着他说了一句,“郁清梧,你已经有前人之风了。”

    但是现在,郁清梧看见兰山君,他又觉得他肯定能活下来。

    皇太孙实在是不会说话。

    他怎么会没有命呢?

    兰山君声音低沉,“接下来呢?”

    郁清梧:“我前些日子去了杨柳胡同买宅子,人是死在那里的,我又跟林冀有众所周知的仇,博远侯自然要来拿我审问。”

    说到这里,他朝着她笑了笑,“可是,他没有证据,人是魏王世子杀的。他只能对我严刑拷打了。”

    他是邬庆川的弟子,是皇太孙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的,在陛下日益怀念先太子的时候,博远侯这般做,陛下会怎么想呢?

    他说,“皇太孙要试试我的刀锋利不锋利。”

    兰山君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又知晓自己要说什么。

    她认真的道,“那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与你说。”

    郁清梧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他想,他现在就可以拒绝她。

    但他开不了这个口。

    山君姑娘实在是对他情深义重,她现在已经够难受了,要是再拒绝她,他怕得很,怕她会直接哭出来。

    他听见自己说了一句:“好啊,那就等我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说】

    欠五千字QAQ,我还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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