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密闭的空间里,周司惟略有些哑的声音像翅羽一样刮着她耳膜,痒痒的。
纪筝抓着被子,嗫嚅说:“不是刚见过吗?”
“已经很久了。”周司惟声音带着笑。
这人看着冷心冷情的样子,怎么谈起恋爱来,这么会撩人。纪筝很小声地回:“也没有很久。”
“是吗?”他说:“雨停了。”
“好像十点的时候停的,”纪筝说:“不知道夜里还会不会再下。”
“现在十一点多了。”周司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喃喃。
“嗯,十一点半了,”她看了眼时间:“你怎么还不睡觉?”
周司惟的笑容喉咙里溢出来,他似乎是在阳台,还夹杂着丝丝风声:“小姑娘,没人告诉你学计算机的都是一群夜猫子吗?”
“我只知道学计算机的很多秃子。”纪筝实话实说。
周司惟忍不住又笑,他今夜笑得有些频繁。
“是因为经常熬夜才会掉头发吧,”纪筝思忖:“而且熬夜对身体也不好。”
“是,”他顺着说:“很晚了,睡吧。”
“那你呢?”
“听着你睡。”
“啊?”纪筝迷糊了一下:“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周司惟轻描淡写地说:“睡吧,别挂电话。”
纪筝本来就激动地睡不着,听到这个要求后更精神了几分。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听了一会儿耳膜边的心跳声后,丧气地又睁开,压低声音:“周司惟?”
“嗯?”
“没事。”纪筝打了个毫无困意的哈欠,再次合上眼皮。
耳机里很安静,成嘉嘉和童然似乎也睡了,阳台门没有关实,风穿过雨后的树叶沙沙作响。
纪筝没有再说话,点开手机给周司惟发信息:【你几点睡】
信息刚发出去,耳机里就传来带笑的声音:“怎么不说话?”
纪筝:【室友都睡了】
周司惟顿了一下,又轻又慢的声音和对话框的回信一起跳出来:“睡不着吗?”
纪筝:【是有一点】
她手指在发亮的屏幕上犹豫了一下:
【想听你说话】
这句话刚发出去,纪筝睫毛颤了一下,立刻后悔想撤回。
然而已经晚了,耳机里,周司惟轻笑一声:“想听什么?”
她碰碰滚烫的脸颊:【随便】
周司惟沉吟片刻,似乎有点无奈:“给个范围?”
纪筝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英语好吗?】
他停顿两秒:“你指哪方面?”
纪筝:【口语。】
周司惟默然:“一般。”
纪筝扬起唇,从相册中找了个图片发给他:【念这个好不好?】
耳机里安静了两秒,纪筝头一回听见周司惟用这样略显困惑的语气说话:“这是什么?”
她忍住笑:“我上笔译课的时候,老师给我们看的她自己写的话剧里面的英文诗,我特别喜欢。”
纪筝当时很喜欢这首诗,就记在了备忘录里,还截了图保存。
周司惟静默片刻,开口,念标题。
【不对!】纪筝飞速打字:【要用英文念。】
静了一瞬,他问:“一定要吗?”
纪筝带有一丝小忐忑,又仿佛是撒娇:【不可以吗?】
周司惟轻叹了一口气,重新启唇,轻声念上面的英文。
——《你是天边不落的虹》
“或许你不知道,你是天边不落的虹。”
“当我听到轰然的雨声,听到窗外在风中摇曳的枯败枝丫。”
“当我看到无垠的黑暗,看到墙角处火光将黯的柴火余烬。”
“当这世界开始倾颓,腐败,摧枯折腐,”
“而你明亮,干净,一尘不染,”
“仿佛我的一切感官,都化作烛火一点,向着你伞下的岛屿靠近。”
念到这里,周司惟停了下来。
电话那头,少女的呼吸绵长而均匀,身上的暖香仿佛透过电波钻到他鼻尖。
她呢喃了两声,听不清是什么,似乎还翻了个身,睡衣布料摩擦绒被。
周司惟双臂搭在阳台栏杆上,夜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鸟雀扑棱树叶的簌簌声,阳台外梧桐的叶子被雨水洗刷得鲜绿。
他锁上手机,转了两下戒指,稍侧下颌对着耳机轻声喃道:
“落落,晚安。”
——如果有一天,你对我的爱渐渐逝去,
如果接着,你将我遗忘,
如果某一刻,你的记忆深处,再也没有我的碎片存在,
我仍然会爱着你,我亲爱的爱人,
我的爱不会消失,即便掩埋,也将破土而生。
即便我再度看到黑暗的降临,你仍然是天边不落的虹,
明亮的光与我今生相拥。
白首不渝。
一夜无雨,盛春的风吹干了地上的水,第二天晨光洒下的时候,花香草绿,去往教室路上沿边的月季开了花,饱满的红,轻轻摇曳。
纪筝一捋眼前的头发,无心欣赏春景,一刻不敢耽误地向教室跑。
按照往常,她应该是七点起床,在食堂吃个早餐,慢慢悠悠到教室然后预习教材加背单词。
可惜昨晚太激动以至于睡的太晚,纪筝早晨睁眼时,发现手机是没电自动关机而挂断的。
她连忙把手机充上电,洗漱后紧赶慢赶跑出来。
一路快步到教室,纪筝在第一排坐下,看了眼手表,时间刚好7.50。
她松了口气,平复下过快的心跳,把教材和笔记本从书包里拿出来。
拿的时候带出了手机,震动了两下。
Z:【出来。】
纪筝为这没来由的两个字奇怪:【去哪?】还加了个奇怪挠头的表情。
Z:【教室门口。】
她愣了一秒,条件反射看向半掩的门,立刻放下手机起身。
周司惟居然真的在门外,浅灰色针织卫衣,深色长裤,神情罕见地有几丝懒散,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纪筝整理了下头发走到他面前,看了眼四周:“你怎么来了?”
周司惟微扬下巴:“上课,你隔壁教室。”
他笑了笑:“不记得了?你上次去过的。”
他一说纪筝就想起来上次跑错教室的尴尬场面,脸一红踮起脚去捂他嘴:“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周司惟摘下她的手,捏着手指:“吃早饭了吗?”
“没来得及。”
他意料之中的神色,顺手把另一只手拎着的早餐放到她手上。
豆浆和饭团还温热着,散发出甜香气。
纪筝还没喝,心里已经咕嘟咕嘟冒着甜豆浆泡,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周司惟黑发松松垂在额前,答:“猜的。”
“猜那么准呢,”她唇角弯出两个酒窝:“你昨天是不是睡得很晚,感觉很困的样子。”
“还行,”周司惟说,嗓音有一点困倦的哑:“快上课了,回去吧,记得把早餐吃了。”
纪筝乖巧地点点头,走了两步又扭着头挪回来,嘟囔道:“其实我今天是起晚了,以前都去食堂吃的。”
“嗯。”他一副表示理解的样子。
纪筝抿抿唇,不敢擡头直视,飞快地说:“那明天一起吃早餐好不好?”
周司惟垂着看她的睫毛动了一下,没忍住,擡手揉了揉小姑娘圆润的发顶,唇角微弯:“好。”
青年身上沾染着晨间清凉的露水气,掌心骨骼分明,力道温厚捋在发顶,带来奇异的安全感。
“我去上课了,你也快去吧。”她语速极快地说完,脸上红着小小的雀跃,脚步轻快地小跑回去。
周司惟目送门开合关上,单手抄兜,经过隔壁的空教室,下了楼梯。
楼梯上,路子霖打来语音电话:“周哥,一大早你去哪了?老程不是在外面培训还没回来停课了吗?”
周司惟脚步散漫,淡淡应了声:“出来吃早饭。”
“靠,”路子霖惊:“你疯了吗?”
周司惟扯了扯嘴角:“睡你的觉。”
“不睡了,你给我吓清醒了哥,”路子霖伸了个懒腰:“既然你都吃早饭了,也给我带笼小笼包回来呗,吃完去工作室干活。”
周司惟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童然到第一节课下课时,才猫着腰从后门进来。
“老师上节课没点名吧?”
“没,”纪筝起身给她让位:“但她说下周交笔记。”
“啊?”童然小声哀嚎:“杀了我吧,宝贝,靠你了,借我抄抄。”
“没问题。”纪筝爽快答应。
“爱你!”童然抱着救世主狠狠蹭了几下。
上完上午的课已经是接近十二点,纪筝和童然喊上成嘉嘉一起吃完午饭,回到寝室发现符梓回来了。
符梓前段时间又出去住了,课去得也少,难得又见一次。
她一来就是气氛的制冰机,童然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她,爬上床看剧。
成嘉嘉放低音量,和男朋友打语音电话。
纪筝上了一上午课也累,靠在椅子上,抱着手机和周司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过了几分钟,童然像是要故意气符梓一样,扬声问:“筝,下午没课,你去图书馆还是和会长约会?”
“啊?”纪筝一愣,转身看到符梓难看的脸色,顿了一下回:“图书馆吧,他应该要上课。”
“会长下午没课,”童然笑嘻嘻道:“我问过路子霖了。”
“那就再说吧。”她摸摸鼻子。
话音刚落,符梓把水杯砸桌子上:“中午了知不知道,说话不打扰别人睡觉吗?”
“是吗?”童然嗤笑一声:“这满屋子醒着的,我是打扰鬼了吗?”
“你——”符梓脸气得青白。
童然悠然抠着指甲,内涵道:“有些人啊,屁颠屁颠追了俩学期,人家连个眼神都不搭理你,现在眼红了呗,真以为什么事都能走后门啊。”
“你说话不要太过分!”符梓霍地起身,眼神愤怨转向纪筝:“不就是把周司惟追到手了吗?得意什么?”
“是呀是呀,也就是某些人永远碰不到衣角的男神而已。”童然笑吟吟的。
符梓脸色难看的几乎五颜六色,拎着包气冲冲又走了出去。
纪筝不忍心看,小叹了一口气:“然然,我觉得她迟早得被你气死。”
“那就太好了,”童然冲门口扒了张鬼脸:“为民除害了我是。”
“对了,我刚没有胡说,会长下午真没课,你可以问他要张课表呀。”
纪筝转回椅子,心思蠢蠢欲动,问:【你下午有课吗】
Z:【没。】
纪筝:【那你下午去干嘛】
Z:【工作室。】
那应该是很忙吧,她黯然了一下,还没想好回复什么,对方又跳出来一条信息:【你呢,下午有课吗?】
纪筝老实回:【没有】
Z:【去图书馆?】
她咬了一下唇:【还没想好】
对面停顿了几秒,过了一会儿后,纪筝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Z:【别去图书馆了,来工作室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