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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仙游戏抽卡:开局抽到浸猪笼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七十七

    她话音落下,空无一物的戏台上渐渐显出若干人形,却像是雕塑般定格在台上。

    他们或抱琵琶,或拿鼓、唢呐、萧、笙等乐器。站在正中的,扮演新娘角色的青衣,面部彩妆未卸,定格为一个掩面而泣的动作。

    他们也是孙翠兰之死的目击者。

    当这处稳定、真实的存在现身时,仿佛最后一块空缺被补全,天上的冷月,屋脊的神兽、槐树、水井,戏台,似被无形的绳索串在一起。

    从天上飘然而落一束月光。

    屋脊神兽张开石头口舌,将衔着的石珠吐出。

    槐树摇曳光秃秃的枝头,最后一片叶子落地。

    水井中荡出一缕水雾。

    戏台上,青衣深深一叹,将水袖一抖。

    月光、石珠、叶子、水雾,各化作一屡炁。青衣的水袖里,也抖出了一缕炁。

    五缕炁汇聚在一起,竟拼成个透明的,但边缘隐隐泛着光,勾勒出大致形体的小人儿。

    李秀丽惊讶万分地将它捧起,这透明小人看不清五官,但神韵绝类孙翠兰。

    只是与水井里戾气的红衣厉鬼相比,它显得十分安静,坐在少女掌心,竟然还有极重的忧郁之态。

    最奇异的是,它透明的身体内,有一团小小的光影。细辨,是小女孩时期的孙翠兰的模样。

    白鹤说:“凡人在阳世所行所经所思,必有痕迹留于幽世。这就是孙翠兰生前最后行经唐家时,折射在幽世的痕迹。”

    话音刚落,透明小人版孙翠兰突然跳下李秀丽的手掌,站在了主院的侧门,走三步,退一步,口中不断唉声叹息。

    少女见它磨磨蹭蹭,要走不走的样子,忍不住手痒,扒拉了一下它。

    小人被她推出一步。下一刻,它忽然又站在了侧门,仍旧是走□□一,犹豫徘徊的模样,轨迹与方才一模一样。而且,它体内的光影开始变动,出现了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相依偎坐在河边的情景。

    白鹤眼前一亮,对李秀丽道:“道友,不要干扰它。它是在重复生前的行迹!这恐怕就是孙翠兰之死的真相。”

    “我们应该立即将‘厉鬼孙翠兰’与‘唐家怪物’都唤出来,让他们也亲眼见证这一幕!”

    李秀丽拍手道:“这简单,让我来!”

    她憋了一晚上。依她的心意,如果不是怕暴力破掉溢出区会死人,早就挨个锤爆这些怪怪叨叨的家伙了!

    她走到水井旁,一弹手指,忽然,井下的水波无风自动,竟然被操纵着,将红衣厉鬼裹在水球里,硬生生从井底抛了出来!

    厉鬼“孙翠兰”正发懵时,它蠢蠢欲动的黑藻头发,被少女一脚踩住,竟挣脱不得。想变成尖刺扎穿少女,却猛然挨了一剑。

    它没被扎穿。

    但它的头皮被削秃了一截。

    头发是厉鬼怨气的具象化。竟被削掉一截,鬼身立刻淡了几分。

    李秀丽手上用力拽着鬼魂的黑发,拿着宝剑在它头皮边比划,威胁道:“不想被我剃成秃子,立刻就把你的冤家们,所有唐家人化身的怪物,都给我叫醒!让它们都到这边来!”

    红衣厉鬼感受到蒲剑的威力,哆嗦了一下,立即依言驱使黑发。

    黏腻的滴水黑发从井中爬出来,飞快地蔓延向整个唐家,钻入每个房间的门缝之中。

    唐府的所有房间里顿时都响起了怒吼、尖叫、低嚎,屋子里的怪物们再一次被激怒,所有建筑飞快地变幻位置,跳跃空间,朝主院逼来。但在月光之下,屋脊神兽注目之下,它们只能在外侧徘徊,愤怒低吼。

    透明小人版孙翠兰再次动了。她缓步走向井边。

    怪物们愤怒的吼叫声慢慢低了下来,红衣厉鬼蠕动的黑发渐渐安静。双方都发现了这个孙翠兰。它们的目光凝在了小人身上。

    穿上嫁衣,被送进唐家的这一夜,热热闹闹的喜宴中。

    作为新娘的孙翠兰却悄然从新房里转了出来。

    她喝了一盅又一盅的酒,提前喝完了本应与丈夫交欢共醉的琼浆,带着醉意,孤零零一个人走到井边。

    月光光,照人间,也照着她无助的满怀心事。

    她身上穿着嫁衣裳,披红挂绿,将予唐家大少爷为妾。

    井中映着月亮,粼粼的水波,好像盛满皎洁的月光。

    小时候,她与青梅竹马的邻家子一起捞月亮。

    长大后,她与邻家子,也曾在这样的明月夜,坐在河边。

    他说:我家贫,我们买不起酒,喝不了交杯酒。

    她说:那就舀一碗映着月亮的水,照你也照我,爱意比酒浓。

    一片叶子落入井中,扰了粼粼银光。

    槐树无言,伫立井旁。

    她家旁也有一颗槐树。

    小时候,她与妹妹都调皮,曾一起爬上槐树,去摘槐花。

    长大后,妹妹躺在床上,因饥饿而皮包骨头,再也爬不动树。

    父亲与邻家子都无钱贿赂里正,也交不出租税,明明已经服过役,还是再被官差带走,顶替富家子。

    他们走了一月又一月,越王总有数不尽的活要征发民夫。

    父亲在越王的矿山里,活活累死。邻家子脱下身上最后一件麻衣,盖在父亲身上,让同乡带着尸首回来。

    母亲看到父亲尸首时,一头栽倒田边。

    她从稻田拔出沾着污泥的脚,奔向母亲。

    江南无主的地,一天比一天稀少,连原本的荒山,都已经被大族圈走,不许私自埋葬先人。

    她怕野狗啃白骨,更怕流亡到西州的外省流民,夜半挖开荒坟。

    父亲、母亲都被她埋在了家后的槐树下。

    孙翠兰靠在井边,擡起头,看着屋脊上威严的神兽。它镇宅驱邪,慈悯下视,总是正身而坐。

    可是凡人,怎么能如它这样永恒?

    她饿,她太饿了。

    她望了又望,盼了又盼。良人久不归。

    她拼了命接所有能做的工,瘦弱的背脊,顶不动沉重的犁。

    妹妹只能喝稀粥,病势一日比一日重。

    所幸,她还有一张可称秀气美丽,曾被村里人羡慕的脸。

    院子里空荡荡的戏台,白日刚演过新编的喜庆戏,仿佛是她与唐大少爷的初遇。

    一个乡下姑娘,低着头去送浆洗好的衣裳,接几枚可怜的工钱。

    唐大少爷春风得意,刚刚巡逻了自家乡下的田庄回来,下了轿子,欲到侧门。

    相撞。铜子跌进尘泥。她蹲下去,一枚又一枚地捡。

    一只白净而保养得宜的手,摊开,放着一枚沾满泥土的铜板,递到她眼下。

    她擡起头,唐少爷的目光便梭巡在她憔悴却仍然年轻美丽的面上,微微地笑了。

    他脾气很好,为人也善良,从不曾强迫她。甚至连他的夫人,也是通情达理的。

    虽然妾通买卖。甚至愿意给她一场看似体面的喜宴。她是自愿答应的。大约,是自愿的吧。

    没有人逼过她。世道逼她。

    她没有读过书,心里虽有说不清的前前后后、幽幽淡淡的恨,却不会去算世道的帐。

    孙翠兰就这样走入了唐家。她和妹妹终于能不饿死了。

    她低下头,眼泪落在井水,与月光混同。

    她扶着槐树,慢慢站直。醉醺醺,一步三摇。

    但她心里有太多数不完的愁与闷,醉得实在厉害。

    下一步,踏空了。跌入井中。

    孙翠兰穿着嫁衣的尸首,当夜,被人发现了。

    透明的小人版孙翠兰沉默地躺在井水中,双眼无神,连带着体内光影定格在了女子跌入水井的那一幕。

    随后,身躯骤然而散。

    “什么嘛!”李秀丽长出一口气:“真是一场乌龙。孙翠兰根本不是自杀的,也不是被谋杀的。她只是喝醉了酒,自家失足跌进井里淹死的!”

    没想到真相这么简单,却致使唐家人和孙翠兰的亲友互相猜忌仇视了这么久,激出一个临时溢出区,还送了两个神棍的性命。

    她转过头,对红衣厉鬼说:“喂,你也看到了,孙翠兰是意外死亡。并不是被唐家人害死的。”反而是临时溢出区,那是真害死了人命。

    唐家人也怔怔地,忽然从朦朦中恢复了人类的思维,他们身上怪物的形容开始褪去而那些正在被他们吞吃的“客人”也变成了一团又一团的空气,满地血腥消失了。

    ——这是红衣厉鬼的认知正在被改变,所以其塑造的临时溢出区的那重规则在褪去。

    但现场没有一个人说话。

    红衣厉鬼的“孙翠兰”,呆呆地看着井口。

    那张面容上渐渐褪去了鬼物的溺亡特征,也褪去了狰狞,却显露出虚幻而重叠的两张脸。

    一张是孙翠兰记忆中,邻家子的脸。

    一张,是孙翠兰妹妹的脸。

    忽然,他们痛苦万分地齐齐咆哮起来。

    覆盖了整个唐府以及唐家人的临时溢出区,轰然而散。日光照进了黯淡已久的府邸。

    鬼炁正从唐家人身上剥离出来。

    原本的井水忽然干涸,井底响起两个虚弱的声音。唐老爷夫妇冲过去一看,几乎喜极而泣。

    是唐大少爷和其妻子,他们躺在长着枯草的干涸井底,奄奄一息,却尚未死亡!

    但咆哮声仍在继续。

    这些鬼炁,没有随真相的揭示,随临时溢出区而消散。它们在消失前,挣扎着,忽然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字,指苍天,瞰大地。

    李秀丽以为又发生什么变故,正不耐烦,打算拔剑劈散“问”字时,蒲剑却被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

    白鹤低低一叹:“他们只是有问而已。”

    “问什么?”

    “问苍天,问大地,问茫茫寰宇。为什么他们的爱人、亲人,会这样死去。”

    李秀丽道:“这有什么好问?刚刚都看到了。意外。意外死亡到处都是。倒霉的家伙哪里都有。”

    白鹤却道:“是啊。孙翠兰死于意外。‘意外’,‘命’!”他又一声叹息,低英眉,动俊容,磁性的声音略沉重:“不死而死。屈子有天问,凡夫亦有恨。斗升民,也有质问‘命运’的权利。道友,姑娘算我个人请求,不要动手。”

    好吧。李秀丽并不明白他的恻隐与动容,却还是收回了蒲剑。

    于是,那问字又坚持了很久。

    但天无言,地不语。人间无应。

    那两张重叠的“脸”流下了血泪,终于,这个由活人之恨混杂着对孙翠兰生前记忆的鬼魂,在不甘与惘然中消失在阳光下。

    指天问地的问字散去,唐家的临时溢出区,彻底消失。

    徘徊府外许久,被鬼打墙迷惑,不得进入唐府的小郑、彭生,一下子带着人马冲了进来。

    “表哥,你们没事吧?表侄和表侄媳呢?”彭生着急乱喊。

    “刘姑娘,丁道长,你们还好吗?”小郑先找那柔面少女,见她安然无恙,略松一口气。

    随即。小郑又说:“丁道长,你进入唐府之前,让我去找孙家人的藏身之地,我,已经找到了。但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说:“孙黄英和吴二郎,他们如今明明有吃有喝,却脸颊凹陷若骷髅,全身皮包骨头,精气神败坏到了极点,神智不清,恨意深重。我找到他们的时候,还有最后一口气。但忽然,他们睁圆双眼,怒瞪着天空,一动不动,样子极狰狞,情绪很激动。我怕刺激到他们,因此不敢妄动。只叫手下人看住他们,我赶来这里报信。”

    “谁料,就在方才,我的书童快马加鞭来告,说二人同时暴毙。”

    被小郑唤作“丁道长”的白鹤说:“强行以极端强烈的情感,用自己的活人之炁供养酿造孙翠兰的‘鬼魂’,维持鬼怪临时溢出区,长达近二十日,孙家人早已油尽灯枯。”

    刚刚,更是宁可不留喉中最后一口气,也要指天而问。

    制造出鬼怪类临时溢出区的孙翠兰之妹、之情郎死去了。

    给死去的二道士偿了命。

    可是他们的命,孙翠兰的命,又要谁偿呢?

    用上“意外”,“阴差阳错”、“造化使然”,大约是合适的。

    唐家人也能接受。这世上的多数人,大部分时候都能接受。

    白鹤默然良久。

    李秀丽却没有想这么多,她从感恩戴德、不住道谢的唐家人那拿到了剩下的十两尾款,高兴于自己这趟破解鬼怪的成功。

    但她才美滋滋了没多久,手里捏着银子,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鬼怪的临时溢出区,其实都是活人所供养酿造的。

    那她宅子里的那个男鬼,以及湖畔的卫小玉,又是谁供养的?

    尤其是卫小玉,死去千年,生前又未婚,亲友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估计都没了,就算还有人活着,估计对她也没什么感情了,那到底是谁在供养她,使其存在千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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