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沈如澈的葬礼办在北城,那天天气晴朗,四月初,春暖花开。
叶蓁带了一束百合去吊唁。
葬礼办得很低调,沈家长辈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之下大多都未出席,来的人大部分都是沈如澈的朋友。
梁从音没来,那晚她喉咙涌出一口鲜血,之后生了几天的病,病好之后,接了律所一个跨国并购案的项目,径直飞去国外出差,好像刻意要用忙碌让自己遗忘。
叶蓁把花放在灵前,沉雅低调的白色,像两侧布满的挽联一样安静。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之后,看到了靳然。
男人站在门边,黑西装,襟前簪一朵白花,眉眼沉沉,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显然也没从悲伤中走出去。
这些年公司业务上合作往来,和靳然也算得上朋友,叶蓁走过去,跟他说了一句节哀。
靳然微微颔首,出声问:“你和阿既一起过来的吗?”
“不是。”叶蓁本不确定自己是否抽得出空,所以只是问了秦既南吊唁地点和时间,来时也并未告诉秦既南。
她想他这段时间一定很忙,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打乱他的计划。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走廊上走来一位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女人,走近了,叶蓁看出是文岚,见到二人,文岚很客气:“靳总,叶小姐。”
叶蓁也客气回应:“文秘书。”
文岚臂间搭着件男士西装,向里看了一眼:“秦总在吗?”
看到文岚时叶蓁就猜到秦既南大概率也在这里,她没说话,靳然回:“他不在这里,应该在后厅。”
“多谢靳总。”文岚笑着回应。
“你要给他送衣服吗?”
“对。”文岚说,“秦总这几天有点生病,外套落在了车上,所以我给他送进来。”
“给我吧。”靳然伸手。
文岚先是一愣,随后妥帖地递过来:“那就麻烦靳总了。”
“不客气。”靳然声音有些低,倒是一如既往温和。
叶蓁视线几不可察地追着那件西服,在文岚离开后,正准备跟靳然告辞,没想到对方主动邀请:“阿既在里面,你不过去吗?”
叶蓁怔了怔,随即笑着摇头:“不去了,我只是顺路来给沈如澈送束花。”
“晚上忙吗?”靳然随着她的脚步踏出门厅。
“还好。”叶蓁回答,走到连廊里,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了风,太阳一半隐在云层之后,温度比她来时降低了几分。
院中来往不少人,皆是沈家亲眷,非富即贵的社会人士,靳然送她离开时,迎面遇上桑宁和一个生面孔的姑娘,二人远远和靳然打招呼,朝他们走过来。
猝不及防遇到桑宁,叶蓁脚步一滞,紧接着就听到桑宁旁边的姑娘好奇道:“咦,靳然,这是你女朋友吗?”
这声音有一丝熟悉,叶蓁顿了顿,擡眸看过去,对面的两人都和她一样,来吊唁,穿黑色系长裙,妆容素净,只是举手投足间难掩大小姐气质。
桑宁许是哭过,眼睛跟核桃一样肿。
“不是。”靳然回她,“这是阿澈的朋友,钟小姐慎言。”
钟司遥自知失言,对叶蓁笑了笑:“抱歉啊,是我认错了。”
叶蓁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转身跟靳然说:“不用送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靳然目光落在她脸上:“好。”
叶蓁颔首离开,刚走没两步,桑宁追上来,从身后拽住了她的衣袖:“叶蓁——”
叶蓁停步回眸。
“你还记得我吗?”桑宁被风迷了眼,上手轻揉,她眼睛本来就哭的肿,再一揉,更红了。
叶蓁微顿,从包中取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谢谢你。”桑宁对自己的时态感到羞赧,用纸巾小心擦了擦眼,“这两天哭得眼睛有点痛,不好意思。”
“桑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蓁轻声询问,目光落到桑宁左手中指的婚戒上,很精致昂贵的一颗粉钻,光芒闪烁。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戒指。
桑宁把纸巾揉在掌心:“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很久没见了,今天在这里见到你有点惊讶,你和秦既南一起过来的吗?”
叶蓁没说话。
桑宁却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态度,接着说:“我们怎么说也算是校友,我快结婚了,如果你有空的话,欢迎来参加我的婚礼。”
叶蓁睫毛动了动,轻声说:“恭喜。”
“谢谢。”桑宁弯唇,“哦对了,新郎你也认识的,是齐允,以前大学的时候大家不是经常见吗?”
的确是经常见,她跟秦既南谈恋爱那会儿,他的社交圈对她敞开。
只是……
叶蓁愣在原地,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桑宁却对她挥挥纸巾:“谢谢你的纸巾,那我就不留你了,婚礼请帖我会托秦既南转交给你的。”
叶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
桑宁走回去,靳然已经离开,钟司遥在等她:“她是谁啊,不是沈如澈的朋友吗,你怎么也认识?”
“阿澈的朋友?算是吧,我们都是通过秦既南认识她的。”
“什么意思?”
桑宁清了下嗓子:“意思是,她就是你看上的男人的白月光。”
钟司遥呆住,目光下意识追过去,叶蓁已经走远,但方才那一眼她还记得,很惊艳,年轻女人长得很美,气质沉静清艳,是能一眼勾去人注意力的类型。
所以她才会第一眼注意到,问是不是靳然女朋友。
真的是很漂亮很漂亮。
钟司遥霎时有点绝望,接着问:“那你刚才在跟她说什么?”
桑宁挽上她的手:“邀请她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什么!”
“谁让我跟秦既南认识这么多年呢。”桑宁耸肩,“夫妻做不成,总归还是朋友的,他这么喜欢人家,我索性帮一把,制造点相处机会喽。”
钟司遥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宁宁,你可真是菩萨转世。”
“安啦司遥。”桑宁揽过她肩膀,没几分真心地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总还会有能让你喜欢的。”
钟司遥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
另一边,叶蓁离开沈宅,没着急打车。
天色半阴半明,春日风凉,她沿着街边走了一小段路,脑子还是乱糟糟的。
原来秦既南没和桑宁订婚,新闻媒体上的捕风捉影,都是假的。
人一旦身在局中,实在是很难保持理智的判断。
脑海紊乱,叶蓁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捋了捋额前头发,掏出手机准备打车的时候,从沈宅的方向驶来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她面前。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落入了车上下来的人的怀抱。
鼻尖飘来一缕熟悉的清苦气息。
“诶……”脸颊贴着男人硬质的衬衫布料,叶蓁按灭手机。
想擡头,耳边传来胸膛内的心跳声。
“秦既南。”她伸手戳戳他。
“来了怎么不告诉我?”秦既南抱着她,低声问。
“顺路过来的,怕你在忙。”
“我不忙。”
“真的?”叶蓁仰头,男人手顺着松了松,搂着她薄背,她伸手整理他的西服,“文秘书说你生病了,不是因为这几天很忙吗?”
秦既南眸光动了动。
叶蓁和他对视,男人瞳孔漆黑,眉宇之间有倦意,低眸看着她。
片刻,她伸手回抱秦既南,脸贴着他的心跳,静静道:“逝者已逝,别太难过,秦既南。”
秦既南垂首,唇碰到她发顶:“又要跟我说节哀吗蓁蓁。”
叶蓁默然,轻轻抿唇:“我真的不太会安慰人。”
秦既南手臂收紧,低头,唇下移,吻到她微凉的眼皮。
“你别走,就是安慰,好吗?”
第二次来到他常住的地方。
上次来时是醉酒,二人理智都濒临破线,酒醒之后她匆匆离开,未来得及多看一眼。
这次有了机会好好观察。
秦既南按指纹解锁,一边握着门把手打开,一边捉着她的拇指印上去。
“滴滴滴——”
一圈蓝色光纹在她指周亮起。
“你……”叶蓁擡头,看到男人垂着眼,认真把她指纹录进去的样子。
不过几秒,机械女音提示新指纹录入成功。
门打开,叶蓁站在原地犹豫,秦既南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未拆封的男士拖鞋,回头问她:“先穿这个,我待会儿下去给你买新的可以吗?”
叶蓁本意是怕自己鞋弄脏地板,有的穿就好,她点头,扶着玄关换鞋。
尺码大,穿起来走路啪嗒啪嗒的,她踉跄,秦既南伸手扶住她腰,她看到他唇角一丝未来得及藏起来的笑。
叶蓁瞪了秦既南一眼,耳根微红,他揽着她,额头抵着她肩低笑。
热意酥酥麻麻,叶蓁浑身不自然,轻轻推他:“起来,我放一下包。”
因为是去吊唁,她穿的是很款式很普通的黑色针织衫,衬衫领,锁骨处三颗纽扣,脱下大衣外套,秦既南顺手帮她挂上。
房子很大,平层,或许是因为平时只有秦既南一个人住的原因,显得有些冷清。
叶蓁去岛台那儿倒水,找不到杯子,男人擡手从她头顶的柜子上取下来两个光泽很漂亮的玻璃杯。
她记得秦既南以前就很爱收藏各种各样的玻璃杯。
按下净水器上的按钮,45度,温水徐徐落入杯中的时候,他从身后抱住她。
后背贴着,男人胸膛温热,气息落在她肩头。
要吻不吻时,叶蓁端着两杯水在秦既南怀里扭身,一杯递到他手上:“你是不是感冒了?”
她听他声音好像有点哑。
“可能是。”秦既南胳膊改为垫在她腰后。
叶蓁慢慢喝水,另一只手轻碰秦既南的睫毛,他这几天是真的睡得挺不好,眸中几缕红血丝。
喝完半杯水,叶蓁放下杯子,踮脚,用手背贴他的额头。
秦既南垂眼看着她。
还好,不是很烫,就算发烧也只是低烧。
叶蓁放下心来,略思索:“你家里有药吗?”
“没有,在公司。”
也没关系。叶蓁转身拿搁在岛台上的手机,打开手机外送软件,问秦既南吃的是什么感冒药。
他在背后回答她,靠上来,嗓音有点哑。
叶蓁依次加入购物车,提交了订单。
付钱的时候,她顶部状态栏忽然弹出来一条购票软件的通知,显示她的飞机将于三小时后起飞,提醒她注意值机。
叶蓁付完钱,点进机票订单。
秦既南箍着她腰的胳膊收紧力道。
“要走了吗?”他贴着她耳边问。
她肩膀微缩,偏眸:“本来是……上午过来签一个合同的……”
尾音被秦既南堵住,他吻上她的唇,叶蓁睫毛颤了下,而后闭上,靠在秦既南臂弯里仰头和他接吻。
他也喝了水,唇齿湿润,纠缠在一起,氧气缺耗,莫名让人觉得更渴,想要吻到更深处,汲取对方的水份。
松开,两个人互相在对方肩头喘气。
“回去有急事吗?”秦既南亲着她耳垂,本就低哑的嗓音染上更勾人的情-欲色彩,“能不能改签,再待一会儿?”
“改签有手续费……”
“我赔你。”
叶蓁额头抵着他肩,感受到男人身体的温度,她心也跳得很快,闻言,手指刮了刮他衬衫的纽扣:“那退票呢,退票秦总给赔吗?”
秦既南退开,看着她眼睛。
“怎么不说话。”叶蓁仰脸,“我走了你会照常吃药睡觉吗?”
“不会。”秦既南掌心扣着她后颈,声线轻低,“所以你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