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当初知道所有的事,是在分手当天。
秦廷远平静地讲述那些恩怨,告诉他,隔着一条人命,他们永远没有可能。
秦既南从来不知道,他只是普普通通谈一场恋爱,背后牵扯着这么多事。
秦廷远在书房里喝着茶,口吻毫不遮掩:“阿既,你不知道,那个孩子不会不知道,她妈妈性格刚烈,不会允许她和你在一起的。”
秦既南站在书房门口,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浑身冰凉。
许许多多想不透的细节在一瞬间浮上脑海。
她的抗拒,她的躲避,她的忽冷忽热,她说如果世界毁灭就好了。
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少女眼泪滴滴滚烫,烙在他心头,她哭着说求他别问了。
秦既南转身下楼,步伐慢慢,走过一节节楼梯。
脚步虚浮,他差点踩空。
整整一周,意志消沉,他把所有事抛在身后,用酒精麻痹混乱的思绪,清醒时分,把车开到叶蓁寝室楼下,沉默地在车里坐着。
其实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寝室,只是好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直到有一天晚上,秦既南看到孟颜急匆匆地跑进宿舍楼,没多久,她和叶蓁一起出来,远远看着,少女的状态很不好,面色苍白,像是发烧的样子。
他握紧方向盘,却没办法下车。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走远。
他了解她的性格,做了决定的事,应该不会想再见到他。
可秦既南真的太想从叶蓁那里听到一个答案。
费了点功夫,让她室友把她带出来。
学校林荫小道,夜色漂浮,少女病好之后,瘦了一圈,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月光落在二人中间,仿佛一道分界线。
泾渭分明。
听到他的问题,她唇色有点发白。
片刻之后,她轻轻地说不恨。
她垂着睫毛,下巴尖尖,病弱体虚的模样。
秦既南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上前去抱她。
可是只要她这一句话,也就够了。
擦身而过,之后,秦既南照原定计划,出国读书。
他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本科本也该在国外读的,只是那时奶奶身体不好,才留在了国内陪老人家。
时间如流沙,从指缝中划过,了无痕迹。他遵从秦廷远的安排,逐步接手秦氏的产业,在各种明争暗斗,市场波动中稳住了秦氏的产业版图并进一步扩大。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太年轻,不够服众,所有的威势都是靠挤压自己的时间,换回一次又一次漂亮的商战成果,最终让人心服口服。
只是有一年,叶蓁的生日,秦既南从工作中抽身时,望着手机上弹出来的提醒,有些失神。
鬼使神差的,他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铃声跨越大洋彼岸,十几秒,她竟然接了电话。
电流传递着彼此的呼吸声,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秦既南挂断了电话。
彼时国内深夜,纽约正午时分,天气阴沉灰蒙,气温很低,他打开窗,有风吹过来。
他扶着窗,心里的想法一次比一次坚定。
所有人都说他们没有未来。
那他就站在亲手创造的未来里等她-
二人在门口抱了好久,邻居有人开门出来,往这边看了一眼。
秦既南扶着叶蓁的脑袋往怀里按了下,他贴耳:“再不让我进去,你邻居就要报警了。”
叶蓁闷在他怀里,抱着男人的腰,她手指摸上他的衬衫前襟,被她眼泪浸湿了一小片。
还想再摸摸别的地方,秦既南一把攥住她的手。
“耍流氓呢?”他低头看她,眼底带笑,逗她从弥漫的悲伤情绪中抽离。
叶蓁抿抿唇,抽回自己的手,拉着他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她从玄关鞋柜里取出一双男士拖鞋。
秦既南手搭在玄关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看着她的动作。
“谁的?”
“嗯?”
叶蓁关上柜门,疑惑擡头。
后知后觉,视线落在地上的拖鞋。
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垂着眼,清艳动人,秦既南盯了两秒,忍不住倾身捏上她的下巴,轻吻她殷红的眼角。
这动作突如其来,叶蓁睫毛忽颤,她擡手抱住男人的手腕,话到了嘴边又改口:“你猜……”
捏着她下巴的力道更重了些,秦既南俯身,不轻不重在叶蓁唇上咬了下。
她的唇很软,碰到,就想多亲一会儿。
“唔。”
叶蓁被带得仰头。
张开嘴,秦既南抵着她的齿尖低声又问了一遍。
叶蓁唇齿间逸出轻微的笑意。
在他真的想吻得更深之前,她踮脚攀上男人的肩膀:“是新的,我刚买的。”
“给谁?”
秦既南气息低低。
“给你。”
她猜到他会过来找她。
局势风雨飘摇,他不会让她一点消息都没的担心。
秦既南终于松开她。
指腹蹭了下她的眼角,他弯腰换鞋,叶蓁趁这个时间,转身去浴室洗脸。
凉毛巾在眼上轻敷,她呼出一口气,将心情整理好。
出去的时候,看到秦既南走过来,望着她的房间,好像有点出神。
公寓其实很小,她爱干净,收拾得很整洁,骤然进来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显得有些突兀。叶蓁轻咳一声,还是觉得有些违和,走过去把沙发上自己进门时脱下的外套挂了起来。
她伸手去接秦既南的外套,帮他一起挂起来,手指摸到衣襟前的一点潮意。
秦既南从背后抱住她。
下巴搁在她肩上,他们能相处的时间不多,他总是很喜欢用这样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的方式。
“吃晚饭吗?”叶蓁偏头问他。
“你吃了吗?”他吻她脸颊。
“你来之前,我正准备煮面。”叶蓁任由男人手环在她身前,“要不要出去吃?”
秦既南把玩着她柔软的指尖,顿了下。
时间上来不及。
来的路上,他的手机电话快被人打爆,无数人还在等着他,尤其是秦廷远,不知道多动怒。
身后人久久不说话,叶蓁有所察觉:“你待会儿要走吗?”
“嗯。”他轻声。
其实叶蓁想得到,出了这么大的事,管理层焦头烂额,他抛下一切过来找她,已经是荒谬至极。
“几点的飞机?”
叶蓁靠在他肩上仰脸问。
“还有半小时要走。”秦既南低头,轻吻怀里人冰凉的眼皮。
半小时,刚好够两个人坐下来吃一顿饭。
叶蓁的手艺真算不得多好,不过是刚好她能吃下去的程度,秦既南靠在流理台边,用筷子尝第一口的时候,动作明显顿了下。
“不好吃吗?”
叶蓁自己尝了一口,也顿住了,盐又放少了,没滋没味的。
她实在是不太能把控好调味料的量。
秦既南捏了捏她的脸:“难怪把自己养这么瘦,你们公司没有食堂吗?”
“我们小公司。”叶蓁抿了抿唇,哪像秦氏一样配套齐全。
秦既南抵额笑了下,最后还是端着碗到餐桌边,把面吃得干干净净。
因为不太好吃,叶蓁自己倒是没吃多少,看着时钟到了时间,她送秦既南离开。
楼下风雨交加,他只让她送到门边。
叶蓁手指覆在他风衣纽扣上,静静对视片刻,秦既南忍不住用掌心盖住她的眼睛,低头吻她的唇。
“别看我了。”否则他走不掉。
“不看了。”叶蓁眨眨睫毛,轻轻把人往外面推。
她知道他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手里被塞上一把伞,秦既南最后回头,年轻女人扬着唇,用口型对他说注意平安-
后面几天,秦氏的消息如石头入水,激起一圈又一圈更大的涟漪,一点风吹草动都占据财经板块头条。
秦既南终于出面回应,媒体镜头下,男人平静矜贵,言谈自若,仿佛秦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的从容反应稳定了秦氏的股价,一锤定音,也将此事推入无可转圜的余地。
秦廷盛入狱,名下股份及控股公司,转入长女秦玉琅名下。
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浪。
程锦看得心惊肉跳,每一条报道都让她震惊,纵然她一直知道秦既南的身份,但到底大学同窗过,在她眼前,他学长的这个身份在心里占比更重。
而今亲眼目睹这样兵不血刃的夺权,让程锦真真切切意识到豪门精心培养出的继承人的手腕。
周五晚上,唐雪莹从北城来南城出差,工作结束之后,她约叶蓁和程锦吃饭,三人去了一家本帮菜馆,做私宴的,不对外开放,靠着程锦的关系才订到。
饭桌上聊着天,程锦忍不住担心好友:“蓁蓁,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和秦既南的关系,感觉以后万一你们感情破裂,他能玩死你。”
唐雪莹戴手套文文气气地在剥虾,闻言好奇:“蓁蓁和前男友复合了吗?”
叶蓁用吸管喝着橙汁,被呛到。
“是啊。”程锦说。
唐雪莹弯弯眸:“那挺好的。”
“好什么呀。”程锦撇嘴,戳了下叶蓁,“你别笑,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要是真打算还和他在一起,结婚之前要不要签个婚前协议什么的?”
当年分手的真正缘由,知道的人只有孟颜和梁从音,叶蓁不想再给别的人增添心理负担,对程锦的说辞是感情有矛盾。
她用吸管搅橙汁,应和着点了点头。
程锦接着说:“别不当回事,他们这种家庭防人之心都很重,你看我爸对他那些情人也就是明面上大方,其实……”
“咳咳咳!”
唐雪莹以手握拳咳嗽了几声。
她说话一向轻声细语的,脾气很好,此刻也只是委婉提醒:“阿锦,蓁蓁和人家是正经谈恋爱。”
叶蓁笑了一声,擡眸对程锦说:“知道了,程大小姐的话我都放心上的。”
程锦嘟嘟嘴:“我是你亲姐妹,我能害你吗,等你要跟秦既南结婚的时候,我可以介绍婚姻方面的律师给你。”
唐雪莹弯唇剥虾,笑着叹了叹气。
这家私宴味道很好,三人边聊天边吃饭,吃完饭,程锦去洗手间,叶蓁和唐雪莹等她。
手机震动几声,叶蓁低头看,是秦既南的信息,问她有没有到家。
她回他在跟朋友吃饭,回完,擡头看到唐雪莹在看自己,歉意地笑笑。
“没关系。”唐雪莹说,“蓁蓁,我挺为你开心的。”
叶蓁关掉手机放回桌面。
私宴人不多,程锦去了洗手间,包厢就剩她们二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吃着甜品,唐雪莹挖一勺榛子冰激凌,笑笑说:“我总觉得你和秦既南应该不会出现刚才程锦说的那种问题,毕竟你们感情就很好。”
叶蓁说:“未来那么长,谁也说不准。”
“你说得对。”唐雪莹表示肯定,随即支着下巴回忆,“你还记得当年你们分手之后,我把你拉出去散步,然后遇上秦既南的事情吗?”
叶蓁轻点头。
唐雪莹视线落回叶蓁身上:“当时确实是他找到我,用一个资助的名额换我把你带出来见一面。他并没有逼我,只是希望我能答应。”
“蓁蓁,关于这件事,我想跟你说抱歉,也很想跟你说句谢谢。”
叶蓁愣神。
“听上去确实有些离谱。”唐雪莹弯了弯唇,轻声,“你应该知道,我家境不太好,爸妈整天吵架,我在他们身上,没有看到过被爱的样子,也没有学到怎么爱人。”
“秦既南当时找到我的时候,我很震惊,坦诚地讲也很羡慕,我看到了别人真心爱人的样子。”
“也发现了,感情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说到这里,唐雪莹顿了顿,似乎有些感慨:
“原来天之骄子爱人也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