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莓再次回到这个禁锢着她的别墅。
现在的情况是,她连大门都不能出去,之前好歹还能在花园和草坪散散步。
被带回来的第一天,周之莓将房门一锁,去浴室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开始补眠。
她这一觉睡了整整十五个小时,外面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里面搞自杀。实则她是真的很困。
由于离开前的一晚过于兴奋,她几乎彻夜未眠。没想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搞了这一出动静出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她一时之间又逃不了,还不如收收心,睡一觉再说。
最终是佣人拿着钥匙“破门而入”。
房间里被厚实的窗帘遮盖,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只不过是周之莓睡觉时不喜欢光亮,才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被吵醒的周之莓整个人懵懵的,呈现出来的状态就有点像是绝望状态下的抑郁症状。
佣人转个头就把自己看到的、脑补的,画蛇添足地告诉了赫维托。
——“Bonnie小姐忧郁寡欢,双眼无神,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是不想活了!”
周之莓睡醒之后在房间里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不紧不慢地去刷牙洗漱。她开始认真复盘这一次离开失败的原因,看来她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招惹赫维托这件事一开始就有风险,这她知道,所以她并没有抱着会成功的念头。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雨夜赫维托竟然会让她坐上他的车,一切顺利得仿佛是一个英雄救美的童话故事。
接下去的事情发生得更是顺理成章。
周之莓一直侥幸地认为,像赫维托这种阅人无数的大佬,对她的新鲜感也是一时的。即便他是一个有性格缺陷的人,但他们之间不谈什么感情,她被他厌恶会是迟早的事情。
从始至终周之莓就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M国,她一定要回国,所以她随时准备离开。
可事情演变到现在,周之莓已经意识到自己过于天真。
她以为拍拍屁股直接溜走就能扔下这堆烂摊子不管,可赫维托的占有欲超乎她的想象。即便他根本不爱她,他也不允许她擅自做主离开。
好生气,好无奈。
周之莓现在哪哪儿都去不了,干脆又躺回了床上。
整整两天,周之莓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竟然不哭不闹。佣人三不五时来查看情况,就见她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周之莓再次听到敲门声,以及John的声音:“Bonnie小姐,你还好吗?”
是John!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John的态度也是赫维托的意思。她已经两天没有见到赫维托了,不知道那个疯子究竟是什么态度。
房门打开,周之莓脸上挂着消极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观察John的反应。
John看着周之莓时不免又想起不久前赫维托才说过的话:她手上的伤处理了没有?
John其实更想说:您还是先管管您自己手上的伤吧。
但他还是如实说:“Bonnie小姐不愿处理,现在她手上的伤有化脓的趋势。”
赫维托闻言砸碎了桌上的玻璃杯,怒气滔天。
John都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吃东西了没有?
果不其然。
John以沉默回应赫维托的暴怒。
眼看着圣诞节就在眼前,John本来也计划着带着家人去海边度假,现在看来,计划全部都要泡汤了。
John觉得有必要让Hansen医生也来感受一下这种酸爽的滋味,反正Hansen医生是个碎嘴,最知道怎么气赫维托。
周之莓手掌心的确有一些破皮的擦伤,但和赫维托手上的伤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之前赫维托就自残一般地徒手砸碎了一面玻璃,紧接着他用力攥紧那些锋利的碎玻璃渣,让自己的掌心血肉模糊。这还不够,后来又当着周之莓的面一拳拳砸在柏油路上。现在手心手背都是伤。
他克制自己不去伤害她,倒是喜欢自残。
John提醒过赫维托处理伤口,但被直接无视。
这两天Bonnie小姐闹起了绝食,这边赫维托也几乎不吃东西。
眼下,John叹了一口气,又像个传话筒似的来提醒周之莓:“Bonnie小姐,我让人来处理一下你受伤的地方吧。”
周之莓闻言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倔强地不让人碰触:“这样挺好,让我得破伤风死在这里好了,反正这也是赫维托想见到的。”
话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John深深觉得,夹在两个闹别扭的情侣中间简直比让他打一百份零工还累。
“嘶——”
周之莓靠在门边上再次看了眼自己手掌心的伤,都蹭掉一块皮肉了,疼得她想哭。
这两天她刻意不管手上的伤,甚至故意不让伤口愈合,眼下看来,手上的伤反倒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周之莓在赌,赌赫维托会不会心软。
她手心的伤是自己摔倒所致,和赫维托虽然有间接的关系,但不是直接关系。
从那天赫维托对天开枪、徒手砸地面的疯狂举动,周之莓判断,他虽然生气发疯,但从头至尾没有真正伤害到她一根皮毛。
所以周之莓也断定,赫维托目前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除此之外,周之莓也有整整两天拒绝进食。虽然这种用自残的方式来试探对方是挺脑残的,但她目前也没有任何办法。
夜深人静,周之莓饿到恨不得找块树皮啃。天知道当佣人端来顶级牛排和沙拉时,她有多嘴馋,差点就要破戒大吃。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佣人也挺实心眼的,她闹绝食说不吃东西,谁料他们还真的把食物端走,让她连偷吃的机会都没有。
周之莓决定了!如果赫维托明天再不来找她,她就真的要敞开肚子大吃一顿!总不能真的把自己的身体搞坏了,到时候真有机会跑,她还没体力跑了呢。
正想着,周之莓警觉地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打开。熟悉的感觉和气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让她瞬间知道推门进来的人是谁。
赫维托来了。
他居然来了。
这是不是就代表,事情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周之莓立即闭上眼睛,佯装睡着。
她小小一只侧躺在床上,背对着房门的位置,看起来十分单薄瘦弱,甚至是,脆弱。
即便房间里一片黑暗,周之莓也能感觉到自己正被湿热的目光扫视,像是一只湿淋淋的手从她的脚踝缓缓向上抚摸,带着冰冷的温度,所到之处都会引起她浑身的颤栗。
赫维托的呼吸在针落有声的房间里几乎可以说毫无存在感,但周之莓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这股炽热的呼吸在逼近,最后停留在她床前,离她不过咫尺之遥。
“啪”的一声。
床头的壁灯被点亮。
紧接着,周之莓的手腕被触碰。
赫维托的手指带着冰冷刺骨的凉意,轻轻擡起她的腕部。
他在检查她掌心的伤口。
周之莓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她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灯光下,周之莓掌心的伤口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赫维托的面前。不难看出来,原本只是擦破一层皮,但现在被细菌感染,开始化脓。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居然任由伤口腐坏成了这样,她是有多绝望?
赫维托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的时候,她无法完全容纳他,趴在他的肩膀上疼得闷声直哭。她整个人瑟缩着,像一只被拍在岸上的小鱼,躬着小小的身体,紧咬着双唇。难免的,带出一点点的血丝,她立即摇着头说太疼了太疼了。
有时候他轻咬一口那颗小小的树莓,她都疼得直皱眉,可他咬下去的力道又不重。
上次打针也是,那么小的针孔,竟然让她急得小脸煞白。
赫维托一直知道,她的皮肤比一般人敏感很多,廉价的饰品戴在她的耳洞里会容易引起过敏反应,每年季节变化,她的皮肤也容易过敏,更别提轻轻磕碰就容易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
她以为他不会疼吗?
看着她从车上摔下去却还要拼命往前爬,他的心似被刀划一般鲜血淋漓。
她怎么就不能乖一点?
此时,赫维托单腿屈膝半跪在地上,打开带来的医药箱,拿出生理盐水。处理这种伤口,必须要先将化脓的部分全部清洗干净。
但这个过程不可避免的,会很疼。
“转过身来。”赫维托看着周之莓的背影,语气强硬。
他知道她在装睡,他太清楚她的呼吸频率了,从进门开始,他就知道她没有睡着。
既然早就被识破,周之莓索性也不装了。她一把缩回自己的手,不让赫维托触碰。
她始终背对着他,无声地对峙。
“怎么?还要像一个傻子一样对我演戏吗?”赫维托刻薄地嘲讽。
他深深记得她所说过的每一个字。
——我讨厌你的高高在上,讨厌你阴晴不定的性格,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一直在你身边像个傻子一样演戏,
——赫维托!我厌恶你!
赫维托很少有如此困惑的时候,他这两天几乎未曾阖眼,因为一旦阖眼,他的脑海里又会再次浮现那日她绝望的神情、绝情的话。
她为什么会如此厌恶他?
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厌恶?
每每回忆起,赫维托胸口便无法避免地一阵阵疼痛。他知道,他不该弄疼她。
赫维托再次抓住周之莓的手腕,但这一次她不仅甩开了手,还直接坐了起来。
周之莓一脸怒气,反正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她的确不想在他的面前演戏了,现在连话都不想跟他说半句。
赫维托同样面色不佳:“如果你不想剁了这只手的话,乖乖把伤口处理干净。”
“你不是想让我死吗?只要我死了,你就开心了。”她丝毫没有半点畏惧地怼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让你死?”他明明说的是:只有等她死了,他才会放过她。
还有,她的死并不会让他开心。
“阅读能力堪忧。”赫维托咬了咬牙。
周之莓不想和他说赌气的话,一脸认真:“请你让我走。”
“做梦。”
周之莓默了默,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直奔房门的方向。但结果再次如预料之中的,她被一把抓住。
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很清楚自己逃不开这里的戒备森严,就是挺想逃。
现在,她也觉得累了,可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饿得没有力气。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周之莓想过和赫维托坦白自己要回中国。她还要回去处理很多事情。
可是冷静下来,她知道这是万万不行的。
尚且不论赫维托阴晴不定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真要让他知道她欺骗了他那么多事情,他难保不会真的发疯。到时候别说是走,她可能会被他弄死。
她还傻乎乎自报家门,不等同于自投罗网?
周之莓不敢拿这件事赌。
赫维托轻而易举地桎梏着周之莓,单臂就勾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悬空,双腿乱踢。
周之莓像只发了狂犬病的狐貍,一口咬住赫维托布满青筋的手臂。
但她忘了,她每一次咬他只会让他更加兴奋。
赫维托的呼吸果然开始沉重,甚至带着微微的低喘,一呼一吸全落在她的耳边,带起一阵阵颤栗。
仅仅是一瞬,周之莓便感觉到了强硬的顶撞,她惊得松了口,大骂身后的人:“你又要变态了是吗!这样也能发.情?”
赫维托轻咬着周之莓的耳朵,似笑非笑:“怎么办?我就是爱干你,不然你以为呢?”
周之莓转过身,“啪”的一巴掌甩在赫维托的脸上。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她自己重重地倒抽一口气。她在气急败坏之下,用的竟然是受伤的手打赫维托。
这下好了,赫维托不疼,她先疼得死去活来。
“嘶……”
赫维托阴沉着一张脸,暗哑的嗓音里压抑着怒气:“把手给我。”
不等周之莓回答,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沙发上坐下。
周之莓一下子老实了,她疼得整只手都在颤抖。
总不能真的让这只手废了吧?她才舍不得。
相较于前两天,今天她掌心的伤口确实十分骇人,甚至整只手都比之前更加红肿。
赫维托虽然一副神色冷峻的样子,却单腿屈膝在她的面前,薄唇抿着,准备为她处理伤口。
从周之莓的角度看,他似乎跪在她的面前。
“啊!”
生理盐水冲刷伤口时,周之莓条件反射地尖叫。
赫维托牢牢禁锢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有退缩的机会:“自作自受。”
周之莓疼得眼眶泛红,流出疼痛的生理性泪水。
赫维托微微蹙着眉,神色里似乎是浓浓的不耐,实则他根本无法注视她痛苦的脸庞。
他先是用生理盐水反复冲洗她的伤口,确认彻底清创后,再用棉签涂抹碘伏进行消炎。
可即便他动作再轻柔,她还是疼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好了吗……”周之莓疼得连语气都变得温顺了许多。
赫维托同样软下声:“再用无菌敷料覆盖伤口即可。”
周之莓咬着牙忍着,太疼了,她选择闭上眼不看,这样起码能减少一点心理上的恐惧。可无法避免的,眼角会流出生理性的疼痛泪水。
很快,赫维托处理完了周之莓掌心的伤口。他仍单腿屈膝半跪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这两天消瘦下来的面庞。
赫维托无法解释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便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感到怒不可遏,可他却根本见不得她受伤难过的样子。
整整两天不吃东西?
她真的想把自己饿死?
她以为这样做他就会心软吗?
可事实是,他的确心软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地推开她的房门,想看看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很好,她还有力气和他吵架。
不等周之莓睁开眼,赫维托一把勾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周之莓感觉到自己身体陡然悬空,随即睁开眼:“你要干什么?”
赫维托还穿着那天的那件黑色衬衫,只不过衣服上多了一些褶皱,整个人也呈现出一种颓丧的气质,竟然有点妖冶性感。
他没理会她的问题,径直抱着她下楼,去餐厅。
赫维托的目的很简单,他要让她吃东西。
餐桌上这会儿满满当当的各种食物,全是周之莓平日里喜欢吃的垃圾食物。但这个时候,赫维托顾不得食品是否健康,只要她肯吃。
“吃。”
周之莓看向餐桌上的美味佳肴,食指大动。
炸鸡、蛋糕、披萨、炒粉、麻辣烫……满满一桌的东西,他把她当成猪了吗?一下子喂这么多?
“乖乖吃了,我可以考虑带你出去。”
周之莓那双狐貍眼亮了亮:“带我去哪儿?”
“吃完再说。”
这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吗?
周之莓真的忍不住想吃,可又觉得不能这么快妥协。从赫维托的态度来看,她可以断定他还是关心她的,起码没有像对待犯人似的把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他不仅为她处理了手上的伤口,还带她下楼用餐。
“怎么?等着让我喂你吗?”赫维托沉着脸,餐厅黄昏色调的灯光下,他低沉的声线像含了口烟,低下头喷了她一脸刺鼻的浓雾。
周之莓一听他阴阳怪气的语气就来气,双手抱臂:“好啊,你喂我。”
赫维托闻言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随即把她抱过来坐在自己身上。
周之莓不由扭着身体一番挣扎,她根本不想让他碰触。可她不知道,她每动一下,就会让他全身发热滚烫。她身上的气息无比香甜,她的呼吸在撩拨着他的呼吸,更别提她的皮肤紧贴触碰他的皮肤,像一株不起眼的绞杀榕一点点占据他的身体,吸食他身上的养分,掏空他的躯干。
赫维托提醒周之莓:“别动。”
周之莓果然不再造次,并不是因为赫维托带着威胁的语气,而是她感受到了更坚硬的威胁。
她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能竖起来。
赫维托拿起一把勺子,皱着眉看着桌上的食物,最后挑了一块动物奶油的小蛋糕,舀了一勺,喂到周之莓唇边:“吃。”
周之莓看着眼前的芒果蛋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还能再忍一秒,多一秒就不行了。
在赫维托看来,周之莓依旧还是满脸的郁郁寡欢。
她究竟有多厌恶他?
竟然到了厌食的地步?
“难道还想让我用嘴喂你?”
周之莓闻言,果断地张口吃了这勺蛋糕。
救命!这也太好吃了!简直是人间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