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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是你给我笑一个吗◎
人形靶上多出六个弹孔。
徐行知松开她,沈清央迫不及待摘下耳罩和护目镜,感叹道:“你手好稳啊。”
动作熟练,准头也好,不比她一看就是初学者。
“比你多来了几次而已。”徐行知掂量了两下,给她换了一把造型更为精巧的步枪,“试试这个。”
沈清央视线从他的手套上滑过,黑色皮质与防滑面料交织,他摘了手表,青筋根根分明,视觉冲击力极强。
领带已经抽掉,白衬衫领口散着,袖箍束起手臂肌肉,上天偏爱的皮囊格外赏心悦目。
沈清央眼皮微颤,移开目光。
徐行知装上弹匣,嫌手套碍事摘了丢在一旁,空试一发,而后递给沈清央。
她白皙的锁骨上被枪托顶出一片红痕。
视线淡淡停留两秒,徐行手擡手掰了下她的肩,沈清央顺着男人的力道调整姿势,她微俯身,眯眼打出一发,感觉到这支的后坐冲击力小了很多。
一连两发打中,她眼睛一亮,扭头去看徐行知。
他靠在边上,抽出一根烟,没点,随手给她鼓了两下掌。
挺敷衍也挺难得的,沈清央冲他弯了弯唇,回头集中注意力,认认真真把剩下的几发打发。
工作人员走进靶场,将她刚才打的人形立牌抱过来,说可以带走收藏。
“不用了。”沈清央婉拒。
这么大的东西,坐飞机时托运也够麻烦。
装备和枪都交还给工作人员,周秉诚和连云还没出来,徐行知结账时顺便和老板聊了几句,二人听语气颇为熟稔。
沈清央好奇:“你经常来吗?”
“偶尔。”
“是挺好玩的。”
徐行知收起钱包,拧松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还可以,释放压力。”
沈清央擡眸,想问一句你压力很大吗,又及时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矽谷每年有那么多创业公司,或生或死,维斯从名不见经传做到上市敲钟,其间辛苦可想而出。
只是他从来不习惯表露于人前而已。
出了射击馆,天色由亮转暗,靛青夜幕笼罩着月色隐隐,没等周秉诚和连云,徐行知先驱车带她回了家。
车里,沈清央系安全带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哥,你吃晚饭了吗?”
“嗯。”
片刻,徐行知提醒:“记得提前订好回国的机票。”
“已经订好了。”沈清央抚平裙角,“两天后的机票,你呢?”
“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圣何塞?”
徐行知侧过去的目光收回:“下周。”
察觉到他语气突然变淡,沈清央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车子在夜色中行驶了二十分钟,回到别墅,沈清央从行李箱中拿了洗漱用品进浴室,连云考虑得周到,这间卧室带一个很宽敞的独卫,洗澡不用出去。
热水淋过全身,她轻揉腰背,白天五个小时的飞机坐得实在腰酸。
洗完澡,沈清央在热气弥漫里对着镜子查看自己鼻尖上冒出的一颗小痘痘,来美国这两周饮食上蔬菜少之又少,连她的皮肤都扛不住了。
沈清央从小皮肤就好,青春期班里很多女生长痘痘时,她还是又白又细腻,连一丝毛孔都看不见。
反而是这两年,有时昼夜颠倒地工作,皮肤会有些不稳定。
她摸了摸那颗痘痘,抿抿唇。
头发吹到半干,沈清央收拾了下衣物,指针指向十点,她没什么困意,索性推开玻璃门去露台上看夜景。
小镇晚上比白天更好看,各有特色的别墅静悄悄矗立在自然植物林中,奢华而不失低调,楼下,她这间卧室的阳台正对着水波轻荡的游泳池。
沈清央趴在栏杆上,舒适地眯起眼享受晚风。
偷得浮生半日闲。
没闲多久,握在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来电人是裴亦。沈清央接起。懒洋洋的:“喂。”
裴亦闻声知意:“病好了?”
“当然。”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裴小少爷抱怨,“你们这差出这么久吗,我在国内都快无聊死了,没人陪我玩。”
沈清央才不信他的鬼话:“你能缺了朋友,少跟我装?”
“都是狐朋狗友。”裴亦笑嘻嘻,“央央,我还是最喜欢跟你一起玩。”
她撇撇嘴,刚想张口,余光里突然捕捉到一只粉色蝶羽的的蝴蝶,在月光下扑翅飞过,漂亮生光。
“央央,央央?你怎么不说话了?”电话里,裴亦疑惑地问。
“我过两天回去……”沈清央单肩夹着手机,两只手一起去捉那只蝴蝶。
并没有很难捉,那蝴蝶顺从地停在她指尖。
沈清央欣喜地轻轻拨弄它的翅膀,想挂断电话拍一张照片,一转头,忽然瞧见相邻阳台上站着一个人影,她吓一跳,夹在肩头的手机和蝴蝶一起飞了出去。
……
徐行知指间夹着一支烟,唇角微挑。
沈清央魂都快掉了,连忙倾身趴在阳台上往下看,夜里黑漆漆的,泳池边几盏夜灯并不足以让她看见手机掉哪儿去了。
要是掉在泳池里,那八成是废了。
她懊悔死了,转身拉开房门“蹬蹬蹬”跑下去。
连廊射灯逐渐亮起,徐行知拿着一只手电筒,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游泳池边上都是草坪,夜间并不好找,沈清央试图看看水里,奈何夜间波纹晃动,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束强光从身后袭来,她遮着眼睛回头,那束光瞬间偏了方向,照向她身后的草坪。
“哥。”
徐行知指尖暗芒未熄,若隐若现的一点猩红,手电筒转了几个方向,他沿着泳池绕一圈,弯腰摸索了几个地方,最终在紧贴池边的草丛角落拨开找到。
手机递过来,沈清央笑容还没来得及挂上就塌了,后背板摔出一大片细纹,她去年才新买的新手机,现在荣变战损版。
她叹口气,尝试打开,还好,手机功能未受损,还能正常使用。
“换个新的。”徐行知关了手电筒。
沈清央心疼:“买了才一年,没关系,还可以用。”
“你倒是挺节俭。”他掐了烟尾,丢进垃圾桶。
沈清央跟上,低头翻过来看:“就是背板摔得确实有点丑,不知道手机店能不能换。”
徐行知停步,从她手里抽走手机。
二人刚好走到圆形壁灯下,沈清央见他将手机翻过来,曲指敲了敲,燃起希望:“能换吗?”
她知道徐行知会,大学的时候,她见过他在实验室用散碎零件组装出一部完整的手机。
法律或许可以触达思想的暗隅,而科学丈量的是生活的精度。
朦朦胧胧的昏溟光影落在男人肩上。
她穿着长袖睡裙亭亭玉立,夜风拂过,满是发丝清香。
他侧眸,眼神明暗不清。
沈清央心脏瞬间一跳。
转瞬即逝。
徐行知恢复平静神色,指尖在手机上轻点两下,不置可否:“能换,同型号的背板不好找,我明天问问。”-
躺到床上,沈清央翻来覆去辗转了好一会儿。
连云准备的床品柔软舒适,蚕丝被搭配真丝床单,躺下去像躺进了云里,可她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想到徐行知方才的眼神。
她很熟悉,因为熟悉,才觉得心乱。
连日来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是远离北城后的孤岛泡沫,一戳就破,她终究要回去的。
一直以来,沈清央都很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
太敏感是对自己的伤害,她很小的时候就领教过。庄敏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是独自跟着保姆生活,沈父工作节节高升,随之而来的是日夜不分的忙碌,能给她的只有物质上的宽裕。
后来到徐家,终于有了稳定的生活,她已经熟练地听话懂事,不给长辈惹麻烦。
徐家夫妇都是很好的人,沈清央自认不亏欠任何人,唯一压在她身上的,只有这十几年徐教授和方琴的养护之恩。
他们给了她一个稳定,安全的成长环境。
她不想弄得他们家宅不宁。
年少时太冲动。
沈清央翻身,打开手机给孟希发信息:[睡了吗?]
孟希很快回:[?工作时间我睡什么?]
差点忘了和国内有时差,沈清央发过去一个猫猫表情包:[sorry,我这边是夜里。]
孟希:[谢谢,口水已流到键盘。]
孟希:[旧金山好玩吗,我也好想去。]
沈清央侧脸枕着枕头,在台灯里打字:[我没往旧金山去,一直在湾区。]
孟希遗憾:[好吧,看时差你那边十一点了吧,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
沈清央回她说睡不着。
孟希:[有心事?]
她很想说有。
窝在被窝里,沈清央抱着手机,手指不由自主摸到背面,如果不拆下手机壳,还真看不出那里摔碎了。
对话框里始终一片空白。
孟希又发来几条信息问怎么回事。
沈清央删删改改良久,最终,下巴抵着手机壳出神。
想不清,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用钝感保护自己。
伸手关灯,她回孟希一句[没事],埋进被子里睡觉。
第二天早上,沈清央醒得很早,她问过连云早餐时间,订了闹钟。
虽然连云说让她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但沈清央还是爬了起来,去卫生间用凉水洗漱,人瞬间变得清醒。
下楼,餐厅里,只有周秉诚在喝咖啡看报纸,看到她进来,他自然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沈清央摸鼻子笑笑:“连姨呢?”
“晨跑去了。”周秉诚悠然自得地吹了吹咖啡,“叔叔跟你讲,趁年轻就要拼命工作拼命享受,不然到了我跟你连姨这把年纪,只能好好养生,想放肆也放肆不了。”
沈清央点点头,进退难安想说点什么时,连云一身运动服从外面进来,身上冒着热气腾腾的汗,见到她也惊讶:“清央,你起这么早啊?”
连云按铃叫了两份早餐过来:“起得早也好,我们一起吃早餐,行知走得早,连早餐都没吃。”
“他已经出门了吗?”
连云点点头:“他走得很早,不过说晚上也会早点回来,过来吃饭吧清央。”-
早餐结束,沈清央跟连云一起出门。
今天是工作日,连云休假,周秉诚却还有工作,吃完早饭便让司机送他去公司。
上午,二人去逛了超市和商场,吃过午饭歇了歇。下午,沈清央跟着连云去上私教健身课。
几个小时下来,她气喘吁吁,身上冒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连云气定神闲,递过来一瓶水,笑着看她:“办公室坐久了,也要注意身体啊。”
沈清央点点头,喝了一口水,往后仰躺在瑜伽垫上,有气无力:“太累了连姨……”
她其实也和同事一起在公司附近的健身房办过健身卡,一开始兴致满满,去过几次之后,因为工作忙变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就完全吃灰了。
这次回去之后,或许可以试着捡起来,不然身体素质越来越差。
回到家时六点出头,沈清央先回房间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来听到轿车开进来的声音,她跑下楼看,周秉诚从玄关处走进来。
脚步微顿,沈清央维持礼貌:“周先生。”
周秉诚何等敏锐,一挑眉:“以为是你哥回来了吗?”
她垂眼说没有。
没一会儿,连云也从房间出来,她换了套米白色的宽松家居服,舒适漂亮,在岛台前榨果汁。
“别喝果汁了。”周秉诚抽掉领带走过去,扬扬手里的长方形木盒,“一个朋友送了瓶酒要不要尝尝?”
沈清央接过连云鲜榨的橙汁,搅着吸管,闻言好奇地看过去。
木盒打开,酒从里面取出来,瓶身上印着红标“50”。
“麦卡伦50年?”
周秉诚扬眉:“你喝过?”
沈清央诚实摇头:“美剧里看到过。”
她记得裴亦也有收藏过一瓶,不过是40年,一直不舍得开。
周秉诚取出一支威士忌杯,开了那瓶酒,琥珀色的液体倒出,他推给她:“尝尝?”
连云则伸手制止:“清央,你平时喝酒吗?”
“不太喝。”沈清央回答,“但是一点点应该没关系。”
最主要的,她还是蛮好奇味道的。
端起来闻了闻,醇厚香气扑鼻而来。这瓶酒几乎是她年龄的两倍,尝一口,先触达味蕾的是浓郁温暖的木质香。
很奇怪,说不上好不好喝,沈清央舔舔唇,又喝了一口。
连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是行家,夸道:“好香,比上次那支好喝。”
周秉诚与她碰杯:“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清央又仔细品了品,还剩小半杯,她托着脸慢慢喝完。
八点一刻,徐行知回到家。
一个朋友帮他找到那个型号的手机背板,脱了西装上楼,隔壁房间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问了管家,得知周秉诚和连云出门散步去了,沈清央在后花园。
他找过去,花园里环着低温氛围灯,搭配设计出自某位知名设计师之手,曳然花植夜晚之姿。
她在秋千上,双手抱着粗麻绳,脑袋也枕在上面,闭着眼,懒洋洋地前后轻晃。
徐行知走上前。
听到脚步声,沈清央掀开眼。男人停在她面前,身形颀长,清寂的眉眼隐在夜色里。
她仰头,靠着秋千麻绳晃了两下。
“哥,你回来了。”
徐行知察觉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酒味:“喝酒了?”
“嗯。”沈清央嗓音低软,“麦卡伦50年,好贵,感觉一杯要喝掉一辆车……”
他没说话,在秋千上坐下,位置宽敞,容纳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徐行知晃晃手里的白色配件盒:“手机呢?”
“手机?”沈清央有些迷茫,撑着脑袋想了会儿,在身上左摸摸右摸摸,最终在秋千旁边的草坪上找到。
“可能是掉下去了。”她用袖子擦擦手机。
徐行知接过来,准备拿回客厅弄,刚想离开,擡眸看到沈清央的眼神。
她很安静,明显有些醉意,清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无言对视几秒,徐行知眉眼微动:“看什么?”
空荡荡的风从二人中间穿过,夜晚的花园异样安静。沈清央很缓地眨了下眼睛,鬼迷心窍想去探他皮肤的温度:“哥,你很久都没对我笑过了……”
没碰到,手腕被人扣住。
徐行知垂眼,宽松的睡裙袖口掉落,露出一截瘦白手腕,肌肤上坠着细链子,红玉髓在夜间闪着暗光。
……
她手指微微蜷缩。
他松开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用手机挑起这只小醉鬼的下巴。
“小姐。”他俯身贴近她,“有求于人,不应该是你给我笑一个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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