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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仙游戏抽卡:开局抽到浸猪笼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百五十四

    天大半还是黑的,鱼肚白只泛了一缕边。

    寿阳县的鸡已经恐惧而兢兢地叫了。

    千门万户次第醒来。

    一户不大的二进宅子里,主人家打着呵欠,从卧室起来了。

    男主人埋怨:“怎么没有热水送来?劈柴声在哪里?”

    女主人不乐:“怎么没有饭香飘来?炊烟在哪里?”

    还有他们的女儿在闺房里大发脾气的叫声:“我都冷醒了,炭火呢?怎么没有人来给我穿鞋穿衣!”

    而院落外,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动静。

    主人夫妇气坏了:“这些懒货!”

    女主人披了绒绒的带毛裘衣,头戴罩帽,帽下乌发露金簪,到了屋顶上压着雪,墙缝漏着风,柴门透着光的厨房,一脚踢开门,厉声喝道:“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干活!”

    厨房里,稻草堆里,蜷缩着一只狗儿。

    狗儿年纪不大,乌黑毛发蓬松松,以至看起来身体圆乎乎的,十分稚嫩。黑亮眼睛上方,却有蛾眉般的两点黄色毛发,四脚亦是黄色。

    骤然被惊醒,狗儿爬起来,晕乎乎地,没站稳却又跌倒了。

    女主人取了一旁的烧火棍,劈头盖脸就朝它打了下去:“贱东西!”

    男主人戴冠着帽,穿厚棉裘大袍,内有皮袄,闲适温暖宽大,只不适于劳作粗活。他笼着袖子,走到被雪覆盖的外院里。

    院里有牛栏,系着老牛,它病骨支离,正躺在地上,张着嘴,无声地吟哦着。

    棚下关着驴,它瘦得皮晃荡,没多少力气,就不去拉磨,只耷拉着耳朵休息。

    男主人取了一旁的鞭子,嗖,砰,打得老牛挣扎着四肢,打得驴乱晃着站起,他喊道:“惫懒货,都起来!”

    狗儿泣涕不能起,拱爪求女君:“五更天尚黑,万户沉沉睡。年小力弱身疲倦,头昏脑胀夭折近,容我稍息再服侍。”

    牛奄奄驴蹒跚,叩首拜男主:“夏日烈阳冬来雪,勤耕奋作不停歇。寒风病老躯,劳苦损精神,残年剩无几,留我半日顺气息。”

    女主人冰冷冷面庞,把狗儿骂:

    “狗啊狗,你怎与人来比?你前生有罪今世赎,爹娘为奴生小奴,生来冲人摇尾巴,看家护院讨欢心,残羹冷炙度余生。烂命一条,纵使夭折何可惜?快去烧水做菜服侍小姐!”

    男主人气咻咻竖眉,将牛说,把驴鞭:

    “牛啊牛,你怎与人来比?你两脚沾泥洗不尽,少年到老田耕事,几口野草权果腹,生作苦力,死在砧板。”

    “驴啊驴,你怎与人来比?蠢钝痴愚实可厌,埋头蒙眼朝前走,原地踏步尚自得。”

    “劈不完柴禾,磨不完豆子、整不净宅院我的鞭子不肯饶你们懒货!”

    无奈何,晕乎乎的狗儿极吃力地拉起木桶,哆哆嗦嗦,朝屋外的水井走。

    雪化了不少,地面凝冰。

    狗儿打完水,一步一挪,肉垫打滑,噗通,跌在地上,刺骨的冰水全洒了,一半多浇透了它乌黑的皮毛。

    它摔折了腿,撞了额头,眼冒金星,冷得快僵了。眼泪涌出来,就冻住。

    朦胧模糊间。

    狗儿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人。

    一对和蔼的男女,搂着她,叫,宝儿,宝儿。

    女主人怒容满面,鞋尖用力地踢它:起来,狗儿!

    爹爹开店,娘刺绣,自食其力,不是生来作奴仆。

    男主人说:这么点活都干不好,水都洒了,就会白吃我家的饭!

    他们把她当掌上珠,吃的,用的,都先紧着她,从来不必吃残羹剩饭。

    如果今天这样生了病,摔了跟头,就有香喷喷的手搂着她,暖烘烘的被子盖着她,不必睡在稻草堆里

    裹得像个球,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姐”,七八岁了,还不会自己穿衣服,在房里叫了起来:狗,狗,给我穿衣服,狗!

    她的年纪,比这小姐还要小一两岁

    不,不,狗儿恍惚地想,人类才有这样漫长的寿命,七八岁了还未长成。

    它今年六个月?七个月大?还是一岁记不清了,牲畜只要能干活,女主人说,是不必算年纪的。

    狗儿还躺在雪地里,看着主人高高的面庞,俯瞰着它。

    血迹流过眼睛,视线渐渐模糊。

    一个节日。新春,鞭炮,对联,笑脸,新衣。

    稚嫩的小手在纸上写下歪扭的大字夸奖,糖梅子。甜滋滋的。

    那对慈爱老实的男女,领着一个矮墩墩的女孩儿,拜在雕像前。

    帷帐,神案,香炉。青烟升起,模糊了泥胎神祗的脸。

    人的好衣裳。却长嘴,利齿?一张狗的脸?

    人在神前,絮絮恳求。生活,不好过啊。前线,战争的阴云。涨价,吃食的拮据。寥落,店铺的冷清。

    人,不好当啊。神,请庇佑,庇佑

    半垂以显慈悲的眼睛睁开。狗头神从供奉的香案上擡起脸,斜睨着不远处桌上的那个“宝”字,笑着说,好啊

    那,我来替你们挨这不好过的生活。我来,当人吧。

    那,谁来当我呢?

    意识飘飘荡荡在黑暗中,狗儿躺在大地上,竟然觉得,雪温暖了起来。

    她飘啊飘,飘啊飘,飞出了大门,听到了院子里,从被买回来开始就没有歇息过的老牛、瘦驴,干重活时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飞得渐高,听到了左邻右舍里,更高的院墙里,“人”在责备瘸腿的马,本该英武潇洒的马,沉默地低头不语。

    飞过许多宅院,听到了一阵又一阵,兔的哭声。柔弱无骨的兔,洁白的皮毛,蜷缩在角落,张皇惊恐地面对着“人”的欺辱。

    “狗儿狗儿”老牛哞哞地叫,“‘人’在商量了,说要趁你咽气前,卖与灵芝庵的尼姑不能睡啊”浑浊的眼睛里淌了一滴泪,像个老者,劝着她。

    “狗儿,你爹娘宁可自己被送去灵芝庵里,也要哀求主人留下你。你一定要活着”瘦驴伏在她身侧,用长出白毛的头去顶她。像一个中年就累花了头发的贫汉,无奈地叹息着。

    狗儿终于醒了,第一句话,却是嗫嚅着:“我有名字,我不叫狗儿,我是我是我还会、会写”

    怎么也说不口,想不起来。

    老牛摇摇头,叹息:“傻狗儿,我们畜生,哪里有名字,哪里有文字?狗爪怎么写人文?”

    人如天,人如地,人如神灵,不可冒犯

    他们有灵觉,有文字,有文明,字写三才,上书天神,内观鬼祖,下书地祇。

    野兽则魂魄噩、智识昧,卑贱于荒野,潦草年月。

    大门轰然开了。站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比丘尼。

    男、女主人陪在身侧,谄媚至极地领着那尼姑:“这位师父,您看,我家还有一个,愿为法会献上。”

    比丘尼略蹙着眉,上下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狗儿,叹道:“你们倒念旧情,留着它。但成了这样,又要交来。甘霖,要折半了。”

    “是,是。主要是,女儿喜欢毛发好看”他们解释着。

    牛、驴用自己的躯体挡在了狗儿的身前。

    但灰衣尼姑只是伸出手,无视任何阻挡,狗儿的身体就自己飞了起来,小小的绒绒身体窝在了她怀里。

    文雅的比丘尼,抚了抚沾水被打焉的皮毛,瞬息,皮毛又干燥起来。

    狗儿在她怀里,感受到了少有的温暖、舒适、宁静,情不自禁地生出无边依恋。就像,她拼命地、不肯淡忘的,模糊记得,那个抚摸她头发,给她糖吃的妇人。

    灰衣尼姑像抱着孩子那样,温柔地抱着这只毛发乌黑的小狗,手是那么轻柔。脸上也笑着。

    牛和驴却打了个寒蝉,想要阻拦,被她袖子一挥,却跌在地上。主人家凶恶地拿起鞭子“叫你们多管闲事!”

    躲在比丘尼怀里,狗儿因舒适而渐渐睡去,半睡半醒间,听到路边鼎沸的人声。

    “你们听说没有城里,来了一个人!”

    “谁还不是‘人’?”

    “人,人,南边来的!女人!”

    “那又怎么样?城里的猫儿狗儿兔儿鸽儿,还不够多?我们早得了道,又不必再变,要操心,也是黄老三那种至今还是畜生模样的去愁。况且,黄老三只想把它那丑嘴脸换个俊俏书生。”

    “嘿嘿,那女人,肚子可是,有了。”

    “什么?”那些声音听说,愈发轰动。

    “有人逮到了吗?”

    “没有那个大肚子的女人,好像有些凡人的武艺,不好抓”

    “没有大肚子,有几个童儿,也不错。城里必定有人还藏了没交出去的”

    议论纷纷里,灰衣比丘尼只要近了,所有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途经之所,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路人退后,皆拜倒,口呼“法师”、“师父”,头也不敢擡。

    忽然,那阴云似的灰衣,在一个大腹便便,鼻子隆起夸张,肥耳朵的商人跟前停住了。

    商人立时紧张极了,口齿不清:“法、法法师有、有、有何指、指教”

    “不要紧张。善信,我只是提醒你。”灰衣尼姑和善道:“我看到了,你家里有个才转化的兔儿,不大乖顺,悄悄在自己的大腿肉里缝了一张皮纸,上有一些人族的词赋律学知识。所以,它还是‘她’,你可要警醒了。”

    商人愣住了,狠狠打了一抖,脸色一会白一会青,感激涕零,当即拜谢:“多谢法师提醒!”

    比丘尼遂飘然而去。留下寿阳县城之人,都感慨灵芝庵的慈悲为怀。

    人群后,暗处的街巷里,火红毛发一闪而过,毫不吃力地追上那轻柔小步,却倏尔远去的灰衣尼姑。

    狗儿难得作了会好梦,被一双手抚了一下,却醒了过来,一张文雅和善的脸,二十来岁的比丘尼,对它说:“到庵中了,好孩子,你受苦了,好好休息一会,下午的大法会上,待你晋升之后,就不再如此痛苦虚弱了。”

    尽管叫“庵”,但狗儿擡起头,看到了一座高大恢弘的寺庙。寺院半镶嵌在山体中,高有九层,碧瓦黄墙琉璃砖,飞檐立着合掌的神。

    大钟一声又一声,齐诵经佛唱,悠长地,穿过烟云般升腾的旺盛香火,庄严地环绕着宝刹。

    每一层敞开的大殿中,均可见无数比丘尼,围着一个大佛像,正盘膝礼赞。在她们四周,似有鲜花从恢弘的大殿上落下,飞天神圣而舞,焚香隐隐,宛若佛国现世。

    狗儿看得待了,虔诚地,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被比丘尼抱着,走进了这座宫殿般的寺庙中。

    红狐一路跟到了寺庙前,却停住了步伐。

    它擡头一看,险些“哕”了出来,赶紧用毛茸茸的细细黑脚摁住了鼻子。

    它耳朵尖尖上别的白绒花一样的装饰——一团缩起来的光球,立时就要腾空而起。

    红狐——李秀丽立刻按住了跃跃欲动的蒲剑。

    现在灭了它们可以,但引不出背后的那个“菩萨”,没法真正破这个洞天。

    这个庙里牵引着通向幽世的一根线,那线的尽头,连着的估计就是比丘尼口中的“菩萨”,才是此间洞天的真正主持。它现在还没有真正“降临”。

    等他们期待已久的大法会开始时,那东西降临了。才是她真正动手之时。

    她用狐貍状态下,对洞天的丝缕堪称洞若观火的眼睛,回看了一眼这个洞天。

    在天赋异禀的,狐貍们的眼睛中,这座九层佛寺,是一个巨大血肉团,蠕动着,镶嵌在山体里。每一层都有个大肉瘤,一鼓一鼓,其中端坐着一个闭着眼睛,肌肤铁青,露出獠牙,袒着躯壳,长着尸斑,挂着阴森笑意的鬼童。

    每一层的无数比丘尼,环绕着肉瘤,盘膝而坐,对着这些高大的鬼童,礼赞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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