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五十八
阴曹地府中,“九壤幽冥黑虎尊者”拿住了叛变的活冥官。
阳世间,李秀丽终于捉住了徐小姐等乩教徒的马脚。
本体降临大齐的第一时间,早有怀疑的她,通过相面术确认了真相:
还魂替命术!
真正的徐小姐徐绿娥,早已遭人替换!
李秀丽低头,眸中流转灵炁,冷冷地看着这张脸。
其实,这个乩教徒的破绽很明显。明显到,就是这张脸。
因为徐绿娥的长相与李秀丽初见时的长相,已经完全不同了。
本体的眼睛在十八岁成人之前,游戏公司的屏蔽,看阳世的凡人,大都是像素长相。
只有在洞天、幽世之内,这种屏蔽会暂时消失。
偏偏,当初徐府内笼罩着鬼鸟气息的小洞天,李秀丽看见过徐小姐的正脸。即使只有一次,还是她满面血污的模样。仍能分辨她的长相略清秀,但整体寡淡寻常。
如今这张脸,在鱼龙变的的小型洞天气息中,却愈发清秀,逐渐接近秀美端庄。渐渐有了桃花般的脸颊,泓清的眼,娟秀细长的眉
和当时的印象完全不同。
还魂替命术的可怕之处其一:无论你真正的长相与原主怎样天差地别,只要中术,就完全替换了另一个人的全部“关系”。那“关系”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下意识将你的脸看作是原主的模样。
愈是亲密的人,受的影响愈深。
但即使是只有几面之缘的浅薄“关系”,也在还魂替命术的影响范围。
同时,你的面貌也会很快朝原主的长相去变化,最终毫无破绽。
布娃娃傀儡是先与徐家人建立了“联系”,等于与“徐绿娥”也建立了联系后,才见到的“徐绿娥”。那时,李秀丽已经在还魂替命术的影响范围内了。
后来,因为徐家人为“九壤幽冥地狱黑虎尊者”建造庙宇,“联系”再次加深。
如果没有本体掌握的相面术水平,即使布娃娃傀儡再次来到徐家,也大概率不会发现徐绿娥的长相变化问题。
还魂替命术是阴神奇术。非寻常法术可破。
可惜,没有如果。
偏偏是李秀丽。她的相面术学自孙雪,但比远胜孙雪。
少女俯下身,用手指勾住“徐绿娥”脸部命炁下,藏着的那根细小的“线”,一“拽”。
“徐绿娥”惨叫出声,那张已经变化得秀美端庄的面孔,骤然翻滚起来,五官融化。然后,另一张脸翻了上来。
是一张眉眼平淡的脸,比最初李秀丽看到的模样还要更平庸寡淡一些。
几乎是这张脸浮出,秀美面孔褪下的那一霎。
旁边的徐小弟亲眼见到这一幕,恍若被鸣钟在耳畔敲震,心头顿时清明,仿佛大梦初醒,终于看清了“阿姊”的脸。骇然倒退两步,脱口而出:“你是谁?!!我阿姊去哪了?”
还魂替命术,破。
这一刻,陌生的乩教女信徒自知已经败露,也不再伪装,怨毒地盯着徐小弟,嘿然:“她到升格后的世界享福去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心慈手软,用这种慢性的方式处置你们早该学其他人,一把火,一柄刀了事”
李秀丽一把拎起她,对徐小弟说:“跟我过来。”
她直入徐府,将手一指,灵炁转为元炁,涌入徐老爷、刘夫人的体内,又将袖一拂,散去满府的其他修士的幻术。
徐府上上下下立时清醒。仆役们惶恐不已。
徐老爷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神采,立刻站起,虽然饿得乏力,爬也爬到门前:“开门,我要去找夫人绿娥出事了,绿娥不对夫人不能喝她的药”
刘夫人从昏睡中醒来,这几日,神智从未有过如此清醒,她爬起来,怔怔了半天,忽然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待到徐家人把他们搀出房门,见到李秀丽、徐小弟,以及被李秀丽拎着的“徐绿娥”时,夫妇二人几乎毫无惊讶之色。
只是当听到实情,看到穿着女儿衣服,却与女儿神态样貌毫无相似之处的陌生女子时,刘夫人还是几乎崩溃了,冲上去疯狂扑打这个乩教徒: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扑打了几下,又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慢慢滑倒在地,双眼无神。
刘夫人只是凡妇,她并不知道还魂替命术的细节,却又仿佛什么都已知晓。
这位母亲喃喃自语:
“绿娥离家失踪之前,有一天,忽然对我说,‘娘,你的病越来越重。儿访遍仙山,走遍福地,定能为你求来灵药,益寿延年。’我说,不要你去仙山,不要你去福地。我只要你常在我身边陪伴,嫁个好心肠的小伙子,也不要嫁得太远,能常常来看我,就好了。”
“可是,绿娥还是走了去了她的‘仙山福地’。”
李秀丽沉默。
刘夫人忽然一步一爬,爬到她鞋边:“尊者”
“我不知道绿娥去了什么‘仙山’,什么‘福地’求求您,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把她带回来把她带回来”
李秀丽仍然沉默,凝看一位母亲狼狈憔悴的面容半晌,慢慢移开了视线。
声音略低:“好。”
还魂替命术要施展成功,被顶替者身份者,必须是个死人。
但无论什么仙山福地,骨血腐朽其中,也依然寂寞。
归葬亲人身侧,至少,能朝见父亲白发,暮见母亲皱纹。
死人纵使无知,尚可宽慰活人。
她把捉到的顶替徐绿娥的乩教徒留给了徐家处置。
她留下了自己的炁在徐府,让二虎也继续看着这里。
本体炼炁化神修为,一旦这里的炁有异动,能通过幽世,顷刻千里往返。
安排好徐府,李秀丽立刻动身,赶往齐朝京城。
傀身“九壤九幽地狱黑虎尊者”也同时从阴曹出发,将张子健等乩教徒押解而出,前往阳世。她还没忘记另一位信徒的苦苦等待。
真身、傀身在京城会和的一霎,李秀丽用相面术一扫:毫无意外,“张子健”也是个乩教徒,身负还魂替命术。
她用手一招,布娃娃傀身变回原形,系在腰上。押了张子健等乩教徒,直奔皇宫。
这些活冥官在内的乩教徒可是亲口招供,他们阴谋计划,渗透朝廷,要将皇帝也替换为乩教徒!
如今的这个皇帝,从徐家等信徒的口中听来,似乎也不是个昏庸无道的君主。也很有一批修士为皇帝服务。
如果大齐不知有多少乩教徒,她一个个碾死过去,尚嫌麻烦。这样的麻烦事,当然得抛还给大齐皇帝。
到了皇城,她先去了刑部。胡虫虫、张子健夫人秦氏还在刑部。
到了刑部,她把“张子健”扔在胡虫虫跟前。
胡虫虫一看见“张子健”,毛发耸张,悲声如嚎:“畜生不如的东西!贪图富贵,弑父杀母,灭绝人伦!”
在李秀丽去阴曹的这几日,大齐皇帝非但没有为难胡虫虫、秦氏,甚至将他们好吃好喝,带离了普通牢房,安置在刑部。
甚至允许它与嫂子旁观对乩教徒的审判。
故此,他们在刑部,看了不知多少场对乩教徒的审讯。
审讯越审越清楚,他们的心也越凉。
这些参与科举舞弊的乩教徒,竟有不少是认识并知道张子健的。
从他们口中,陆陆续续拼凑出了张子健加入乩教后,动用乩教人脉,买凶杀人的前因后果,种种细节,证据确凿。
不但秦氏心若死灰,此时看见“张子健”,胡虫虫也怒冲霄云,狐眼泛绿,当下亮出利爪,就要扑将上去,与他做一个了断。
李秀丽却拦住了它:“他不是‘张子健’。”将他的脸一勾,变眉改目,露出陌生的面庞。
慢慢将还魂替命术讲来。
胡虫虫的爪子僵在半空,一点一点垂下。
它身后的秦氏却擡起原本浑浑噩噩的面庞,眼睛越听越亮。
听到最后,李秀丽低声说出,还魂替命术的被替者,必然是个死人时,本不忍看秦氏的神态。
谁知,秦氏不但不悲伤。反一扫几日来的颓丧心死,竟合掌大笑,心满意足,焕发神彩:“他不是夫君,他不是。他不是,他没有!我知道,他不会!”
大笑中,猝不及防,拔下头上金簪,朝自己脖子决然刺去!
叮。李秀丽猛然将金簪击落。胡虫虫、一旁的刑部官员都吓得一身冷汗:“嫂子!”“秦娘子,这是作甚!”
秦氏笑道:“我夫君始终未负道义,我又怎能负他?魂魄飘渺,去处也飘渺。我肉身凡胎,难去往他的去处,自是也用魂魄去寻他。”
胡虫虫悲道:“嫂嫂,你还有一对儿女,尚未长成”
秦氏笑道:“晨儿明儿已过豆蔻之年,岁数也不算小了。我与夫君尚有一些薄银,烦叔叔照看他俩三四年。等他俩订了亲,自去成家立业,就不劳叔叔操心。”
胡虫虫急得团团转,还想尽力劝说:“我只是狐貍,如何能养人子”
秦氏正色道:“叔叔谬矣。你虽为狐,正直恩义,尤胜世上之人。宁可我儿学狐貍之恩义,不愿我儿学凡人之狡恶。”
顿首再拜,似乎去意已坚。
正此时,却有一道声音说:“张子健未必死了。他也可能,还‘活着’。”
秦氏骤然擡头。李秀丽、胡虫虫也擡头看去。
却看到一个陌生的炼气化神修士,容貌儒雅,举止斯文,一身官袍,像官员多过像修士。
不,也不算陌生。有过一面之缘。
在皇宫之内,李秀丽当时擅闯禁内,其中迅速赶来的修士之中,就有这个人。
一旁的刑部官员看见他的官袍,忙纷纷行礼:“监正至此,可是陛下有令?”
官袍修士颔首,对李秀丽道:“下官是钦天监的监正,姓虞。陛下想要与你一晤,道友可愿前往?”
李秀丽其实本来就打算解决了胡虫虫这里的事,就去找大齐皇帝,看看他知不知道乩教的那个阴谋。
他们主动找上门来也好。她点点头,但又道:“你说张子健可能还活着。是几个意思?”
虞监正道:“此话不便在此细说。我们虽不知还魂替命术的具体名称,但对乩教的了解,并不比道友差。道友见到陛下,疑惑自然迎刃而解。”
“行。胡虫虫,看着点你嫂子,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秦氏大悲大喜,头晕目眩,也没了方才的从容决绝之意。胡虫虫小心看顾,也满含希冀地看着李秀丽随钦天监监正离开。
等入了大内深处,走过一重又一重宫殿。
李秀丽才终于看到了本世界大齐王朝的最高掌权,当代皇帝。
皇宫内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洞天。皇帝侧靠椅背,年纪大约三十来岁,保养得宜,皮肤白皙,五官俊美,只是神色莫名疲倦,且元炁不足,十分虚弱,看着似乎有什么重病在身。
奇了。作为大齐皇帝,按照她过去在方圆界学到的理论,皇帝一言一行,容易牵连天下万民,非常容易聚炁入道。
况且这皇帝也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光是十八年前的乩教大案,就足够他迈入修行之路了。
现在看来,怎么还是凡夫俗子?
皇帝看见了她,却精神略微一振,上下端详片刻,笑道:“果真是少年俊杰。”
随即语出惊人:“女郎不是我大齐之人罢。”竟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李秀丽扬眉:“你知道?”
皇帝笑道:“我大齐的这些门派,出不了你这样年纪的神通修为,也出不来你这样敢于往死里得罪乩教的修士。恐是‘上界’的哪位名门子弟到此。”
说到“上界”时,他神色无异,眼光微凝,聚在李秀丽身上。
李秀丽道:“看来你们确实知道的不少。那明人不说暗话。我虽然是‘上界’来的,但跟乩教那些人请的神,不是一伙的。本来只是到你们这里随便走走而已。
“但现在,我很讨厌乩教。如果要收拾这帮人,乐意帮忙。”
皇帝喝了一声彩:“好!快人快语!女郎豪爽!乩教也是朕的心腹大患!既如此,朕也不遮遮掩掩。敢问女郎,是否抓‘张子健’,一路进了冥府?冥府中,也有乩教徒罢?”
李秀丽点点头:“有。还有不少。我抓了好些个,打散了修为,就捆在你的刑部里。”简单地将当时冥府活冥官的情形说了一遍。
皇帝听了,略叹一息:“果然如此。乩教之辈,果然已经渗透到了阴曹”
“不但渗透到了阴曹,”李秀丽大大咧咧地看着他,相面术流转,说:“人家还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将活冥官口中说出的乩教阴谋,和盘托出。
皇帝道:“朕早已料到。乩教徒挑选‘神子’,喜欢身份越高的越好,为的是他们所谓‘世界升格’计划。”
“身份最贵重的,呵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不过,仍然多谢女郎一片善意。”
李秀丽道:“我说了我知道的,那轮到我问了。你的钦天监说,‘张子健’还可能活着?那徐绿娥是不是也还活着?你们为什么这么说?你们知道还魂替命术是怎么运转的吗,就敢这么大放厥词。”
皇帝道:“朕不知这等天外邪术如何运转。但朕知道乩教为何要‘升格’世界,为何要挑选‘神子’作定位。自然也就知道,张子健等人,可能还‘活’着。”
随即皇帝看了一眼钦天监监正,监正立即检查起这个笼罩这座宫殿的洞天。
李秀丽道:“放心,不用你们这个洞天,我也有办法让我们的对话不会被任何外人听去。”
皇帝看了一眼她龙女般的神话外貌,又看了一眼钦天监。
钦天监道:“陛下,这位道友法力浑厚不可测,身上且附着一个极其强力的临时洞天。在她的洞天附近,任何人即使从幽世潜来,亦不能绕过她的感知擅入宫殿。”
皇帝这才颔首:“女郎是否怀疑过,朕乃天下之主,本应聚人族之炁,为何却身无修为,乃一介凡夫?”
皇帝道:“这是因为,朕本应得到的‘人族之炁’,全部被地府缴去。”
“不止是朕。本世界之所以修士不多,精怪也稀少。个个修为低微。也是因为,本应被修士吸纳的那些炁,大多进了阴曹地府。”
“凡人,更是入道艰难。民间少有灵异。凡有临时洞天诞生,顷刻就会被地府吸收或派出冥官处置。”
“所谓升格,即是乩教徒希望改变地府的运转规则,将本来被阴曹地府吸收的那些人族之炁,重新释放。让这个世界的修士,能修行到更高境界。让凡人,也能更多地入道。”
“而阴曹地府自有天生规则,不容凡人轻易干扰。那些规则的具象化,一是后土,二是罗酆山,即泰山府君。”
“以本世界修士的本事,是无法轻易对抗后土、泰山的。祂们作为地府规则的化身,不会停止本能地吸纳那些人族炁海溢出的炁,不会将这些炁留给本世界修士修行。”
“所以,乩教才要‘请神’。请来界外之‘神’,强行镇压本界的后土、泰山,释放地府中储存的那些‘炁’。
而那些界外之‘神’,离本界太过遥远漫长,若无足够的‘定位’,极难通过无名长河,定位到本界。”
“这些‘定位’,即是乩教的神子。”
“这些‘神子’之所以能定位本界,乃是因为,他们本非本界之人,而是界外之‘神’通过一些邪术,降临到本界的外界人。”
皇帝微微一笑:“我朝称这是‘乩神上身’,原来在女郎等外界之人看来,此术唤作‘还魂替命’。”
“但此术有一个缺点。”
“阴曹地府的运转规则之一,唤作‘生人录’、‘死籍’,合称生死簿。”
“但凡本界凡人,生死必在生死簿上登记。”
“这些外界之人,则名不在本界的生死簿、生人录上。他们一旦进入本界,必为本界的后土所察,被其驱逐。”
李秀丽暗想,可是她正大光明到来,没被驱逐啊。难道跟虎牢有关?
皇帝不知她心中所想,继续道:“想要安全落地。只能顶替本界人,替换他们在生人录上的身份。”
“以张子健为例。如果他死得太早,在外界人完全顶替他之前,就死去了,那阴曹地府的规则就会生效,自动将张子健记入死籍,从生人录里勾销。这样,外界人就无法替换张子健的生人录。因为他已经是死籍中的亡者。”
皇帝说到这里,缓缓道:“故而,张子健等人,被完全顶替前,本人,大约还是活着的。”
李秀丽琢磨了一下,忽然灵光一闪。拍掌:“我知道了,我知道乩教为什么要杀‘神子’全家了,原来是这样!”
如果乩教的目的是用还魂替命术,把外界的人替换到本界来,那难怪他们会去杀原身的亲族。
一个人,还魂替命顶替了其他人后,其所有社会关系所连接的炁,会把他慢慢改造者被替换者。
但,如果这个被替换的原主,根本没有什么“联系”,没有什么“社会关系”呢?
当初,柔德公主被迫还魂替命了“大妞”,一度变成大妞,差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
她是怎么破掉还魂替命术,想起自己是谁的?
因为狄人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大妞身世何其悲惨,六亲断绝,与人世的联系极其薄弱!
大妞所有的那点可怜的人世的“联系”,根本不足以将柔德同化为大妞!
乩教这就是反向利用了还魂替命术的这个原理。
乩教要请神子下降,替换其他本土的土著,以定位本世界。
但又要不能被后土发现,安全替换生人录;又要这些“降临神子”保持原本的记忆、意识与部分元炁,好让界外之“神”顺着他们的特异元炁定位大齐。
那怎么办?那就清楚被替换的土著的原本的“联系”。一般来说,人最紧密的联系,就是其父母妻子、血亲族戚、至交好友
将这些“联系”直接杀死铲除,或者消灭大部分,那“联系”弱了,自然,还魂替命术的影响也就弱了。
这些降临的界外神子,就能一边顶替这些土著的身份,一边又保留自己的意识、元炁,为界外之“神”提供大齐的定位!
就像当时的柔德公主一样。只不过,被柔德公主替命的大妞,是命运不幸,亲缘淡薄。
而乩教是主动制造血案,靠杀人活活消灭“联系”
想明白的一霎,李秀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瞬间,她还明白了,为什么徐绿娥、张子健等人,都是消失七天又再回来。因为还魂替命术的同化节点,当时孙雪为她科普时,曾说过,同分别是七天、十四、二十八、三十五
每过七天,同化程度就加重一轮
难怪,当时袭击“徐绿娥”的报恩鬼鸟,每每隔七而至。
因为每过七天,也就是徐家人就更危险一轮。
因为还魂替命者,必须要在每轮同化更严重前,消灭徐绿娥的血缘亲人
这种对还魂替命术炉火纯青的这种反向运用,堪称毫无人性。
甚至,恶心到让她感到某种程度上的“熟悉”。
李秀丽当即跳起来,就要冲出去,找几个乩教徒“验证”“验证”。
但刚一动步,她一顿,回头盯着皇帝:“不对。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对付乩教?乩教要‘升格’,对你是有利的。即使不当‘神子’,也可以跟他们合作。”
闻言,皇帝笑了,意味深长:“是啊。倘若世界升格。朕作为本方天子,必定平地飞升,从此脱去病骨,换去凡胎,再不必受生老病死的苦恼。”
“那你还要剿灭乩教?”
皇帝却反问:“为何不?”
他扶着龙椅,慢慢站起,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擡头看殿外的天,也像看天上的乌云:
“朕为天子,受天命。生死之数,天命也。”
“地府吸纳溢出的人族之炁,使凡人归于凡人。也是一种天命。”
“违逆天命,强求长生,必有不祥,非天子所为。”
什么天命不天命。
李秀丽不太懂。不过看了皇帝一眼,觉得他顺眼了几分:“你如果能修行,应该是修阴神的。但你人还不错!就算修阴神,比我见过的几个仙朝的皇帝强!”
“总之,既然你要铲除乩教,那我就一定帮你。”
你来我去,态度十分直率。
一旁的钦天监看了,有点坐立不安。
虽然陛下不曾修行,但也不能如此不敬啊!
但皇帝却难得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咳嗽:“多谢!多谢!”
李秀丽道:“不过你身边这几个,是你的心腹吧,什么钦天监,弱的很。上次我跑进皇宫,随便乱跑他都抓不到。还有这个覆盖的洞天,这么浅一层,能防谁?我一脚就踹倒了。这能保护你?乩教徒也能随便进大内逛吧。”
皇帝一怔。钦天监一口气噎住差点没喘上来:好家伙,原来上次那个闯宫的狂徒是你!
你居然敢大大咧咧说出来!!
李秀丽却没有多想,掏出布偶傀儡,抛给皇帝:“拿着,借你的。既然要合作抓乩教徒,既然乩教徒目标是你,别被抓去做成神子了。这个傀儡现在还不错,我暂时用不着了,但保护这里应该还绰绰有余。”
说罢,转身就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还记得之前秦氏一副要自裁的样子,胡虫虫还等着她带消息回去。
皇帝拿着傀儡,对她这态度,倒也不生气。有趣地翻看了一翻这身子是白骨的奇异娃娃,忽听咚地一声,有东西从娃娃身上落下。
皇帝捡起,发现是一本劄记。
他定睛一看封皮:“云莱子?”
李秀丽停住脚步,噢,一大堆事情挤在一起,差点忘了。
她回身,准备把这本在张子健家的地下室拿到的劄记讨回。
却见皇帝颇有兴致地翻着劄记。
李秀丽问:“你看得懂?”
皇帝道:“这是大齐的一种古文字。本朝的文人学士,都略懂一些。朕师承大儒,自然也有涉猎。不过,要论精通,虞爱卿修行前乃是世家才子,家学渊源,更是精研此种文字。”
“何小友需要研读这一本劄记吗?”皇帝递给虞监正:“虞卿,且为何小姐翻译罢。”
李秀丽立刻伸手指了一页:“这一页,你能读吗?”
虞监正一一读来:“秋。入论坛,须有自号。”
“心慕莱子超脱,眼望白云出尘。自号云莱子。”
“望道种之争,能效莱子,得道而返。”
李秀丽听到“论坛”二字时,就浑身一僵。
听到“道种”时,呼吸一急。
她立刻点开了许久未能打开的论坛,在论坛里搜索“云莱子”。
看到搜索结果,化神修士,一时竟也怀疑自己眼花。
云莱子。搜索栏中,赫然显示。这是一位玩家的ID名字。
这时,却听虞监正皱眉道:“道种原来是个乩教徒的自述。可怜,可叹。”
李秀丽豁然擡首,瞪着虞监正,像要吃人:“你说什么!”
虞监正不知她怎么了,便道:“您不知道吗?那些误入乩教,被神子顶替的‘人’,许多,本是自愿的。乩教在我朝名声极差。若用本教教名,许多人,比如张子健,一听就会警惕。所以,他们又换了许多种教名,在民间伪装传教,或以学社,或以聚会等种种形式,引诱人自愿成为‘神子’。”
“徐绿娥,张子健等,当初都是先被这些乩教徒以各种教名、形式引诱离家,失踪了。然后才有神教的神子鸠占鹊巢,来本界顶替他们唉,张子健等人,虽可能活着,可除了乩教徒。谁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呢?”
“乩教在我朝换用的教名之一,也是传播广泛的一个,就叫做,
“‘道种’。”
李秀丽早已修得真人境。
断头不死,无心可活。
但在这一刻,她头晕目眩,心跳得快要蹦出来,浑身青筋暴起。
无数记忆碎片在她意识中浮出,旋装,组合。
【同样的。因为大妞‘活’了,而柔德公主就无法再‘活’,是命理上的死人。所以,如果有人再让第三个人去顶替柔德公主的‘命’,就像柔德顶替大妞一样,顺理成章接收柔德的一切记忆、亲人】
【被当下各大门派掌握坐标的诸表人间,叫做‘方圆界’。方圆者,棋盘也。认为这些世界如棋局,翻覆之间。
而尚未被任何门派定位、知道的世界,在涛涛长河畔,由分支拐过形成新世界,叫做‘局外界’。】
【绿娥对我说:‘娘,你的病越来越重。儿访遍仙山,走遍福地,定能为你求来灵药,益寿延年。’】
真正的张子健、徐绿娥等人,竟不是被乩教害死了,还是去往其他世界“求仙问道”,还魂替命其他世界的死人,成为了玩家
难怪,他们生人录上的名字模糊。
张子健、徐绿娥确实可能没有死。但也确实不再活了。当他们在其他世界没有及时入道成功,那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对本世界来说,也就等于真正的张子健等人,变成命理上的死人了。
还魂替命术的同化节点,七天、十四、二十八、三十五何止是乩教徒顶替他们,同化为他们的节点。
这也是徐绿娥等人在别的世界,同化为另一个人的节点!
乩教徒可能,并非要抢在自己同化前,去杀死徐绿娥等人的亲人。而是,要在徐绿娥等人,在别的世界同化为另一个人,命理上变成死人,被家乡的后土登入死籍前,顶替徐、张等人。
李秀丽睁着眼睛,透过面板,遥遥望向无尽虚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想:
那么,在我抽出蓝卡,取代了李小姐,成为绣楼上的闺秀时。
我的故乡。
作为我故乡的那个局外界中。
代替成为玩家而离开了故乡的我,悄然降临老爸老妈身边,要成为“李秀丽”的、道种公司的员工,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