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乐宫回去,折筠雾的衣裳就已经被皇后哭湿了。太子问她可受了欺负,她带着迷茫的神色摇了摇头,“没有欺负,而且好像成了……无话不说的母女。”
在皇后的一生中,好像藏了无数的委屈无处可说。对丈夫……皇帝后宫三千,根本懒得打理她,对太后,太后也嫌弃她又蠢又毒,时不时来个拖后腿且让人看不起的蠢招数,便让人头疼不已。
对儿子,那就更别说了,生了个儿子就像是讨命的,小时候还算好,长大之后,对着她就是横眉冷对,训斥她不准乱做事情。
不准这个,不准那个,最后还送了个嬷嬷看住她,让她整个人都没了说话做事的自由。
她又没有其他的孩子,也不想养别人的孩子,便在皇宫里一直没个人说话,如今来了折筠雾,本以为是蜀陵侯家的姑娘,平日里不骂她就得了,两人相安无事。
谁知道折筠雾竟然如此贤惠知人心。不仅让太子晋了讨人嫌的清莺做昭训,还听话的回去提及纳妾之事,可惜了,儿媳妇是个好的,可儿子却不是,她气得咬牙切齿。
便很多话就忍不出了,从太子骂她,管她,到这后宫的嫔妃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端王和余贵妃。
这点折筠雾同意啊!端王让殿下当年发了多少脾气,掉了多少头发,一发呆就是半宿,东宫哪里有人不讨厌端王。
她脑袋一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端王就是个坏水,余贵妃确实是个狐貍精,皇后说的都对,但嘴巴上还是谨慎的,道:“好——母后在宫里呆的久,儿媳听母后的。”
皇后当时就泪决了,根本就忍不住,手帕哭湿了一条又一条,哽咽道:“这么多年,谁听过本宫的话啊。”
还真没有。
如今折筠雾脸上明显信服她的神色让皇后一颗心软成了什么样子,背梁骨都挺起来了,便又骂的更多,甚至还想骂皇帝和皇太后——被折筠雾及时制止。
反正,这么一场哭下来,皇后心情舒畅,都想吃饭了,她之前为了腰身瘦一些,可是怎么劝都不吃的。
皇后问折筠雾:“你想吃什么啊?”
折筠雾就点菜,“卤猪蹄,红烧肉,一份油焖大虾,再让上一盅冬笋鲫鱼汤。”
安排的明明白白,一点儿也不见外,皇后还跟高兴,这些菜都是太子喜欢吃的。
她夸道:“你做的没错,为人妻,便要侍奉自己的丈夫,他喜欢吃的,第一个就要弄懂。”
折筠雾:“……”
她点头,“是,儿媳也是这般想的。”
知音!
儿媳易娶,知音难寻,皇后恨不得拉着折筠雾在长乐宫睡,可又害怕儿子来闹,再者说,她也不想让折筠雾在长乐宫睡。
“你快回去吧,早日给本宫生个孙子,赶在端王妃之前生出来。”
折筠雾这才能出长乐宫。太子听她说完,拿着书躺在榻上,笑得肩膀抖起来,倒是快活的很。
折筠雾也不恼,只道:“……皇后娘娘,跟我想的有些不同。”
殿下原先让她那般去做的时候,她都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她是不聪慧,但是好歹也是个正常人,这种小儿科的手段用在太后身上,必定是要吃挂落的,但是用子啊皇后身上,竟然出奇的好。
太子却笑不出来了,叹气道:“你在宫里呆久了,就知道为什么父皇和皇祖母总是不愿意理她但也愿意容忍她了。她啊……大事做不出来,小事也没人计较,都念在外祖父当年的情。”
这事情说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后天就是小年夜了,皇帝今年直接让准备了家宴,只有皇家的人坐着吃饭。
太后和皇后是跟着皇帝坐在上首的,下面第一桌便是太子和太子妃的。
太子早跟折筠雾说过了,可以跟安王妃一起,安王妃此人虽然有一股世家女的傲气,却是个拎得清的,比起她来,安王太软,做事犹豫不决,倒是不如安王妃。
至于老四那边,明年才能出府成婚,她只需要跟户部侍郎家的女儿先有个面子情就好。
“不用赶着去给人家做脸面,那般老四心里不舒服,你就只做个一二便好。”
老四是个心里好强的,他用太子之身和兄长之名照顾他还好,可是太子妃去赏赐他的未婚妻,他心里就会不高兴了。
太子将几个兄弟看的明白,一一跟折筠雾说过。他还说过端王妃。
“辅国公家的姑娘,就跟你是蜀陵侯的闺女一般,即便嫁进了端王府或者东宫,即便面子上是有亲和牵绊的,但是关键时候,却也能舍出去。”
折筠雾当时听着听着后背就发凉了,她知道宫里面步步紧逼,但是当亲身去临那个处境的时候,便是满身凉意。
太子抱紧了她,“别怕,孤不会让你输的。”
你既然赌了一切进宫陪孤,孤也会拼尽全力让你不输。
他叹息,“只是父皇多疑,将来的路还是难走的很。”
不过再难走,好在皇帝还是个爱子之人,他对这些儿子的心当真是日月可鉴,尤其是对太子,他觉得自己只是希望他不要长的太快,但是却不是要废除他的储君之位。
在小年夜家宴里,当他让老二在工部多看顾着五六七三个弟弟的宅子时,就顺便道:“老五去吏部,老六去礼部,老七嘛,年纪还小一点,便先继续读书,历练历练。”
老七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小八小九在旁边还天真的问:“七哥,你的脸色怎么这般差?读书不好吗?”
皇帝就冷哼一声,“他哪里是觉得读书不好,他压根就没有读书,多大的人了,还整天胡咧咧。”
满宫殿的人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折筠雾还是第一次感受如此的氛围,吓得也不敢动。
好在皇帝还记得今日是过年,且话还没说完,转头向太子,“你过了年,又大了一岁,到了及冠之年,朕想着,便不拘束着你读书了,你也该有自己的属臣,真正的接触朝堂的事情。”
太子稳稳的站起来,“谢父皇。”
皇帝看他那般的模样,就气道:“你就不会感恩?”
折筠雾就见太子殿下笑了笑,说得还蛮油嘴滑舌的。
“父皇心疼儿子,儿子知道。”
他道:“儿子谢父皇给儿子历练的机会。”
皇帝叹气:“大过年的,朕不骂你。”
折筠雾就发现,在陛下面前的太子跟在她面前的,有点像,但是又完全不同,到底是什么区别,她甚至说不出来感觉。
不过她还没想明白,端王妃突然捂着帕子吐了起来,余贵妃眼睛一亮,皇后脸色一沉,皇太后让太医赶紧来,把脉之后,是喜脉。
端王立马就高兴的笑了起来,端王妃是个娴雅的姑娘,起身朝着上首三人请罪,“未曾想到有了身孕,扰了清净,还请了太医。”
皇太后乐道:“这算什么,只要你能为哀家平平安安的生出皇孙,小郡主,你便是功臣。”
皇帝也很高兴,这回跟安王家妾室有孕的高兴不一样,这回是嫡孙,跟庶出的不一样,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巴。
“老大,带着你媳妇先回去吧,免得累着。”
安王坐在下面,便有些酸,要是他的孩子还活着,是个男孩的话,便也是长孙了。
想到这里,旁边坐着的安王妃便也看得不顺眼,尤其是她一脸笑意,丝毫没有愧疚的模样让他又厌恶起来。
安王妃瞧见了他的眼神,心里明白,却一点儿也没受影响,她是在想,她嫁给安王两三年了,至今未孕,药也吃了,别的罪也受了,可还是没有孩子,那是不是以后都不能怀了?
之前她们还年轻,没有孩子宫里的人没有说什么,可是现在还没有孩子,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想,该回去问问母亲,有没有什么女子愿意进安王府为妾,却又能给她生个儿子养的。
她心里打着算盘,安静的拿着筷子夹菜吃。
期间擡头,正好看见太子给折筠雾夹菜,两个人即便没有举止亲昵,但神色之间,足见是熟悉的,太子夹菜,折筠雾就捧着碗接,小太监新上了一道栗子鸡,安王妃就见她把栗子挑出来吃了,太子吃的是鸡肉。
恩恩爱爱,熟悉彼此,他们才成婚不久,却已经比她和安王熟悉多了。
她感慨一句,“太子和太子妃真是情深。”
这话听在安王耳朵里就成了讽刺,他额头一跳,到底没有说什么,只低头吃菜。
不过这一幕落到皇后的眼里,便成了折筠雾守妇德,即便不愁吃穿,但依旧习惯性让丈夫吃肉,自己只吃板栗。
是个好儿媳。
折筠雾一擡头,就见皇后欣慰的看着她,让她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只好报之一笑。
皇太后看看皇后,再看看折筠雾,笑了。
当晚折筠雾回去之后,听太子讲端王的差事怕是会加一些的话。
“为人父,在父皇的眼里,便又有不同了。”
他对皇帝看的还算准,很多事情都能猜测出一二,道:“父皇,也不能不说爱护我,只是他也爱护其他的儿子,而他的一视同仁,让大家都觉得储君之位谁都可以得。”
这条路,他走的一步一个脚印,深深浅浅,费了多少神,背后和脑门出了多少冷汗,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寻常储君,当储君之位而立时,便有了自己的属官,但父皇没有给我,他一直留着这些人,我猜着大概也是明年才能给。”
他道:“也不知道他会给什么人,这些人,是他给的,能不能用,这些都是不可知的。”
有时候他想,不给他也好,什么事情,他自己做了,可是给了他,若不能驯服,身边就如同多了几个监察的人。
“怕是如影随形,甩都不能甩。”
他揉了揉头,疲惫的道:“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轻松些。”
外头风风雨雨,只有回到她身边时,心里才安心一些。
折筠雾就好心疼太子啊!他一个人要抵抗其他十个野心勃勃的皇子和一个疑心重的皇帝!
当晚太子过分一些,她也由着他来,两个人在被子里面从床头移到床尾,天微微明才歇,好在马上过年了,太子也不用做事情,便没有任何顾忌,睡到辰时才醒。
折筠雾匆匆起床跟着太子去给各宫请安。到皇后宫里的时候,只听得皇后拉着她的手道,期待的问:“瞧你这样——昨晚应当能怀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