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13)
折绾又被赵氏叫过去问话。
她哭了一晚上,早间起来的时候却开始不死心:“鹤春当真那么说?”
折绾认真点头,“是的。”
赵氏问是问了,见折绾这么答,却又不怀疑,只捂着眼睛哭,伤心到极处,也不觉得丢脸了,恨恨道:“他自己想就想了,怎么还跟你如此说呢!”
这不是落她在儿媳妇面前的脸吗?
折绾欲言又止,赵氏拍桌子:“你直接说!我倒是要看看他还说我什么了!”
可见被儿子这般打脸,心里还是不痛快的。
折绾:“他说母亲对长姐不好,偏心三弟妹,母亲对长姐也很是磋磨。”
赵氏锤胸口,“我的天爷,哪家婆婆不给儿子纳妾,哪家婆婆不使唤儿媳妇。”
折绾:“那我就不知道了,他就是这般说的。”
赵氏哭道:“我不愿意见到他,你跟他说,我这不是偏心,我是一视同仁的——你也要好好说,你的性子温和,说出来的话肯定比我好听。”
这点她还是认可的。
折绾点头,“好。”
她回到苍云阁对刕鹤春道:“母亲说,她不愿意见到你。”
刕鹤春拧眉,“你那般说,母亲肯定是气恼的。”
又觉得不信,“母亲真这么说?”
折绾嗯了一句便去了里间,她今日还要去铺子里,如今是回来换衣裳。她早上去了花草房看花草,裙摆便让露水打湿了,得换身干净的。
刕鹤春在那里叹气,“你这张嘴巴,就不知道迂回一些吗?”
折绾正在屏风后头换襦裙,听闻此话,手便顿了顿。她还记得以前自己对赵氏说:“母亲,花草房的花而今花期正好,可以送些出去,免得凋谢了。”
赵氏就对别人说:“她说这花要凋了,得快些送出去。”
折绾便受了一顿责备。这话是在外头说的,刕鹤春也听闻了,回来质问她为什么要这般说话,折绾解释,他却不听,“母亲还能胡说八道么?”
当时她嘴巴笨,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只能是忍下这口气。
折绾稳稳当当将衣裳穿好,利索的拿起自己之前画的几种花样子往门外走,“怎么迂回?我也没有胡说八道!我这人也不会胡说八道。”
刕鹤春被刺了刺,眼看着她走远十分苦恼,“怪我,不该把她长姐跟母亲的事情告诉她。”
他觉得折绾这是在替阿琰出气。
她心是好的,就是脾气越来越坏。刕鹤春叹息,也出门去应酬。两夫妻都在为着江南人买铺子宅子忙活着,去的地方也相差不远。
刕鹤春便跟她一辆马车。折绾:“我在泗安那边要停一停。”
刕鹤春:“那到时候我下来。”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折绾正好问他:“你知晓户部潘士显大人吗?”
刕鹤春:“自然是知晓的。”
就是他提出将泗安桂渊等街卖给江南才子住。
折绾顿了顿,“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刕鹤春:“人是不错,就是爱记仇。”
折绾啧了一句:“他记过你的仇吧?”
刕鹤春也没否认,“都察院的人他都记着呢。上回你出了那么个破主意给勋国公夫人,锣鼓敲了多久,他就追着笑了多久——后头更是把此事挂在嘴巴上,如今勋国公有了个喜欢寡妇的名声,谁家有寡居的妇人是不愿意请他去吃酒的。”
他笑起来,“现在勋国公见了你和玉岫还笑脸相迎,也是不容易。”
折绾:“他不做初一,孙姐姐做不出十五。”
刕鹤春也不反驳,只问,“你提潘大人做什么?”
折绾犹豫,“潘夫人最近一直在买我铺子里面的吃食,衣裳……我觉得是有意结交。”
刕鹤春眼睛一亮,“那你就结交结交,潘大人很是受陛下信重,虽然不是尚书,但大家都说他就是下一个尚书。如今又有了泗安街建成等功劳,将来怕是不好说的。他这个人也就跟户部那些官员关系好一些,其他人很难进他的眼。”
折绾却想了想,小声问道:“他跟太子关系好吗?”
刕鹤春狐疑看过去:“他跟太子并无私交,但也过得去。”
陛下还年轻呢,朝堂之中其实没有那么多急着巴结太子的。但谁也不会去得罪太子。就是他,还要时不时跟太子喝顿酒。
他诧异问,“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难道是折绾发现了什么。
折绾:“最近京都的风声很紧,不敢乱结交。”
刕鹤春笑起来,“是这个啊。”
陛下最近确实训斥了几次太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陛下对太子不满,但陛下骂太子的时候他和好几位老大人就在那边。
父亲训斥儿子,这也没什么的,太子自己也没有往心里去,太子过来跟他喝酒的时候说起此事,刕鹤春不敢多言,只说自己的念头:“陛下拿殿下还做孩子看呢,父亲总是如此的。”
太子还笑了笑,“孤知晓父皇的意思,也信你的话。”
但不知情的贸然听闻此事,怕是以为陛下对太子有意见。他道:“别听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妇人家就是这般,听风就是雨。
折绾却想起上辈子潘士显成了太子的手下。这般的事情连她都知晓,便是广而告之了。
不过她知道没多久后,潘士显便被贬官去了岭南,太子也遭了骂。
当时刕鹤春已经沉稳得很,官威很重,不像年轻时候这般时不时就生闷气,似乎样样俱到,多难的事情也信手拈来。
但那次回家之后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摔东西,晚间才出来跟她道:“到时候你给潘夫人送些银子过去。”
他叹息,“陛下……怎么会变成这般呢。”
折绾听见这句话吓得脸色变白。
但刕鹤春却升官了,潘大人一走,他就坐上了原本潘大人坐的位置。
他的官路其实走得很顺,陛下一直很信他。陛下的身子也很是康健,直到十几年后,她都去世了,也没听说他有什么病灾。
折绾思虑了一瞬,还是道:“若是潘夫人给我递帖子了,我就请她回来坐坐。”
刕鹤春笑起来,“你这见识还是少了,便容易吓着。”
他等着折绾发脾气,但见她没说话,似乎是默认此事了。
倒是有自知之明。他对她还是佩服的,“你这运气好,置办个铺子能置办出这么多好事。”
从玉岫到潘夫人,倒是比他人缘好。但是她这一路结交的人对他倒是也有些益处。
之前是没想过她在外面置办铺子有这般效果,就是太后还记挂着,时常问他:“阿绾如今怎么样了”
他畅快得很,折绾就让马夫将马车一停,“你下去吧。”
刕鹤春笑起来,逗她:“怎么,夸你呢,还生气了?”
他这个时候简直跟后头判若两人。折绾等着他被幽禁。她擡眸,“你嘴巴这般坏,将来是要误事的。”
刕鹤春就笑不出来了,他确实误事了,跟越王断了交情。
但在外头已经修闭口禅了,难道回家还要修?那也太没有意思了。
他砸吧了下嘴,“我也没说什么。”
但还是下了马车,反正也不远了。
折绾这才顺心些,等到了铺子,周掌柜正在盘账,笑得很舒畅,“哎哟,主家,咱们的桃花粉可是还没有卖就有名声了。”
折绾:“怎么回事?”
周掌柜:“这阵子南边的人来得多,又都是读书人,看见咱们家的花草铺子便走不动道,很是喜欢这边的雅致。”
又道:“有些也是拖家带口来的,我就将咱们的桃花粉放到那边去卖了,夫人姑娘们见了也很喜欢,纷纷要掏钱。我本以为只能做她们的生意,结果男人瞧见了也买。”
折绾恍然大悟,“是,听闻南边没有咱们这边的干,突然来这边肯定是要遭罪的。”
都是富裕人家的公子哥,哪里受得了这个罪。
但就是这么卖肯定不行,周掌柜道:“我就又换了一批竹子的陶瓷盒子,将这桃花粉填到里头去,叫青竹膏。”
一样的东西换个盒子分成不同的东西卖,便谁人都买了。
折绾还是第一回知晓这般做,笑起来:“这是好事。”
而后顿了顿,她也想到了一个主意:“读书人爱雅,读书的时候也喜欢雅致的地方,他们刚买宅子,雅之一字一时半会置办不起来,咱们便贴出告示,把咱们的花t草铺子改一改,改成读书人相交的地方,让他们过来读书,以文会友。”
江南洪水冲散的地方太多了,虽然他们都来自江南,但也不是互相都认识的,此时有个地方结交同乡肯定会去。
周掌柜一直做生意,但对文人墨客不是很熟悉,这几日只顾着做桃花粉的生意,倒是真没有想到还能如此做文人的生意。
她马上点头,“很是,很是。”
都是银子,不赚白不赚。
这就不能用折绾的名头了,英国公大少夫人毕竟是有英国公三个字。
周掌柜,“便用素膳的。”
别人既忌讳了,也知道实情。
折绾也觉得此事可行。
两人把素膳素兰叫来,商量了一下午,索性将铺子的名字也换了,改成花草茶楼。
她们将来肯定是要卖茶的。周掌柜越发对将来有信心,“如此,我们能做的东西就大了。”
折绾请周掌柜去酒楼吃饭。这段日子真是辛苦她了。结果去了酒楼,周掌柜说的也是铺子的事情,“到时候闽南的茶叶一来,我们不用守着自家卖,定然要分出去卖。”
折绾:“我正想着此事。”
刕鹤春上回就说可以卖去别的地方,她心里一直记着。她道:“漕运——官路,水路旱路,能不能一边往京都送的时候,就已经卖了呢?”
周掌柜,“卖是可以卖,但一路上不好打点。”
折绾:“咱们先慢慢的打听。”
周掌柜见她能想到这么多,便更加确信她是有心做好此事的,她喝下一杯酒,笑着道:“你知晓么?我有时候还会做梦梦见你跟我说不做了。”
折绾诧异,“你还会这般想?”
周掌柜:“为什么不呢?我这把岁数了,自己是转不出这么大一件事情的。”
但折绾在,她好像不知道累一般,将事情一点一点的做了起来,运气也好,碰见了袁大人夫妇,越王夫妇,事半功倍。
折绾就笑着道:“我也一直怕你突然不做了。”
那她去哪里找人?
素膳和素兰肯定是不成的。周掌柜趁机提起一事,“我既然教了她们,也受得起师父这两个。”
折绾大喜,“真的么?我一直不敢提。”
这实在是喜事,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