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次日一早,温度低到零下十几度。
叶蓁去上课前把自己裹到只剩一双眼睛,路上的其他人也是如此,教室里外教是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他哈着气,摆在眼前的电脑放着《真爱至上》里的插曲《ChristmasIsAllAround》。
教室里开着暖气,身体暖下来后,叶蓁掏出手机,凑巧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串陌生号码,张口是个男声:“你好同学,麻烦下来拿一下您的外送订单。”
她懵然:“我的?”
下楼拿到手是一份包装高档精致的早餐外送,保温食盒,打开还冒着热气。
叶蓁愣了一瞬,脑海里随即闪出了一个名字。
难怪昨天晚上睡前,秦既南问她要课表。
她当时和他聊天,聊到很晚,困得迷迷糊糊,也没多想,直接发给了他。
抿抿唇,叶蓁拍了张照片给秦既南发过去。
等了几分钟,对面没有回复,她关掉手机吃早餐。
上了一上午的课,中午吃完饭有些犯困。叶蓁订了闹钟睡午觉,醒来时看到一小时前秦既南的回复,给她拍了一张出航站楼的照片。
她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你回来了?】
他很快给她回了条语音:“刚到学校,你在哪?”
宿舍里开着暖气,暖得让人骨头都发软,叶蓁缩着手,按下语音键说话:“刚醒,准备去游之楼开会了,你去吗?”
秦既南语气懒洋洋的:“去,来接你?”
她忙说:“不用,我和室友一起。”
回完这条,叶蓁下床去穿衣服,宿舍内其他三个人也都懒在床上,这么冷的天,大家都不想出门。
她和梁从音还好,都是北城长大的,习惯了这种寒冷。程锦不行。南城一年里也没有几天温度在零下,给她冻得快连课都不想去上。
叶蓁和梁从音靠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等到大小姐在一声声哀怨中出门。
外面下了雪。
程锦一秒从半死不活切换到兴奋模式,眼睛都亮了,用手去接雪,也不管掌心是不是冻得通红。
“我们晚上是不是可以堆雪人了!”
叶蓁点点头:“如果一直下到晚上肯定可以。”
梁从音把羽绒服帽子戴上,搓搓手掌哈气:“阿锦,南城不会下雪吗?”
程锦想了想:“会下,但很小,薄薄一层,积不起来,只能盖在房顶上。”
“那多好啊,路不会滑,现在这雪,估计明天都没法走路了。”
“会停课吗?”
“有可能……”
三人在聊天中走到游之楼,骨头都快冻僵了。
人还没来齐,叶蓁在沈清央身边坐了一会儿,她拍拍脸,好半晌才觉得手指没那么僵硬。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喊南哥,她顿了下,应声擡头,刚好看到秦既南懒懒淡淡笑了一下的样子。
他从外面进来,肩头飘了几缕将化未化的雪,眉眼如画,一身的清朗飞扬。
叶蓁不自觉多看了几秒。
秦既南偏头,撞上她定定的目光,她反应过来,不自然地垂睫。
好几天没见,这感觉有些怪异。
好在秦既南并没有多看她,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和旁边的人聊天。
手机嗡嗡震动几下,叶蓁打开,本以为是他发过来的,结果竟然是程锦。
程锦:【你们俩搞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偷情吗?】
接着还配了一个小蓝人在门后偷偷看的表情包。
叶蓁忽然想到几天前秦既南在她耳边问她是不是跟他玩地下恋。
正想着,程锦又蹦出来一条信息:【怎么办,我想去问秦既南晚上要不要请我们寝室吃饭。】
叶蓁:【?】
她擡头去看程锦,对方笑嘻嘻的,用口型问她可以吗?
她低头打字:【不,可,以】
程锦遗憾地耸耸肩。
这次开会主要是为了确认元旦音乐会的进展,两个小时后,外面天色悄然暗了下来。
雪也停了。
会议结束,大家三三两两往外走,聊着要不要出去吃饭。
叶蓁落后于人群,最后一个出去,她顺手关了灯。
再擡头,稀稀落落走远的人群之后,有人抄着兜,懒散地靠在门边看她。
“啪——”整个房间的灯随着她按下去的手指熄灭。
秦既南微微直起身,从明暗之交的地方走过来,走进彻底的昏暗里,弯腰抱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温暖气息笼罩全身,叶蓁手指从开关上滑落,无所适从地在空中停滞一秒,随后,捏住了他的衣角。
“宝宝。”秦既南埋首在她颈侧,呼吸温热,“我昨晚真的梦到你了。”
脉搏里血液突然跳动,延缓至左心房处,清晰的震动声。
“你。”叶蓁张了张嘴。
她睫毛有点颤,一时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称呼,还是因为他的后半句话。
“不想知道我梦到了你什么吗?”他在她耳边说,嗓音低低。
她被他呼出的气息熏热了耳朵:“不想知道。”
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耳垂被人捏了捏,他轻笑:“为什么不想。”
叶蓁抿抿唇,男生指腹有些粗捏,揉着她的耳垂软肉,温度从耳后传到脖颈,她微微偏了下头:“……还顺利吗?”
小心思一眼被看穿,秦既南抱着她低声笑:“梦里不太顺利。”
叶蓁不可控制地想到不纯洁的方向,她恼:“秦既南——”
耳朵和脸都红了,昏暗房间里,她眼睛格外亮,秦既南捏了捏她的脸,忍着笑:“你想哪儿去了。”
叶蓁绷着一张小脸,瞪了他一眼。
秦既南笑出声,指背轻刮她鼻尖,戏谑的口气:“怎么我一说做梦,你反应这么大,难道你在梦里对我做过什么?”
她彻底听不下去了,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雪白肤色红得像发烧一样。
秦既南乐不可支,眉梢眼角都是笑,拉下她的手,换来少女又羞又愤的一眼。
“逗你呢。”他摩挲她腕间的银镯,语气正经了几分,“我梦见你在哭,蓁蓁,我问你哭什么,你不看我,也不肯说。”
“什么?”
叶蓁忽然恍惚了一下。
他垂眼看着她。
“还有呢。”她问。
他轻捏她的鼻尖,一副不正经模样:“你还说,你舍不得我。”
叶蓁回神,眨了下眼,瞥他一眼,忍不住说:“秦既南,你就不能梦我点好吗?”
“我也不知道。”他无辜,“兴许是以前老看见你在便利店里掉眼泪。”
她睨了他一眼,秦既南恢复笑意,牵着她的手:“所以作为道歉,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要不要去看看?”
“圣诞礼物?”
他嗯了一声,带她下楼。她跟在他身边,两人十指相交,走到教学楼出口廊下的时候,秦既南停步。
“在这里看吗?”叶蓁有些莫名其妙。
“对。”秦既南低头,给她扶正有些歪的帽子和围巾,从身后抱着她,用手指向操场方向。
雪停了,低沉的夜幕里,忽然凌空亮起一圈彩色光点。
叶蓁眨了下眼睛。
她以为是烟花,然而这片刻功夫,那些绿色光点排列成了圣诞树的形状,周围萦绕着其他颜色,像一颗圣诞树上挂了彩灯和礼物一样惟妙惟肖。
叶蓁眼睛微微瞪圆,想回头看秦既南一眼,他却附在她耳边说:“是无人机。”
话音刚落,她瞳孔里的圣诞树渐渐四散在夜幕之中,划出一道美丽的流线,不过又是眨眼间的功夫,重新组成了玫瑰的形状,一朵又一朵,绵连大片天幕。
比烟花更璀璨,神迹一般。
“好美啊!”
“这是什么?”
教学楼前面路上的人驻足惊讶,教学楼连廊上也涌出了很多人出来看,惊叹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家纷纷掏出手机拍照。
叶蓁还处在震惊里,她远远望着远处盘旋的几百个无人机,直至亮光泯灭,她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傻了?”秦既南捏她的脸。
她茫然转身,落进他的怀里,仰头:“这是你……”
“幸好雪停了,否则下着雪无人机飞不了。”秦既南低头亲了下她鼻尖,“老天都想让我哄你。”
叶蓁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她踮脚双手环住秦既南脖颈:“我没有不开心。”
“我知道。”他嗯了一声,“可是梦里的你哭了。”
她偏头,轻咬他下巴:“梦和现实都是反的。”
“是吗?”
“不然呢。”
“还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秦既南低头抵她额头,“不重要,你喜欢就好。”
叶蓁仰头主动亲了他一下,浅尝辄止的吻,她眸中映着流光,他想追上来,被她用手背堵住。
周围都是人,能亲一下,已经是她的极限。
“秦既南,我饿了……”
……
秦既南不轻不重的咬了下她指尖。
正好是晚饭点,他开车带她去了一家叫云浮记的餐厅吃饭。
餐厅装修有点欧洲中世纪风,安静的花艺与微潜的香氛,一个个小包厢由油画般的屏风隔开。
落座之后,先端上了小碟子的甜点和水果。
叶蓁尝了一口便觉得很惊艳,因为应圣诞节的气氛,茶酥被做成了小颗红帽子的形状,味道有好几种,巧克力的最合她口味。
菜品陆续端上来,因为安静,味道便在舌尖十足绽放。
吃完饭,秦既南送她回学校,沿路街景都很圣诞风,商城外壁挂着各种奢牌的装饰,各色灯光在寒风中交织,营造出暖意融融的氛围。
车开到半路,又下了雪。
叶蓁趴在窗户上看雪,车内是暖的,车外很冷,窗户上覆着一层雾气。
她哈了一口气,用手指在窗户上写字。
秦既南停车时,刚好看到她在写“秦”字的最后一笔。
他等她写完,等她回眸,在车外簌簌的落雪里,扣住她后颈吻上去。
叶蓁指尖化着潮意,滴落一滴水,掉在秦既南手背上。
温柔热烈到能融化一车落雪的吻,她被亲到气息不畅,迷迷糊糊的,羽绒服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白色的毛衣。
她被按得更紧,按到他怀里,扣在她腰间的掌心升温,随后,是令人战栗的一凉。
叶蓁受惊,双手攥着秦既南的衣襟,眼底湿漉漉的,他的吻移到她眼睫,像迷惑,又像诱哄:“宝宝,可以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样说不可以。
他把她抱过去,抱到驾驶座他的腿上,叶蓁瞬间惊醒几分,推着他:“有人……”
“没有。”秦既南嗓音染着欲,有点低,“天冷,下雪,不会有人注意的。”
夜色里,雪落满了车顶和车窗。
叶蓁不知道自己怎样被说服,双手攀上秦既南的肩,他怀里很热,与她交换着体温,指尖却很凉,掀过衣角,碰到她纤瘦的脊骨。
触手生温,白玉一般的皮肤,贴着骨骼,她原本紧绷着身体,逐渐被亲到浑身发软。
唇齿纠缠,过了会,他亲她的耳廓,热息蔓延至锁骨,渐沉。
手碰到蝴蝶骨上的搭扣,顿了一下,没解开,顺着布料边缘向前。
已经足够叫她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咬唇。
“秦既南…”
她受不了这样的亲昵。
“嗯?”一个音节,都听得出男生声线的压抑。
“可以了…”
“宝宝。”他掐她的腰,“别动。”
某些反应,他比她更明显。
叶蓁瞬间僵住,耳廓通红,不敢动。
过了好久,秦既南从驾驶座捞来羽绒服给她套上,整理她有点乱的发丝。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叶蓁一晚上没理他。
因为这人欺负完她,还要在她耳边哑着嗓音笑说:“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又这么乖。”
她差点抓一捧雪砸他身上。
圣诞过完,随着天气变得更冷的同时,期末考试月也如期而至。
大部分课程都已经结课,考试一门接着一门,即便天气冷,图书馆也从早到晚都是人。
叶蓁也整天泡在图书馆复习专业课。
秦既南陪她一起。
他既有本专业,也有双学位的课程要考试,比她任务更繁重,偏偏他不紧不慢的,偶尔喝着咖啡看她学习。
叶蓁绷不住,抱着书想换桌子。
他把她拉回来,竖四根手指保证不再打扰她。
她和他设立条款:也不许看。
也是这时候,叶蓁才体会到程锦那句,秦既南在他们学院各方面都是第一是什么意思。
他学东西并非吊儿郎当,很认真,她看过他写的论文,从格式内容到数据都工整又漂亮。
他事情很多,有课业,有各种比赛,有家里公司的项目,沈如澈还喜欢时不时来找他。
他漫不经心的,能把所有事情都一一解决掉。
叶蓁跟着他一起去医院看过沈如澈。
天气冷,沈如澈重感冒,到医院时,一向鲜活好脾气的少年躺在病床上,病恹恹的。
他在和梁从音说话,看见秦既南,立刻眼前一亮:“既南哥,你来了!”
秦既南过去敲了下他的额头:“谁让你跟着齐允去滑雪的,自讨苦吃。”
沈如澈委委屈屈,可怜巴巴:“我没去滑雪,只是在温泉酒店里看着而已。”
一旁有从小照顾沈如澈的管家开口:“是,小少爷,您只玩了酒店院子里的雪。”
“岑叔你!”沈如澈气到。
秦既南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沈如澈气焰立马弱下来:“我只是想看看雪,既南哥,我保证我再也不敢了。”
又可怜又好笑的样子。
和梁从音打过招呼,从医院出来时叶蓁安静了一路,秦既南偏头,见她皱着眉头忍了又忍的样子:“蓁蓁,你想问什么?”
叶蓁侧眸,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摇头:“没什么?”
秦既南却像看透她心思:“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没有见到阿澈爸妈。”
她默认,想了想又说:“他是不是身体一直不好。”
好像经常听说沈如澈在医院。
秦既南沉默了下,说:“对。阿澈有心脏病,从小免疫力就很差。”
“至于沈家叔叔阿姨。”他口吻平淡,“觉得见了伤心,不如不见。”
叶蓁愣了下,擡头。
秦既南捏捏她的脸笑:“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阿澈。但是他跟齐允去的那个温泉酒店还不错,我们考完试去好不好?”
叶蓁听到这话,顿了下。
她犹豫的神色落在秦既南眼中,电梯叮一声打开,他说:“你要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不是。”叶蓁摇头,她斟酌着言辞,“我刚好想跟你说这个,寒假……你应该,联系不到我。”
秦既南脚步一顿,有些莫名:“为什么?”
“我……”叶蓁抿抿唇,“我妈妈管得严,她应该会收走我的手机,不过也不一定。”
秦既南觉得有些荒唐,思忖片刻道:“那我等你联系我?”
叶蓁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瞳仁,说好。
他威胁似的捏她的指尖:“不许忘记。”
考完试,寒假如期而至,叶蓁在家待了十几天,小年之前,小姨来了一趟,要带她去外婆家。
叶蓁看向妈妈。
高校学生虽然放了寒假,老师们却没有那么轻松,孟书华有很多论文要写,整日整日待在书房。
她扶了扶眼镜,没说话。
小姨继续劝:“姐,爸爸妈妈都一年多没见蓁蓁了,最近妈妈身体不太好,想让蓁蓁过去照顾她,正好蓁蓁寒假没什么事。”
“她身体怎么了?”孟书华陡然擡头。
孟书云一噎,很快道:“年纪大了头晕眼花,我上次去看他们的时候,都说想蓁蓁了。”
叶蓁一声不吭。
片刻后,孟书华淡淡说好。
叶蓁和小姨对视,对方跟她挑了下眉。
去机场的路上,小姨说外公外婆都没什么事,只是想让她过去陪陪他们而已。
“还有就是。”小姨摸了摸她的头发,“想让我们蓁蓁寒假过得开心点。”
“谢谢小姨。”叶蓁靠在她的肩上。
外婆家在江远市,地处偏南,老城区与新城区分设,还没到外婆家门口,叶蓁远远便看见外婆等在门口。
外婆已经年过古稀,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叶蓁下车,眉眼弯弯喊了声外婆。
“瘦了。”外婆拉住她的手,“是不是在学校不好好吃饭?”
“没瘦。”叶蓁乖乖站着,“其实我都胖了,外婆。”
外婆不悦:“哪胖了,胡说。”
一旁的保姆张妈笑着接话:“小姑娘都爱美,瘦点好看,您看蓁蓁多漂亮。”
叶蓁眨眨眼:“外公呢?”
外婆牵着她的手往院子里走,孟家房子是座带中式园林的独栋,进门穿过围着院子的风雨连廊,走到暖气充足的客厅,外婆说:“你外公当然在他的银器铺子里,说快过年了,要亲手给你打个生肖摆件玩。”
她的外公孟怀安年轻时在政府任职,后来退休了闲在家中,写字画画喝茶腻了,不知为什么迷上打磨银器,在古城街边开了个小小的银器店,卖一些手工做的小玩意。
叶蓁手腕上的镯子就是外公亲手打的。
她抱着张妈端来的蜂蜜水若有所思。
外婆看透小姑娘的心思,拍拍她的脑袋:“今天有点晚了,你先去把行李收拾一下,明天让你外公带你去店里玩。”
叶蓁眼眸瞬间一亮:“谢谢外婆。”
晚上睡在二楼东边的房间里,夜里外面下了雪,和北城的鹅毛大雪不一样,江南的雪都是细细轻轻的,落满街头红砖黛瓦,从二楼窗户往外看,幽静漂亮得像穿越到古代一样。
叶蓁拍了张照片,给孟颜发过去,很快得到孟颜的妒恨:【你去外婆家了!我还在加班,我怎么这么命苦!】
叶蓁:【表姐你什么时候放假过来?】
孟颜:【打工人哪来的假期呜呜呜呜,还是大学生好,有寒假,早知道我就该多读几年研究生,我们放年假肯定要腊月二十九了。】
后面跟了个抱头哭泣的表情包。
叶蓁安慰她:【没事表姐,我多拍几张照片发给你。】
孟颜:【……小丫头长胆了】
随便聊了几句,孟颜被上司叫走,叶蓁趴在窗户上隔着玻璃看雪景,忽然想到什么,低头看到消息列表里孟颜下面的那个聊天框。
手一顿,点开黑白头像,秦既南的朋友圈寥寥,并没有新的动态。
鬼使神差的,叶蓁又点开沈如澈的朋友圈,他喜欢更新动态,三天两头发照片,有些是聚会,有些是玩的地方。
照片里偶尔一角拍到秦既南的手和衣角。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得出那是秦既南。
回到聊天框,叶蓁停了几秒,把那张雪景照片发给了秦既南。
发完之后,她关上手机看窗外,没一会儿,手机震动几声,打开是他的回复:
【这是江远市?】
接着还有一条:【终于想起你还有男朋友了?】
叶蓁扬唇,靠着窗户打字:【来我外婆家了,所以可以联系你。】
想了想她又问:【你怎么看出来这是哪儿的?】
他回:【打电话,就告诉你。】
房间里静悄悄的,外公外婆年纪大了,都睡得早。叶蓁心跳有些快,翻出耳机戴上,拨电话过去。
嘟嘟两声,秦既南接得很快。
耳边先是涌进夹杂着音乐的笑闹声,随后是脚步声,他似乎推开了一扇门,于是那些喧闹都远去。
风声和呼吸声随着电流传来。
叶蓁捏着耳机线:“秦既南?”
他笑了,“嚓”一声,点亮打火机:“你怎么这么小声。”
叶蓁顿一下:“外公外婆都睡了。”
少女声音压得很低,小心翼翼的,秦既南在有风的阳台垂眸笑,深蓝色火焰明明灭灭。
他听着她很浅的呼吸声,问:“外婆家在江远市?”
“嗯。”她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宝宝。”秦既南勾了下唇,“你照片右上角那座建筑很有名,我好像没那么傻。”
轻沉过磁的两个字刮过耳膜,叶蓁心脏跳了一下,她抿抿唇,哦一声。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彼此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叶蓁低头,绕着耳机线,半晌才出声:“那,我先挂了。”
“要睡觉吗?”
其实很晚了,但听到这句话,她鬼使神差说了声不。
“那为什么要挂电话?”
“刚才好像有人来叫你。”她似乎听到沈如澈敲门喊了声既南哥。
“不理他们。”秦既南说,“想跟你说话。”
叶蓁绕耳机线的动作一停,她趴着看窗外:“雪停了,你那边下雪了吗?”
“一直在下。”他说,“但不如你拍的漂亮。”
“南方的雪好轻,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积雪……”
屋子里有暖气,她躺在床上和秦既南聊天,耳机塞在耳朵里,聊着聊着就打哈欠,眼皮渐沉。
声音逐渐变成又低又含糊的呢喃。
睡过去之前,她好像听见秦既南笑了一声,在她耳边低声说晚安。
次日一早,生物钟把叶蓁喊醒。
雪停了,覆在房顶,路面没什么积雪,吃过午饭,叶蓁跟着外公去银器店里。
店面不算大,除了外公,还有个雇来帮忙看店的店员,中间用屏风隔开,一边是木质展台,一边是外公的工作台。
十二月里,这条古街上的游客实在寥寥。
店里有外公的青瓷茶具,叶蓁跟着外婆学过几次泡茶,手生地试了几次,端给外公。
孟怀安扶了扶眼镜,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蓁蓁泡得好,很香。”
叶蓁半信半疑地尝了下,被涩味噎住。
“外公。”她脸皮薄,“您别喝了。”
孟怀安扬扬眉:“好不容易喝到我外孙女泡的茶,你还叫我别喝了。”
叶蓁放下杯子,把泡好的茶全倒了,有些不信邪:“我再试一次。”
她做事规矩惯了,泡茶也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来,正倒入沸水洗茶时,店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随后是一道颇为熟悉的笑嘻嘻的男声:“请问,这里有卖银镯子吗?”
店员迎过去:“请进,两位要买些什么?”
叶蓁擡头,不偏不倚看到秦既南在沈如澈身后跨过门槛,遥遥冲她很轻地挑了下眉的模样。
他穿了挺括飞扬的防风夹克,皮肤很白,黑发懒散。
“哐当——”
叶蓁手里的青瓷小盏掉进热水里。
她回神,慌神想捡起来,外公拦住她的手,用镊子夹出来:“小心烫。”
沈如澈看到她,毫无意外,笑嘻嘻地对孟怀安说:“爷爷,我想买个银手镯,您这儿有吗?”
“能。”孟怀安和蔼道,“想要什么花纹。”
“花纹我画好了。”沈如澈自来熟地在矮桌前坐下,对叶蓁眨了眨眼,随后给孟怀安看,“您看。”
“尺寸要多大,你自己戴吗?”
“给我女朋友的。”沈如澈眉飞色舞。
孟怀安戴上老花眼镜,一边仔细看手机上的花纹,一边顺口吩咐叶蓁:“蓁蓁,给他们倒杯茶。天气冷。”
叶蓁哦了一声。
身旁落下熟悉的松木香,秦既南慢悠悠坐到她旁边,对孟怀安微微一笑:“麻烦您了。”
他长得出挑,气质也好,又有礼貌,孟怀安看了一眼,慈祥笑笑,点了点头。
叶蓁眼神一点没偏,垂眸泡茶,身旁人气息浮动,她心不在焉的。
泡好的茶分成四杯,两杯递给外公和沈如澈,沈如澈装模作样地说了声谢谢。
还剩一杯,她擡头看秦既南,抿抿唇,推过去。
秦既南接的时候,指尖若即若离碰到她的。
她连忙缩回来,把手放在桌子下面,暗地里瞪了他一眼。
这人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昨晚聊天时他问她明天准备去哪儿玩,她毫无防备跟他聊外公的银器店,今天他就直接出现在这里。
秦既南和沈如澈一起喝了她泡的茶,前者表情没什么变化,后者直接愣了一下。
“爷爷。”沈小少爷自小娇生惯养,忍不住说,“您这陈茶放了多久了,要不我下次给你带罐新茶过来。”
孟怀安正准备起身去工作台熔银,闻言瞪了下眼:“这就是今春新出的信阳毛尖。”
沈如澈干笑两声,转头想跟秦既南说话,却见他哥已经喝完了。
叶蓁自己都不太喝得下去,想重新泡,桌下的手却被人按住。
她扯了一下,那人却穿过她指缝,十指相扣,摩挲她指尖。
反应过来什么,叶蓁轰然脸红,她看了一眼外公,外公正背对着他们,专注于手上的打磨。
她眸中染上恼意,扭头看秦既南,用口型让他放开。
他挑眉,笑意加深,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不”。
她手指痒得蜷缩,轻掐秦既南指腹。
孟怀安没回头,随口跟他们聊天:“你们俩不是本地人吧?”
“我们北城来的。”沈如澈笑得眉眼弯弯。
“这么冷的天,怎么想起来这边玩?”孟怀安回头,眼角有皱纹,看到自己外孙女低下了头。
坐得离她不远的那位气质出众的男生则笑了笑,微微一颔首,礼貌又客气地答:“来见个朋友。”